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遙遠一方傳來的蹄聲,吸引了麥田這邊許多人的注意。
「嘿,是她們來了。瑟!提亞!」
「等你們好久囉──」婦人們看到從鹿背上躍下的瑟和提亞,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朝兩人圍了過來。「今天這麼晚來,一定是小提亞睡過頭了吼。」
「凱特阿姨──才不是呢!」提亞嘟著嘴反駁,可是心虛地整個臉都紅了起來。「我們在家裡照顧鹿,才會遲到的!」
看到提亞這麼努力的辯解,在場所有人都捧腹大笑。「哈哈提亞妳臉紅了啦,一定是這樣沒錯唄!」阿姨用手輕輕捏她的小臉、笑得開懷。其他婦人拿了些水和食物給她們兩個人,希望他們填飽肚子。
在太陽高掛的天空下,許多村人們已經拿起鐮刀,開始收割一把把的麥穗;在遼闊的麥原裡,大家都拿出全力,揮汗勤奮地工作著。
瑟看到眾人努力的收割,兩三口就吃掉手中的蘋果,將棕色的頭髮朝後綁了個清爽的長馬尾,之後右手倏地抽出背後的一把鐮刀,振袖揮了揮彎刃。
俐落的揮刀動作讓她看起來不像是一位剛成年的女生,感覺是個經驗老到的收割能手。整裝完畢之後,她悄悄地沿著田埂往其他農人走去。
提亞見到姐姐要下田,停下了和其他人的對話,朝著她的背影努力地大喊。
「姊──要小心喔!」她的小手在空中奮力地揮呀揮的,其他人看到提亞向姐姐那麼賣力的加油,也紛紛幫瑟加油打氣。
才剛走進田裡的瑟看到妹妹興奮的樣子,微微揮著右手回應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會小心的。」
瑟和提亞就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瑟從小就開始工作,細心呵護著提亞長大,而提亞則是瑟最佳的開心果,不時支持她、讓她感到開心,兩人雖然沒有父母照顧,卻有了十分親密的感情。
連瑟本人都沒有發現:其實她平常不太常笑,但是當可愛的提亞在身邊的時候,她總是會自然地露出笑容,也比較常開口說話。
走到指定地點之後,她就和其他人一樣,開始專心地彎下腰,割起一束束麥桿,將它丟進身旁的籃子,動作快而整齊,很快地她帶的籃子就裝滿了麥穗和麥莖。
瑟身著棕灰色的粗農衣和防曬用的白巾,背影看起來十分勻稱,上半身卻給人一點健壯的感覺。因為家無長者,瑟從小就和其他男丁一起進行農村粗活,所以學會了很多栽種、採收的技術,體力也不輸給村裡的男子。
林蔭下的許多人,不是在準備食物,就是看著田裡辛勤工作的農人們。「妳看妳姊,真的是很厲害呢!」坐在提亞旁邊的婦人望著瑟的背影,嘴裡不禁蹦出了幾個字。
提亞一臉疑惑地聽著,正要開口時,卻被另外一個媽媽給搶了先。
「是啊是啊,記得我家小孩上次團獵回來才聊到她呢。說什麼她才剛學習架弓上手之後,很快就能跟著臭男人去打獵了呢!」
「真的假的啊?」其他媽媽都湊過來聽。「是上次他們成功圍到野豬的那次嗎?」
「哇那瑟真是很棒呢!」
「雖然平常不太愛說話,但其實仔細看的話,她長得還不錯呢─」
「我們家小剛不知道配不配得上她?」
「你們小剛眼睛小小的,每次看起來都像在打瞌睡啦哈哈哈──」
提亞聽到這裡,只能在旁一愣一愣的,看著幾個婦人你一言我一句。原來姊姊真的那麼能幹,大家都好喜歡她呢。
