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人名言錄
「Difficulties mastered are opportunities won. 克服困難就是贏得機遇。」——溫斯頓·丘吉爾
「要談贏得機遇之前給我先把第一層打通再說！」——雪亞
「……難怪這一個月來，我們都沒碰到什麼機遇。」——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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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亞與桐人兩人眼前上演的，是一場用恐怖逼人來形容也不為過的戰鬥。
兩名玩家勉強躲過亞人型怪物所揮出去的手斧攻擊，雖然有斗篷的遮擋造成看不見對方的長相，但他們其中一個使用細劍，另個則使用鞭子。他們一連三次的成功閃躲過怪物的連續技，在亞人的姿勢大幅度因招式的動作而瓦解時那兩位玩家像也看準了這一絲難得的破綻而放手攻擊。
打前鋒的是使用細劍的玩家。
先用強力的突刺劍技貫穿亞人的喉嚨，再來鞭子才緊接著跟上，形如流水的動作宛如就像一條蛇，皮鞭纏緊了亞人，讓牠無法動彈，然後將亞人整個投擲了出去。
剛才那招劍技應該是被歸類為細劍的最初技能——「線型攻擊（Linear）」，雖然在細劍技能裡是最具代表的劍技，但剛才那位玩家把招式使出來的速度卻十分的快，根本不像是藉由系統的敏捷值進行輔助，而是靠玩家自身的運動能力。
一個月來雪亞也見識過不少玩家，但大多都是些從來沒有揮過劍的半調子，動作上面也展現的很兩光，講難聽一點就是慘不忍睹……剛才那招劍技雖然在使出來的過程中還帶有著一些不必要的大動作，不過攻擊的地方倒是挺到位的，而且還有那個出劍的速度……
——在技術上雖還算青澀，但如果繼續磨練的話，有朝一日成為高手也不是沒有可能。雪亞在心中作出了這麼一番評估。
另外還有那個揮鞭子的……
剛才那位長鞭使並沒有使用技能，只是很單純的揮鞭。
鞭子對初學者來講是很困難上手的武器。因為攻擊模式不像劍那樣有固定的範圍，如果揮的不好，還有可能會傷到自己。封測時雪亞就看過不少用鞭子的玩家在戰鬥時被自己揮出去的鞭子打到……但眼前這位玩家使鞭子的技術可說是非常出色，鞭子簡直像完全聽從使用者的的命令，玩家想攻擊哪鞭子就攻擊哪，沒有會傷到自己到的可能。
即使是對鞭子這種武器一竅不通的雪亞也看得出那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術。
如果不是經過一番苦練，那就是本身就很擅長用這種武器。到目前為止，雪亞都還沒見到過一個拿鞭子當武器的玩家是像眼前的這個人一樣用的如此順手。
只不過，稍微有點……
在長鞭使將怪物甩出視線範圍之後，細劍使像瞬間脫力一般，肩膀側靠在迷宮的牆上然後沿著牆壁滑到地上，坐了下來；比較高的那個——也就是長鞭使，看上去像完全沒事，連大氣都沒喘一下。癱坐在地上的細劍使已經氣喘吁吁，看來剛才的戰鬥似乎消耗掉了他很多體力。
——看起來，論體能素質是使長鞭的比較高？雪亞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那是他在思考時才會出現的習慣。
結束了一場有驚無險的戰鬥，長鞭使收回了自己的鞭子，纏繞成一綑然後掛回自己的腰間。收回武器後，長鞭使的腦袋略為的往左右搖擺，樣子似乎是在確認附近還有沒有怪物出沒（雪亞和桐人是站在人家的背後，所以從角度上只能看見對方的背影）。大約過了五秒，長鞭使才一副放鬆的模樣垂下肩膀，攙扶起坐在地上的夥伴。
「……亞絲娜（Asuna），妳剛才那樣Overkill過頭了，這樣效率會變差的。」
靠著搭檔的扶持才勉強重新站立的細劍使在聽到這句話時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但隨後腦袋又略微往右方偏去，看起來像聽不懂夥伴在說什麼。
長鞭使似乎也發現到這一點，於是發出了無奈的嘆息。長鞭使一手搭上伙伴的肩膀，似乎正準備要說明，但誰知道……
——桐人在這時候居然自動跳了出去。
