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哨塔上頭,哨衛兵正持續揮動旗子。
寒風中朝著南門邁進的隊伍,人人都因為寒冷打著哆嗦。
「兵團長,不好意思,這時候把你吵醒。」
面對屬下的道歉,兵團長臭著臉不發一語。不久前還在被褥中沉睡的他,現在卻得爬上城牆、被寒風不斷侵蝕感官。「有人想要入城。」兵團長就必須到城牆親自核可?開甚麼玩笑?他忿忿地想著。根本不需回報到高層級的事情────簡直是大驚小怪。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雷德大人發布的『高度戒備命令』────抱怨歸抱怨,跟前還有著麻煩事處理,一行人已經來到南門之前:
「押解犯人?」兵團長疑惑地重複道。
『奧牆』士兵執行犯人押解任務──聽完哨兵敘述後,兵團長一瞬間傻住了。這根本不在他思考的範圍內,原本以為是臨陣脫逃的士兵、或偷渡客甚麼的。
「是,回報團長,對方在城門底下等待一個鐘頭了。」哨兵表情有些無奈,甚至透露出些許欽佩。「和他們的敘述相符,的確押著一名奇裝異服、渾身浴血的他邦人,看來相當危險。」
「唔唔...... 」
兵團長瞇眼看向天際,能隱約見到一絲光線────日出還需兩個小時,他只想趁正式出勤前再睡一覺。
「確定是『奧牆』的人嗎?」
「是,帶頭的自稱西里克,查證後,的確是『奧牆』的士兵。」
「總之,先放他們進來,犯人就關在臨時的牢房裡。」
***
「該怎麼辦啊、怎麼辦?」
國務大臣焦躁地用手指撞擊桌面。
「雷德將軍!您倒是想想我們該怎麼辦?」
大臣歇斯底里地喊著。其他的官員也是面面相覷,心底沒個主意。
「公主...... 亞瑟陛下帶領的術士、士兵全滅於亞伯罕鎮,接著又是潔思敏城陷落、亞瑟陛下還下落不明!最糟的事態啊!」
「大臣,你先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地下來?如此天大的危機──」
「我還坐鎮在這裡。只要能截斷對方的補給,我軍的兵力和存糧都不是對方可以比擬的。」雷德將軍緩緩地說道,試圖安撫大臣的情緒。「問題比較大的、大概就是陛下的人身安危與去向────」
「所以說、將軍,你認為應該要怎麼做才好?」
叩──叩────
「我認為要調派三分之一的軍力,同時進行搜索與──」
叩──叩────叩!
「那是甚麼聲音?」
響亮的敲門聲,將倆人的低聲爭吵給硬生生中斷。
叩──叩────叩、叩!
來自會議廳後頭那扇廢棄木門、響亮的敲門聲,甚至開始搭配了些許節奏────在如此嚴肅的場合下,顯得極為諷刺和不搭調。
「是誰?!」國務大臣率先發難,他朝著木門後吼道:
「現在開的是國務會議,是哪個傢伙膽子這麼大,敢打擾會議進行?」
「──唉呀呀,是我無禮了,小女子在這裡道歉。」對方這一開口,可令桌邊所有人都驚呆了────她說的話語一字一句均十分清晰,但那聲音卻由聽者的體內直接發聲,而並非透過遠方的木門。
「妖術?妖怪!鬼怪!從我的身、身體說話?」國務大臣驚叫道。
也難怪他會如此害怕了,會議桌上的聽眾們能清楚感受到聲音每一次的振動與停歇,好似被那股嗓音直接玩弄於股掌一般────
「雖然很想和你們玩一下進門遊戲,不過就先捨去那些繁華縟節吧!」女性咯咯的笑,接著表情一沉。「────畢竟時間是不等人的。」
木門打開了,那是一名皮膚白皙,身穿禮服的黑髮女性。
「啊啊──大官們齊聚一堂,真是太讓人興奮了!──不這麼覺得嗎?」她鮮紅的瞳孔閃動著,將興奮之情表露無遺。
「紅色的瞳孔──」雷德將軍向前踏出一步,擋住了女子前進的方向。
「『血染之瞳』的確是吸血鬼的固定形象之一,也是我等無法抹滅的印記。不過啊,將軍先生,別誤會了,改變瞳色並不是甚麼困難的事情──」她輕輕拉下眼臉,扮了個鬼臉。「但是啊────我很討厭說謊,說謊是不好的事情,對吧?」
雷德這時注意到了,女人的雙手傳出了濃厚的鐵銹味────和血液同樣的,臭味。
「宮殿外面的那個士兵,她怎麼樣了?」雖然是明知故問,雷德也知道,他知道眼前站著的是極具危險性的敵人,但他還是得問,得現在就問個清楚。
「那孩子很親切喔──不斷地告誡說:『不能從那扇門進來。』」
看也不看,黑髮女子指向紅毯盡頭的那扇鐵拱門:「但是那就讓人苦惱了,我一定得和各位說到話才行。該怎麼辦呢?百年來我從未被活人拒絕過────太新鮮了!」
她享受地敘述這段故事,沒有一個人敢打斷她。