不知道自己長大之後,能不能像姐姐一樣那麼厲害,可以照顧她和大家呢。一想到這裡,提亞覺得沒有什麼信心。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大姊姊看到提亞的小苦瓜臉,偷偷地從那群村婦們離開,湊過來關心她,「小提亞,妳怎麼啦?」
提亞抬起頭,試著將剛剛的想法揮走,但是那些思緒好像沒有那麼簡單就離去。
「布瑪姊姊……」
名叫布瑪的女孩用手輕盈地拍著她的頭,「嗯?真難得,提亞看起來有小煩惱呢。是什麼事勒?」然後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淡淡雀斑在她白色的臉上,跟一頭深紅色的及肩秀髮,映在提亞眼裡顯得十分搭配。
提亞想了一下,才慢慢的說出來:「布瑪姊姊,我在想啊,在我長大之後,能不能像姊姊一樣打獵耕田,然後這麼能幹。」說完之後,她的視線轉向站在豔陽下、與一叢叢金色麥子奮戰的姊姊。
「妳想和她一樣厲害嗎?」布瑪挑起一邊的眉毛,對提亞的話十分有興趣。
「當然!」她馬上回答。
布瑪聽完之後挺起胸膛,鼓勵著提亞:「那妳就一定可以辦得到。相信自己,才會發揮最大的潛力喔!」她隨著提亞的視線,望著麥田的遠方,感受到細微的涼風拂臉而過。「而且啊提亞……」
「嗯?」
「妳知道嗎,妳姊是因為看到妳那麼開心的笑容和活力,才有動力付出更多喔!所以啊,妳也是十分重要的呢!」
提亞睜大眼睛,眨呀眨的。
「我?」
「沒錯!所以啊,提亞妳也是在照顧妳姊姊喔。」布瑪一邊講,一邊用雙手捏著提亞白嫩的臉,在她的臉上拉出一個微笑。「別忘了妳的笑容是很可─愛─的呢──」
「鋪啦哈厄──」提亞雙手抓著布瑪,試圖抵抗但沒什麼效果,只能任由她的雙手做出各種鬼臉,「耶魯嗚嗚……」說出來的話也不成字句。
「哈哈哈提亞妳真的好可愛喔!」
布瑪大笑,將雙手從她的臉上放開,直接摟住提亞的身體,不斷用臉磨蹭。
「布瑪姐姐放開我啦──」她們的行為已經引起其他村人和小孩的關注,換來另一片笑聲,讓林蔭下變得十分熱鬧。
金色的麥田被風拂動,吹出一個個柔和的波浪。隨著太陽慢慢上升,飽滿的麥穗越趨閃耀,但這也意味著這些勤奮工作的人們,即將面臨一個十分艱困的收割挑戰。
隨著時間慢慢推移,大家的影子越來越短,氣溫也逐漸上升。炙熱的大氣不斷刺激著每個人的感官,身上一粒粒滾進衣服裡的麥穀和汗水混在一起加溫,在肌膚上磨蹭,變成一種考驗。
大爹發現散出熱浪的太陽快到他的頭頂了,決定先讓大家休息喝水。「大家集合!」他用全身力氣嚷著,叫大家停下手邊的工作。
「現在太陽太大,先回去樹下休息。」
很多人聽到大爹的命令,紛紛將刀具收起,一邊擦汗一邊呼喚其他夥伴回歸。大爹望著被豔陽烘得紅通通的每個村人,覺得有點不捨,但是這就是秋收季、一個每位鹿多村勇者都必須歷經的過程。
瑟伸袖擦汗才發現自己的臉上,除了汗水之外還沾了一些塵土,十分狼狽。她將幾個籃子疊高,用雙手一口氣抱起,準備回到林蔭下和大家會合。
提亞應該在等了吧。她一邊想著,一邊抱著成堆的竹籃、慢慢邁步經過被收割完的平原,聽到了遠方傳來提亞的聲音。
「姐姐──我來幫忙了!」提亞一路跑向瑟,身後揚起了不少的飛塵。姐姐聽到她的呼喚,將手上的籃子放了下來,「提亞,妳不用跑來這啊,這裡很熱的。」
「嘻嘻,讓我來拿吧!」提亞開心地看著姊姊,頭上綁起的兩條棕色小辮子因為剛剛的奔跑而上下晃動。「我幫妳拿一個吧。」
原來是擔心我嗎。瑟笑了笑,取了一個輕竹簍給她,並叮嚀她一定要小心拿、不要走太快。
結果話還沒說完,提亞頂起了瑟給她的簍子,轉身拔腿跑了出去,剛剛飛起的塵土還沒落地馬上又被吹飛在空中。
