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二十三章 龍風決
延續魔物們的名次競爭，宇宙初開的大戰綿延至兩位曾是同門、摯友的少年身上，格外殘酷。
楚楚一介凡人，摻雜進這場神都不願插手的鬥爭裡，下場只有悲哀花落，就跟以前心繫黑雲死神的雪白仙女一樣，以自我的犧牲換得一絲最後希望。
得多虧這裡並非人口稠密的都會區，小村莊遭逢災難固然可惜，但龍用強烈敵意吸引魔風的注意後，在那鄉間人馬車道一路見招拆招，打得一片破敗景象，不說還以為是發生什麼激烈的兩軍衝突。
從平地交鋒至杳無人煙的山道，登頂的小塊空曠地，龍決定在這裡分個高下。
他們各自體內的魔之能量覺醒，絲毫不見打鬥的疲累，反而因為戰意全開有增無減。
佇立凝視對方，一隻紅目與一雙藍眼象徵極端的色彩，僅有16歲的少年卻已然超越神洲歷任知名武者的修為，此刻的龍與風都是入魔狀態，脆弱的人類沒資格阻止，平級的幻神只能隔岸觀火，蟲魚鳥獸悉數逃難散去，唯有構成山巒的堅硬磐石不動、潺潺瀑布流瀉依舊、無相之氣位移吹拂，只有大自然、這個世界願意見證這場決鬥（或稱決裂）。
黑寒、雪飲，色澤截然相反的刀劍，彷彿又在嘲弄著龍與風的一戰是多麼對立、多麼諷刺。
兩種至寒奇礦打造的神兵，每一次的接觸都迸發劇烈凍結氣息，什麼劍流四式、什麼傲寒六訣，在絕對的力量前，制式的武學套路都無所突破。
纏鬥中，武器從兩人手裡彈開，立即轉入近身肉搏，要說最適合的應戰方法，那也只有他們最初修行的絕學。
魔風理智斷去，記憶與意識也不曾忘卻風神腿，回想武苑時期的切磋，排雲掌對風神腿即使有克制的條件，但都是點到為止，互有勝負。
如今他們傾注全力，極快速度對決剛柔並濟，可惜沒有旁人可以目睹並記錄這場足以載入武者史冊的巔峰之戰。
又是分開站立，風右腿踏出，腳踝部位捲起螺旋狀氣流，龍認得出來，那是風神腿奧義招式的前置。
「竟然不惜對我用奧義嗎？」龍道：「起初你決定入魔是為了對抗我們共同的敵人，卻怎麼也想不到，入魔後的你反而成為我的另一個敵人。」
龍將雙臂延展，掌心張開，地面的砂石、瀑布的流水、四周的空氣，三方元素集中，兩手畫圓轉動，增加並壓縮能量，掌間凝聚一場極小型的劇烈風暴。
固體、液體、氣體，象徵著怒、悲、愁三種情感，與友為敵的怒、失去伴侶的悲、塗炭生靈的愁，龍因師母的提點終於掌握排雲掌奧義的精隨，與雄霸一戰過去，龍亦按照自己的思想與經歷創出屬於他個人的奧義。
雖不像三分歸元氣那種全新武學，卻也等同融合了物質三態，加上自己獨特的魔之能量，對比雄霸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來吧，看看是你的『雷厲風行』，還是我自行領悟的奧義『愁雲慘淡』更勝一籌。」
風原地跳起，後翻接凌空踏氣，右腿一伸，彷若天外隕石。
龍鬆開壓制，火麟左臂抓握風暴，向前一打！
飛踢跟能量團接觸，斜角度的一上一下，誰也不讓誰，必是連萬劍歸宗與劍二十三都相形見絀的極致神功。
不相伯仲的奧義對轟，克制關係已經不能成立，最後雙方支撐不住，中心點產生洩漏能量的大爆炸！
山頂傳來這麼大的聲響和震撼，司馬日明揹著夢從村莊追逐他們戰鬥行蹤朝上仰望，一定就是在那兒了。
「夢兒，貿然接近很危險的，俺認為咱們不該繼續往前。」
夢只顧跳下世叔的背部，疾言厲色道：「如果龍哥都打不贏，楚楚的犧牲白費，那麼我想普天之下再也無人可以阻止風，所以我要去親眼見證，結果是一切平息或世界末日。」
「真是的，到底為何事情就一定要變成這樣呢？」
「司馬叔叔，如果您不想裹足不前，那就先回村莊去幫助無名前輩收拾殘局吧。」
夢的眼神何其堅定，獨自勇敢往未知的戰場而去，司馬日明既感嘆他們果然年少輕狂，可是又由衷佩服他們直面恐懼的氣概，是非成敗，已由不得他。
鬱鬱蔥蔥的山巔，因為這場爆發而夷為平地，變得寸草不生，夢來一瞧，人是沒事，場地卻已光禿荒蕪，只剩灰黃漫土和未散的塵埃。
風已平躺地上被龍腳踩並以黑寒尖端抵在喉嚨前幾吋，看來排雲掌還是超出這麼一點點，讓龍略占優勢得以使天秤倒向自己。
現在只消猛力一刺便可結束鬧劇，但，龍猶豫了，勝利近在咫尺，劍尖遲遲不能更進一步。
相處時光湧上腦海，風的內向含蓄、謙遜善良、溫暖笑容，一行三人修練時期愉快的分享食物、合作搶鈴鐺、與師父共觀星空暢談世界局勢與武者信念。
