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過去總為展露在那張臉蛋上的笑顏而醉心,此刻的當下卻令他倍感煎熬,她的嘴角是上揚的笑中卻流露著無法掩飾的悲傷,在頂樓風中飛舞的是狂亂的髮絲,他多麼想要伸出手為她撫平。
「——分手吧。」
消逝於風中的殘音一度令自己以為是晃過耳邊的錯覺,但殘酷的是攤在眼前的是沒有勇氣去承認的現實。一字一句清晰且明瞭,將平穩的心緒掀起波濤洶湧,溢滿胸口的情緒令人感到窒息。
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結,胸口登時一陣苦悶,痛苦的幾乎無法呼吸。
「今天不是愚人節啊……」潰堤的思緒與脆弱的心靈輕易即能擊碎,淬蓮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多麼地難堪,想必既不像哭也不像笑吧。
垂首逃避著來自他的焦慮視線,可琳姆抱著顫抖的臂膀,蠕動乾澀的嘴唇硬是擠出幾絲話語來,「我、我是……認真的。」閃爍於眼角的淚光馬上出賣了想隱藏的心情。
強忍著欲落下的淚水,嘴唇勉強的抿成一線,那副模樣看在淬蓮心底真是萬分不捨,想伸出雙手將可琳姆擁入懷中卻被制止了,「不行……我們不能在一起。」
抱住手臂的指尖因用力而陷進皮膚裡,彷彿再稍微用力就會滲出血絲來,但可琳姆也只剩下這個方法鎮定自己的情緒了,「我……對不起……」
任誰也無法阻止突破臨界點後情緒的崩潰,潰堤的淚水從海藍色的眼珠潸然落下,在透明淚珠的背後有著無法告人的苦澀理由,是可琳姆不願主動開口的。
「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希望能有傾聽真正理由的資格。」
淬蓮不清楚可琳姆無預警提出分手的原因是什麼,背後必定有他所不了解的苦衷,但也因為如此他才希望能夠了解真正的緣由,再讓彼此好好的道別、分手。
如果是不適合,那也應該要彼此面對面好好談,好聚好散。
「淬蓮……」語氣中帶了哭泣的聲音,可琳姆淚眼婆娑的望著淬蓮,不知所措,「咳……」胸腔不適猛然一咳,攤開掌心殘留餘上的竟是怵目驚心的殷紅,看著從體內咳出的斑斑血跡,可琳姆慌了。
從一個異常的舉動裡,淬蓮瞬間懂了——可琳姆提出分手的理由。
為什麼沒有早點察覺呢?身為她的男朋友自己還真是失職啊。
※
房間內的空氣隱約飄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不會刺鼻但聞起來不是很令人感到舒適的味道,正如瀰漫在病房內的氛圍,敏感的挑起思維。
倚著墊於背部的柔軟枕頭,粉紅色的髮絲垂落於上頭,其實現在的可琳姆最好連起身都不要,必須休息不要再對身體造成負擔,但她本人堅持想和淬蓮好好談談,所以爭取了為數不多的時間。
即便科技如此發達,仍舊有屬於每個世代無法療癒的疾病——而癌症名列其中。日新月異的醫療技術的確可以抵達再也不用為癌症所傷痛的時代,但就目前而言仍是許多人遠眺的想望。
「我無法給你一輩子,這是你我無法攜手編織的未來……所以拜託你放手,去找個屬於你的真愛,去過更幸福的人生……」
既然選擇了坦白就不打算有所隱瞞,無論是想法或是所做的決定——全數坦承。
嘴角勾勒出的笑意是苦澀的,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情緒面對短時間內產生變化的關係呢,任誰遭遇變故都不會有標準的答案,「但是——我再也遇不到第二次七十二億分之一的機率。」
「這個世界的確很大,但要遇上一個對的人……恐怕花上一輩子也無法碰上那微乎其微的機率。」
這也是為什麼人們總是珍惜當下的瞬間、珍惜好不容易的緣分
「但是你不像我,你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不該因我而被絆住腳步啊……」
