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時間的罪孽
(西元2008年，7月17日)
那是接連幾天大概都不會改變的陰雨天候，時鐘塔的魔法師，狄雷亞.巴瑟斯帶著急促的腳步衝入大廳。
「超感應者」路尼波希托福躺在待客沙發上頭，樣子極為舒服。男子疑惑地轉過頭來，不過狄雷亞搶先發言，訂正他維持一點禮儀。路尼波希托福挺起包裹在皺條紋西裝的身子，不過好像離不開沙發似的，半身還黏在上頭。
「怎麼了?」
「------終於弄到了，五芒星的情報。」
路尼波希托福睜大眼睛，確實為此驚愕。
「!」
「不只如此，除了目擊情報外，就巧合得連確切地點都得出了。」
「情報來源是?」相較於激動的夥伴，「超感應者」尤是冷靜。
最應得知的維登.岡斯卡蒂不在此處，來回交望幾遍後「黑賢者」才垮下肩膀，貴族告知他維登行蹤後不經嘆了口息。大廳內只有他們兩人，正式成員在這個時候多半忙碌於自己的事業，不過當事人似乎不覺得這件事需要避諱，於是豪不在乎地靠在長梯扶手上，就這麼拖著臉頰說話。偏偏視線前方就是「超感應者」沒有品味的髮型，今天更是特別惹他不快。
「…話說回來，維登居然不在啊。而且今天正麼巧半名玫瑰十字的成員都不見。」
「少囉嗦，你倒是先稟報給夥伴吧。」
眼前的後繼雖然毫無貴族或是魔法使的威嚴，卻是貨真價實能夠信賴的夥伴。更別說距離隸屬友好組織的女騎士更加親近，因此男人沒抱怨這番挖苦，抬起指甲括頭的動作顯示他興味黯淡。狄雷亞.巴瑟斯低沉的聲音響盪大廳，彷彿時鐘塔如今是兩人的空城。
「沒問題。倒不如說是陷阱也無妨……雖然我不覺得那些人有計謀的必要。」
「是那些法國人講的嗎?」
「奧米加。我依舊很討厭那傢伙。」
路尼波希托福聳肩，示出同感。
「不過和先前片段性的線索大致吻合，不過情報這種東西本來就容易誤導，所以一定的牴觸其實也是當然的。」
「有價值去嘗試嗎?」
「這就看上頭的人怎麼決定了，雖然我覺得多半會採取行動。」
狄雷亞撇開目光，轉望刻著精緻木雕的窗緣擺飾。
這股空氣太過無聊，另狄雷亞莫名提不來勁。
「法國已經決定行動了。」
「地點?」
「阿爾及爾。」
「噢?」
「……雖然目的不太清楚，可是那群人……五芒星會現身吧。」
一直藏匿避世的威脅。
即將展開行動。
「這個情報大概會輕易破壞平衡吧，看來業界的局勢會在阿爾及爾徹底改變。」
同僚說完後於是踱步離去，聞者頓時瞪圓了眼。
◇
席維利亞本家。
「紅瞳」艾姬正坐在主人之席，洛西特和白姬站在左側，優伊在右邊靠近入口之位，眾人視線一至凝聚在來訪者面前。
清秀的美貌從質地就散發一股嚴謹，彷彿古代人般的鎧甲打扮。
「血衣騎士」。
來者是隸屬於絕對敵勢的主力戰鬥員，自古就與席維利亞鳩葛的淵源，以及在情勢上算是時鐘塔一勢的立場。這名女子就算當場被艾姬的魔法師圍剿也毫不希奇。或許也正考量這種狀況，維登才會被指名吧，克見她的能力獨受青睞。
「我不說別的，只為分享情報而來。」
玫瑰十字騎士團，以少數菁英發揮強大武力，這點性質同若協會。
「紅瞳」維持毫無破綻的笑容，那股自然也能算上某種意義的威脅吧。
「那真是辛苦妳了，特地跋涉德國真是辛苦。」她說的是德文。
維登也用在地語言回覆，聲質精確:
「不，這是義務罷了。」
艾姬的目光，若說豪不介意的話是不可能的。親自到來的理由，是為了刺探對方的反應。「血衣騎士」帶來關於「五芒星」的情報，為的並非條件交換。在資訊對「紅瞳」產生價值的時候目的就達成了。光憑「時鐘塔」的規模不足以撼動那些狂徒，就如同第二次世界大戰對那挖炭黨人的組織，「逆理圓勒(Thrule-Gesellsdhaft)」所做的對策一般。當時可是聚集了全歐洲的魔法師才推翻暴君的諭旨。
