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無法理解......」將她的手握起,藍染深深望進她的眼眸,「連同這隻手在內,為什麼妳總認為這麼溫暖的東西會被視為物品?」
他要牢牢收進眼底的,正是那被觸動而將他照進眸子裡的情景。
在這一刻,雙方思緒都被彼此給知曉,只不過一方滿意的揚著唇,一方不悅的癟著嘴。
「......你在屍魂界沒少和女人玩這種把戲吧?」從他的手中掙脫開來,蕾伊加娜一臉嫌惡的轉過身去,「不要碰我,花心的男人。」
像是被她的反應逗樂似的,藍染的笑意不減反增。
「女性同僚確實對我很熱情,不過我沒有時間浪費在她們的一廂情願上。」見她又要如一開始那樣坐回床上,知道今日到此為止的藍染也不打算做無謂的糾纏,他只是在揮別前開口道,「當上副隊長可是很忙的。」
當道出一聲晚安後,藍染乾脆的離去讓房內再度恢復靜默,僅剩下蕾伊加娜一個人像之前那樣獨自坐在床上。
即便關門聲響已過去似乎有幾個時辰,蕾伊加娜的眸子依然注視著那扇緊閉的門,就好像還有誰在那裡一樣。
還待在白骨堆上頭時,只要沒有虛來叨擾,她甚至可以就這麼看著月亮長達鼠年的時間,宛若一尊雕像一般視時間如無物。
可如今,才不過幾個小時,蕾伊加娜卻覺得維持同一個視線令她乏了。
就好像她的興味正濃,卻一下子被迫抽離似的,失望與無聊瀰漫在胸腔與腦海,當意識到這樣的情緒擴散開來後,她也難以對一切保持無動於衷了。
因為藍染又和以前一樣時不時逗弄她。
事實上,她不得不承認其實狀況跟以前不一樣,他的手段變得更加激進,早已不是停留在熟識之人的層面上。
無論是嗓音、用詞又或是距離,藍染開始一直作為一個男人在和她對話。
蕾伊加娜知道他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男人,更是擅長騙人的男人。他甚至還看過她的記憶,知道她的脆弱之處,恐怕要騙取她的情感也是遲早的事。
也許,早就在進行了也說不定。
日子的拉長帶來了更多相處的時光,蕾伊加娜感覺自己在深深理解藍染的同時又感覺越來越難以看透他。
鏡花水月確實打從最初就存在。
她只是,想要見證一個毫無保留的真相,而不是讓她一個人對著鏡子摸索其中的景象。
那樣照出更多的也只會是她的身影罷了。
吊墜依然靜靜躺在床頭櫃上,從甦醒過來的那一刻至今,蕾伊加娜未曾碰觸過,就連半分伸手的念想也沒有,好像只要碰了,就會再次迎來不願見的結局那樣。
將所見所聞燒成灰、磨成沙、細細堆疊,嚴嚴實實的累積,正因如此,她怎麼也覺得不夠,可對他人來說,似乎早已是滿溢的隨時都想拋開的多餘累贅。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如此不同,也許,就像只有她才能忍受大半輩子注視一成不變的荒漠一樣,當其他人眼裡僅剩煩膩之時,她卻還嚮往肉身一同歸於這片塵土。
即使不能理解自己為何特異的理由,蕾伊加娜還是知曉這是因為人們旺盛的心被燃燒後徒留殘渣,而她卻是在燃燒後才獲得了豐富的沉澱。
沉甸甸的,僅留在她的心底。一再蒙蔽雙目的,卻永遠都是那些留不住的煙灰,一次又一次拂過她的面頰但又絲毫不留戀,總是把她丟在後頭,最終一去不回。
藍染惣右介也不會例外的。
他的本質就是喜愛擾亂他人,蕾伊加娜斷定這般看好戲的心態注定會在興致消弭的瞬間將本在手中之物隨手一扔,並絲毫不覺可惜。
她並不清楚究竟自己是哪一方面又點燃了他的興頭,但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想活在擔憂他興味消失的恐懼之中。
來自藍染的、喜於她仍存活的柔聲低語,始終在蕾伊加娜腦海裡迴響。
回過神來,銀色的吊墜還映在眼裡,她忽地有個念頭,想著若是當時她在大火裡倖存下來,黑髮的那男人是否也會對此感到慶幸。
已經過去的事,再也無從知曉了。她著眼的現在,卻又無法指向明確的未來。
側躺在床上並縮著身子,蕾伊加娜垂下了眼簾。
在睡去以前,她不斷反覆詢問自己藍染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最後的結論總指向他不過是不想失去唯一一個能和他平起平坐之人罷了。
因為他很孤獨,就和她很像。
徹底閉上眼睛,蕾伊加娜拼死在意識消散前否定了這個答案。
他們一點都不像,她一點,都不像藍染,不像他能夠六親不認,而她卻可以與世為敵。
不像他,大概只是想玩弄她的心。
她卻在思考餘興的動機。
擔任副隊長正如藍染所言的繁忙,不過,那並非是業務忙碌的緣故。
縱然他嘗試過,但將他拔擢為副隊長的五番隊隊長——平子貞子並不信任他,更是出於監視目的才選擇將他擺在離他相當近的位置,因此,藍染也為了不枉他的好意而在夜裡盡情的展開崩玉相關的研究計畫。
也不知是粗鄙的言行,或是不遮掩的防備,又可能是出於自認看穿了一切的挑釁,藍染打算給予平子的並非只是反將一軍,而是迎頭痛擊。
並不是因為蕾伊加娜相對溫婉,所以才從沒想過要報復和平子變得相似的她。
也不過就是乍看之下相似,實際上全然不同。
藍染知道蕾伊加娜無非是在氣他下手的果決,而非是打從心底懷疑他所有的來意。一方面深知他的一舉一動,一方面卻又總在思考他的作為是否有更進一步的考量,她的半信半疑恰好令他感到自在。
所以他絕不會讓這個恰到好處的天秤歪斜成平日裡睜眼就四處都能看見的厭煩模樣。
往上頭不斷追加著什麼,在欣賞片刻的搖晃後,再小心翼翼的使之恢復雙邊的平衡。如果輕舉妄動的話就會失衡,放在秤子上的目光一直是如此的專注,如此的細膩。
之所以用天秤來形容,就是因為擺放上去的東西都是可以被計量的。
然而,僅僅只加諸重量於其中一邊是達不到均衡的。
要不空無一物,要不兩者均等——對藍染來說,從來就沒有別人讓他吃虧的道理,只有由他來認定孰輕孰重的可能。
既然足以讓他把自己放入秤中,那麼他便是盤算著要獲得無與倫比的成果。正因自身同在秤中,他也能感受到不平衡時產生的晃動。
藍染厭惡這般搖搖欲墜,厭惡逐漸明顯的傾斜。
就如兒時的他在白骨堆前,曾只能抬頭仰望那一縷縷鵝黃在風中搖曳。
藍染惣右介只是習慣忍耐,並不代表他喜歡被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