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田澤大典
插圖:松龍
翻譯:Fragrance
來源網站:清冷川-------------------------------------------------------------------------------------------------------
【內容簡介】
主要是描述羅伊德一行人加入特務支援課之前的故事.....
故事開頭從遊戲序章處裡舊市區不良少年打架事件開始......
順序是..羅伊德之章..艾莉之章..緹歐之章..蘭迪之章..最後則是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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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死了。
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大哥死了……?
羅伊德的哥哥蓋伊,是克洛斯貝爾警察局的搜查官。
他是被譽為精英集團的搜查一課的一員,
在很多案件中都立了功,大家都對他寄予厚望。
但是,在調查某個案件的過程中,他遭到襲擊,就這樣去世了。
儘管羅伊德也知道哥哥的工作很危險,但他完全沒有想過哥哥會死。
不顧羅伊德心中的迷惘,葬禮匆匆地舉行了。
但是,對於羅伊德來說,他只覺得發生的這一切沒有什麼現實感。
就好像,“哎呀,抱歉抱歉。”
哥哥隨時都會說著這樣的話重新出現似的。
他不由得有這種想法。
但是,一個羅伊德也見過幾次的警察來了,這個人自稱是哥哥的朋友,
他含著淚說節哀順變,這個時候羅伊德才隱隱約約體會到,這是真的。
我要保護塞茜爾姐。
這就是羅伊德接下來想到的。
她是哥哥的戀人,是最愛哥哥的人。
她現在肯定非常悲痛,比沒有任何現實感的自己要傷心得多。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必須照顧她。
自己和哥哥還有塞茜爾,三個人一直都在一起。
現在哥哥不在了,自己就必須照顧她。
不,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可以照顧她了,他這樣想道。
當時還是少年的羅伊德並沒有察覺到,這其中也含有對塞茜爾朦朧的愛慕之情。
葬禮當天是個仿佛隨時會下雨的陰天。
身穿喪服的大人們低著頭祈禱。
埋葬蓋伊的墓前被擠得滿滿當當,
仿佛在告訴人們死者生前是個人緣好、交際廣的人。
原本前途無量卻英年早逝的死者,人人都為之哀悼。
羅伊德在人群中尋找著塞茜爾。
葬禮從早上就開始了,但是一直都沒有看到她。
她是不是躲在什麼地方哭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得去找她。
他這樣想著,在人群中穿行,四處尋找著她。就在這時。
“羅伊德!”
那是塞茜爾熟悉的聲音。
羅伊德馬上反應過來,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塞茜爾穿著陌生的喪服。
但是她的臉上——帶著笑容。
塞茜爾奔向驚訝的羅伊德。
他這才明白塞茜爾的笑容意味著什麼。
“沒事,沒事的。”
塞茜爾眼角噙著淚水,勉強擠出平時的笑容說道。
“我會代替蓋伊當你姐姐的。”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羅伊德感覺兩肩仿佛壓上了鉛塊,一下子垂下了肩膀。
是我……是我必須照顧塞茜爾姐才對!
本以為自己能夠照顧她的。
自己再怎麼說也是男人,塞茜爾則是柔弱的女性,
所以一直自以為是地想著自己要照顧她。
然而現實卻是,自己只是單方面地讓她擔心。
難道自己是這麼軟弱和不可靠嗎?