這個舉動不只讓雪亞臉上出現錯愕，就連站在不遠處的那兩位玩家也因為桐人突然的出聲而嚇了一跳。
「Overkill的意思就是……給怪物造成傷害大于剩餘的HP量。剛剛的亞人，在吃下第二擊時已經是Near Death……啊！不是，是瀕死了。HP值也只剩下兩、三成。像這種時候用普通方式就行了，用不著特別使出劍技。」
這名為桐人的少年，似乎從來沒有聽過什麼叫「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句話。那兩名玩家轉過身來，雪亞能感覺到從兜帽底下射出敵意的視線，這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剛才聽見長鞭使和細劍使的交談，只要是耳朵沒聾的人都能從他們說話的聲音和內容判斷出，那兩個人是屬於這個遊戲世界裡——尤其是迷宮深處——非常少見的……
女性玩家。
細劍使在聽完桐人說的話後，足足有十秒以上沒有反應。雪亞看見在那頂帽子下有一雙亮棕色的眼眸，而且從臉蛋的輪廓來判斷，那個細劍使的年齡恐怕不超過十六歲。
「……過剩，又有、什麼問題嗎？」
細劍使的聲音微弱又沙啞，中間甚至出現了斷句。被反問的桐人臉上浮現出很微妙的表情——也許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對方是女生——但他似乎也沒有避而不答的打算，老實回答：
「……雖然系統上並不會給予Overkill過了頭的玩家懲罰，但如果一直那個樣子戰鬥的話就太危險了。就像妳的搭檔剛才所說的：那樣子效率會變差的。使出劍技時所需要的是高度的集中力，連續使用也會對精神造成很大的消耗。還有回程的路，我勸妳最好還是多保留一些體力會比較好喔！」
「……謝謝你的忠告，不過、我並不打算回去。」
「啊？……不、不回街區？我說……藥瓶的補給、裝備修理什麼的，還有休息……」
「如果不受傷的話就不需要藥品，劍的話我也買了五把一樣的。……休息，在附近的安全地帶就行了。」
「妳說安全地帶……不，等等等等！妳們待在迷宮裡面，已經有多長時間……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桐人整個傻眼，他可曾來沒聽過有人把迷宮區的安全地帶當旅館休息這種事。
「四天。」
「……」
「……這樣可以了吧？附近的怪物馬上就要複活了，我、要走了。」
說完，也不問意見拽住了長鞭使的衣襬，一股腦的拉著她往迷宮的深處走。雪亞整個人倚靠在牆邊，一語不發；桐人像在糾結著什麼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乾脆……最後，他對快要走遠的細劍使說了這麼一句：
「……妳這個樣子，會死喔！」
細劍使在句子的尾音落下時停下腳步，肩頭靠著右側的牆壁，抓住長鞭使斗篷衣角的那隻手也漸漸放鬆了力道，到最後整個放開。細劍使慢慢的轉回頭看向桐人，藏在帽子深處的那雙榛色眼瞳由內變紅，朝桐人射去的視線彷彿一支箭，欲將他整個人射穿。
「……反正，大家都會死。」
一句話，迷宮內的氣溫感覺驟然急速下降。
桐人呆站在原地，不曉得該拿這句話是好；原本只是無所事事的雪亞在這時對細劍使瞟去一個眼神……但那絕對是稱不上平時的眼神。
「只過了一個月，就有兩千人死亡。而現在，連第一層都還沒有突破。想要打通這個遊戲根本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區別只在於是死在哪裡，怎麼死的，早死……還是晚死……」
這是桐人打從心底覺得——到目前為止，細劍使所說過最富有感情的一句話。……可是之後她人又像身上的某個開關被他人給關掉般，雙眼失焦的往地面倒去。
最先注意到她失去意識的長鞭使倒抽了一口涼氣，在對方快要整個倒在地上時扶了細劍使一把。在失去意識之前，細劍使耳邊迴盪著隊友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而且那還是撕裂心肺般的大喊。
「亞絲娜！」
把昏迷過去的細劍使抬出迷宮外，前後總共花了桐人他們一個小時的時間。
歇了一口氣，桐人把揹在背上的單手劍給放了下來。離開迷宮區的三人（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一起行動了）外加昏倒的細劍使一名來到了一處長滿野花和金色苔蘚古木的叢林。雖說目前還在圈外，不過此處算是安全地帶的範圍，不需要擔心有怪物來襲擊自己。
