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間，風雲變色。
見了此情此景，我才明白……
自己的認知只停留在那些單純以言語闡述的可能性上，身為家主，我根本沒有深刻的覺悟……
沒有積極處理好這件事，就會讓地獄之景出現在我眼前的覺悟。
如大軍壓境一般，滿是自己不認識的殺手，手持兇器追逐、殺戮，並帶著瘋狂的尖叫、嗤笑，家族內手無縛雞之力的佣人們只能疲於奔命地逃竄，遭受到的，只是更加殘酷無情的對待。
滿是鮮血噴濺、慘叫聲不絕於耳、驚懼求饒卻不被接受、以壯士斷腕之情懷以死明志。
在這片熊熊烈火之中，在許多顯眼之處也好、不為人知的角落也罷，一幕幕大肆上演著。
「不要……嗚嗚啊──求求你們，不要啊──！」
聽到似是不遠處傳來了女孩的哭喊求饒聲，我這才清醒，拔腿往聲源狂奔而去，往前飛奔、拐了一個彎，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男人將一名女佣強壓在地，用手中的匕首將女佣的衣服割得破爛，她的臉上已滿佈淚水，見此情此景，一股無以名狀的憤怒於腹中燃燒、衝上心頭。
「二、二少爺……！」
她的一聲喊叫如此淒厲，我瞠圓紅瞳，在自己的大腦意識過來之際，身體已作出了行動，身子微俯、身形一閃，揮舞著右手匕首，抹過了那名坐在女佣身上男人的頸子，他向側邊應聲倒下，一瞬，以雙手壓著女佣手腕的男人額間遭我的匕首貫穿、向後仰倒。
「人渣……！」
瞪圓眸子，我盯著這兩具屍首低吼，理智已即將被憤怒與恐懼給吞沒，咬緊牙關，仍坐在地上的女孩面露不安的神色輕喚：「二少爺……？」
在她一聲輕喚，我這才尋回理智，看著她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雙臂遮掩在胸前的模樣，我趕緊別過視線，脫下了身上的薄外套遞至她眼前：「穿上吧。」
她接過外套，估計她應穿上了外套後，我轉過頭向她伸手：「還站得起來嗎？」
「是。」
她也伸了手，我一把拉她起身，這才發覺她的雙腿還微微發顫著，我淡淡吸了口氣，雙掌搭著她的雙肩、鄭重其事地說：「妳是雪莉吧？」
「……是。」
沒想到，記下梅芬先生交予的菲索奇亞家族成員名單竟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我瞇起笑眼、直望入她的眸子說：「雪莉，沒什麼好怕的，無須恐懼，妳得記著，妳非常勇敢、非常……」
對她施行了催眠，她痴痴地點了點頭，確認催眠完成、她的雙腿再也不發抖，我打了一記響指宣告這段催眠的終結，隨後，我繞至她的身後，彎下腰由那男人的額間拔出匕首，我以熟練的動作甩去匕首上的血跡，走至她的眼前。
遞出匕首，她瞪大雙眼一副狐疑又難以置信的模樣，我則斂起眸子說：「對不起，是我無能，我……我沒有辦法保護你們，所以，只能請你們戰鬥、保護自己、為自己而戰，對不起、我真的非常對不起你們……！」
我遞出匕首的手微顫，在說這番話的同時已語帶哽咽，不甘心……
原來，自己的雙手不能去保護著應該守護的人事物，會這麼讓人不甘心！
她在接過匕首的同時，也以掌心覆著我的手背，以微笑面對我說道：「不，請您別自責，我會為了保護自己而戰的，而二少爺……不，是家主大人您的戰場本就不在這裡，請您去吧，無論我能否活下來，請家主大人您記得，我的心永遠與您同在！」
我的戰場……
是了，我的戰場不在這裡，現在也不是我發愣的時候，還有許多人等著我！
見我鄭重地點頭，她畢恭畢敬地雙掌交疊於右腰際、雙膝微屈向我行禮：「恭送家主大人，願家主大人平安凱旋。」
我轉過身朝前飛馳而去，是的，還有許多人在等我……！
※※※※※※※※※※※※
走得匆忙，剛才離開房間時我並未帶太多武器在身上，只帶了隨身的匕首及一把槍，剛才匕首給了名叫雪莉的女佣，現在手中的一把黑槍也僅餘五顆子彈，所以我只能以這身壓倒性的實力給予遇上的入侵者一擊斃命，隨後再由他們身上搜刮武器，留作自己用也好、或遇上自家佣人給予他們防身也罷。
當我一路肅清入侵的殺手、傭兵，終於抵達了廣播室，雖然利用廣播連敵人也能聽見，但是菲索奇亞家自有一套暗語，是僅有家族中人才聽得明白其意的暗語，相信一時半刻不會如此輕易讓敵人識破。