緊握開始發冷的手掌,淬蓮靜靜的在可琳姆額頭上落下一個清淡如水的吻,正如他對感情的態度,至始至中不會太濃烈……但絕對真誠,「感謝七十二億分之一的機率讓我愛上了妳。」
我亦無悔,只因為是妳。
最後不敵病魔的可琳姆還是走了,飄著細雨的葬禮上淬蓮在墓碑前獻上了純白的花束,或許是沒有多餘眷戀過往的勇氣,很快就離開了葬禮現場。
人總是在失去時才會想起曾經擁有的美好,細數來自過往的回憶,每個畫面彷彿歷歷在目,清晰地叫人難以釋懷。
曾經,他們約定過等將來有了資金與時間後要一起環遊世界,走遍所有存在於世上的每個國家,這是可琳姆為彼此畫下的美麗藍圖,同時也是過去的她遙遠不可及的夢想。
「妳的願望,由我的雙手來實現。」
尚未做完的美夢,就由他的雙手去延續吧。
「我發誓,盡我餘生——全數奉獻於妳。」
※
我費盡一輩的時間去釋懷妳已不在的世界。
走過世界各地,走過千山萬水,原來所謂的人啊只不過是滄海一粟,遠比自己想像來得渺小許多。看破紅塵、所有悲歡離合,生命也不過如此,既脆弱又微小……轉瞬即逝。
世界是如此之大,茫茫人海之中我卻遇不見第二個對的人,或許是我無法接受妳已離去的這個世界吧,儘管花費這麼多年我依然無法將妳遺忘,即便軀體消滅精神卻不死,妳已不在,我卻好似能感受到你仍陪伴在左右。
身處異國的淬蓮提起筆記下晃過腦中的所有思緒,將情緒化作文字宣洩而出。
可琳姆去世後約兩年的時光,淬蓮總算靠自己的力量賺取到一筆微薄的旅費,收拾了簡單的行囊,訂了一張單人的機票便開始了兌現承諾的旅行。
為了完成可琳姆的遺願,淬蓮開始提筆記錄下在旅程中他雙眼所見到的一切事物,起初不經意地發表在個人部落格上,沒想到被出版社相中得到了出版的機會,而從那之後他便有了一筆旅行的資金,只要他繼續寫下去總有一天能達成走遍全世界的夢想。
理智上催促著自己完成可琳姆留下來的夢,感情上卻無法接受,一次一次的說服自己試著去放下,卻又一次一次的再度想起。往事晃如昨日,彷彿時間持續推移而他卻卻停留於過去沒有向前……
掛於胸前的銀色項鍊內存放著一張照片,是屬於可琳姆的婚紗照,原本他們預訂在不久後結婚的,但誰知老天爺造化弄人呢?
身分證上的配偶欄一直是空的,但淬蓮沒有讓上頭出現任何人名字的打算。即便沒有婚約上的承認,可琳姆永遠是他認定的妻子。
或許是出自於寂寞的感覺,年過四十後淬蓮從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孩子,至於為什麼突然想要領養小孩,可能是圍繞在這孩子身上的氣質和可琳姆太過相似,不自覺地令他產生了移情作用,當回過神時這孩子已跟著自己在外地旅行了好幾年。
孩子知道父親很珍惜胸前掛著的銀項鍊,而裡頭照片上的女人是他不知道的對象,基於好奇心孩子終於有一天提問了,「爸爸,相片裡的人是誰呢?」
默默的闔上銀製的項鍊,歲月在淬蓮臉上留下滄桑的痕跡,唯有展露笑顏時才看上去年輕許多,而那抹笑容帶著緬懷同時也涵蓋著無法傳遞的悲傷,「一個……用盡我一生也無法遺忘的人。」
「是很重要的人嗎?」
伸出手撫摸著孩子的頭頂,淬蓮語氣淡然的道,「七十二億分之一的機率才遇得到的人……你認為呢?」
十幾年了,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妳已不在的世界,無論走到哪裡、去了什麼樣的國家,只要沒有妳在身邊就不具任何意義。
妳許下的願望,是我倆未來幸福的藍圖。妳走了,留下我獨自一人……叫我怎麼忍受的了呢?但那是妳生前最後一個心願,無論花費多少時光我都會努力用我的雙手去完成它。
我想——用盡一生的時光也無法忘懷吧。
對不起,我真的遇不上第二個七十二億分之一的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