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踩在被橘色與綠色所交織出的譎詭光芒所遍佈的地板上，「叩叩」的清脆聲響混進了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和訕笑聲中，就此淹沒。
萬聖節慶典，於這人與鬼混的隔閡最為薄弱的日子。舉辦的目的到底是為了要與鬼魂接觸還是狂歡已經沒有人記得，重要的是設在大街上的攤檔與孩子們的扮裝——或者連大人們都樂在其中了呢？只不過故意擺弄的靈異裝飾實在太過虛假了，絲毫引不起卡蒂亞的一絲興趣——她就只是繼續急步走在這條絲毫不見平時陽光四溢模樣的街上，一邊翻找著夾滿了各種紙條的厚重筆記本，喃喃自語：「這邊的話……再轉兩個彎……就應該——啊！」
不看路時最大機率會發生的事情自然就是會被其他人撞跌，衝擊之下手上拿著的筆記本都被撞到脫手，卡蒂亞倒吸了一口氣，連忙蹲下來伸出雙手到處摸索著人潮熙攘而顯得混雜的地面。
「啊、那個……不好意思，我的孩子剛剛撞到妳了……」
從後方傳來的輕柔聲音似乎是對著她道歉的，卡蒂亞再急著要把筆記本找回來總也不能無視別人，只得回頭道：「沒關係……只是我的東西……等等，妳的孩子？」
在視線對上說話的人時卡蒂亞不由得驚訝地重複了一遍她剛剛說的話，意外年輕的臉龐實在無法與「她的孩子」這一個詞連接起來。
「嗯……不見了東西嗎？是甚麼東西？我們可以幫忙找找看？」
女孩沒有回她那一句質疑反倒是問起了她不見的東西，卡蒂亞如實回答了筆記本的外型後對方隨即側頭對著空氣說了幾句話話，然後卡蒂亞睜大雙眼看著她那本裹著亮紅色封皮的筆記本憑空出現——真的是憑空，就懸在女孩臉龐的空中，女孩輕輕一笑然後拿了過來，遞了給她。
「是這個嗎？」
「是……謝謝妳，不過那個是……等等、萬聖節……鬼魂燈……妳是……『地府引路人』？」
卡蒂亞在疑問出口了一半之後就已經自己率先沿著周遭的線索和女孩身上的打扮開始推敲起來，脫口的名詞似乎就是正確答案——因為她得到了對方一個抿嘴的笑容並予以首肯。
「我叫蜜潔莉蔻蒂……沒想到還有人認識我們呢，現在已經很少人願意接觸與鬼魂有關的事情了。」
「我啊、可是博學多聞的天才卡蒂亞嘛。」
卡蒂亞得意地笑了起來，接過了自己的筆記本，然後順著剛剛的話題接道：「很少人願意接觸的意思到底是……？我看萬聖節慶典還是辦得如火如荼啊。」
「那個是……不一樣的。」
卡蒂亞環視了一下四周的華而不實的擺設然後抱手默然。
「……嘛，也是啦，是我說了蠢話了。就只是個掛著萬聖節名義的派對而已吧。」
「也沒那麼嚴重啦。」被她涼涼的話逗笑的蜜潔莉蔻蒂掩嘴微笑，鬼魂燈籠的幽幽白光照亮了她的側臉，「有些人還是想跟孩子們說話……想去幫助他們的，可是很多人都已經……忘了他們的存在，不相信他們的存在，不願意去接觸他們，寧願當那是一個笑話……就算偶爾有人看到了迷路的孩子也只會覺得害怕……其實孩子們很傷心呢，他們平時都很努力想要盡他們的能力幫助人類……」
「——人類總是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死亡也好，幽靈也是同理。
懦弱的人就只懂得逃避，從不願去探索，因此而造成了多少的傷害呢。」
「……呵呵，卡蒂亞小姐真的很有自己的想法呢。」
「科學家的探索精神就是因好奇而起啊，但最終的目標果然還是希望能夠造福更多的人吧——或者不只人？」
卡蒂亞說道，精神煥發地拿出了筆攤開筆記本翻到了新的一頁，「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更多關於鬼魂的事情嗎？最近我也想對這些所謂的『超自然現象』多著手呢，說不定會有嶄新的發現？」
「那當然沒問題……有其他人想要幫助孩子們我才要開心呢。」
在蜜潔莉蔻蒂微笑頷首之後兩人就並肩緩步走了在街道上，混雜在身周此起彼落的吵雜聲音之中的是少女們所圍繞著的關於沒有人再在意的節日主角的話題——溫柔的引路人對人們看不到的鬼魂所道的軟語寬慰又有誰會聽到？
沒有啊、沒有——最終依然只有她一人提著燈，不計回報地一次又一次牽引著流離失所的鬼魂找到去處，一個又一個動人的故事娓娓道來，惆悵的別離也從沒止盡，那些喁喁細語最終還是化為輕煙、沒有人留意，就這樣乘風離去。但那盞在幽暗中發光發亮的燈始終都不會熄滅。
「嗯？怎麼了……啊咧？想看看那個嗎？」
