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們開始趕路，雪越來越大，行走十分困難，很多時候都是悶油瓶在幫我，他甚至想幫我揹過行李，但我不肯，我的行李太重了，而且我的腳雖然還瘸，但已經比我預期的好太多了。
傍晚的時候，我們發現一片明顯融雪的痕跡。悶油瓶蹲下，傾耳聽了會兒，然後伸手在地上一點一點摸著，終於找到那條被雪掩蓋的縫隙。
進入洞穴之後，刺骨的寒意漸漸削弱，看到之前休息的那幾個溫泉的時候，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我知道，再過不久，我就要和悶油瓶分別了。
那天晚上，我們幾乎沒有說話，雖然燒了熱湯，還拿出壓縮餅乾，但我完全沒有食慾，悶油瓶也幾乎沒吃，他深黑黝亮的眼睛看起來很安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睡前我用熱水擦拭一遍身體，真的十分舒服，本來以為疲累的我會稍微睡一會兒，卻沒想到思緒實在太過紛亂，一點睡意也沒，轉眼間就天亮了。
悶油瓶起得很早，我察覺到他在檢視自己的背包，想要多留下些東西給我使用。
我閉著眼睛在腦海再次演練過一次即將來臨的事情之後，也跟著起身。
「小哥，你在做什麼？」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我在看哪些東西是你可以使用的，我都留給你。你回去的路上，可能會用得著。」
「那你呢？」我估摸著接下來悶油瓶會拿出鬼璽吧，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卑鄙。
果然，悶油瓶將兩只鬼璽拿了出來，把一只給了我，開始對我略微說明關於青銅門的一切。
「你帶著這個東西，來到青銅門前，門就會打開。十年之後，如果你還記得我，你可以帶著這個東西，打開那道青銅門。你可能還會在裡面看到我。」
「我要守護的這個秘密的核心，就在這扇青銅門後面。守護這個秘密需要時間，我會進入青銅門之後十年，等待下一個接替者。」
「我已經是張家最後的張起靈，以後所有的日子，都必須由我來守護。十年之後，如果你還能記得我，也許你可以打開這個青銅巨門來接替我。」
我默默地聽著悶油瓶的述說，雖然他在述說的時候表情十分平靜，我的心卻感到刺痛。
我知道，他雖然這樣告訴我，其實早已有打算在青銅門裡面過一輩子，他總是習慣不讓自己身上有著任何羈絆，也許為的就是這一刻，只是我沒想到，他追尋自己追了那麼久，最後竟是攬了一身如此沈重的責任。
「照你的意思，老九門是要輪流的，按照承諾，老九門到現在，應該是輪到誰？」我問道，將手縮進袖中。
悶油瓶猶豫了一下，回答道，「你。」
「所以原本是我進到這個青銅門後面去待上十年時間？」我慢慢的問，聲音聽起來比我想像的冷靜。
「嗯。」悶油瓶點頭，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有些疑惑，但那份遲疑也只有一瞬，很快他就抬手打算再次捏昏我。
但悶油瓶再厲害也不可能猜到我早已知曉一切，在他出手那刻，我假裝絆了一下，身體自己往前送上，果然悶油瓶伸出的手一轉，下意識想將我扶住。
就在他彎身的時候，我將袖裡的電擊器一伸，隨即悶油瓶劇烈一震就往前倒下，整個身體的重量壓了下來。
我接住他發軟的身體，知道自己成功了，這時才發現自己緊張得都出汗了。
但悶油瓶不愧是悶油瓶，他雖不能動彈，意識竟還是清醒的，我看見他努力想睜開眼睛，知道他心裡是驚駭的，肯定沒想到看起來這麼老實的我會偷襲他。
我苦笑，抱住他微微顫抖的身體，將頭靠近了他，低低說道，「抱歉，小哥。我不願你替我，我想你好好活著。這十年的歲月，我希望你能忘記責任，過得快樂。」
我將悶油瓶輕輕的放下，拿起一件衣服給他墊著後腦，讓他躺得更舒服些，然後向洞裡面喊了兩聲，「胖子？胖子！」
過了好半晌，才傳來胖子的聲音，「來了！」
胖子不知道本來在裡面做什麼，此時拉著兩個大背包急急忙忙跑了出來，身上還掛著一把M16步槍和兩排彈匣。
