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放,宿舍的安寧與秩序,像極了十八世紀的大英帝國般瞬間崩潰,失去了課業制約的大學生,基本上最大的功能就只剩製造問題,我在書房整理最後一櫃書,因應期末的緣故,這櫃書一直沒有裝箱,它陪我奮鬥到最後,才準備搬遷至新書房,和它的夥伴們會合,說到「夥伴」,人一生中會遇到無數個夥伴,有人在你的生命中激起了漣漪,而有人轉而成為回憶,人生就是如此奇妙,緣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
隔壁鄰居是一位電機博士,小至修補紗窗、紗門到修理電腦,他幾乎無所不能,除了匱乏的文采和幾乎沒有的幽默外,他簡直優秀的過份,社區裡學生多、老人多,野貓野狗特別多,但像他這種年近三十的學生卻不多,我們都很喜歡他,應該說我很樂於和他們做朋友。
故事發生於兩天前的某個早晨,我正閱讀某本書,書的內容龐大,窗外的麻雀還是一樣,瘋狂製造困擾,一位朋友突然興沖沖的來到宿舍,逢人便高喊:
「我帶我第一任女朋友來了!」
這宣言震天價響,首先如果是前女友,應該不至於在見面時會如此高興才對,其次這傢伙如果我沒記錯,他和他現任女友昨晚才在夜市你情我濃的啃著難吃到家的鹹酥雞,怎麼敢如此光明正大帶上前任情人?
眾人被他的高喊吸引,紛紛走到玄關看熱鬧,只見他哼哼了一聲,從包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盒子,接著從中拿出一張卡片。
「你們看這就是我第一任女朋友喔!」
我本以為會有海嘯般的吐嘈,沒想到這中二到不行的舉動,卻意外地引起了男人們的話題,眾人的話題聊開了,左一句「我以前也有耶!」、右一句「我的是黑魔導喔!」,於是一場名為緬懷童年的茶敘,就這樣展開了,地點在本伽羅的家門樓下。
「莫名其妙!」
「原來你們的初戀情人都是同一個人」
隔日清晨,我一樣拖著睡衣進書房,卻在此時收到來自朋友的簡訊,他們邀我去參加「早餐派對」,在我的印象中,早睡早起的人是孤獨的,在這裡早上八點以前,幾乎只有一個活人,那人叫小伽羅,這輩子沒聽過早餐派對,特別是主辦人是出了名的夜貓子。
我就這樣抱著研究人類反常行為的心態赴約,到了現場只見眾人人手一牌,互相捉對廝殺,此起彼落的「覆蓋一張卡,結束這回合!」、「直接攻擊玩家!」等等。
有些人較含蓄,玩起手牌還不至於出戲,有些人則配起高調的手勢,一副感受到原力的神情,「出來吧!來自地獄的惡魔!」、「抽牌!我的王牌現身吧!」,他們表情到位,動作華麗又精湛,讓人不禁嘆息,這種人才應該早早進華岡藝校才對。
那位無所不能的電機博士也在現場,平日的他總是一副憂鬱的神情,說起話來很簡單扼要,秋風掃落葉般,來也匆匆去匆匆。此時的他眼中卻綻放異樣的光芒,和眾人一樣沉浸在喜悅之中,他低著頭專注玩牌,沒有注意到我的來訪,我相信他要是知道,我看見了他比著芭蕾舞般的手勢,喊著「攻擊玩家!你的生命值減少了!」,肯定會想找個地洞鑽了。
我就這樣邊吃著早餐,一臉憐憫蒼生的神情,看一群大學生爆發中二魂,後來開始有人提議:「幫伽羅組一套牌吧,教她玩啊!」
我倒也挺好奇的,畢竟有幾張卡很可愛。我開始挑選手牌,基本上都是看外表在挑,但幾次的對戰都輸掉,我一把火燒了,這輩子沒輸過這麼慘的,只見電機博士拿了張卡給我,他對我說這是他的王牌,只要召喚出來,贏的機會就高,在接下來的幾次對戰,雖然還是輸了,但我只要成功召喚他的王牌,就會有種可能獲勝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微妙,手牌有種魔力,當你抽到想要的卡片時,會感到興奮,那是很純粹的喜悅,沒有任何雜質,就只有手牌和妳。