儘管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羅伊德緊緊握住拳頭。
別哭,別哭,別哭。
心裡雖然這麼想,身體卻不聽使喚,眼中不由得湧起了淚水。
看見這樣的情景,塞茜爾靜靜地抱住了羅伊德。
“沒事,沒事的……”
羅伊德哭泣著,聽出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失去了蓋伊的空虛感,自己的無能,以及通過身體傳來的塞西爾的悲痛。
這一切都混雜在一起,
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麼了,卻還是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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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過了幾年。
克洛斯貝爾自治州為數不多的森林地帶之一,諾克斯森林地帶。
克洛斯貝爾警察學校就建在這片森林地帶的某片窪地之上。
這附近由於遠離市區所以沒什麼娛樂,
但是正因為如此,可以說這裡是最適合學習本領的地方。
在克洛斯貝爾警察局工作的所有警官,都是在這裡接受基礎訓練的。
從基礎教育到法律,克洛斯貝爾的國家體制,用以抓捕犯人的格鬥技術,
以及其他的種種知識,只有吸收消化了這所有的一切,才能成為警官。
克洛斯貝爾實現了快速的經濟發展的同時,犯罪也與之成比例地變本加厲。
在這種趨勢當中,警察的任務和負擔與日俱增。
但是,現狀卻是本應承擔起這一責任的年輕人為數寥寥。
警校內。掛著“B教室”牌子的房間裡,
未來的克洛斯貝爾警察接班人,一群年輕人正集中在這裡上課。
他們的人數不到二十人。
每個人都穿著克洛斯貝爾警察的制服,
但肩章所在的地方只是寫著字的牌子,這正證明他們是警校的學生。
他們把桌子排成半圓形,圍坐在一位教官周圍。
站在他們中間的,
是一個同樣身穿克洛斯貝爾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他的名字是傑夫。
他臉上的皺紋與年齡很相稱,
儘管頭頂已經很是荒涼,但他炯炯有神的眼光,卻讓人感覺不出他的年齡。
傑夫是這所警校的一名教官,現在正在進行他的授課,“模擬搜查會議”。
模擬搜查會議,是仿照克洛斯貝爾警察實際採取的工作形式,列舉情報,
從中判斷該採取何種搜查方針,或推測犯罪嫌疑人身份,是實踐性的課程。
同時,在這所警校裡,這門課也是以數一數二的高難度而聞名的。
傑夫教官一邊讀著手上的搜查資料,
一邊在房間前面的黑板上畫著的嫌疑犯和被害者的人物關係圖上指指劃劃,
向學生作出解釋。
學生們拼命做著筆記,教室裡只聽得到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和傑夫教官的聲音。
“以上就是現在已知的情報。”
迷惘在學生們中間彌漫開來。
要想確定嫌疑犯的身份,現有的情報實在太少了。
“那麼有人知道這種情況下的搜查方針嗎?”
學生們面面相覷。
只能瞎蒙亂撞地回答了,但是其後傑夫必然會作出邏輯性很強的反駁,
一想到那種追問他們心裡就直打退堂鼓,半天沒有人舉起手來。
就在這時,一名青年倏地舉起了手,傑夫教官指著他讓他回答問題。
“羅伊德·班寧斯。”
羅伊德回答一聲“是”,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的動作跟他十七歲的年齡很相稱,非常乾淨俐落。
“在這種情況下,首先重新審視被害者的家庭關係。”
教室裡微微起了騷動。
傑夫教官不為所動,問羅伊德:
“理由呢?”
“關於犯案當時的情況,出現了太多只有家人知曉的情報。
而且,家人只有案件發生之時的不在場證明。
應當同被當做嫌疑犯的男子A一樣處理,不只是調查案件發生之後的情況,
而對案件發生前後的時間點都進行調查。”
羅伊德把背挺得筆直,簡要地敍述道。
在面對傑夫畏畏縮縮支支吾吾的學生們當中,他卻面無懼色地回答了問題。
“你要懷疑那些因為失去了至親而悲痛萬分的人?”
傑夫教官眼神銳利地強調。
儘管年紀已經不輕,但他身上的壓迫感卻絲毫不減當年。
這足以讓所有人知道,他曾經是搜查一課經驗豐富的老刑警。
羅伊德徑直迎上他的目光。
“我們警官的任務,就是找出帶來了這種悲痛的罪犯。
我認為,我們為此擔當反面角色也是出於無奈。”
傑夫的眼神柔和了下來。
“回答正確。
我們的工作不是和家人一起傷心,
而是以強韌的意志和堅持不懈的精神,將罪犯捉拿歸案。”
羅伊德在傑夫的示意下坐下,坐在他旁邊的弗朗茲小聲起哄:
“不愧是羅伊德!”