「我們的議院判斷必須這麼行事。」
「不過狀況已經不同了。」德國貴族攤手說到，輕率的動作像是對一件不必指望的空談。黑髮上的反光條然流溢。
「現在的魔法使沒那麼團結，時代改變了。叫妳家那群老頭們別再罔顧於美好年代的幻象，盼往未來吧。」
「紅瞳」清楚不過，對方是為刺探而來。
「血衣騎士」表面上未戴武器，不過不能免去氣氛之如履薄冰。
業界因眾多分合而動盪不安的二十世紀。
包括一二次世界大戰、全球化運動、七大禁忌出現以及其他衝突在內，二十世紀乃糾紛最多的世紀，更是魔法結社興衰最為頻繁的世紀。
「新時代」這個詞就是被創造出來，象徵新紀元的序幕。
而正如同為革命思潮熱血的人群，舊時代的人們則陷入深沉的恐懼中。傳統所遭遇的抨擊和非議使人心如受焚。為此嘆息的人們，便將逝去的崇景稱謂為「美好年代」。那個多災多難的一百年不論對全人類或是業界住民而言，都是攸關變革的最大特異點。既知文明最為煎熬的日子。
天候無法預測，那群活在過往中的意識對現代懷抱的只有無法理解的恐懼和排斥，新文化顯得陌生而冰冷。這樣的人真的能引導更加失控的局勢嗎?答案相當顯卓的，毋需多言。起碼當今的業界因眾多分合而動盪不安的二十世紀。包括一二次世界大戰、全球化運動、七大禁忌出現以及其他衝突在內，不但是最多糾紛的世紀，也是魔法結社興衰最為頻繁的世紀。「新時代」這個詞就是被創造出來，象徵新紀元的序幕。七大「禁忌」之一的「紅瞳」如此看待。
「我會尊重你們的決定。」
「感激不盡。」維登說完後便起身行禮。
「那麼，在下就辭退了。」
艾姬請優伊送別，不過被婉拒。美麗騎士穩重離開門口，直到踏出門外後一貫的芬芳才恢復房中。
「……也就是說，事情變成這樣了。」開口的是洛西特。
男子穿著燕尾服和花邊開襟白衫，腰際插著好幾片石板。那是他做為魔法使的打扮。
「恩，所以說在阿爾及爾……是嗎?」
洛西特歪著嘴角思考，不過決策權在艾姬手中。舉止從容拆開信件後，艾姬立刻請優伊去影印一份。闔上女僕離開的那道門，白姬漫步靠近散發和男子一致的氛圍。
關鍵是「紅瞳」的選擇。
「也不會有其他選項了吧?」
管理歐洲最大勢力的年輕女子甩動長髮，語畢之際起身離去。
將為參戰而著手準備。
◇
名為阿特拉斯的少年歪著腦袋，從老舊髒亂的倉庫中醒來。少年先是輕咳了幾聲，處在這裡果然對已經患病的肺葉不好。他環顧周圍，接著不當一回事的吸起雪茄。
在他身邊坐著好幾個人，這些人並未發現早晨來到，於是阿特拉斯只好叫醒他們。
這時木屋的大門被推開，那裏站著同樣熟悉的面孔。
阿特拉斯輕喚他的稱呼:
「阿波羅------」
「出發的時候到了。」音質沉穩的紅髮青年如此說道，接著踏入房中。
「嗯……」環視仍在沉睡的夥伴後，魔法使將視線對向彼此。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形?」阿特拉斯發出老兵般的歷練氣場問到。
「情報擴散了，這下眾人都會由此聚集。」
「原來如此……五芒星到底打算做什麼啊?」
任誰都看得出來吧，這是個名副其實的「陷阱」。基於某種目的性而放出的情資。
被稱為阿波羅的魔法師沒有回答，他轉過頭去，用另一段言語取替答覆:
「荷米斯展開行動了------」
這話令少年頓時啞然。
阿波羅口中的人物，是魔法結社「普羅米修斯(Προμηθεύς)」的支柱，同時是幕後的行動者。這名魔法師的強大令阿特拉斯光是聽到就雙膝冷顫。
