「Amy姊，到底店長的初戀是什麼樣的人啊？」
一群小女生擠在同志酒吧的吧檯前吱吱喳喳。
我喝乾玻璃杯中的白開水，眼角餘光捕捉到阿Sa臉上的無奈，不由得大笑。
「阿Sa的初戀啊，就像它一樣吧！」我揚了揚手中的空杯子。
「诶──什麼什麼，Amy姊說清楚啦！」年輕的女孩們開始喧嘩。
阿Sa慢條斯理的拿著乾淨的抹布擦拭檯桌，對於我吊足胃口的說法只酷酷地飄出一句。
「再吵，就通通轟出去。」
女孩們之間爆出很大聲的笑聲，店內不多的客人有兩個微微投來視線。阿Sa立刻沉下臉嘖了一聲，她們嘻嘻笑笑地打鬧著跑出店門，臨走前不忘跟我揮手道別。
很有意思吧？異性戀的女大生，最喜歡光顧的的店卻是阿Sa的同志酒吧呢。
我伸直懶腰。「年輕，真好。」
短頭髮的阿Sa哼一哼鼻子，沒有說話。
阿Sa的初戀在17歲的冬天。
那時候的阿Sa還留著長長又直直的黑頭髮。
那時候的我也不叫Amy姊，而是小怪，一個混混的念書，混混的宅在家裡，混混的女高中生，每天沉迷小說漫畫和線上遊戲。
於是看不下去的阿Sa特意把我拉到她女朋友的小吃店打工。
「小怪，認真工作，你第一份薪水要用來請我吃大餐。」阿Sa微笑的很燦爛。
她笑起來很好看。阿Sa是那種不需要化妝、素顏就能打死一片魯蛇宅男的殺手。飄逸的長髮，彎彎的眼睛，紅潤的蘋果肌，走在路上，是男人的十之八九都會回頭看個幾眼。
手撐著下巴，手肘抵在有點油膩的桌子上，我看著阿Sa和老闆娘打屁，突然感慨起來。
大概是我沒有把魅力值點到最高點吧？小學認識阿Sa的，上了高中她突然一句：我交女朋友了！活生生的給我打了一巴掌……我的意思是，既然阿Sa喜歡的是女生，卻沒對我動心，不就等於間接說明了我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嘛。
真令人傷心啊，阿Sa。
「你太邋遢，太渾渾噩噩，太米蟲。」阿Sa知道之後，只是很淡定的打了我三槍。
「阿Sa──」我拉長尾音，雙手抱在胸前。
「我喜歡賢妻型的。」阿Sa一把攔過經過的老闆娘，阻止她前往廚房。
老闆娘臉紅通通地拍掉阿Sa的手，但是給了她一個臉頰吻。「小怪在，別鬧！」
「No No No，千萬別這麼說，我會被某人殺掉的，你們繼續。」我扯開笑容，兩步併作三步跑到店的外頭呼吸新鮮空氣。
26歲的老闆娘和18歲的阿Sa啊──真好，我也好想要談戀愛。
被寵愛的感覺，是什麼滋味呢？
我想，小吃店放閃的威力一定太強大了，才會導致我的目光更常在男人之間流連；在心底還會暗暗的猜測，坐角落的那一個、或是剛才點菜時支支吾吾的這個，他們對我會不會有點意思呢？
所以，很快的，在打工的第四個月，我的初戀就發生了。
他總是穿著Polo衫、短褲和拖鞋，默默地來，默默地找了個位置；不一定坐哪裡，但是他對阿Sa的什錦炒麵情有獨鍾。他很接近完美，真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們似乎有點年齡差距。
他看起來三十有五了吧。
而我是青春洋溢的十七歲。
「你好！今天也是什錦炒麵嗎？」
我向他眨眨眼，應該遞給客人的菜單被我拿來遮住紅紅的臉頰。
「嗯，麻煩你了。」他粗聲說話，目光落在隔壁桌收拾碗盤的阿Sa身上。
──沒辦法，阿Sa長得太漂亮了嘛。
我假裝很自然的坐在他對面的位子。
「大叔，你喜歡我朋友啊？」
他先是一楞，隨後豪邁的笑：「怎麼可能！」
我附和的乾笑兩聲。
心裡鬆了一口氣，還好，那我還有機會；就算現在已經有了老闆娘，對手是阿Sa，我想我也絕對沒有半點勝算。因為，那是阿Sa啊。
「不過，你每次都看著她耶？」我偷偷的瞟著正要去廚房的阿Sa，故意這樣問道。
「因為我吃的是她的炒麵啊。」大叔慢悠悠的點燃香菸，呼氣。
這不構成理由吧。
我還想繼續問，然而阿Sa的獅吼震響整個小吃店。
「方小怪！滾過來洗碗！」
我露出抱歉又尷尬的笑容，匆匆的跑開。
後來想起這件事，我很慶幸那時我是乖乖的去面對堆滿流理台的碗盤。
也許阿Sa早就發現我小小的少女心也說不定。而當時的我，居然還蠢蠢的想著不要告訴她這份暗戀；至少晚一點、等到大叔對我也有好感的時候再和她分享。
阿Sa絕對偷偷的罵過我白癡；畢竟她跟大叔的關係是很親密的。
