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織送走杜若宇後,面色凝重地走回祈寒的房間。
「公子,喜雪姑娘那兒捎來消息,於金波鎮的商隊探聽到,媚師已開始暗中捉拿逃走的木媚。」
他知道自家公子心情正惡劣,但不得不據實稟報:
「前日金波鎮傳出,菩提寺私藏大量媚師施法時所需的藥引,官兵前去搜查時,一幫鐵騎會幫眾皆已慘死多時,寺中僧眾無人傷亡,並未發現夢迴的蹤跡。」
「哼,多半是媚師滅的口,」祈寒冷笑:「我看菩提寺那些賊和尚也非善類,與媚師私下勾結,唯恐天下不亂。」
「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明織擔憂道:「暗伯已下令要公子北上與壺爺會合避避風頭,小柳姑娘也在那兒接受庇護。」
近來暗伯陸陸續續將門中親信調離中原重地,確實不尋常,可見媚師已在各地蠢蠢欲動,勢力日趨茁壯。
祈寒板著臉道:「壺爺終日喝得爛醉如泥,清醒的時刻沒酒醉的時刻多,暗門居然將我和小柳託付給那個醉漢!」
說不準暗伯的意思是要你前去保護小柳姑娘和壺爺呢!明織吃吃笑道:「待公子復原了便即刻出發吧,凝馨樓的事務交由我和玲玎通報。」
縱使在凝馨樓待得安逸,發生了昨晚的血案,祈寒是不得不走。
暗門顧及他的身子,門人又多是女子,對青樓嫖客恨之入骨,於是放任他在樓裡汲取陽氣,為所欲為。但並不代表他可以擅自洩漏身分,使同伴陷入危險。
凝視茶几上杜若宇留下的藥方,祈寒眼裡閃過一絲自己都道不明溫暖,但又在下一刻消逝無蹤。
「想要我快些復原,」他換上往日慣有的微笑︰「今晚就替我安排多一點客人吧,明織!」
這身子,除了輾轉承歡於於他人身下,還有甚麼藥方可以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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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宇被迷昕抓著,用沾取夢迴花瓣汁液的毛筆在左腕寫了幾行看不懂的字,同樣看不懂的字體也寫在皞的手腕上。
這紅艷的汁液接觸到皮膚也不知道有沒有毒,感到刺刺癢癢的,杜若宇很想伸手去撓,無奈一直被迷昕制止。
「別碰,符文要是被你弄糊就前功盡棄了。」
迷昕待杜若宇腕上的字體開始傳來陣陣刺痛,將適才修剪的白色枝條放入碗中塗抹,紅色的液體慢慢被樹枝吸收,變得又紅又軟。
杜若宇愈看愈覺得噁心,終於忍不住說:「這根本像是骨頭長了血肉。」
「很美吧?」迷昕癡迷地看了一會兒,「接下來你還是把眼睛閉上比較好。」
這怎麼行,我還要偷學媚行之術回去呢。
杜若宇打算將那幾行怪異字體記在心底,仔細看向手腕時,差點失聲尖叫。
原來手腕會隱隱作痛,是因為那液體已經侵蝕掉他一層皮,透出來的顏色不是花瓣本身,而是他的鮮血。
當迷昕把樹枝放在他和皞的傷口上作為連接時,杜若宇真後悔自己沒閉上眼睛。
那柔軟的枝條一碰到他的鮮血,簡直是沙漠中枯藤碰到甘泉一樣,迅速鑽近杜若宇的傷口生長蔓延,彷彿能聽到它吸收血液時,咕嚕咕嚕吞嚥的聲音。
反倒是皞那一端的枝條,僅是軟軟地依附,若不是迷昕看顧,恐怕還會不小心脫落。
杜若宇嚇得一身白毛汗:「這、這沒問題的吧?」
「看來它很喜歡你啊。」迷昕有些意外,隨即伸手遮住杜若宇的雙眼。
「睡吧,夢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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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宇很確定睡著之前,自己是坐在竹椅上,然而此時,他佇立於一片綠油油草地,面對遠方一棵雪白的大樹。
他慌忙審視自己毫髮無傷的左腕,又拍了幾下臉頰,才趕緊止住動作。
要真給拍醒,那可糟糕了!
杜若宇想起自己確確實實是在夢中,迷昕的師傅,皞的夢中。
即使魏離芳一再叮囑他,不要接近媚師,不要讓媚師帶他進入夢境。
他此刻認為,若當初沒有答應迷昕的要求,定會後悔終生!
杜若宇試著挪動雙腳,踏了踏地上的青草。
草梗透過鞋底傳來的觸感,耳邊聽到葉子斷裂的聲音,鼻子嗅出清新的泥土香。
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實。
媚師能保有自己的意識潛行於他人夢中,杜若宇原本仍是半信半疑,如今親身體會過後,方了解確有其事。
如果自己是真的在作夢,那該有多好。
思及此,杜若宇搖搖頭,感到一絲遺憾。
自己真是太貪心了!
身為夢境的窺視者,還是盡職地履行答應的承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