回到正題，分別以巨人和太陽人為識別的兩人，隸屬於這個以復甦希臘羅馬神話信仰為目標的魔法組織。普羅米修斯(Προμηθεύς)名自於希臘神話的一名巨人。這個團體曾在二次世界大戰中被摧毀殆盡，教會更是趁虛而入，將其趕出義大利。在僅存成員流浪至土耳其後，他們在伊斯坦堡重新活動，組織在日益茁壯下終於恢復實力。儘管不如既往的規模，哈碧也是已經精悍為名的組織。
面對即將襲來的騷動，這群人自然無法坐視不管。
即使他們是美好年代落沒的泡沫之一，受現代化限制失去發展的存在。
「那，好吧。」
他們也是貫徹革命意識而倖存至今的，具備尊嚴的組織。
阿特拉斯抬起頭來------
「很好，接下來把阿芙羅狄忒和波賽頓也叫回來吧。」他這麼說到，青年以禮節的頷首表以同意。
接著，是出征準備。
叫醒如家人般朝思慕處的夥伴-------「埃涅阿斯、阿瑞斯、哈迪斯、賽倫、薛西弗斯、奧菲斯、宙斯、米諾斯、海克力士、梅杜莎、奇戎-------」清朗的嗓音，宣告一天早晨的開始。
魔法使展開行動的早晨。
眾生命運於是轉動的時候。
◇
「阿爾及爾，到那裡去吧。」
藤衣清醒三個月了，那天收到來自協會「影童子」訊息的淺田昌造立刻宣道。莉莉亞和當事者鳶尾花藤衣詫然盯視而來。不過他不介意這番視線，而是流暢的繼續說道。
「------五芒星成員，『火霧幻魔』將在那裏現身。包括『風暴魔女』和『七大禁忌』之一的烏鴉(克勞烏)，以上便是目前所有確定的成員身分。而且就連外貌和技術系統都彙整出來了。」
「話雖如此，不過對對方的根據地、資源、目的、戰力都不太清楚不是嗎?就這麼行動實在不夠周到。」
昌造認真回覆莉莉亞的分析:
「沒辦法。縱使我知道這只是用來引出什麼的誘餌，真正的權勢躲在幕後等著鬧劇發生、任人被殺……不過這個時候世界就是需要那種笨蛋挺身而出。」
「厄淵貪狼」正是那種提勁起來會彷彿另一個人般的傢伙，「冥河」對他首度綻開的純真笑容感到新鮮的眨眨眼睛，一方面習慣這點的姐姐則是雙手抱胸，她坐在藤衣對面的座位。喝著山坡下英式餐廳的自助式熱咖啡討論著胞弟的論點。
出奇不意的溫馨感令藤衣也發笑起來，姊弟停下爭執望著她，女子緩緩搖頭。夾雜滿足的神韻染紅面頰，她臉上的表情是幸福的，顯然和淺田姊弟相處的三個月已經帶她走出陰影。她現在竟然能像是個普通的女性、甚至如同孩童般綻放笑靨，要說有多不可思議就有多不可思議。
「哈哈，看妳這樣我就放心了。」
「什麼?」
「沒什麼……」昌造無視藤衣的好奇，輕咳一聲後接續主題:
「姐姐倒是說對一點了。時鐘塔的會議是三個月前朝開的沒錯吧?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取得進展這點實在有詐。不論如何，起碼和過去的例子比較起來太令人匪夷所思。五芒星僅為五人，這種程度的組織怎麼可能躲過全世界的搜索直到現在?依我看要不就是自己人在暗中搞鬼，不然就是因為某種因素而隱瞞五芒星的情報。」
「某種因素嗎……」淺田莉莉亞瞇細眼睛。
克勞烏.卡俄斯。
這當然不是本名，總而言之女子的假名誇張的叫做「混沌之鴉」，其能力性質和鳶尾花藤衣正巧完全相反。「禁忌」的「冥河」操作的是無法解析、由她稱作「詛咒之水」的高次元存在的異次元空間，藤衣能讓這玩意和現世進行質能轉換，並從中導出異質魔力和未知物理規則。換句話說是「無可詮釋的力量」。
別名「永恆闡釋」-------克勞烏的能力則是足以理解，但又無法進一步歸納的東西。不管怎麼說都難以讓第三者聽懂吧，規則和形上學如出一轍。理解者恆理解，不解者恆不解。其魔法就是這樣，與真正的未知相反，而是存在認知宇宙內的確切異物。象徵著人類絕對無法抵達的矛盾頂端。