……不過就算真的有，以雪亞的實力也能輕鬆秒殺他們吧！桐人在心中默默的想道。
細劍使——長鞭使似乎稱呼她為亞絲娜？——目前還未恢復意識，頭枕在長鞭使的大腿上，臉上的神情十分安詳，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長鞭使——沒辦法，目前桐人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只是靜靜的靠坐在樹幹底下，盡責的做好充當夥伴枕頭的角色；雪亞人站在一旁，眼神看著遠處，負責警戒四周的安全。
三人就這樣靜靜的保持此狀況，過程中誰也沒開口說上一句話……然後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躺在長鞭使大腿上的細劍使醒了過來。
「咕嗯……」
「亞絲娜！」
最先出聲打破沉默的是長鞭使，看見夥伴終於醒了過來，她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鬆了口氣後快樂的直呼夥伴的名字。
細劍使——亞絲娜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先是用一副茫然呆滯的表情環視著四周，接著又看了看長鞭使。臉上的表情這時候又多出了一份困惑，像是不解自己為什麼會在野外，而不是迷宮裡頭……又或者，是不了解自己為什麼還活著，而不是死了。
「……娜。喂，亞絲娜！」
長鞭使用力猛搖著細劍使的雙肩，嚇了一跳的亞絲娜這時才意識過來，原先有些模糊的視野也開始焦距變得清晰。雖然把臉藏到帽子底下，但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依然能看得見夥伴的表情，亞絲娜在看清對方現在看著自己的神情是充滿害怕與不安的時候，她差點嗆到，但還是連忙的開口。
「啊……抱、抱歉。妳剛剛說什麼？」
「妳……妳還好吧？」
「啊、啊！我沒事……抱歉！卡儂（Karnon），讓妳擔心了。」
長鞭使——卡儂一開始好像對亞絲娜所說的話半信半疑，表情緊張，但似乎是覺得再糾纏著這個問題打轉也沒什麼用，於是閉上了嘴。
「……話說回來，這裡是……」
亞絲娜左顧右盼，雖然知道現在所在的地方不是迷宮區，但她還是對這野外的景色充滿陌生。
然而就在亞絲娜隨著亂看而不斷轉動眼珠子時，視線很碰巧的捕捉到了距離自己現在的地方不到三公尺遠，草皮上的一顆岩石，而在那顆岩石上現在有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坐在上面；亞絲娜花了幾秒鐘才想起那個身影是屬於之前在迷宮區裡，擅自和自己搭話的男性玩家——也就是桐人。
看見桐人，亞絲娜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一團怒火，臉頰也開始覺得發燙。原本渴求死亡的她，居然活了下來，而且自身的醜態還被卡儂以外的人看光，簡直是奇恥大辱！正當亞絲娜欲開口大聲質問桐人為什麼會在這裡時，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了她：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因為空腹而傳出的抗議，很清楚的傳進了四個人的耳裡。亞絲娜的臉在這時一路從脖子紅到額頭。
「……」
「……」
「……」
「……哼！」
聲音很小，但也足以讓亞絲娜清楚地聽見。SAO是數據所構成的世界，包括聲音和氣味也都能轉換成數據，也就是說玩家不可能會有幻聽或是幻覺。……一個接著一個，亞絲娜感覺強烈的羞辱爬滿了全身——但比起找個洞給自己鑽，亞絲娜現在更傾向拔劍砍人；不是桐人，也不是卡儂，如果視線能夠殺人，那亞絲娜現在搞不好已經把人來回給殺個一千遍了。
桐人表情三分害怕七分驚恐，就連他也聽得出來，剛才偷笑的人是雪亞。
「……你笑了，對吧！」
肯定句，亞絲娜在這裡用的是肯定句。