「要小心啊提亞。」瑟不禁拉嗓提醒。
「知道了──」提亞像隻雀躍的小動物一樣,頭頂著簍子、三步併成兩步奔向大家集合的林蔭,打算等會兒再跑回來、幫姊姊搬另一籃麥子。
「啊……」才不到幾秒,沒想到瑟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提亞被地上的短麥桿給絆倒,整個人向前「碰」的一聲撲在地上,頭上的竹籃也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大部分的麥穗都灑了出來。這樣一摔,也引起了許多樹蔭下村民的注意。
瑟看到提亞摔倒,放下本來要扛起的籃子,直接朝著她跑過去。
「提亞!」她趕緊蹲下來,抱起原本趴在地上的提亞,將她在自己的懷中轉身,看她有沒有受傷。
提亞的臉上都是跌倒沾上的灰塵。讓瑟更擔心的是,提亞並沒有回應她的聲音,只見她眼睛輕閉,靜靜地倒在瑟的懷裡。
瑟看了不禁覺得背後一涼、腦海中思緒不斷湧現。對瑟來說,太陽剎那間不再炙熱,陽光頓時轉成森林中的雲霧一般,寒冷而令人恐懼。
「提亞妳醒醒啊!」她不斷地搖著提亞嬌小的雙肩,喚著她的名字,但提亞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她那散亂的棕色瀏海下,雙眼輕閉,嘴角自然地上揚,甜美可愛的臉上露出安詳的表情。
「提亞!提亞──」瑟抱著提亞柔軟的身軀,坐在四散的麥桿上不斷地呼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拜託別鬧了提亞……回答我啊……」
大爹和他的妻子趕緊跑到兩人旁邊查看,發現原來提亞暈了過去。他用手扶著瑟的肩膀,「……瑟,先讓我看看提亞的狀況。」
他從心神不定的瑟手中接起輕盈的提亞,慢慢用手探其鼻息、心跳、脈搏和體溫。最後,他觀察完提亞的瞳孔變化之後,安慰心情複雜的瑟。
「不用太擔心,她的身體目前很安定,看起來也沒有中暑的現象,比較像是睡著了。」他抱著提亞的身體往回走,順手示意瑟和凱特回到陰涼處。「我們先回到休息的地方再談吧。」他們四人就這樣慢慢走向細風吹拂的林蔭。
許多人看到大爹抱著提亞走回來,都很擔心提亞的身體如何。大爹簡略地安撫大家和分派工作之後,就悄悄帶著提亞和瑟到陰暗處後側的空地,讓提亞慢慢地平躺在草地上。
「瑟,我知道妳現在心情很亂,我也不打算讓妳繼續和我們一起收割下去。妳就先帶著提亞回去,放心地陪在她旁邊吧。」大爹捨棄平時聊天時的稚氣,親切的告訴她。
「不過,妳能夠告訴我剛剛發生的事情嗎?」
「嗯。」瑟試圖將心情的起伏壓抑下來。她將提亞昏倒前的舉動告訴大爹,之後仔細思考了一下,無奈地聳聳肩。
「啊還有一件事情,我剛剛抱起提亞時,覺得她變輕了許多。」
大爹聽著瑟所說的一字一句,細細思索著:「嗯……沒錯,剛剛我抱她的時候,也覺得今天的她特別輕。」
「好,那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等會兒就先請醫生去你們家裡,不用擔心。」他和凱特溝通了一下,再向瑟提出下一步指示,眼神堅定而語氣溫柔。
他請姊妹們先回家好好休養,一旦發生什麼事情就要馬上告訴他。臨走前,大爹再三提醒瑟要怎麼照顧提亞,十分貼心。瑟跟大爹道謝之後,抱著妹妹,小心地駕鹿回到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