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感官失控，近乎破碎的知覺於視界內瀰漫。
「『幻覺』 …… ？」這是我所能聯想的第一念頭。短瞬間，周遭的人們被迫扭曲了肢體，紛紛以詭異姿勢朝反向彎折。
如夢一般的瘋狂場景。追不上視覺的意識中，唯一能被辨別的只剩下強光、慘叫與皮膚表面那揮之不去的灼熱感。
『傲慢正吞噬著其自卑，吾等將降以之罰。』那諷刺的話語。
軀幹一一化作了影子，在強烈的白光下被瓦解。
＊ ＊ ＊
粉筆快速地在黑板上揮舞著。
『昆蟲的思考是不是比人類還要快呢？』畫上了一個大圓圈作為強調－
在它們的視覺呈現中，周遭移動無差別地顯得緩慢，可以清晰地看見翅膀拍擊時壓迫著周遭的空氣、可以看見那被隱藏在矛盾中，不可思議的細節。也曾有學者去探討昆蟲移動、跳躍或在補食期間等等，展現出各種爆發性的「身體能力」－
那都是脆弱的人類無法相比擬的。
『再一次，關於超越時間的可能性，與所謂物體大小是否有著直接關係？』－的確，若以使用能量多寡此一方向來討論，微小物體實驗也許正是「以較低質量模擬結果」的具體應用，成功的機率自然也會高出許多。
正因為實際上的執行被定義為「歸納上的不可能」，我們才會以等比例縮小的方式進行模擬，「環境失真」的問題則可以使用ＡＳ（Angel Summon）技術進行修正。
那麼，將討論趨近極限，是否所謂「虛無」（死亡）就是超越一切的終點呢？
這是人類向母體回溯所必經的臆測嗎？亦或是即將被證實的論點？作為本次空想（Conjecture）的方向，我再度受困於收束出的矛盾。
「哈哈，這就像在談論哲學呢 …… 」我長嘆了一口氣，取下了復古樣式的圓框眼鏡。「 …… 『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嗎？」
密密麻麻的公式布滿眼前的墨綠色空間。
＊ ＊ ＊
也許，『人類』真的是有極限的，受限於那名為『神』的界線。
甚麼是『神』？
有人說：「神就是那位開天闢地的偉大存在，祂用大洪水懲罰了那墮落的子民。」對，祂也用贖罪卷免除了罪人之過。也有人說神一直以來都只是普通的人類，不過是受了後世傳說被扭曲成了現在的姿態。當然，更有人會說：「神根本不存在。」
而當神學論者一臉受侵犯、開始焦慮地以「證明惡魔」的例子對你進行反駁的時候，我想雙方最終也只是在浪費時間。
更廣義、更哲學的來談論吧！『神』可以被定義為單一個別人類的「互補」。祂是我們的苦惱、祂是我們的快樂、祂是我們的知足，同時，祂也是我們所面臨的極限。
都講到了人與神的關係，這邊有一個有趣的例子－
動盪降臨前的平靜年代－三十世紀末之時，某位默默無名的神學家曾於手札寫道：「祂手持純白之刃，螻蟻亦自此刻墜落。『汝等無法再超越。』祂如此笑道。人類高呼：『我等焚燒著、掙扎著。』而蟲豸之等之悲鳴，人種又豈可辨別？」
聽起來是很怪的一篇文章吧？他到底是在講人類呢、還是在形容人類的渺小呢？
先不論手札內富含深意的角色觀點，內容裡短短兩句話已道出了這位神學家迴異的論點。當然，發表後的這些論文從未受到任何肯定。
手札漸漸被流傳開來後，院方高層面臨著校內「異端認定」的龐大壓力，只好無情地將他逐出了學院（其中許多手稿便是他為了進修所提交的論文）。
眾人焚毀、批判與嚴厲的指責都未使他灰心喪志，反倒激起他繼續創作的動力。這些轉戰網路的手札集，便成了我首次接觸他創作的契機。
「拉這傢伙入夥怎麼樣？『不像神父的神父』－」首領曾對我們這樣說過－
「 …… 感覺他知道些甚麼。」另一個剛加入的傢伙竟然可以率先於首領後發表意見，我不自覺的怒瞪過去，他正彎身盯著銀幕看。
「看履歷，他還沒有成為神父吧？」我語氣不甘地問道。
「『無法再超越』這類的話在聖經裡不是很常見嗎？」首領咯咯笑道，並未理會我的疑問。「他卻用這種反諷語調來呈現，蠻對我胃口的。」
「我看妳才是異教徒吧！」來自角落的通緝犯、精準吐槽－
「空！妳這傢伙－」
發怒而撲過去的首領、和她纏鬥的空，與大家的笑聲充斥在小小的會議廳內。
回想起來都是如此遙遠。
『絕對之法，引自觀測者之刃。「毀滅與火焰，實為姊妹。」引自觀測者之書，亦為神之子現世之兆。』彷彿有著喃喃話語響起。