雪亞現在所站的位置剛好背對著他們三人，距離亞絲娜和卡儂所在的位置僅僅相差三公尺，即便出了迷宮，雪亞身上還是穿著那件黑色的斗篷，戴在頭上的帽子也沒摘下來，亞絲娜他們現在能看見的就只有他的背影。
似乎是直到那聲竊笑出現，亞絲娜才意識到這裡除了卡儂與桐人以外還有第四者，雖然不曉得對方的名字（這時候亞絲娜連桐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但從自己腹部傳來的抗議聲被外人給聽光還被取笑，這份屈辱讓亞絲娜想砍人的意識大大超越了去在乎對方到底是誰。
「並沒有。」
雪亞不曾笑過……至少桐人沒親眼見識過。
不管是封閉測試還是這一個月來的組隊攻略，他都沒見過隊友臉上有出現過一丁點兒哪怕是類似笑容的表情。除了不耐煩時會皺起眉頭外，雪亞大多時候都表現得很冷漠，雖然在得知剛才偷笑的人是雪亞，桐人敢說自己臉上恐怕出現了有生以來最震驚的神情（真要形容的話比較像見到鬼的那種感覺），但很快又在心裡猜想，現在背對著他們的雪亞臉上是什麼表情。
認識了一個月，桐人覺得比起一張忍著笑而變得怪異扭曲的臉孔，在偷笑完後又恢復到冷臉的可能性比較大，而且那似乎也比較符合他所認識的雪亞。
——而且要說笑容……桐人覺得雪亞的『笑』大概也只到嘴角抽動一小下的那種程度吧！
「才怪！你剛剛的確笑了。你笑了，對吧？對吧！」
「如果我說我有，妳又想對我怎樣？」
——嗯，從口氣聽起來，十成十是冰塊臉。桐人心中如此確定。
雪亞這時把身子轉了過來，面向他們三個，帽子底下的他臉依然是死硬，但在他那雙黑瞳底下卻閃爍著挑釁的光芒。亞絲娜似乎察覺到雪亞眼中的意思，雙方的眼身在對上之後，現在整個人像炸毛的野貓，原本打算拔出掛在腰間的細劍，給眼前這個嘲笑自己的無禮之徒一點教訓……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
「……」
「……」
「……」
——明明只是個遊戲，明明只是個遊戲，明明只是個遊戲！報仇不成，亞絲娜在原地蹲了下來，心裡還不斷咒罵著這句話。
如果現場只有卡儂沒有其他人，她搞不好會直接大喊出來。
「嘛，嘛……總而言之先填飽肚子吧！」
似乎是為了這尷尬的氣氛打圓場，說出這句話的桐人打開視窗，將預先準備好的黑麵包跟礦泉水實體化。
「才不要！反正就算不吃東西也不會死……」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抗議聲更大了。
「……」
「嘴巴上這麼說，肚子的反應倒是挺誠實的喔！」
不給少女拒絕的機會，桐人忍著要笑出來的衝動，把一塊黑麵包塞進亞絲娜的手上。
另外三個麵包除了一個是留給自己吃的，桐人也不吝惜的把它們分給了一旁的卡儂和站在遠處戒備的雪亞……嘛！反正這麵包本來就不是他買的，他又何必吝惜呢（伙食費都是由雪亞買單）！
卡儂在接過麵包後，只簡短的道了聲：「謝謝！」雪亞更是一句話也沒說，因為那麵包可是他買來的，只有在接過麵包的時候對桐人哼了一聲，後者決定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
看著被塞在手上的黑麵包，亞絲娜臉上的表情似乎還是很糾結，像是在猶豫自己是否該就這麼接受陌生人的施捨。
明明活了下來，卻怎麼感覺自己好像輸掉了一場決鬥，而現在身為輸家的她居然跟著其他人坐在這種野外進食，她自己的尊嚴能容許這種事嗎？
空腹的困擾不斷在刺激著她，待在迷宮區裡的四天她都是靠著戰鬥來讓自己去忽略吃飯的事。這只是個遊戲，就算進食了，那又怎樣？現實中真正的肉體可是連一卡路里的熱量都沒攝取到，最多只是解決空腹，那麼做有意義嗎？
而且……亞絲娜帶著複雜的心情和眼神盯著手裡的黑麵包，那在城裡只賣一個珂爾，便宜的讓人想笑；黑麵包是城裡所賣的最便的食物。
這一個月來，亞絲娜都只把這拿來當三餐，黑麵包看起來又乾又硬，內容物是否能食下嚥都頗叫人懷疑，但只要解決空腹，吃什麼東西應該都無所謂吧？在現實中，自己曾未享受過食物所帶來的樂趣，所謂的食物，充其量不過是讓她能夠繼續奮鬥的『燃料』。
一個月來亞絲娜只靠吃黑麵包果腹，味道多少是有點膩了沒錯，但只要把麵包撕成小塊，放到嘴裡細細咀嚼還是會感覺很好吃……可是現實中身為大公司社長的千金居然過著這種連自己聽了都會覺得淒涼的悲慘生活，亞絲娜就覺得好不甘心。
