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
同樣的鳥鳴聲掀開了我的眼皮。在冷氣的吹拂下,室溫維持在攝氏十八度,厚重的棉被靠著「冷氣」這人類引以為傲的發明,得以一年四季都維持著一定銷售量。我坐起身來,身上還穿著制服,但腰帶不知去向。
床頭上擺滿了玲瑯滿目的獎杯,但一時雙眼無法對焦,以致看不清上面的字眼,大概昨晚喝醉了吧!我翻身下床,試圖向浴室走去,滿地的雜物讓我不知所措,我小心跨越衣服、褲子、文件、電腦……天啊!還有平口褲,排除萬難來到浴室門口,卻因為開燈這一個動作而弄倒了疊在門邊與成人等身的書籍。
此時我已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桌上擺著三明治和咖啡,一份早報被壓在底下,上面用簽字筆寫著「我先出門了」的字樣,我感到有些難堪。這倒不是因為昨晚可能發生了什麼事,而是明明不在自己的家,卻還是得忍受醒來時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狀況。我大口啖著三明治,想著半小時後我該用什麼表情進辦公室。
客廳裡的獎杯也為數不少,細看後發現這些名字都不是他的,而是Claire—他的妹妹。這些獎杯的名目千奇百怪,我甚至看見其中一個上面有斗大的「大胃王」字樣。
去年此時我見過她一面,不同於她的哥哥,她是個細膩而充滿母性的人,要描述她的形象,大概就像是會在超市裡哄著走失的孩子,並帶他們找到父母的溫柔女性吧!Chris總是以她為傲,無時無刻將她掛在嘴上,而這也常是Forest戲弄他的原因,說是Chris過度「關愛」他的妹妹,才導致她都上了大學還沒交過男朋友。
我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巴,咬了四下便吞進肚裡。
Richard是個盡責的好父親,也是個體貼的好丈夫。由於Bridgette體弱多病,他總是會在每個月請一天假回去照護妻小,即使明天就是封山行動,Wesker也以人手尚足為由,讓Richard請假。
在隊伍編制上,Richard並沒有職務代理人,大概是我們的勤務也沒有多到缺席一天便會進度落後的原因吧!只是這麼一來,訓練新人的工作便落到了Chris的頭上,因為我還得幫忙Forest擔任局裡與Tida聯絡的橋樑。
新人是個自負的女孩。
那股氣勢我曾經從Alba身上看過,是種深信即便天塌下來也壓不死她的自信,我對於新人在醫藥方面的專長的確佩服,畢竟我在她那個年紀的時候連喇叭鎖都撬不開。但自信過剩的人終究會出紕漏,不信的話看看我前面那個莽漢,這間辦公室到處是他的獎杯,但他出過的麻煩事數量從來就沒有減少。
總之,希望他倆和平相處,公主與莽漢。
莽漢記得貼心地留下早餐,卻沒有將昨晚發生的事給我個交代,我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德式香腸披薩,再來就是滿屋子的獎杯了。噢不,還有平口褲,該不會那件還沒洗過吧?
我找不到機會介入公主與莽漢的談話,將疑問一口一口吞下,也許這種時候假裝什麼也不曉得,對我們都好。
「Jill,聯邦警察局的男人要聽報告,不如就你去吧!」
以鼻腔深處將空氣送出,口氣中不含一絲尊重的聲音,來自我們局裡對外窗口的負責人—Alba。她一邊說話一邊走近我的桌邊,我連她什麼時候進辦公室的都不曉得,大概是該有的禮貌敲門聲被遺忘的關係吧?她對於時間的掌控真是無懈可擊,Wesker不在辦公室的此刻,她可以盡情的用尖酸刻薄的語氣對我說話。
「他們對於那天穿著制服赴約的女人有極大的興趣,大警官,快準備好半小時的廢話吧!不然他們可是會失望的。」
奇怪,誰把燈關了?我怎麼有種停電的感覺?原來是她胸部擋住來自我頭頂上日光燈的光線,我一邊讚嘆著造物主的偉大一邊打開我的桌燈。
「嘿Alba,你可以後退些嗎?我快窒息了。」
「我當然可以後退,但前提必須是你起身和我一同到樓下和他們打交道。」
「了解,我能用一些時間整理我的講稿嗎?」
「可以,請快點。」
言畢,Alba風情萬種的走出辦公室,她八成也順道帶走了男同事們的呼吸。
在半小時的報告中,我明確指出了本次封山行動的確切位置,以及配合與不配合遷移的民眾數量,對於Umbrella生技所排放的汙水可能為導致犬隻產生攻擊性行為一事則有所保留。畢竟中央政府並不鼓勵地方警局與幫派份子間有合作關係,何況我們還是以他們提供的證據做為辦案方向。
我無法停止對昨晚的想像。即便此刻我正滔滔不絕地向永遠不會提問的呆子們報告著,腦子裡轉著的卻非任何與此刻報告內容有關的事情,我想像著自己可能和他接了吻,聊了些私密的話題,或是用身體做了一些男女間的溝通。但我並沒有把握,他可能只是一時間找不到我的鑰匙,於是把我送回他家,如此而已。
「Valentine小姐……」
某個呆子開口了,他將我徹底拉回現實,我由衷地感謝他。
「請說。」
「不如你就把報告內容做成一份檔案給我們帶回去吧,這樣也比較省事。」
混蛋,一開始這麼做不就得了。
我沒有想像中生氣,託那位呆子的福,我有了離開會議室的理由,Alba並沒有追出來,也許她也認為愚弄我是件有趣的事吧?
這是一個大環境的共業,制度的根本才是問題所在,而一切責任卻是由基層承擔,這一點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