“你捧我也沒好處啊。”
羅伊德這樣說著,苦笑起來。
實際上雖然受到了表揚,但是他沒有絲毫得意的感覺。
如果是大哥的話,
他肯定會這樣考慮和行動的——哥哥蓋伊也曾經在搜查一課待過。
只要循著他的思考軌跡,正確答案就會自己出現。
真要說起來,有點類似於參考書。
“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
隨著傑夫教官的聲音,學生們都站了起來。
“敬禮!”
在羅伊德的口令下,大家低頭敬禮。
傑夫掃了他們一眼之後,走出了教室。
他走出教室的同時,學生們的緊張感也隨之煙消雲散。
“呼——結束了結束了——!”
“傑爺還是老樣子光出難題呢。”
在學生當中,傑夫教官的課也是出了名的難。
但是,富有人格魅力的傑夫教官也贏得了不少學生的愛戴,尊稱他為“爺”,
於是他就有了個“傑爺”的外號。
“話說回來,真虧你每次都能回答出來啊羅伊德。”
“而且基本上都沒錯。”
“是嗎?不過也有很多次被教官指出問題了。”
“不不,我們完全答不出來好嗎。”
在傑夫的課上,有不少案例極度缺少情報,
要不就是情報太多以至於難以縮小犯罪嫌疑人的範圍,
他的提問是出了名的難,就連專業的搜查官都要大費腦筋。
雖說在上警校,但學生們畢竟只是三腳貓,被駁倒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說羅伊德,聽說你參加了搜查官考試?”
弗朗茲的話讓羅伊德嚇了一跳,
正想開口問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學生們卻一下子圍了上來。
“喂,真的假的?!”
“那個不是說沒有實際經驗就不能參加的嗎?”
“好像有推薦信的話就行耶。”
“早知道我也應該碰運氣去考一考了——”
“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你也考不上的啦。”
“不說這個了羅伊德,倒是你感覺怎麼樣啊?能通過嗎?”
“不不,就算是羅伊德也不大可能吧。”
“我說,是不是有面試啊?是不是真的見到了現役的搜查官?”
“大、大家都等一下。”
連珠炮似的提問讓羅伊德幾乎暈頭轉向。
他讓大家都安靜下來之後,一字一句地說道:
“首先,我確實參加了考試。有教官幫我寫了推薦信。”
有個人發出歡呼。
其他的學生都叫他安靜點,催促羅伊德繼續說下去。
“雖然有面試,但考官不是現役的搜查官。這也是當然的,他們都忙著辦案呢。”
“不過,能夠跟真正的搜查官面對面,也讓人感覺很緊張啊。”
“然後呢,最關鍵的是你的表現怎麼樣了?”
聽到弗朗茲這麼說,羅伊德露出曖昧的笑容。
“說實話,我不知道。雖然盡力而為了……但是過程跟結果是兩回事。”
“不過又不是‘完全沒指望’吧?那就還有希望啊。”
羅伊德回答了一句謝謝,但說實話,他對結果完全不抱希望。
他覺得不可能所有事情都這麼一帆風順。
但是,就算這次不行,自己也要屢敗屢戰,直到考試通過。
自己一定要成為搜查官,他這樣堅定了決心。
“搞不好……一下子就被分到搜查一課,會不會有這種好事呢?”