想想看，有錢的大小姐居然得靠黑麵包來解決飢餓，這傳出去能聽嗎？
當然，亞絲娜自己也可以選擇去些好吃的東西。在迷宮區刷怪後所獲得的金額一定也不少，但是那些錢亞絲娜基本上沒有去動，理由是她覺得沒有意義。
——吃好吃的東西又怎樣？那能幫助她離開遊戲嗎？
——住好的旅館那又怎樣？那能幫助她離開遊戲嗎？
答案：不能！
SAO中的一切都是由數據所構成，換句話說，這些都是虛構出來的東西，是假的。沒錯，一切的東西都是假的！草木也好，鳥獸也好，就連城裡的那些NPC都只是經由系統產生出來，沒有感情的偽物。那既然都是假的，那她又幹嘛為了這些根本上就是虛構的事物那麼認真呢？
明明，就只是個遊戲……
「來，這給妳！」
亞絲娜腦子裡胡思亂想，連有人把東西湊到眼前也沒注意到。少女做出一個誇張被嚇到的動作，而這也讓緊靠過去的桐人嚇了一跳；亞絲娜眨了兩三次眼，茫然地看著桐人那張略帶稚氣的面孔，以及現在拿在他手上晃呀晃的——
「這……這什麼？」
桐人手上拿的是一個被密封的陶罐，看起來跟現實世界中用來裝醬料的罐子非常相似。亞絲娜帶著狐疑的眼神盯著桐人手上拿著的陶罐，然後又將狐疑的視線投射到本人的身上，後者在察覺到對方帶有詢問意味的視線後，臉上露出了無害又帶有點惡作劇的笑容：
「妳把它塗到麵包上面就知道了。」
——啥？他說把什麼塗到麵包上？他剛剛說了『塗』這個字眼吧？少女空空的肚子這時候塞滿了問號，但那並不能幫自己解決飢餓，從腹部一直傳來不適的痛覺。但聽到那個關鍵字，接著又是陶罐，那裡面究竟裝了什麼亞絲娜就算不知道正確答案大概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但是……這真的有可能嗎？遊戲裡竟然會有那種玩意兒？
手指輕輕碰觸了陶罐的蓋子，像點選視窗菜單那樣，在手指戳下的一瞬間，一個小白光點立刻出現，像是附著在手指上面。亞絲娜心裡七上八下的，但還是照著黑髮劍士所說的去做，把它塗在黑麵包的表面上，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效果音，麵包的表層出現了一層白色帶點黃色的黏稠體，而那東西不管怎麼看都像是——
「……奶油！？」
「之前的村落，做完『逆襲母牛』的任務後便能得到這樣報酬。因為解那個任務需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幾乎沒有什麼人願意去接的樣子。」
說到這裡，桐人嘿嘿笑了一下：「趕快吃吧！這麵包雖然沒有像牛奶那樣，在外面放上個五分鐘就會餿掉……但耐久值還是會不斷減少喔！而且妳會失去知覺的原因……也不能說和極度的空腹感沒有關係吧？」
聽著黑髮劍士這番頗有根據的推論，亞絲娜一時也找不出話來反駁；桐人將奶油也塗到了自己的麵包上，然後再把罐子遞給了遠處的兩人。卡儂和雪亞也不多說一句的照做，在最後的雪亞將奶油塗到麵包上後，罐子就破碎成一堆多邊形的碎片、消失。
看見桐人大口咬著麵包，耳朵聽著那細細咀嚼的聲音，亞絲娜的胃部又再一次受到暴力性的刺激。她畏畏縮縮的盯著自己手上那塗了大量奶油的黑麵包，看了許久，接著她輕輕咬下了一口……
「！」
原本又乾又硬的麵包，嘗起來卻像是在吃鬆軟的海綿蛋糕。味道變化的落差之大，讓亞絲娜感覺自己現在吃的東西根本不是麵包。甜卻不油膩，之中還有點乳香和優酪乳的清爽酸味，簡直美味極了！這是她進入遊戲後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東西。
——啊啊，明明只是個遊戲……
心裡雖然還在想著這種煞風景的話，但亞絲娜卻吃得相當帶勁，不一會兒就把麵包給吃光了。
滿足的呼出一口氣，亞絲娜已經不記得最後一次自己吃到好吃的東西是什麼時候，明明只是很單純的麵包塗奶油，竟然也能帶給她天堂般的滋味，實在是很不可思議，好想再吃一次……不，如果可以，真想每天都吃一次。
「要再來一個嗎？」
桐人這時候也把自己的那份給吃光了，看見似乎還欲求不滿的細劍使，他這樣打趣的說道。
亞絲娜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搖晃了腦袋，說：「……已經夠了，我又不是為了吃好吃的東西，才來到這個街區。」
「……？那是為了什麼？」
