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經歷了兩次「賽博失戀」，一次是上半年因為Babymetal，第二次則是近日因為《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這款遊戲。
《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是一款真人動態影像的戀愛模擬遊戲，雖說這類真人實拍的遊戲並非首創，遊戲中的劇情也一般般，但憑藉著高顏值、身材好、演技佳的女主角們，以及劇組經過精心打磨的第一人稱視角拍攝所帶來的強烈沉浸感，讓遊戲一上線就爆紅，演員也隨之人氣暴漲。
老實說我很佩服製作團隊，我自己身為影音從業人員，能感受到他們為了提升沉浸感，在鏡頭語言上下了不少功夫，也讓演員有許多貼近現實的微表情，甚至是在等待玩家選擇回答，演員也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而是用眼神或小動作表現出期待玩家答案的感覺，這點讓人確實感受到對面站著的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遊戲角色。
許多玩家也知道，這種童話般的戀愛是不存在的，甚至自嘲自己是屌絲，只想用一張電影票的錢，享受現實中得不到的愛情。也有的人將對遊戲角色的情感，轉移到現實中的演員身上。
然而，失戀的過程就由此而生。
遊戲一旦結束，這段戀愛也就跟著「結束」了，即便遊戲結局中可以和心儀的她相戀，但是時空也就永遠定格在這一刻，你跟那個她沒有未來，只能重複同樣的遊戲劇情。退出遊戲回到現實，滿足後帶來的空虛感瞬間湧入，於是你開始搜尋演員們的社群帳號，想要更了解現實中的她，雖然能從她的日常照片中獲得短暫的滿足，但你也逐漸意識到，現實中的鐘晨瑤跟遊戲中的那個鄭梓妍個性截然不同，你理解到她是個人氣逐漸上升的女演員，而自己只是萬千粉絲的其中之一，在遊戲中的那種親近體驗立刻消失，瞬間和她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並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和那個她真正談上一場戀愛。甚至發現現實中的她，做出了自己無法認同的事情（*註）
此時你發現「我好像失戀了」，止不住的空虛與寂寞湧上心頭，用食物或睡眠也無法填補，然後渴求著另一款遊戲或體驗，能夠替代這種空虛。
雖然寫作「失戀」，但我相信這是某種程度的「成癮」。
戀愛遊戲就像是經過高度提純的成癮物質，抹除了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這些「現實雜質」，只剩下帶了一點苦味的戀愛滋味，讓人多巴胺飆升，然後隨著快感消退，產生戒斷後帶來的空虛感。即便完全根絕一切有關遊戲的事物，你可能還要花上幾個月才能完全平復這種空虛。
*註：遊戲中飾演林樂清的王星辰，近日在直播中控訴飾演沈慧星的演員余冰慧，在劇組拍攝過程中不斷與多名有另一半的男工作人員搞曖昧，真相如何目前不得而知，不過王星辰此一行為也受到不少人批評，甚至有人認為她是想趁遊戲還在熱度上，製造更多話題來提升自己聲量。
接下來我想說說我自己是怎麼面對這種「賽博失戀」，也是因為之前有過第一次的經驗，所以這次並沒有那麼強烈的空虛感。
今年上半年，日本知名的樂團Babymetal來台表演，雖然幾年前就聽過她們的名號，但直到今年初得知她們要來台的消息，才第一次點開YouTube搜尋她們的歌來聽，而這一聽就一發不可收拾，連我自己也沒料想到會如此瘋狂地愛上Babymetal，甚至開始追根溯源、找到她們仍是其他偶像團體成員時的影片，接著發生的事就如前述一樣，當一個鮮明飽滿的人設立在自己眼前，產生了與偶像很親近的錯覺，然後回到現實、產生失落與空虛。
當時我帶著強烈的絕望感去網路上搜尋，有沒有人與我類似的經歷時，我驚訝地發現許多人都跟我有同樣的感受，一方面是被打回現實的痛苦、另一方面則是體悟到自己只是平庸渺小的存在，而那個幻想中的對象，則是一輩子高不可攀的偶像明星。
那段期間我也找了身邊的朋友傾訴，雖然被嘲笑了一番，但對方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感覺。最後討論出來的結論是，即便想要親近偶像是一種渺茫的幻想，但如果帶著想要朝著心中理想的她邁進、努力提升自己的心態，去精進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或許才是應對這種空虛最好的方式。
於是我開始去運動，用運動帶來的腦內啡去填補多巴胺的成癮；我重拾生疏多年的電吉他，找了老師開始上課並每天練習，或許有朝一日能像她們一樣站上舞台發光發熱；我買了幾本日文文法書，或許這輩子可能無法與偶像說上半句話，但我開始補足自己多年來半吊子的日文，讓我更加了解自己熱愛的日本文化。
於是我開始感到生活有了方向，一步步朝著成為更好的自己前進，雖然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但那種空虛感確實一點一滴在我心中慢慢地消失。
或許有的人會認為，那些人會因為戀愛遊戲、偶像明星而沉浸在虛擬的幻想中，是因為太過脆弱、太過寂寞，但事實並非如此。
其實每個人都會在某些時刻感到特別孤獨，即便身在人群當中、即便有愛人與家人的陪伴，但這彷彿是人類從古至今都伴隨的詛咒，EVA中人類被AT立場包覆才免於變成柳橙汁，其實就是隱喻了人與人之間的心之障壁。即便我們知道彼此都孤獨，卻又無法相濡以沫。
我非常喜歡英國樂團The Police的一首歌《Message in a Bottle》，歌詞講述了一個人遇難流落到荒島上，在孤獨與絕望之下，他向大海丟出瓶中信求救，隔天醒來他驚訝地發現，海中飄來了上千萬個瓶中信。或許我們每個人既是一座孤島、又不是一座孤島，即便身在人潮壅擠的水泥叢林中，卻仍覺得不被任何人理解、深感孤獨。
隨著這個這款遊戲爆紅，未來這種真人實拍的沉浸式遊戲只會越來越多。有的人開始擔心，當AI與這類沉浸式遊戲的技術不斷提升，人們是不是會大量奔向虛擬愛情、拋棄與真實人類交往？
對此我倒是不太擔心，即便未來技術力提升、能夠與AI談戀愛，但就像電影《雲端情人》一樣，你會發現自己可能不是AI心中獨一無二的他/她，或者感受到AI展現出來的愛戀，只不過是演算法呈現出來的「人設」，如同體會到遊戲角色與現實演員的落差，最終還是會感到空虛。
假使有一天AI能夠通過圖靈測試，那麼我覺得那時不是人類選不選擇AI的問題，而是AI會不會選擇跟人類談戀愛了吧。
最後我只想說，鄭梓妍固然甜美，但浩浩不能沒有爸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