搜查一課是克洛斯貝爾警察局搜查課的其中之一,
專門處理重大案件,是精英中的精英。
對於想要成為搜查官的人來說,
搜查一課的名字是一個特別的詞,具有特殊的分量。
羅伊德馬上回答那是不可能的。
成為搜查官就已經很困難了,
能分到搜查一課的更是只有搜查官中的精英,那簡直是異想天開。
但是,總有一天自己要成為搜查一課的一員。
羅伊德之所以會這麼想,
也是因為哥哥蓋伊在殉職之前所在的部門就是搜查一課。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教室敞開的門。
大家都轉過頭去,看到站在那裏的是女教官凱特。
聚在羅伊德周圍的學生有幾個發出了歡呼聲。
在警校裡女教官並不多,一部分學生簡直把女教官當成了大眾偶像。
順帶一提,她是巡警,平時都在克洛斯貝爾市工作,
但是她定期會到警校來,作為臨時教官給羅伊德等學生上課。
這是因為警校跟克羅斯貝爾警察局一樣,都面臨人手不夠的窘境。
“羅伊德同學在嗎?”
“啊,在。”
羅伊德從椅子上站起來,跑向凱特。
這個給你,凱特這樣說道,把一個信封遞給他。
信封上印著克洛斯貝爾警察的徽章,
信封裡裝著正式檔的時候就會印上這個標誌。
“請問……這是?”
“你應該心裡有數吧?”
羅伊德仍然大惑不解。
凱特催促他打開信封,他依言拆開,
拿出一頁檔,上面寫著“搜查官資格考試成績通知”。
他的視線繼續向下移動,“合格”的字樣躍入視野。
“恭喜你,羅伊德同學。”
他抬起頭,凱特教官的笑容映入眼簾。
“在沒有實際經驗的情況下合格的人沒幾個啊。教官們也都為你驕傲。”
羅伊德的道謝,被淹沒在以弗朗茲為首的朋友們的歡呼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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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萬籟俱寂之時。
羅伊德在房間裡,藉著檯燈的光專心閱讀著法令書。
警校是住宿制,從教學樓到宿舍只需走幾分鐘的路程。
這種環境用來進行訓練十分理想,但學生們對此也頗有不滿。
宿舍的一間寢室住著兩個人,但同寢室的弗朗茲已經鑽進被窩了。
“羅伊德~,你還沒睡啊。”
“抱歉,你睡不著嗎?”
“我已經習慣了……”
弗朗茲說著,打了個大呵欠。
跟愛學習的羅伊德同一間寢室也算是他運氣不好,
好在他是在大家庭裡長大的,就算不關燈或者比較吵也還是睡得著。
“不過啊,你幹嘛不來呢。你不是說為了慶祝要請我們吃飯的嗎。”
弗朗茲聲音懶洋洋地說。
他說的是為了慶祝羅伊德搜查官考試合格而開的聚會。
凱特帶來了考試合格的通知之後,
學生們一片沸騰,都說要到克洛斯貝爾市去好好慶祝一番。
但是,羅伊德本人卻堅決不願去市裡,所以只有一些想去的人去了。
“不過,雖然說是給羅伊德慶祝,不過只是我們想去亂鬧而已。”
弗朗茲這樣笑著說,從床上探出身子。
他這是在替自己的不善交際打圓場,羅伊德從中感到他的體貼。
“抱歉。”
“沒事。不過啊,一直待在這裡不會覺得悶嗎?
羅伊德,你到這個學校以來從沒去過克洛斯貝爾吧?”