所以，當我失戀的時候才會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那一天老闆娘和阿Sa吵架，我才曉得她難過時會拿一桶水往自己身上倒。
「你在幹嘛？會感冒你知不知道？」我看見阿Sa少見的對老闆娘大吼。
躲在廚房裡面，我猶豫著要不要衝出去勸和。阿Sa應該真的很生氣吧，我從來沒看過她情緒起伏這麼大的樣子。在記憶裡，她會是耍帥似的賞你一眼鄙視的眼神，讓你馬上感到羞愧的道歉；那才是阿Sa啊？
而非像現在一樣，又氣又怒的抱著哭泣的女人咆嘯。
老闆娘哭哭啼啼的說話，帶著嗚咽；我聽不太清楚，只能暗自祈禱這時千萬別有不識相的客人上門。
「Molly，看我，我不在意那些問題，你懂不懂？嗯？」阿Sa一個勁的抹去老闆娘不斷掉落的眼淚，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裡，絲毫不顧老闆娘的哭鬧。
「我不要、我，阿Sa，你走開，不要管我了！我不值得！」老闆娘用力地推開阿Sa。
她殺氣騰騰地向我走來。
怎麼辦？！啊？！我！要躲起來嗎？躲去哪啊！
但是老闆娘好像沒看到我似的拿起菜刀──我瞪大眼睛，一下子嚇得呆愣在那裏。
「喂！」
忽然竄入視線，龐大的身影大步衝向情緒失控的老闆娘，一把奪過她手上的刀子。
是大叔。
「放、開、我！我對不起阿Sa，我不能這樣跟阿Sa在一起……我不能……」老闆娘嚎啕大哭，疲倦的癱軟在地板，豆大的眼淚仍然不停的迸出。
「起來吧，等你平靜一點再談談啦。」他架住虛軟的老闆娘，半拖半拉的安置在圓椅上。
我咬緊下唇，扶著濕滑的流理台，像個外人站在廚房的門前。
我……我竟然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就那樣、眼睜睜的望著老闆娘──
情侶吵架，都會這樣嗎？那是不是不要談戀愛，比較好？
阿Sa俯著身子在好不容易平復激動的老闆娘耳邊悄悄說話，大叔在一旁站著。
他意識到我的關注，便向我點點頭，還無聲的蠕動嘴唇說了聲謝謝。
我不太懂，從頭到尾，我都只有躲著看她們爭吵啊……？
糟糕透了。
直到把哭累的老闆娘抱上樓，阿Sa才有空出的時間注意到我。她倚著樓梯的扶手。
「抱歉，小怪，讓你看到難堪的場面。」阿Sa似乎很累，只是無奈的苦笑。
不，該道歉的是我吧。我皺著臉搖頭，喉頭像卡了魚刺。
「阿Sa──」
「別問。」她說。
我抿了抿唇，終究沒再開口。
大叔在此刻適時的岔入；他剛才替阿Sa收拾店面。
「呦，看來這店，有好幾天都要公休了吧？」
「大概吧。」阿Sa嘆氣。
「別想太多。」大叔粗曠的臉咧開笑容，試圖要鼓勵阿Sa。
我的心揪了一下。
「小怪，你先回家吧。」阿Sa勉強的撐出同樣的微笑，難得溫柔的拍拍我的頭。
「我送她吧。」大叔挑眉。
雖然對阿Sa和老闆娘感到失禮，可是這個時刻，我為了大叔的四個字心臟怦怦狂跳。
不是做夢吧？大叔要送我！
「你們要心平氣和的再好好談談啊。」他像老頭子般的叮嚀阿Sa，然後跺著他一如既往彷彿閒晃的腳步轉身離去。我對阿Sa眨眨眼，連忙趕上他的步伐。
我緊抱住包包在胸前，這就是談戀愛啊。只有自己，沒有義氣。
阿Sa，對不起了。
「等等！」阿Sa的聲音像利箭刺來。
大叔和我幾乎是同時轉頭。
我困惑的看著阿Sa；她神情複雜，有愧疚、不忍，和歉意。
「阿Sa？」我不解。
為什麼，阿Sa看起來非常的哀傷？我愣愣地回望她，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她無聲的蠕動嘴唇，就像大叔的樣子。她說對不起。
「我晚點……回家一趟。」阿Sa說。「老爸。」
我渾身僵硬，感覺血液變得冰冷。老爸？
大叔是，阿Sa的爸爸？那個，阿Sa口中關係微妙的、爸爸？
「哦！回來小心一點。」大叔渾然不覺的回答，甚至表情奇怪的望著呆滯的我。「丫頭，不走啊？」
無法思考的我拔腿就跑。
那是我難堪的初戀，在我17歲的夏天開始。
也在17歲的夏天結束。
所以說，一切都是因為，阿Sa啊。
２０１４．０９．０７
《女廁的秘密》番外加更，大人氣的女王初戀公開（ㄆ
祝大家中秋愉快！然後請別巴阿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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