打開廣播室的門扉，父親與母親已在其中，父親僅是瞥了我一眼，他即刻著手撥弄著眼前看上去精密而複雜的儀器說：「由我負責指揮，奧德瓦你到現場去救人，若有必要我會透過廣播向你傳達指令，所以得聽明白了。」
「是，但是……家族地廣，我、我該……」
「你先到……」
此時，母親走上前來，她的綠眸覆上了我不曾見過的焦慮及擔憂，她執起我的手懇求道：「奧德瓦，這是我為人母的自私，我拜託你，先去找你大哥……他的腿行動不便，要是遭到火海吞沒或遇上敵人包圍，他……想逃都逃不掉！」
大哥……！
聞言，父親轉過身難以置信地低吼：「玫芙麗！妳在說些什麼？當務之急應該……」
「我明白你身為前任家主仍有你的責任！但是……戮基爾茲，保護好孩子，難道就不是我們為人父母的責任嗎？」
母親以不容置喙的眼神及語氣衝著父親吼，聽了母親此言，不久，父親轉過身繼續撥弄廣播儀器說：「照你媽的話去做。」
「……是！」
正當我轉過身打算離去時，父親又猛地叫住我：「慢著！」
「你沒把手機帶在身上吧？」
「嗯，急忙跑出來……」
「玫芙麗，妳的手機給他。」
母親由口袋中取出自己的手機交到我的手中，父親的雙眼籠著怒色、咬牙低吼：「找到賽菲爾那小子的話，打個電話給我……呵，我一手養大的孽子，我非得親手殺了他不可！」
父親這席話說得決絕，這番話語中是五味雜陳的，除了憤怒與決意以外，卻也藏了不捨與痛心，我摒住呼吸，父親側過臉、一臉神傷地半覆紅眸望著母親問：「這個決定……妳同意嗎？孩子的媽。」
母親閉上眼眸、顫著唇瓣強忍著一股情感，她略顯吃力地點頭：「你沒做錯……孩子做錯事就該罰，這也是我們為人父母的職責，他必須以命償命……是我們沒教好，是該親自送他一程。」
「父親、母親……！」
「別多說了，快去吧，先去找畢海瑞。」
「……是。」
轉身離開了廣播室，我邁開步伐往大哥的房間移動。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見賽菲爾。
似乎有許多話想對他說，但是在經歷了上回的事以後，卻又覺得我們兄弟倆也許並無話可談……
身為兄長，在他的面前，也許我只剩這一句話──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
在離開廣播室不久，便聽到了父親透過廣播進行指揮，賽菲爾同為家族中人，也聽得明白關於家族的暗語，這種時候只能賭賽菲爾的指令傳達不如父親快，又或者是賽菲爾能良心發現、就此罷手了。
一路上不斷思考著關於賽菲爾的種種，心底隱隱有種感覺，如果我無法弄清楚他會選擇背叛整個菲索奇亞家族的真正原因，我會無法再見到這個弟弟，這個對我而言從小到大都十分遙遠的弟弟。
一個瞬步，當我繞過對方身側之際，他也應聲倒下，我並未停下腳步而直奔大哥的居所，雖然十年來不曾主動造訪，但是，方向感不佳的我卻對這條路意外熟悉，自從十年前大哥因我之故截去雙腿，我每天都想著──今日，是否該主動去探望大哥呢？
只因我的怯懦，所以十年來我只能於腦中想像，自己前去探望大哥究竟會是何種光景，不過……就連想像都變得膽小，因為害怕自己推開了那一扇門，看到的仍然是大哥不諒解的眼神與態度，在在責備著我的多管閒事，一思及此，我便因愧疚而呼吸困難。
一抵達大哥居所外，我見內部已燃出陣陣濃煙，心裡漏跳了一拍，正當我想二話不說直接闖入之際，理智這才拚命告訴自己必須保持冷靜，若我就這麼貿然闖入，別說救出大哥了，恐怕連我自己也不能倖免。
看來火勢還沒燒到一樓，我趕緊衝入建築物內的洗手間，撕下自己的衣及褲角，將兩塊布料沾濕過後，將其中之後綁在自己的口鼻，另一塊則收起準備給大哥使用。
我爬樓梯一路衝上二樓，此處黑煙瀰漫、火勢有更加猛烈之勢，倒抽了一口冷氣，我直奔向前，一腳踹破了大哥房間的門扉，衝入其中，我見大哥雖不停嗆咳，但仍翻找著抽屜，終於從中取出一枚典雅古樸的木盒並懷抱在懷裡。
一見我入內，大哥難以置信的瞠圓眼眸：「奧……咳、咳！」
我隨即上前，將方才沾濕的另一塊布綁在大哥的口鼻，我一把抱起失去雙腿的大哥，方才樓下的大門我並未關上，看來應是從此被人點火，所以我抱著大哥往樓下疾奔並往門口直奔衝出，我不敢因此放鬆，直至距離建築物兩百公尺外才稍感安心。
「呼、呼、哈啊……」
我將大哥輕置在地面，隨後坐在地面上、雙手撐著地面仰首大口呼吸，一把扯下了面上的濕布讓呼吸更為通暢。