事實的確如此。
準確地說,是自從哥哥死後、被叔叔收養以來一次都沒去過。
羅伊德露出曖昧的笑容。
“買東西也不是不方便,而且現在讀書很忙。”
弗朗茲感覺很沒勁似的哼了一聲,打了個呵欠,鑽進了被窩。
房間恢復了安靜。
羅伊德盯著法令書,但是他的視線卻停止了移動。
克洛斯貝爾嗎……
哥哥蓋伊死後,自己謝絕哥哥的戀人塞茜爾一家的邀請,
投靠了國外的叔叔,等到一滿十七歲就馬上進了警校。
到市裡的路程大概不到一個小時,
如果想去的話隨時都可以去,但是自己一直都沒有去。
因為自己曾經在心中發誓,
在跟哥哥一樣當上搜查官,能夠真正獨立之前,自己不會回克洛斯貝爾。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他這樣想著,表情不由得放鬆了,但是,他的臉上瞬間又蒙上了陰影。
——也許我還真的就是小孩子吧。
羅伊德拉開桌子抽屜,拿出今天收到的合格通知,凝視著“合格”這兩個字。
以前一直以為,只要通過了搜查官考試,就能夠獨立了。
但是……現在的自己,究竟算不算得上獨立呢?
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
他看著貼在桌子前面牆上的照片。
那裡貼著的是一張三年前拍的照片,照片裡的人是塞茜爾、羅伊德和蓋伊。
“……大哥。”
在只亮著一盞燈的昏暗房間,羅伊德對照片說。
“我感覺好像越追,大哥的背影就離我越遠。”
沒有人回答羅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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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
羅伊德沒有花太長時間為搜查官考試合格的消息高興,
而是很快又投入了警校課程的學習中。
隨後不知不覺間,就已經修完了所有的訓練課程,到了從警校畢業的時候。
準確來說應該是“修完了成為警官所必須的訓練課程”,
但是畢業這種說法比較通俗,因此就這樣說了。
在體育館兼講堂裏舉行了簡單的典禮,那就是畢業典禮了
。
教官們排成一列,注視著自己手底下訓練出來的學生。
剛剛入學時還稚氣未脫的臉,到了現在都顯得英氣勃勃,讓人感覺到他們的成長。
好幾個教官眼框裡都微微泛淚。
典禮結束後,大多數學生都回宿舍去了,學校一片寂靜。
羅伊德走在這片寂靜之中,最後在教官室的門前站住。
他輕輕吸口氣,敲響了門。
“打擾了。”
說著,他推開了門。
傑夫教官把椅子轉過來應了一聲。
教官室相當於學校的教師辦公室,每個教官各有一張辦公桌。
傑夫的位置靠近裏側,占了窗子旁邊光線明亮的地方。
羅伊德向他走去,在他面前站住。
傑夫坐在椅子上沒動,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學生的正裝之後,說道:
“羅伊德·班寧斯。恭喜你畢業。”
“非常感謝,傑夫教官。一直受到教官的諸多照顧,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
羅伊德說的一點不假。
對於想要像哥哥那樣成為優秀搜查官的羅伊德來說,
傑夫是在搜查一課摸爬滾打過的搜查官,他的思考方式,無異於活的教科書。
“替我寫了搜查官考試的推薦信的,也是傑夫教官您。
聽說要是沒有教官的推薦,我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沒那麼誇張。”
傑夫輕輕擺擺手予以否定。但是,羅伊德說的是事實。
要想參加搜查官考試,就需要擁有搜查官資格的上司寫推薦信。
本來,應該是成為警官之後在一線工作,
其表現和能力得到好評之後,上司才會幫忙寫推薦信的。
也就是說,羅伊德是破格被允許參加考試的。
假如沒有傑夫過去的地位,以及他當時在警察內部培養起來的關係網,
這大概是不可能實現的。
“另外……對於您的退休,我感到很遺憾。”
“因為年紀到了啊。這之後我會悠閒地過下半輩子的。”
傑夫也將跟羅伊德等人同時離開這所警校。
“兒子一家人問我要不要跟他們一起過啊。
雖然是有點捨不得離開克洛斯貝爾,但是能跟孫子一起過也不錯。”
曾讓無數罪犯和頑劣學生膽戰心驚的傑夫畢竟還是敗給了孫子,
羅伊德在心中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在想,我應該能當個好爺爺?”
“沒、沒有,沒這回事。”
心思被對方一語道破,羅伊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認為再這樣繼續說下去情況不太妙,於是決定轉換話題。
“話說回來教官,今天找我是什麼事?”
