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亞知道自己正被載著移動,而且還是很快地移動。她望著森林裡的濃密樹木不斷向後飛逝,有些東西在提亞都還沒看清楚之前,就已經消失在她的視野當中。
她感受自己的身體好像躺在一隻鹿的身上,無數的柔和獸毛輕輕觸碰著她的肌膚,細微而溫柔的觸感卻讓她印象深刻。風吹過她的雙耳,如耳語一般,留下細小的餘音和溫度。
她身旁的獸毛散發出一股森林綠葉的淡淡芳香混著泥土的澀味。它混雜著另一種味道,是鹿角樹的花香,或是香甜蘋果的氣味。
在她記憶當中,鹿多村裡沒有這麼大的鹿可以讓她全身仰賴其上,鹿的毛也沒有這麼柔軟。
有時巨鹿躍起,提亞的四肢就緊壓著軟軟的毛皮,下墜時則讓她的身軀飛躍了起來、短暫地拋離重力。然後再墜下,提亞在柔軟的鹿身上輕輕的彈起,讓寬厚的鹿身來緩衝。
是姊姊把她載回來了嗎?記得今天是秋收祭,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現在她的記憶和感知十分微弱,也很難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
本來躺在鹿上的她決定慢慢坐起身來,看看四周的情景。「嗯……」她用左手的力氣撐起了身體,但似乎不太容易,花了她好一陣子才起身,此時巨鹿又躍過了無數林木。
坐起來之後,提亞才大吃一驚:她發現自己並不是坐在一隻鹿的身上,姊姊更沒有坐在身旁駕著鹿。取而代之的,提亞眼前出現了幾個模糊的黑色人影,她和這幾個人都同騎在一隻不斷飛馳的巨獸上。
提亞也看不太清楚這隻巨獸的模樣,只望見牠那長長的獠牙,以及牠眼神中紅色的噬血兇光。疾速奔跑的巨獸十分靈活,在濃密的森林裡閃躲跳躍,龐大的身軀卻從未撞倒任何一棵樹。
這裡是…?提亞看著一切光景,心中浮現出無數個問題想問。
「嚎嗚──」狼犬的長嚎聲劃破林間的寂靜,刺激著提亞的雙耳。她越來越惶恐,不知道自己將被載往哪裡,這些黑色身影又是什麼。頓時,她的體內產生了變化。
她發現自己的胸口正在發光。白色的柔光從體內釋出,在空中散成淡淡的霧狀,時大時小,提亞還從中感受到淡淡的溫暖。
那些相鄰不遠的黑色身影被白光吸引,紛紛朝著提亞靠過來。
「提亞……」
「提亞……」
不要過來,你們是誰。提亞下意識往後退,對眼前的一切都抱著恐懼。她想大聲求救,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提亞……」黑影又慢慢地向她靠近,只剩不到一隻手掌的距離了。
這裡是哪裡,姊姊妳在哪裡啊。
她心中的焦慮越來清晰。「啊啊啊啊啊──」
「提亞!快醒醒!」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提亞用力睜開了眼睛,使勁彎身坐了起來。我在哪裡?她過了良久,依舊無法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提亞發現她坐在自己的床上,背上、四肢、額頭,都冒著汗,豆點大的汗珠從她的下巴滑落,滴在薄薄的棉被上、留下深色的痕跡。
剛剛那些到底是什麼?
她轉頭四處尋找瑟,看到姊姊就站在她的床邊,手中拿著剛浸濕的毛巾、有點驚訝地看著她。
「姐姐──」提亞用力撲到瑟的身上,開始抱著她痛哭。
「我好害怕啊──我不要……」提亞的淚水不斷從眼眶中滾出,沾在瑟的白色圍兜上。
瑟緩緩抱住懷中的妹妹,拍著她的背安撫情緒。「好了好了,沒事了。」看到提亞從惡夢驚醒,她的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提亞在她懷裡不斷啜泣、抖動著,原本就不是很高的她現在看起來更加嬌小。「姊姊不要離開我……」提亞輕聲的幾個字,卻讓瑟感受到很痛心。
雖然她也有很多想問她的事情,但一看到提亞那受到驚嚇的脆弱神情,她決定還是先擱著,有時間再問也不遲。
過了數分鐘之後,她才慢慢從害怕的心情平復,開口和姐姐聊起天來。
她坐在瑟的懷裡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景色,發現外面的天空已經變成漫天星斗,白色的明月將窗前樹林照得淨白。原來現在是夜晚時分。
提亞搖了搖頭,突然想起自己早上曾做過的事情,包括大家辛苦揮汗、她和布瑪姊姊嬉鬧,還有跑去幫瑟拿一籃麥子。但和夢中的場景一樣,提亞始終無法想起之後發生的任何事情。
「姊姊!」她驚呼,緊張地抬起頭看著瑟。
「我睡很久了嗎?大家呢?秋收祭呢?」提亞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瑟將身上的妹妹輕輕抱起,安置在床上。然後將床邊的餐盤放在她面前,「妳一定很想吃東西了吧,妳先吃,然後一邊聽我說。」盤子上放著一大杯溫水,還有很多個圓圓的小麵包,旁邊則是果醬和一些佐料。
經她一提醒,提亞才發現自己喉嚨乾渴,馬上拿起水杯,「咕嚕嚕」地喝著,之後她又一邊咬起著嘴中的小麵包,一邊用木湯匙挖果醬。
瑟在一旁換著水盆裡的水,慢慢說著:「提亞,其實妳已經睡了兩天了。」
提亞聽了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秋收祭的事情妳還記得嗎?」瑟輕聲問著坐在床上的妹妹。
「嗯,大部分,」提亞摸著小巧的下巴,但對自己拿完籃子之後的記憶依舊模模糊糊:「可是下午我好像拿了一個籃子,然後就……然後……」
「然後妳就暈倒了。大爹請我們兩人先回來,要妳好好休息。」瑟將她想不起來的部分說明清楚,讓提亞又嚇了一跳,知道自己曾經原來不支倒地。
「那,那收割呢?」她的視線從餐盤轉向了瑟,拿著湯匙的左手懸在空中。
「大家已經把剩下的工作完成了,之後得好好謝謝人家哪。」瑟的語氣和以往一樣平淡,手上則拿了一個水瓶、幫提亞倒入更多的水。
「剛剛布瑪和大爹有來拜訪過,說他們今天收割、分裝完了,晚上就會有慶典囉。」
她用手在空中比劃出火焰的形狀,口中發出「烘烘烘」的聲音。坐在床上的提亞一想到那畫面,就十分開心,笑得合不攏嘴。「布瑪還特別跟我提醒,說如果小提亞醒過來的話,一定要帶她去看。怎麼樣,要去嗎?」
雖然才剛從沉睡中醒來,但瑟覺得現在帶她去看慶典,說不定是個讓她開心的好辦法。她望向妹妹,看見她的兩眼閃閃發光,棕色的圓圓雙瞳微微地轉動著。
她現在看起來好極了,完全不像是個在床上躺了兩天的人。「當然要啊──」她舉起拿湯匙的手、開心地回應著,之後兩個人同時笑了出來。
瑟聽了之後,就催著提亞:「好,那我們吃完馬上出發!」
沒想到提亞一聽到姊姊的催促,好像什麼病都好了一般,掃蕩著餐盤裡的食物,才沒兩下就吃得乾乾淨淨。
提亞吃完之後,很快地換上家裡的另一條白裙,上衣則搭配一件樸素好看的褐色女用短衫,穿好鞋子之後,就跟著姊姊一起慢慢地走出家門,朝著村落遠方傳來的歌聲和歡呼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