大哥為我擦拭汗珠，我平緩了氣息以後，一對上大哥的雙瞳，我立刻低下頭：「……謝謝。」
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勇氣面對大哥，倘若不是這回事態緊急，恐怕我會因為自己的懦弱一輩子都不可能主動來見大哥吧。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一聽大哥如此說道，我隨即抬起頭直視著大哥質問：「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添麻煩？還有，服侍大哥的佣人上哪去了？為什麼不見他們的人影，而且大哥你……為什麼不趕緊想辦法逃命，在那種緊要關頭卻還在找你懷中的那個盒子？」
因情緒激動，所以我不由自主一連拋了好幾個問題，察覺自己失態，我又趕忙低下頭低語：「抱歉，我、我不應該對大哥……」
片刻，大哥拉過我的手，並將那只木盒交到我的手中，我狐疑地望著大哥這張過於溫柔的臉龐，他勾起了令我感到陌生卻溫暖的微笑說：「呵呵，居然一次丟了這麼多問題，我呢，為的是要將這只木盒交到你手中所以才顧不上逃命的，縱火的人就是服侍我的佣人，雖然我早看出他們的行為有異了，但是我想在家族的緊要時刻，我不想再因為自己的關係增添你和父親的困擾，而且……其實剛才我沒有逃命的打算，當時只想著我找到木盒以後，定要想辦法將木盒擲出窗外，也許能免於火蛇吞噬，至於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家族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怎麼還能顧及像我這樣一個殘廢呢？如果我被燒死了，至少不會拖累你們。」
大哥的這席話說得平靜，彷彿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事一般，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大哥將自己的生死看得輕如鴻毛，對於大哥的這番話，我既心痛、憤怒又無奈，我終於有勇氣，一對紅眸筆直地望著大哥的臉，仔細看著，大哥削瘦了許多，少了年輕時候的那股自信絕倫的英氣，現在的他就像個溫柔和善的兄長，眼裡沒了過往的爭強好勝，取而代之的是滿溢的溫情。
我語帶哽咽，眼眶的淚水打轉著：「大哥……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不僅讓你的雙腿……就連你選擇自我放棄生命，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話語至此，我的眼淚潰堤，低下頭抖動著雙肩不斷流淚，我害得大哥失去雙腿還不夠，卻因為我這十年來的懦弱而讓大哥自責，因為他自責傷害了我，所以連帶輕視了自己的性命，不想再增添我的困擾……
我怎麼忍心……傷害這樣溫柔的大哥呢？
說到底，我只是害怕自己受傷的膽小鬼而已……！
見我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大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拍了拍我的肩說：「奧德瓦，事情不是你想的如此，我……你知道這只木盒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我仍低著頭，緩緩搖首，大哥將掌心覆於我的手背上說：「打開看看吧。」
他收回了手，我打開了木盒，看見的是堆疊得整齊、乾淨的信，一封接著一封，這些信的數量絕對有幾十封，我從最上頭取了一封信，將之攤平，一見到上頭的收信人，我以手掌掩住嘴，看著這娟秀的文字寫出最平實卻也最真誠的心，我哭得更加厲害。
『親愛的二弟奧德瓦：
「歡迎回來！」很想親口對你這麼說，但是請你原諒大哥的無用，我還沒有勇氣主動出現在你面前，所以只能透過書信向你表達大哥的喜悅之情，話雖如此，在提筆寫下這段話的同時，我卻也不見得有勇氣讓人將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已經數不清究竟積了幾封這樣送不出去的信，希望，這封能讓你看見。