話談到一半卻突然被中斷，蜜潔莉蔻蒂轉頭張望了一會，然後回頭對著她莞爾，「卡蒂亞小姐，有興趣去玩一下那個嗎？孩子們很想妳來呢。」
「那個是指……？」
「那是萬聖節的一個遊戲，不過平時不是很常見呢。只要將浮在水裏的蘋果用口咬出來就可以了。」
「啊？我、呃——」卡蒂亞顯然沒料到會被邀去玩那些路邊的遊戲，猶豫地瞥了一下手錶隨即甩頭——那種事情怎樣都好了，反正也不是那麼重要——「好啊。」
＊
聽上去很簡單的玩法，實際上執行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在水裏熠熠生輝的蘋果被映出亮麗的豔紅，水覆在上頭成了最漂亮的晶瑩包裝——可惜可望不可及，妄想著要摘星的挫敗大概也是如此吧，但看上去那麼可口的蘋果就在眼前的桶子裏偏偏就是咬不起來。
浮浮沉沉，每次都是溜過牙齒就滑下去了，卡蒂亞瞥了瞥嘴，無謂的好勝心讓她流連在這裡不下二十分鐘了。蜜潔莉蔻蒂還是輕輕地笑，似乎不覺得站在旁邊觀看她奮戰是一件沉悶的事。
「再一次吧，這次一定可以的，吶？」
然後柔聲說這樣一句卡蒂亞就不由得再次俯下身去多試一遍了——該說不愧是引路人嗎？猶如細絲地牽人心緒的話語自然地使人感到平靜。
這一次牙齒剛碰到蘋果的邊沿她就知道會成功了——蘋果不是被咬在她的口裏，而是被外力輕輕托著，在旁人看來還是被她咬起的，但她自然知道是因為甚麼——那些人們所害怕的、所看不到而選擇不接觸的，孩子們。
卡蒂亞閉上眼睛，咬禁了蘋果一口氣抬頭——一離水那種若有若無的懸空感就消失了，但既然已經把蘋果咬出來那她就算是「贏」了這個遊戲了。話雖如此，卡蒂亞還是在將蘋果拿在手上後毫不猶豫地遞了給蜜潔蔻莉蒂。
「嗯？是卡蒂亞小姐咬到的，怎麼給我了？」
「我可不能平白無故受別人的東西，除非妳讓我報答妳和妳的孩子們甚麼的……不過很可惜，我甚麼都沒有帶出來。」
「不不不、既然是妳咬到的，那當然就是妳的囉？」
蜜潔莉蔻蒂矢口否認的模樣使她疑惑起來，她確定剛剛一定是有人——有鬼，默默幫了她一把，難道蜜潔蔻莉蒂不知情嗎？
——不，顯然不是吧，看她意味深長的笑容顯然還有其他理由吧。既然對方不說那卡蒂亞也不好深究，只能默默抹乾了蘋果上殘存的水珠，然後收到了袋中。
「說起上來，卡蒂亞小姐來這裡是有甚麼事情要辦嗎？妳好像對這裡的慶典沒甚麼興趣呢。」
蜜潔莉蔻蒂的一句話立刻點醒了卡蒂亞，一拍頭，「啊……有是有啦，我是因為接了個委託才來的……不過跟妳談完話之後這種任務就還是算了吧。……啊，當是回報妳的蘋果？」
「好喔。」
蜜潔莉蔻蒂莞爾一笑，依舊溫柔如水。
＊
「……所以、最後妳根本沒有去委託人的家嗎？」
「我有去啊。」
「去了？」
「直接把他的支票撕開一半踩在腳下然後說『你有時間在那邊擔驚受怕，說收成不好都是鬼魂搞的鬼，不如用你的臭錢去幫更多人——啊，要無條件贊助本天才也沒關係的喔』這樣。」
「……然後？」
「然後那傢伙氣得差點要把我轟出去還威脅說甚麼『要跟其他人抹黑妳這瘋子的名聲』，我把槍掏出來後他就乖乖閉嘴了，順便落下了『我的底子乾淨的很憑你還不足以在本天才的檔案上添上一筆』這句。」
「……下次還是不讓妳一個人去了。」
「我就說沒問題耶！你怎麼就是不信我！憑本天才的實力區區那種暴發戶還能動我？」
「不，我怕妳下次失手殺了人家，要善後有點麻煩，我幫妳。」
「……吼閉嘴吃你的蘋果啦在那邊吵！」
惱羞成怒的卡蒂亞用那種不輕不重的力道捶了渡鴉幾拳，然後仰頭。
「對了，差點都忘了——Trick or treat？」
突然笑得狡黠調皮起來的她大概就是萬聖節裏最為狡猾誘人的惡魔吧，他愣了一下然後回答，
「...Maybe both?」
＊
「卡蒂亞大人！Trick or trea——！？」
「笨蛋哥哥！出去出去！現在很明顯不是時候啊！」
門外熙攘的是想也沒想就推開門直接目睹接吻現場因而呆在當場的約書亞和驚慌失措忙著把完全不懂看環境的兄長推出去的蜜蕾兒。
就算是萬聖節似乎還是不得安寧啊。
＊
「啊啦啦，孩子，今天真早回來呢。」
蜜潔莉蔻蒂微笑著接住了飛撲過來的嬌小鬼魂，烘在掌心裏輕輕地摩挲著，柔聲問：「玩得開心嗎？」
得到的是擺動著整個身體給予的點頭。
「那、我跟你說個秘密喔。
在萬聖節的傳統裏，在咬蘋果的遊戲裏第一個咬起蘋果的人，是下一個將會結婚的人呢。」
創作內容
【白貓】Festival（黑翼科學/其實主軸不是他們）
白貓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