羅伊德並不是為了告別而到這裡來的。
當然,他是打算在畢業典禮之後來跟教官打招呼的,但先找到他的卻是傑夫。
他盯著羅伊德,用請他喝茶的平淡口氣開口說:
“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想讓你回答。”
“唉……”
“是模擬搜查會議。”
羅伊德感到傑夫的一句話讓空氣為之一變。
他的理解是,教官並不是僅僅為了道別而叫他去的,而是為了給他上最後一課。
“怎麼樣?”
“那就麻煩您了。”
羅伊德毫不遲疑地回答。
他雖然從傑夫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但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沒學夠。
教官最後會給自己單獨上一課;而且,自己還是他最後的學生。
他沒有理由拒絕教官的好意。
“很好。那麼,現在開始最後的模擬搜查會議。”
傑夫教官說著,閉上眼睛,這是他講課時的習慣。
這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他的這個習慣了,
羅伊德的心中掠過一絲傷感,不過他馬上重新集中了精神。
因為他想到,自己一定要回答出傑夫教官最後的難題。
然而,他的躊躇滿志卻碰了一鼻子灰。
“這樁案件已經確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這樣一來搜查就失去了意義。
正在羅伊德這麼想的瞬間,教官冒出了一句出其不意的話:
“但是犯罪嫌疑人是帝國的大人物。”
傑夫教官闡述了案件的概要。
案件經過是常見的詐騙案,
但被害者是克洛斯貝爾一家小商店的店主,犯罪嫌疑人是帝國派遣的駐外武官。
“有一個以上證人的證言,立案是很容易的。
然而,一旦立案,帝國派的議員就很有可能會對搜查橫加干涉。
並且,駐外武官這一點也很成問題。
這將被視為對帝國軍隊本身的敵對行為,
將會不可避免地導致貝爾加德門一帶局勢緊張。”
“但是……如果不立案的話,那個……”
羅伊德吞吞吐吐的話招來了傑夫的嚴厲叱責。
“羅伊德·班寧斯,該說的話就說清楚。”
“是。如果不立案的話,就會給市民留下警察懦弱無能的印象。
在克洛斯貝爾市內,市民對警察的不信任感根深蒂固。
最壞的情況下,市民會向遊擊士協會求助,讓他們出面調停。
這樣一來,警察會進一步失去信用,也會影響到今後的搜查工作。”
在警校內批判警察,對於羅伊德來說這實在讓人冷汗直流,
但傑夫卻毫不介意地繼續說道:
“你說的沒錯。……那麼,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羅伊德脫口說了“我會”兩個字就僵住了。
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犯罪嫌疑人的情況下,理所當然應當立案並將其逮捕。
……然而,這其中很有可能包含著政治問題。
似乎不是一介搜查官所能作出決定的問題…… 不,事情不是這樣。
現在有人受到犯罪行為的侵害,陷入困境。
如果不幫助這樣的人,那警察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呢。
羅伊德在頭腦中自己跟自己爭論不休。但是,遲遲沒有答案。
如果是大哥他會怎麼考慮?他很自然地走上了一貫的思維模式。
但是他這次卻沒有馬上得出答案。
如果是大哥,他肯定會追捕罪犯
……不,在被逮捕之後對方一定會利用外交特權之類的方法逃脫制裁,
要逮捕這樣的罪犯嗎?還是以其他的犯罪嫌疑立案?