『那夜，閃雷劃開黑暗。』
他的手札裡不存在崇拜，也沒有任何尊敬之意。只是平舖直述的書寫。神對他來說只是一個令旁觀者感到渺小的力量體，是一個無法被匹敵的掠奪者。殘酷，無情又毫無「人性」。
這僅僅是一個故事，而非歌頌功德，亦非吹捧奏揚。
『死亡，即為超越。』
＊ ＊ ＊
「 …… 」雙眼猛然睜開－
同樣的早晨，同樣的惡夢，與同樣的噁心感。
第４５Ｏ號試驗，同時也是這混濁夢境突破兩千回的「紀念日」。說真的，這一點都不值得紀念。視線緩緩飄向左側的監視銀幕－
上頭的綠色字樣停在了＂ ４５０－２ Mainline －２０４９ Branch ＂。
視線間充斥著正四處跳動、五彩繽紛的花點（超越負荷的副作用）。
長達十五個月的新路徑（Path），我嘗試以夢境來探索解答。睡眠時大腦的運轉速度可是有清醒時之數倍，既然『超越』是有跡可循的事實，我就必須以自己的極限中來尋求所有的可能性。
不過，事情發展沒有想像中順利。
我幾乎無法控制走向。就算有儀器協助暗示（Insinuate）與白天一整日的研究效應，都僅只能讓我掌握不到一成的片段。
效率低落導致的議題應用偏離。無謂的黑暗、疼痛叢生於失控邊緣，訕笑與醜惡交織在明亮的邊界。快速思考的迷途每每都讓我瀕臨崩潰。
惡夢纏身。我所知曉的「原罪」讓我想逃都逃不了。
儀器所產生的反饋過於嚴重時，頹喪的心情可能會持續數小時之久，為了可以繼續回實驗室整理數據，我都必須注射少量的鎮靜劑才不至於崩潰發狂。
「兩千多個噩夢（Branch），有用的情報（Mainline）一年多卻只出現兩次。」亂如混沌的資料海中，我擷取著仍可以使用的語句。
半年前，每當實驗後仍會到外頭散步的我，現在早已沒那個興致。
「現在是早上還是晚上啊 …… 」這類的疑問常常脫口而出。
＊ ＊ ＊
空無一人的客廳。
就算知道兩側窗戶遲早會被粉塵附著，我還是需要窗戶。對我來說，「有一扇窗子」這個概念比甚麼都重要。
拉下了窗戶旁的黑色手把，（隨著嘎嘎聲響，老舊機械緩緩地由外側換上了新的玻璃。）我站著猶豫了幾秒，放棄去碰右邊的紅色開關。
提著髒兮兮的玻璃到了浴室，清澈的水柱正敲擊浴缸，因熱而起的霧氣漸漸瀰漫。
「 …… 」浴池水面映照回的面容，帶著憔悴的神情。和昨天的自己沒甚麼不同，濃密的紅髮仍沒有黯淡的跡象。對於永恆不滅的恐懼感、我早已感到麻痺。
回眸的鮮紅瞳孔，也許正是我身為『德古拉』後世的證據之一，那不老不死、如異端般的存在，每晚出巡吸人鮮血的強大惡魔 …… 開玩笑的。
「早餐那難喝的要死的是番茄汁，可不是血。」腦內小聲地吐槽。
褪下來的簡單衣物，被我隨手扔在了毛毯上。
＊ ＊ ＊
熱水澡著實讓人清醒不少。
「 …… 」閉上眼深呼吸，讓水流從頭頂蔓延到了全身，稍稍舒緩了後腦杓常駐不退的痛楚。我將一束束轉成了棕紅色的髮絲撥到了腦後。
水滴，在我的手臂滑過鎖骨時跟著墜落。兩掌間玩弄著因搓柔而產生的泡沫，它們被水流緩緩沖散，由白轉而透明。
右手指尖在清水中緩緩地帶過了胸口、腹部與雙腿間。
『空虛之王，醉心於最終之願望。貪婪、飢餓與性。「如脫水之魚之渴！」愚王吶喊著，明白了自身終將被欲望所俘虜。』
喘息的背後，是那個拋棄情慾、醜陋的自己。
＊ ＊ ＊
雖然早已日夜不分，但這就是我一整天的作息。習慣一絲不掛的我不在乎地晃出了浴室，拎走掛在客廳衣架上的白襯衫。
扣子正扣到第二個時，右手便先拿起了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
『新聞速報－ 不尋常的軌道變更已經 …… 』我打開冰箱，拎出了一罐啤酒與躺在隔層的醃製肉串。『 …… 月球近期的異變讓科學家提出了各式各樣的懷疑，潮汐也受到了 …… 』
電視中的記者語氣表現的憂心忡忡，和我此刻悠閒的模樣形成了強烈對比。
『天罰啊！我的天啊！』室外播報者話語間透漏著絕望。『這是神明對我們的懲罰，這是人類的原罪啊！』
是啊－
到頭來，我到底是想要超越甚麼呢？
創作內容
小說主線－「藍」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