今天的天氣十分溫暖，黛洛兒推著輪椅帶我到外頭晃了一圈，陽光和煦溫暖，這種日子總是讓人想偷懶睡個午覺，但是由這女娃手中接過了你送來的禮物以後，我的精神都來了！
你總是帶著好吃的食物回來，而我最享受的時刻便是坐在書桌前一面看著書或提筆寫點東西，一面享用著你帶回來的美食，陽光灑進房內，連心都變得暖和。
這次回來，你會待多久呢？
而我善良的弟弟，能不能滿足大哥任性的要求，來看看我呢？
對不起，一封信下來我竟都寫些不著邊際的話，明明知道你這孩子對文字一向沒有太大耐心的……
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像一般的兄弟一樣，天南地北隨意聊聊，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罷。
說起來，你也快十九歲了，在學校的日子開心嗎？是否有交到朋友？又或者有喜歡的女孩或女朋友了？
大哥好想聽你親口說說自己的事，那肯定非常愉快。
對不起，善良的你肯定會對大哥無理的要求感到非常困擾吧？
我只是想問候你……
最近，好嗎？
大哥畢海瑞 於午後的靜謐時光 筆』
我顫抖著拿著信的雙手，眼眶中的淚水滴落在信上，我趕緊以指腹拭去信上的淚水，沒料到竟讓字體糊得更加嚴重，將這封信抱在懷裡，雖然淚水止不住，但我仍開口說道：「大、大哥……我，我在學校的日子非常開心，有、有尤迦南與帝維瑟兩個好朋友懂我、了解我、包容我，我真的很幸福！我也有喜歡的女孩，她叫莎塔嫚，是個非常有音樂才華的女孩子，她的歌非常溫柔動人、心地也非常善良……」
我不管自己現在的臉上已滿佈淚水、十分狼狽的模樣，我抬起頭望著大哥，盡力擠出一抹微笑道：「大哥，我、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你說，等到這件事過去以後，你再聽我說，好嗎？」
大哥的眼裡同樣打轉著淚，他由衷地露出微笑為我拭去淚水：「好，再多我都聽你說，別再哭了，哭成這副模樣怎麼去追求喜歡的女孩呢？」
我趕忙以衣袖擦去眼淚，拍了拍臉頰仰天吸吐了好幾口氣：「好……沒事了，我不哭。」
「嗯，你得以家主的姿態去拯救大家才行，快去吧！」
「可是大哥……」
此時，我聽見了遠方有道腳步聲飛奔而來，我們兩人噤了聲，我也即刻抽出武器站起身子，聽著腳步聲、算準距離與時間，正要進入攻擊狀態時，卻見到來人是雙手持以匕首的黛洛兒，一見到我的身影，黛洛兒臉上那張冷酷而面無表情的模樣即刻崩解，她瞇起眸子朝我飛撲而來，撲進了我的胸口並緊緊擁抱著我，就像是害怕我會消失不見一般。
「二哥、二哥……！」
我即刻緊抱著黛洛兒安撫說：「乖，沒事的，大哥和二哥都在這裡，黛洛兒乖……」
「嗯……」
黛洛兒很快便冷靜下來，她鬆了手，看著安然無恙的大哥即刻蹲下身子環抱著大哥的頸項：「太好了，大哥你也沒事……我從遠遠就看見大哥的住所濃煙升騰，還、還以為……」
大哥揉著黛洛兒的髮絲溫言：「沒事，我沒事，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不要說對不起，我們是一家人吧。」
黛洛兒微鎖眉心、神態認真地盯著大哥，大哥瞇起笑眼向她頷首：「嗯，是一家人。」
隨後，我向黛洛兒道：「黛洛兒，我可以把大哥交給妳嗎？接下來我得去找伊萊諾和艾琳，她們義無反顧跟著我回到這龍潭虎穴，我不能讓她們出事！」
「好，二哥，我們在這裡等你，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內你如果沒有回來，我們會去找你。」
「……知道了，黛洛兒，那裡有座小型倉庫，裡面裝了幾座大哥的備用輪椅，妳帶大哥過去取輪椅，也許還能在那裡躲著，妳自行判斷。」
「我明白，二哥你小心。」
「嗯。」
「奧德瓦，路上小心。」
「我會的。」
我抬手確認了現在的時間，斂起眸子，又一次提起武器向前邁步。
（待續…）
創作內容
《異能殺手》（原殺手十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