這是亞絲娜第一次覺得，桐人說話的音質雖稱不上好聽，但也說不上難聽，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自己才會這麼容易就向對方吐露心裡的想法……不管這裡除了自己和他，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場。可是亞絲娜似乎不在乎這些，她說：
「為了自身的存在。」
是的，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個月來，即使陷入困經中她也能堅強的挺過來的原因。
只不過……那真的能夠稱得上是真正的『堅強』嗎？
——不，她必須這麼做！
不這麼做的話，就感覺自己不在是真正的自己了。所以——
「比起一直躲在起始的城鎮慢慢腐朽，倒不如到最後一刻都保持著自身的存在。即使死在怪物的手上，我也不想輸給這個世界，這個遊戲！」
「——然後再『滿足的去死』……是嗎？」
把身體倚靠在樹幹上，雪亞冰冷的視線朝亞絲娜身上刺過去。亞絲娜頓時語塞，她的確滿渴求這樣的，但『戰鬥到最後一刻，然後再滿足的去死』這種事，聽起來怎麼樣都像是喪家犬的亂吠……可是亞絲娜也不喜歡雪亞現在投過來的眼神，那簡直就像是在責備自己的不成熟。
——他憑什麼？
「畢竟——有一百層啊……？這一個月來連第一層都還沒突破，光是這樣就已經先有五分之一的人出局了！辦不到的……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亞絲娜沒有故意把話說的很難聽，因為她說的句句都是事實。在一旁聽的桐人臉上也露出凝重的表情，卡儂因為頭上還戴著帽子，所以看不見此時她的面孔有什麼變化。雪亞從頭到尾只是沉默的看著細劍使，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然後……
「所以妳就放棄了？」
「誰說我放棄了！」
雪亞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難道不是？說了那麼多，結果到頭來還不都是死嘛！」
雪亞的鄙視有如一記當頭幫喝，亞絲娜覺得有人將一盆冷水往她頭上澆下去。
「既然妳說妳沒有放棄自己，那為何就不去證明呢？去證明自己能贏過這個遊戲，能打通一百層，能活著離開SAO？」
雪亞說的也句句都是屬實，不想放棄的人卻在做著自殺般的行為——亞絲娜當然不願意放棄，所以她才會離開起始的城鎮的旅館，提著劍來到這裡與怪物戰鬥，為的都是直到最後一刻都能保持自我。但是……
眼前的這個男人講話一針見血，讓幾個星期來一直支撐著亞絲娜的這個意念在這時候突然轉變成為了壓垮自己那脆弱心靈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少女把一直為止都埋藏在最深處的負面想法給擠出心底：
「那太瘋狂了！到現在為止連第一層都還沒突破，想打通這個遊戲根本就是無謀！」
「如果努力想活下去的人要被妳蔑稱為『無謀』，那隨便放棄的妳又該被稱為什麼？」
雪亞一臉不屑的說。
「……」
「回答我啊。」雪亞咄咄逼人的問：「放棄生命、龜縮在角落裡自怨自艾的傢伙該被叫成什麼？」
「我……這個，我……」
「說白了，妳的覺悟也不過是這點程度。」
雪亞表現出一臉嫌惡。
「一定要有了先例，自己心中才會出現希望和安全感，要不然就是隨便放棄。那為何妳就不去當那個『先例』呢？心中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只要努力過了，就算死了、輸了……只要心中得到滿足就不會任何遺憾？還真是個自私的想法。」
「什麼？」
亞絲娜心中的怒火在這時又被整個激上了心頭，現在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想要殺人。
「剛才妳不是這麼說的嗎：『……反正，大家都會死。』不是嗎？」
不知為何，雪亞這個時候音量也不自覺提高了。
——拜託了……封測玩家，現在的你們，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啊！
