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章-黃金為何物？
原本熱鬧的街道，今天卻看不到什麼人。黃昏的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細長，拉向那與家截然不同的方向。今天好像天黑得比較快，等等回到家恐怕都已經晚上了吧。我望向已經黑了大半的天空，心頭擔心的是等等不知道會不會被罵，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步。
最後，我茫然地站在貧民窟前，眼前是一片烏漆嘛黑的景色。
站哨的士兵看見了我，不急不徐地拔出了長劍後說：「你是貧民窟的人吧？」與其說是問句，應該說根本是肯定句。
我緩緩地轉過頭去，我想回答、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想回答，我用盡全身的力量努力擠出文字，但最後只擠出了類似「嗚嗚」之類的愚蠢回答。
那名士兵立刻向身後的士兵說：「扔進去，燒掉。」
他們把我用麻繩綁在木樁上，在底下準備乾木柴與煤油。要把我燒掉？為什麼？我做了什麼？我有滿肚子的疑問，但我沒有氣力反抗。可惡！難道我就要這樣讓他們燒死了嗎？難道我要默默接受一切，然後死去嗎？腦中突然閃起迪特叔叔說過的話：
「真正弱小的人是連呻吟都叫不出來的人，默默地接受一切。你啊，可千萬不要做個弱小的人，因為那種人根本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算戰死了，也不值得歌頌。」迪特叔叔用他粗大的手指搓了搓我的鼻頭，接著繼續喝著萊姆酒。
「我……我……我不要……」執刑的士兵舉起熊熊燃燒的火把，面無表情一步一步地靠近……
「住手吧，雷文將軍。」語調輕柔而堅決，就像風塵中搖曳的不知名花朵，明明是這麼地脆弱，卻異常固執地緊緊抓著……
一個人影出現道路的盡頭，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我瞇起雙眼想看清楚，卻只看見背光產生的模糊身影，不過從身影看來似乎與我年紀相仿。
「寧可錯殺一百，不願放過一人。燒！」
「我們已經燒了很多人了。夠了！不要再殺了。」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瘟疫要是──」
「拜託你……雷文……」
「……」
最後那個叫雷文的人不甘願地發號施令：「放他下來！」
當士兵割斷麻繩後，我癱坐在地上。懷裡的黃金滾了出來，閃耀著格格不入的光澤。這名士兵立刻撿了起來說；「我救了你，這東西給我吧！」
我滿臉不悅地回他：「不是你救的，是那個女孩救我的。東西還我吧！那是我的寶物。」當我對著他說話時才發現，這名士兵也跟我年紀差不多。
士兵笑著回答我；「這東西要是被別人看到你有，你可是會被殺掉的喔。說吧！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找父母遺骸還是拿麵包給你或是你──」
「幫……幫我把爸媽埋起來。」我沒等他講完，應該說我不確定能不能熬到他說完。我覺得腦袋昏沉沉的，整個世界好像都在旋轉……
那天，我倒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病是怎麼醫治好的、又是誰給我找個安身之所、以及爸爸媽媽的墓又是誰幫我蓋的？我完全都不清楚了。不對，我想我至少知道蓋墓碑的應該是那個士兵。
好吧，老實說我的記憶充滿了片段和缺漏。
爸媽的墓就立在離貧民窟不遠的南方山丘上，往下可以看到被燒成一片焦土的貧民窟。
我常坐在爸媽的墳前，痴楞楞地看著。對，那裡曾經是我的家、我的全部。
如今，只剩一片焦土。
以前貧民窟裡的人都說我的媽媽是在做交易的，白天的時候通常會有幾個一般市民來找她，不過也有看起像是貴族的人就是了。我記得有次我在河邊抓到一條大魚，我興高采烈地去找媽媽；結果被身穿單薄衣物的媽媽臭罵一頓，還不准我以後在交易的時候去找她。
那時的我不懂交易是什麼，我只想給媽媽看我抓到的大魚而已。那天抓到的魚，隨手就扔在路邊了。
我的爸爸說他是個奴隸，從早工作到晚。我不太記得爸爸的長相，他回來之後大多直接去睡覺。我對爸爸的印象只有鼾聲跟壯碩的背影，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什麼是奴隸……
然後，大概是在我十七歲左右的的時候，由於已經超過了童工的年齡，我失去了工作。
就在我失去工作的那晚，我坐在墓前，喃喃自語地說：「是不是該找份職業做了呢？有必要嗎？」回想起來，當童工的這幾年既不快樂也不痛苦，只是模模糊糊地活著。沒有存在的真實感，甚至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只是一股腦地工作、吃飯、睡覺，人生彷彿一個轉不停的輪子。總有一天，這個輪子會壞掉、會轉不動，那時就是我死去的時候了。
我騷了騷鼻子，盯著墓碑。
「死亡嗎……」我想，輪子只是在空轉吧。
「年輕人，你想死嗎？」背後傳來沙啞的聲音，應該是個老爺爺。我沒有回答他，我也懶得理會他。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但是活下去還可以有什麼。」
這老爺爺在說什麼？
「有什麼？」
可以有什麼？輪子壞了就沒用了，轉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只是在重複罷了。
「你的什麼是什麼，我不清楚。但是在這裡結束的話，就跟說世界上沒有寶藏，而不肯出海的海盜一樣喔。」
海盜嗎……
「說起來迪特叔叔一生都在尋找黃金呢……哈，最後也不知道又出海去哪裡了。」
「迪特阿，好懷念的名子阿。呵呵。他阿，即使在船艦全數沉沒的情況下也緊握著刀喔，也算是個難纏的男人呢。你呢？要在這裡放棄了嗎？」
這個爺爺居然認識迪特叔叔？不過迪特叔叔是個幾乎走過全世界的男人，就算認識好像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就算我想活下去，也沒有錢。」 我苦笑著。
「錢的話，不用擔心。老夫雖然沒有錢，但卻有很多黃金，黃金對你們而言是很有價值的東西吧？不過對我而言就像是枷鎖一樣，你們應該很難理解吧！呵呵。說吧，需要多少黃金你才能活下去呢？」老人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放下背上沉甸甸的麻布袋。
他笑著等我回答。我不了解，爸媽因為黃金得到一座墓、那個士兵說黃金會讓我被殺掉、媽媽總說有黃金就能吃飽穿暖、而迪特叔叔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尋找黃金，那麼黃金究竟是什麼？
我不曉得，黃金能不能保障我的性命？而我究竟想不想活下去？
(貳章-完)
因為早就寫得差不多了(挖鼻我不打算探討或過多描述其他人的過往。因為我認為，即使是身處在現實中的我們，對於別人的認知也只局限於片段。
永遠在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之間搖擺，似乎永遠無法得知眼前的人是誰。
所以才充滿了驚奇(笑
創作內容
【碑前爺爺】貳章-黃金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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