「你這小子沒想到還真讓你成功了。胖爺我等了兩天，還以為你們出事了。」胖子看起來臉色很好，估計在刮大雪之前，他就已經到這裡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還順利嗎？」我之所以能放心執行計畫，是因為一進來就發現他做的記號，雖然醜又不明顯但是很有胖子的風格。
「那當然！吶，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冰天雪地的，揹你這些裝備可真夠嗆。」胖子將M16步槍脫下，順便丟了一只背包在我腳邊。
「多謝。」我彎腰打開背包，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
「小哥就交給你了。」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還是只說了這一句。
「胖爺我盡量。你也知道他有多牛逼，我真怕他醒來之後掐死我。」
我笑了，「他不會做多餘的事，更何況我是自願的。」
胖子沒接話，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個透明袋子遞給我，「一天的時間夠嗎？」
裡面裝的是我請胖子幫我弄來的乙醚帕子，因為我不想傷害悶油瓶，所以方才的電量並不大，以他的能力，很快就可以恢復行動。所以不得已，我請胖子又準備了另外一樣東西。
「嗯。只要我從裡面封住入口就行了。」我檢查了一下胖子給我的引信與火藥。
胖子突然說道，「天真，你可別死啊。」
我抬頭，拍拍背包笑道，「有你這些東西我想死也沒那麼容易。」
「而且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就當我去長期旅遊吧。你要真想我，可以和小哥商量將青銅門炸了來找我。」我故意挑了一下眉。
「那也要你能撐到那時，就你這弱雞體質，胖爺我還是趕快想辦法讓小哥招了，也許這謎底一解開，也就不需要守門了。」
「哈哈，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胖子。」我們互相碰了一下拳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背包整理完畢之後，我將槍揹起，走到悶油瓶的前面，蹲下，輕道，「小哥，我一定會找出解決的方法，我有十年的時間。」
「幸運的話，也許我還可以提早出關呢！」我對他笑道。
此時悶油瓶眼睛已經張開了，他的手指也已可微微彎曲，只是肢體還不能動彈，我在他的眼裡看見了炙燙的憤怒、還有一些我不明白的悲傷。
我想把眼睛轉開，卻做不到，因為我怕今次真是最後見面了，我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將他的臉又細細看過一遍，然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開心，「小哥，等我回家。」
語畢，我將手上的乙醚帕子覆了上去。
之前，胖子曾經開玩笑的問過我，如果今天他和悶油瓶換了位置，我會不會一樣這麼掏心掏肺地對待他。
當時我想了想，回答他會，只是因為腦海中的畫面實在太不和諧，所以最後可能只會停留在發想階段，不會付諸實行。
胖子嘖了一聲，說就知道我會這麼回答，同樣是哥兒們，差別真他媽的大。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悶油瓶會如此執著，也許是一路追著他的背影的同時我就已經沈溺了，再也無法放手、再也無法放下了。
我不急著尋求答案，因為我對悶油瓶的感情還有十年可以琢磨，在這之前，只要他能為自己活，活得開心，我就心滿意足了。
站起之後，我向後面的胖子揮了一下手，就往縫隙深處裡走。
約莫走到一段比較狹窄的地方，我回頭放下火藥，將引信點燃，然後繼續前進，直到聽到背後傳來轟然巨響，才停了一下，再繼續往前走。
我想後面的道路已完全坍塌，悶油瓶再也追不上來了。
等這場暴風雪過了，胖子會勸他回杭州，然後在這十年，或者是永遠，我的一切都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