千炎斬的葬禮後，明明曾對師母玉露發誓絕不會背叛朋友，這一劍，刺或不刺？攸關著神洲的未來。
夢氣喘吁吁，扯開嗓子喊道：「龍哥！沒關係，趕緊殺了風！」
怒、悲、愁的情緒佔據著龍，都不去思考為何夢會出現，咬牙叫道：「我……我辦不到！」
「為什麼？你不必顧慮我，做就是了！」
猶豫，永遠是壞大事的第一原因，風重燃敵意，召回遠處的雪飲，龍為了不被偷襲而躲避，風便不再被踩著壓制。
刀握，迴身，雪飲之刃毫不留情，從龍的右腹砍至左肩，留下長長的恐怖傷痕。
倒地的龍痛苦呻吟，傷口雖因雪飲特性而瞬間冰封，但極度的寒凍與麻感痛覺衝進大腦，幾乎要知覺崩潰。
魔風抬刀過頂，就要狠狠斬落，夢拔腿狂奔，不顧自身阻擋於兩人間，喊道：「住手！不要再打了！風！」
「呀啊──」
大刀劈下！夢跌倒坐地，定睛只見龍呈單腳跪姿平舉黑寒抵禦雪飲，腹部刀痕因用力而滲血，強忍痛苦也不能再添冤魂。
「傻瓜……」龍道：「不要連你自己的伴侶都給殺掉。」
「龍哥！為什麼？」
夢的反覆詢問，蒼天都無法回應，更別提絕不會忍心解決風的龍，可是，究竟該怎麼消除魔性呢？
萬籟俱靜，唯有黑寒的女聲再度傳進龍的耳中：「魔心未定，魔力未醒；欲除魔性，先斬魔角。」
魔角？是指風額頭上出現的紫色長角嗎？
目標確定，龍使勁撥開雪飲，讓其鬆脫彈飛插入山壁，猛然橫向一劈！風察覺而仰頭後退，又快又急的一劍切斷了半支，那角的斷面洩出黑白交錯的氣息，風狂吼哀號，接著趴臥昏厥。
「風！」
夢跑去攙扶，緊擁戀人，龍以劍支撐稍作喘息。
「很好，果然奏效了。」
「龍哥，為什麼你不殺他呢？」
「因為！」龍先是怒吼，而後低語。「因為，楚楚臨死前對我說了一句：『救救他』。」
聽聞此言，夢又眼淚潰堤，自己要求龍殺掉風以絕後患，被殘忍殺害的楚楚卻想著要龍拯救風，這真是一種雙邊不討好的道德兩難。
「楚楚她，竟然……」
「夢，妳聽我說，風入魔後的行為必定從頭到尾都不是他自己的意願，如果有辦法把他的人性拉回現實，就算已經造就多少傷亡，我們也不能放棄風的生命，況且，妳身為他的伴侶，不應該更要把握住任何一絲重新喚回風的希望嗎？」
「我……嗯……龍哥，謝謝你。」
「現在……嘶──」龍強忍腹部的劇烈寒凍與麻痛撐起身子。「還有一大堆後續殘局要收拾呢，我們趕緊回村落去。」
「下山後還是先處理你的傷吧，好嚴重的樣子。」
事情沒那麼容易結束，才要轉頭，因奧義相衝而破損的山巔產生大規模碎崩，三人瞬間失去立足之地。
夢緊緊抓著昏迷的風，龍若不出手幫助他們就無法自我脫離，幸虧這裡高有百丈，龍用比較大塊的硬石當踏板跳至他們身邊。
「龍哥！」
「別慌，我先送你們上去。」
以黑寒為底，龍巧妙施力把兩人一掌向上擊打，被龍骨能量包裹住的他們很安全，不會遭碎土砂石擦傷。
學了體技六招的龍當然可以凌空跳回，理應不成問題，卻不料，只被斬斷半支魔角的風居然醒了，吸了一旁的石塊便往下面的龍踢去！
龍沒去注意石頭，下意識覺得魔角沒除乾淨所以才讓風甦醒，半空迴旋身軀把黑寒朝上一丟！
黑寒刺穿石頭，直直往魔角瞄準，風一抬頭躲閃，剛好讓黑寒切掉魔角的根部。
但那石頭的碎塊偏離軌跡，速度不減，砸中了龍的額頭，他只是「啊！」了一聲，隨即失去意識，跟著山崩而墜落。
風和夢重回山頂懸邊，魔角沒了，風的紅目才變成平常的黑瞳，真有一種惡夢裡驚醒的感覺。
「風？風，你還好嗎？」
風是驚魂未定，他控制不住身體，與絕無神戰後至此的所作所為，記憶沒有喪失，包括殺掉楚楚這件事情。
「不，不，怎麼會這樣？我明明告訴過龍，如果我失控濫殺無辜就別猶豫，一定要把我解決掉的，不是嗎……」
「風，別這麼說，龍哥他也不忍心殺你啊。」
山區一陣狼嚎，風俯瞰懸崖，能量幾乎耗盡，否則一定毫不猶豫跳下去救龍，悲從中來而潸然淚下，哭喊道：「龍！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新神洲曆2517年，炎熱的夏季，水之角軍閥絕無神殞落，龍與風的雙魔之戰，前者使盡渾身解數免除魔物的橫行，這次戰鬥的結果隨著墜落萬丈深淵，除了這幾位當事者以外，無人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