「不過就是死了兩千人，就因為這點無聊的根據就斷定其他人也會死？妳想死想活那是妳的自由，我管不著！但是別把妳那種愚蠢又自私的念頭擅自強加在別人身上！難道妳以為現在倖存下來的這八千人全都跟妳一樣，抱著只要有努力過、就算死了也無所謂的愚蠢無聊的想法？難道妳以為就沒有人想活著離開這裡？」
「如果可以，我當然也想活著離開啊！」
「所以我才說，妳的覺悟不過才這點程度。」
相處了一個月，雖然作為戰友，雪亞絕對是強的可靠，個性上也不算壞，摸清楚他的脾氣後會發現雪亞其實滿好相處的……但桐人還是覺得雪亞有些地方令他害怕的毛骨悚然。
那感覺就像自己這個草食動物硬要去和獅子走在一塊兒，哪天自己被獅子給吃了都不奇怪，而且……他現在覺得，當冷酷的獅子還同時具備憤怒時，那才真的叫人害怕。
看似冷酷，實則熱的像把火。
將怒火，以最冰冷的方式呈現。
「死了兩千人不過就是個數字，那麼死了一個人算不算是個數字呢？一萬個人呢？還是說，妳想用自己的死為這個數字再多增添加一筆？給我搞清楚！這個世界上可是有活著比死亡更痛苦的人啊！」
沒有怒吼、沒有咆哮，雪亞只是一字一句的、用比化為寒冰的地獄還要更讓人顫寒的聲音將血淋淋的事實吐露出來。桐人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被雪亞的舉動嚇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些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冰冷字句也快要將他整個人凍結起來。
亞絲娜雙腿發軟，狼狽的跪坐在地上，她剛剛身上的氣焰早就已經不知道消失到何處。
卡儂轉頭望著雪亞，表情古怪。
表現在臉上的不是憤怒，只是一種感覺，剛才雪亞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句指責都要有多一分感情，但那句話的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麼，她還不清楚……只是好像……
雪亞住口之後，現場的氣氛又是一片死寂。他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抿緊雙唇，任由沉默將空氣凍結起來。
桐人雖然對雪亞這意外的一面又驚又怕，可是他的視線還是忍不住放到了細劍使亞絲娜身上，後者在這場決鬥上可說是以慘敗收場，他從來沒有見過雪亞有像剛才那麼激動的一面。雖然他發飆的對象是細劍使，可是卻又好像在針對另一件事發脾氣……或者說，一個對象。
也不知道怎麼的，一句話突然浮出桐人的心頭，而他也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抱歉。」
過了數秒，反應過來的三人把頭全部轉向桐人（包括剛被罵慘的亞絲娜），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亞絲娜十分驚訝，卡儂眉頭深鎖，雪亞只是撇了嘴，視線移到別方。桐人沒有去理會他們朝自己投過來的疑惑視線，只是低著頭，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接著聲音又再度傳來：
「——會出現今天這個狀況……就某種意義上是我，把妳逼到這個境地的……」
桐人後部分的話亞絲娜並沒有聽清楚，原本欲張嘴詢問，卻被一陣高亢響亮的鍾聲給打斷。亞絲娜轉頭望向後方，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其實離街道很近，鐘聲大概就是從那座鎮上傳出來的。
「三點了嗎？差不多該走了，桐人！」
雪亞離開了倚靠的樹幹；黑髮劍士輕輕點了一下頭，迅速的站起了身。
「等等，你們要去哪兒？」
亞絲娜對雪亞的怒火似乎隨著這個問題消散掉了。
「那還要問嗎？當然是第二層。」雪亞頭也不回的回答。
「離這裡最近的『托爾巴納』街區有玩家正準備召開『第一層魔王攻略會議』。」
創作內容
刀劍神域-魔彈射手（ 第三章：無星夜之詠嘆調——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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