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的細繩欲傳遞而出的是對於另一個人的思念。
斑斕的記憶裡依稀還記得兒時最為純粹的心情,小小的手掌中把握著不怎麼堅固的軟質紙杯,將固定於尾端的棉線小心翼翼的拉直,最後將杯子湊到唇邊傳遞出心中的言語。
他們嬉笑著,臉上綻放著純真而耀眼的笑顏。
話語藉由蜿蜒的綿繩傳到對方的耳朵中,而杜馬總是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淬蓮靜靜傾聽聲音的模樣,專注的表情深怕會遺漏任何一個詞語。
如果能像過往毫無保留地傳出自己的想法與心情——該有多好呢?
掌中握著童年最喜歡的玩具,杜馬總是這麼想著。
總是期待著,那個人從門口走進家門的身影……逆著光線垂落的白色髮絲微微透著光,透明綠的眼眸中充滿著溫柔的神情,搭上一抹淺淺的微笑,他會喚著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則會衝向那個人緊緊抱住他的腰,貪戀著能夠相聚的短暫時光。
今天、哥哥依舊沒有回來。
「兔子先生,哥哥什麼時候才會回家呢?」躺臥在柔軟的沙發中,高舉手中桃紅色的布偶兔子,杜馬難以壓抑語氣中的寂寞之情。
曾經期待過,然後失落過,重複著這樣無意義的行為。明知道自己的期待是建立在不可能的基礎之上,還是會希望能夠有哪一天,腦中描繪的場景不再只是想望。
每當能抱住哥哥時都以為是溫暖而實在的擁抱,但那往往是夢中的交會,夢醒後只好失落的接受一切帶來的美好都是場空。
嬌小的身軀蜷縮於因重量而下陷的沙發裡,漫長的等待令人疲憊,總是在時間的流逝之中走了神,醒來發現時間偷偷地溜走,現實卻無任何一絲改變。
等著、等著、等著。一等就是好幾個月起跳。
「唉……」望著茶几上小時候和淬蓮一同製作的手工傳聲筒,抱緊了懷中的兔子先生杜馬深深嘆了口氣。
「把杯子靠近耳朵就能聽到聲音唷。」淬蓮將繪有七彩圖案的紙杯放置於杜馬的手掌心,「像這個樣子。」
持起紙杯輕貼於耳際,「你說一句話看看。」
「喂——」綿繩上下微幅的晃動著,將杜馬小小的聲音傳遞出去。
「我聽到了唷。」接收到了話語淬蓮回傳了一句話。
只要看著傳聲筒就會想起哥哥,但是哥哥每個月會回到家中的次數可說是屈指可數、少的可憐,基本上一個月內能見上一次面就已經算是運氣好。
升學的那一年淬蓮考上了外縣市的大學,於是做出了住宿在外的決定,而學校與家裡相隔最南與最北的遙遠距離,除非有連假或是放長假要不淬蓮鮮少回到家中。畢竟年紀也不小了,離家後除了唸書外找了份打工穩定生活費的來源,學業與工作兼顧在身,一個月回到家中的次數也漸趨為零。
「吶,兔子先生你覺得哥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雙手抱起輕巧的兔子布偶,杜馬將視線與兔子的鈕扣眼睛對齊,自問了一個連他自己都心知肚明的問題。
兄弟倆的房間內總有張床是空著的,屬於他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即便在床上放了好幾隻自己喜歡的玩偶,依舊無法填滿心中因寂寞所帶來的空虛。
灰色的房間裡自己佇立於正中央,房間裡頭空蕩蕩的,看不出來牆壁在哪裡也找不著盡頭,呆愣在原地好一會,杜馬才注意到手中的傳聲筒。
那個傳聲筒是第一次與淬蓮製作充滿回憶的傳聲筒。而傳聲筒確實繫著一條綿繩,綿延到自己看不清楚的遠處,遠方站著一個人影,勉強可以辨識對方的動作。
還沒搞清楚狀況繩子就自行動了起來,慢慢地拉直至可以傳聲的緊繃度,反射性的將紙杯拿起靠在耳邊,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杜馬,寂寞嗎?」
耳邊迴盪著屬於淬蓮的聲音。
「我……」杜馬咬著唇,所有累積已久的情緒在一瞬間湧了上來,狂亂地交雜在一起衝擊著胸口。
怎麼可能會不寂寞?
緊握手中的紙杯,激動的情緒使力道增強扭曲著紙杯的外觀,顫抖著身軀杜馬開口了,「——」
聲音卻無法傳遞出去。
言語出口後化作沒有實體的空氣,消散於空中,即便大吼也無法將滿腔的寂寞與難過化作實語傳遞給遠方的淬蓮。
嘶吼著大喊著哭叫著,杜馬的聲音凝結了。
其實他一直都很寂寞,其實他不想要哥哥讀那麼遠的大學,其實他好希望哥哥可以常常回來,其實——自己能夠更坦率點就好了。
無力的垂下手臂,杜馬雙眼空洞的望著遠方的淬蓮。
「杜馬、杜馬……」薄弱的意識之中似乎聽見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雖然朦朧但那聲音卻令自己感到格外地安心與熟悉。
那個聲音似乎是……
隨著聲音清醒,杜馬睜開略為惺忪的紫眸剛好對上淬蓮的視線,「哥哥!」
用手輕撫著杜馬白色的柔軟髮絲,淬蓮笑得溫柔,「我回來了。」
見剛清醒的杜馬臉上還殘留著因惡夢留下的淚痕,淬蓮面露焦慮,「怎麼哭了……作惡夢了嗎?」
迅速的抹去眼淚流下的痕跡,杜馬搖搖頭回答,「沒事……沒什麼。」
「倒是哥哥你怎麼一直把手藏在背後?」
「關於這個嗎……」淬蓮神秘兮兮的從背後掏出一個經過包裝的禮物盒。
「上大學後我常常不在家,怕你寂寞所以買了這個給你。」
淬蓮從每次回家杜馬細微的表情變化中察覺到了其中的落寞,燦爛的笑容也無法掩飾從心裡蔓延而出的寂寞,於是淬蓮將薪水慢慢累積下來,買了一隻手機給杜馬。
將絲帶解開撕開包裝紙,杜馬取出包裝在裡頭的物品,「這是……手機?」
「沒錯,這樣就算不能見面也能隨時保持聯絡呢!」將杜馬的手機拿過來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淬蓮將手機還給杜馬,「你可以試著打給我喔。」
杜馬帶著忐忑的心情,指尖碰觸了螢幕按下通話鍵。
「哥哥……?」
只要能聽見聲音,相隔遙遠也不會因為距離而感到寂寞。
想念對方時只需按下通話鍵——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