……不,這也是行不通的,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仍然可以逃脫制裁,這一點沒有改變。
羅伊德的思考開始原地繞圈子。
平時,哥哥蓋伊的身影總會在想像中活力十足地展開行動,
尋找解決案件的突破口。
然而,現在的羅伊德卻完全想像不出這樣的情景。
眼前是靜靜注視著羅伊德的傑夫教官。
他沒有催促羅伊德,耐心地等待著,從中可見他還是搜查官的時候驚人的耐力。
究竟過了多久呢。
也許是幾十秒鐘,也可能是幾分鐘。
但是,對羅伊德來說,那實在是一段無比漫長的時間。
“……我不知道。”
羅伊德放棄了似的搖搖頭。
一將這句話說出口,一種酸澀的感覺就在心中彌漫開來。
本來想要解答出最後的難題,毫無遺憾地迎接自己的畢業,
但自己的設想卻被擊得粉碎。
對方既是自己敬愛的教官,也是傑出的搜查官前輩。
自己原先是抱著要讓他刮目相看的雄心壯志,
以此作為一個好的開頭,站到搜查官的起跑線上。
真是太妄自尊大了。
羅伊德這樣想著,握緊拳頭。
傑夫凝視著羅伊德的表情說道:
“這樣就行了。”
“唉……”
羅伊德吃了一驚,看著傑夫的臉。
“這樣就行了。”
重複了一句相同的話之後,傑夫看向窗外。
“克洛斯貝爾是個複雜的地方。”
傑夫的口氣既像是在跟羅伊德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接著說道:
“儘管實現了經濟的快速繁榮發展,但與此同時,犯罪也在直線上升。
而且,由於所在的位置夾在帝國和共和國之間,
兩國也對克洛斯貝爾多有干涉,政治和經濟兩方面都是。”
傑夫將眼光投向放在桌上的艾尼格瑪,上面有克洛斯貝爾警察的徽章。
“警察和搜查官總是面臨兩難的選擇。
犯罪嫌疑人是邪惡的,只要將其逮捕就萬事大吉
……不是所有案件都是這樣的。”
說到這裡,傑夫轉過椅子,注視著羅伊德。
他眼中並沒有對羅伊德沒能回答出問題的憤怒,也沒有對頑劣學生的痛心。
“你沒有急著說出答案呢。”
他的眼中,只有投向身負自己意志的後輩的真摯眼光。
“非常抱歉。”
“我不是在批評你。這就是你的選擇對吧?”
“不……我只是優柔寡斷而已。我想對於搜查官來說這是理應感到羞愧的事。”
傑夫眯起眼睛,只說了句“是嗎”。
他心裡明白羅伊德並不是優柔寡斷,而是深思熟慮。
急著給出答案而令事態惡化的情況也不少,
尤其是年輕人,他們往往傾向於追求淺顯直接的答案。
年紀輕輕就能夠以不同方法、不同角度看待問題,這並不多見,
想必其中哥哥蓋伊的影響很大,傑夫這樣想到。
如果說富有行動力和大膽是蓋伊的特點,
那麼羅伊德的特點就是慎重和能從不同角度看待問題。
這雖然是哥哥所沒有而他自己獨有的長處,
但他現在只是一味盯著哥哥的背影,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優點。
話雖如此,要讓他有自信的話,豐富的經驗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再怎麼說也是沒用的吧。
傑夫在心中這樣下結論,然後轉換了話題:
“這只是順帶一提。
這個案件……不,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某個人。那個人是你的哥哥。”
羅伊德的眼睛微微睜大。
“你想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請您一定要告訴我。”
羅伊德比往常更加用力地點點頭。
肯定是自己完全想像不到的優秀答案,羅伊德這樣想。
看著他充滿期待的臉,傑夫舒展了表情,說:
“跟你一樣,是‘我不知道’。”
“誒……”
“不過,他接著就說;
‘到了那個時候,我想身體會自己動起來的,我就順其自然啦。’”
他說著,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這個……”
看到肩膀一下子垂了下來的羅伊德,傑夫微笑著。
“是不是很失望?”