我沒有因為電機博士的王牌而獲勝,但卻感受到一份快樂,我們聊開了,他說這張王牌是他小時候買的,那時花了幾乎所有積蓄,不過這張王牌,已經無法對付現在新推出的卡片了,他說話時有些沒落,我不了解這圈子的文化,所以專心的當個聆聽者,我傾聽他說話,聽他說起小時候的風光,還有他與手牌的感情。
他說現在的對戰,流行幾套戰術快速的橫掃對方,已經很少有來回拉鋸的緊張氣氛了,加上新推出的牌無論在戰鬥力和效果都非常優異,導致了他手上的舊牌無力對抗。
「反正我很少贏,哈哈」他說完這句話,自嘲了一番,但我卻知道他內心一定很落寞,眾人被他的話吸引,聲音開始放小,目光朝向了我和博士這裡。
「我們去卡店吧!」
在一陣沉寂後,有人提議了要去買卡片,一群人開始上網尋找附近的卡片,結果 ─ 只有一家,畢竟這兒不是台北,我到卡店時,賣卡片的老奶奶似乎不大搭理我們,習慣老人家白眼的我們倒也不在意,開始討論著要買哪種卡包,我向老奶奶詢問購買卡片的事,只見她看了我一眼,指著前排櫥窗,接著不說話了。
前排的櫥窗有一整盒的套牌,只見博士認真的盯著櫥窗,接著問我:
「妳喜歡好看一點的牌對吧?」
我回答他:「我喜歡好看,又能贏的。」
「那會很貴喔。」
「那我喜歡好看、又能贏,但是很便宜的。」我說完,似乎感受到博士的頭上有幾隻烏鴉飛過。
他很熟練的向老奶奶要了幾本單賣的卡冊,接著替我挑選了幾張牌。
「先挑選妳需要的魔法卡跟陷阱卡,最後才是上級怪獸。」
我聽不懂,反正既然玩遊戲還有經紀人操辦,那我也樂得開心,接下來的時光我都在詢問卡片的規則,畢竟
「既然要打,就要打贏阿!」
我替自己選了一張上級怪獸,他是我第一張王牌 ─ 黑魔導,在這看臉的時代,做為大外行,我當然先挑帥的。
老奶奶可能是被我的熱忱感動了,開始會回應我們的話題了,我有種敲開古老大門的感覺,她問我:「妳是新手嗎?想玩?」
我很認真的回答:「是的,我想殺爆後方這群宅男!」
老奶奶聽完,倒吸了一口氣,「好!妳等我!」,接著她開始搬出卡冊讓我挑選,一本接一本,我在眾人的推薦下,購入了不少好卡,老奶奶還向我說了店裡玩家聚集的時間,說我有空可以來參觀。
有趣的是我幾乎沒花到錢,朋友們堅持要共同出資,因為「提攜菜鳥」是老手的責任,這讓我很不好意思,於是煮了頓大餐請他們,這副牌論外表很上相,但打起來還是很難獲勝,不過我玩得很開心。
眾人吃飽喝足,又是一輪火花四射的叫陣,原來大家只是找不到牌友而已,心中熱情並未消失,我看著一群寂寞的決鬥者,在時代的浪潮下,仍努力的想帶上自己的童年伴侶,他們有著共同的願望,還想馳騁於戰場一次。
新的卡能力更優秀,但永遠也取代不了舊卡所擁有的回憶,所以他們的牌組仍會戴上它,因為那是他們的「夥伴」,即使我不理解,我仍會願意聽他們說說這段故事。
我問博士:「你還會繼續玩卡片嗎?」,只見他一臉正經地對我說:「他們是我的寶貝,這次我不會再放回收藏庫了。」
他將他的王牌拿給我看,我拿在手上一起欣賞它,閃亮的卡面還有霸道的外表,博士開始說起它的往事。
它是舊時代的霸王,即使不再強大,但它仍是主人們心中無可取代的王牌。
它的故事很長,而且還沒說完。
文末,在充滿中二氛圍的宿舍,我寫完了這一篇文章,我必須趕在下周以前唸完一些既定的規劃,所以回覆會慢上許多,相信各位也有童年時的親密戰友吧,在這返鄉年節的前夕,祝福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