某種形式而言，她是「神蹟崇拜」和「冥河」兩名「禁忌」的綜合體……但也許不只如此。就算她具有七名「禁忌」的一切特性也無足為奇。因為克勞烏是「人類」的魔法使，作風和視人類外側為目標的集體願望完全相反。鳶尾花藤衣無法理解她的屬性，這點將足以左右未來的戰局。
「前所未有的魔法師，即將成為世界之敵嗎……」
「七大禁忌」的共通點在於，他們是魔導學經由上千年的累積而產生的最終型態，七人各自具備抵達頂點、甚至否定真理的終極睿智。換句話說儘管具有最頂級的神秘性，禁忌間實力懸殊的可能也非沒有。
就例如中國山西省的禁忌------「麒麟漢」，該人司有「魂魄破壞」的技術，號稱對生物戰的高手。不過針對長處以外地方著手，將其戰勝絕非無法。
「由禁忌對抗禁忌的做法行得通嗎?」不知不覺，莉莉亞開始妄想其他，至少現階段無望見證的假設。
藤衣早就獲得醫院許可，能自由至山下走動了。三人如今就在懶洋洋的午茶時間，卻不料因昌造的書信而嚴肅起來。附帶一提，淺田姊弟久未起念頭打量藤衣的過去或是關乎世界命運的話。一切順其自然而行，眼下的議論裡，藤衣倒是秀出一股近似預兆的厭惡感。神似無可舉證的燒焦味。她想著，這會是自己該面對的宿命祟動逼近的徵兆嗎?
這絲憂慮隨後就被藤衣的專注力所排解，來不及升起火花。物理的時間繼續轉動，響起的話聲是淺田昌造。
「那是不可能的。」他搖頭。
「-----那群人不可用常人的價值觀溝通，更何況有幾位已經辭世……」他語畢後瞥向藤衣，因為少女在桌子底下捏住他的手。好像提醒他訂正自己的話，昌造於是道歉。
「至高聖人」、「光之皇冠」、「神蹟崇拜」、「紅瞳」、「麒麟漢」、「永恆闡釋」、「冥河」-------在代表魔法體系極致的七人從缺的情況下，是無法達到平衡的。
昌造立刻放棄這個假設。
他抬頭望向天空，一時間陷入自己的思緒。冷空氣恍然浸染意識，向來不可知覺的，時間過去了好大一段。
之後「厄淵貪狼」沉默下來，茶會裡也無人再開口出聲。
時間緩緩流逝，昌造拖著下巴，注意著彼端綿細的房屋殘影。這種無寂和空泛彷彿澆上頭頂的涼水。一股好像萬物失去色彩的失落感隨之洋溢。
接近傍晚時，三人才起身準備歸去。
昌造和姐姐分別後，送藤衣回到醫院。
這點也是一如往常。
不過女子在半路上卻忽然哭起，昌造注意她落後的腳步而察覺這點。
不管她為何啜泣，凝視這樣的女子，就令昌造感覺彷彿到過去的自己。
最崇拜的祖父臨終時帶著微笑，述說自己一生唯一的遺憾。那名情操高貴的老人，以及眼前同樣年代的女性-------他們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同樣站在身邊的自己毫無改變，什麼都做不到。昌造無法牽起兩段分隔的時空。藤衣和啟作相戀，他們兩情相悅，共有一段耀眼幸福的故事。
不過那段物語落幕了，如同時間考驗人類，永恆只屬於上天。一切有形之物將在沙漏面前化為烏有，現象則永無止盡的持續變態。在那之中唯獨時間本身是靜止的，如同平面無可救藥的延伸。
重新甦醒，遭到靜止的鳶尾花藤衣喪失一切，按正常規則運行的世界風雲變色。啟作祖父始終沒見到她，而帶有相同的遺憾。
紀錄一切的眼眸，「厄淵貪狼」見證這場劃時代戀情的淒慘終末。
少年始終無力改變。
一個流著詛咒之血，一個地區的管理者。
權勢、力量、財力……他一項都不具備。
不過那又如何?
縱使弱小，也擁有愛人和奮鬥的資格。
------這個瞬間他就決定了。
從現在起。
淺田昌造會守護鳶尾花藤衣，為了替祖父的遺憾畫下句點。
為她治癒時間留下的傷疤。
創作內容
The Night of Requiem 011
灰海世界觀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