“不——我覺得,這像是哥哥會說的話。”
教室響起了傑夫罕有的大笑聲。
這之後,兩人閒聊了一會兒,
羅伊德攔住了要泡茶的傑夫,向他告辭。
“那麼我差不多該告辭了。請允許我再次向您道謝,真的非常感謝您。”
傑夫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說:
“不是說了不用道謝的嗎。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感謝我,
那就儘快成為一個優秀的搜查官,盡可能幫助更多的人吧。”
“是!”
羅伊德自然而然地挺直脊背,提高聲音。
他緊緊回握傑夫伸出來的手。
“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以後再告訴我吧。
我很想知道,你在現在的克洛斯貝爾工作之後,會給出怎樣的答案。”
羅伊德點頭說一定。
能夠遇到這樣的明師,真是自己的福氣。
羅伊德發自心底地這麼覺得。
目送羅伊德離開教官室之後過了一會兒。
傑夫拿起桌上的艾尼格瑪,迅速地撥了一個號碼。
這裡也引進了克洛斯貝爾市內設有的導力網路。
響過好幾聲鈴聲之後,對方接了電話。
“……啊,是我。那個他回答了“我不知道”。
……是嗎,合你意了啊。”
傑夫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
“接下來怎麼辦?
……是嗎,唔嗯,那就這麼辦吧。
不不,以前已經向搜查一課推薦過達德利了,暫時不送人過去也不要緊吧。
而且,既然是我心愛的學生提出的請求,我總不能不聽吧。”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說了什麼反駁的話,但傑夫淡然地打斷了對方,繼續說道:
“傳說中因為翹課和無故夜不歸宿差點被開除處分的時代,
是不是很讓人懷念呢,嗯?”
對方沉默了,傑夫很愉快地微笑。
“不過,因為太聰明而遭到冷遇的警部閣下,對我來說也是心愛的學生。”
聽到電話那頭唉的一聲嘆氣,傑夫又發出呵呵呵的低沉笑聲。
“那麼,羅伊德同學就分配到特別任務支援課了。
這是我最後給他餞行的禮物,接下來就輪到你好好訓練他了。
拜託你了,賽爾蓋·羅。”
切斷導力通信之後,傑夫放下艾尼格瑪,看向窗外。
多雲的天空中,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之間照在小樹上。
即使在一片春寒料峭中,這情景也讓人感到萌發的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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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力列車鳴響汽笛,在軌道上奔馳。
羅伊德就在這趟從共和國開往克洛斯貝爾的列車中。
他剛才在月台上告別了照顧過他的叔叔夫婦,坐上了列車。
軌道連接處所造成的匡噹匡當的有節奏的聲音勾起人的睡意。
羅伊德搖搖昏昏沉沉的腦袋,從胸前的口袋取出一個信封,
再看一遍裝在裡面的任命書。
“現將羅伊德·班寧斯搜查官分配至特別任務支援課。”
他來回看了“搜查官”這幾個字好幾遍,這才把任命書放回信封。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羅伊德注視著車窗外流動的景色,不由得感慨萬千。
他發過誓,在自己真正獨立之前不會回克洛斯貝爾。
而今天,他跟哥哥一樣成為了搜查官,前往克洛斯貝爾赴任。
對羅伊德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轉捩點。
但是,這只不過是開始。自己終於站在了起跑線上。
羅伊德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頭。
然後他自己又回過神來,苦笑一下,鬆開拳頭。
也不能太緊張了。
稍微睡一會兒吧。這樣一想的瞬間,睡意就猛地向羅伊德襲來,他忍住呵欠。
昨天因為太過興奮,幾乎沒怎麼睡著。
他閉上眼睛,身體靠在椅背上,下一個瞬間就墜入了睡眠之中。
列車承載著一名青年的希望和不安向前疾馳。
他現在還不知道,在軌道的前方,在克洛斯貝爾等待著他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那是一個除了他之外,還有不少同伴和敵人被捲入其中的事件,
一個足以寫入克洛斯貝爾史冊的重大事件。
羅伊德之章 完 —— 艾莉之章 [上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