「於是我想到了,走另外一扇門不就行了?這樣也沒有直接違背她的意願────可是呢...... 」為了配合這個戲劇性的轉折,她擺出堅毅的表情,此刻只顯得相當滑稽。
「她仍執意阻止我前進,哎!多此一舉!真的是多此一舉────」她說道。「金髮女孩果然都比較叛逆嗎?」
雷德抬起了盾牌,緩緩從左腰間拔劍:「然後...... ?」
「唉呀呀──不是那麼嚴重的事情吧?將軍?」女子繼續笑道。「叛逆的女孩就要給予『懲罰』,像她那樣美麗的臉蛋可是珍寶呢!如果把臉蛋取走,她也會記取教訓了吧?」
沒有人聽懂她真正的涵義,但是雷德將軍的聲音發著抖:
「...... 殺死了嗎?」
「────臉皮活生生被剝下來,果然還是太痛了呢。」棕髮女子舔著嘴角。「不過我很寬容的,剝到一半時,她央求我殺掉她,我就答應了。」
「...... 」雷德將軍不發一語。
這也許就是他所期待的回答,一個能驅動他揮劍的理由。
「全部人都走!」雷德大喊道。
所有大臣們身體都震了一下,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嚇到。
「走!不想死的話就離開會議廳!」雷德狠狠地用劍敲擊盾牌,作為一個信號,一個赴死的的信號,也是替自己立下的決心。
大臣們跑了起來,卻有好幾人跑到紅毯上時,硬生生地從後方被剖成兩半,內臟飛濺。沒有人看出黑髮女子用了甚麼手法切割,就連雷德將軍都沒能來的及牽制。
「對了,忘記提醒你們了────」
她舔了舔手上剩餘的血液。
「全部的人,都會死喔。」她嘻嘻笑道。
────艾瑪死了,死了,愛倫迪爾說會幫我。
住在堡壘的老人說,他想要助我一臂之力。他說,我得前往王都。老人說,他知道我最終的目的地在哪裡,老人說,人偶們會跟著我一起到王都。
────我只想要艾瑪活過來,那樣就好。
老人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段路了,要去與『魔女』會面,『魔女』已經到了,『魔女』可以打開門,『魔女』是誰?老人回答,你見了就會知道。
────穿過了王都內的街道,好安靜。
人偶們的外皮漸漸崩解,老人說,需要魔力來維持,士兵都不在了,所以不需要了。『魔女』已經殺光了路上的士兵,『魔女』的實力是足以顛覆一個王國的。
────我在最終的階梯上奔跑。
門前,躺了一具女性屍體,她沒有臉,她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老人催促著,要我快點繼續前進。
────我推開了那扇鐵製拱門。
「『琶扇』那老傢伙,留了這麼個難纏的人物給我...... 」女子笑笑地舔著嘴邊的鮮血。
「怎麼說都是曾接觸過『死樹』的人啊...... 」她撫著雷德將軍的面龐,即使它的身軀已經距離數公尺遠。「放心吧,那傢伙會接納你的靈魂...... 」她提起雷德的頭顱。
「伊凡很快就要進攻過來了...... 玉座必須在那之前關閉。」她輕聲說道。「看來,我有訪客了呢。」
鐵拱門被緩緩打開。
「你就是...... 魔女?」身穿黑衣的少年站在紅毯的另一端,他直直地看向這邊。
「有趣,原來成為騎士的是你呀。」黑髮女子咯咯笑著。
「...... 愛倫...... 迪爾?」巴盯著那張臉,相當震驚地退了一步。那個面龐簡直和愛倫迪爾一模一樣,除了髮色不同之外,他根本分不出差別。
「魔女大人。」老人的嗓音從空氣中竄出。
黑髮女子眉頭一皺:「原來你在的呀,琶扇────剛才不吭一聲,想死在這裡嗎?」話語帶著深深的怒氣,對於遲到的同伴甚為不滿。
「... 您堂堂沼澤魔女,早察覺到我能力的極限,老頭子並不適合支援戰鬥。」老人輕輕一句話便帶過了自己的責任。「這裡,獻上您要的材料────」
「哼,老狐狸。」女子不悅地道。「算了,至少省下不少時間。」
「小子,告訴魔女大人你的名字。」
只見巴指著黑髮女子:「...... 妳是誰?為什麼和愛倫迪爾長的一樣?」
「不得無禮!非常抱歉!...... 魔女大人,請原諒他...... 」老人尚未說完,巴緊接著繼續吼道。
「────妳和愛倫迪爾是甚麼關係?」巴大吼道,老人的嗓音只能不斷用零碎的話語制止少年繼續失控下去。
「我要是說了...... 你也不會接受的。」女子的表情黯然,只是淡淡地說道。「乖乖的到『玉座』去吧。那不就是你的願望嗎?」
巴伸出了右手,即使已經失去了知覺,他還是抬起了破碎的右手,嘗試放出雷電,來攻擊眼前的黑髮女子。
「就是妳吧!害死艾瑪的是妳吧!」巴大吼,右手竄出雷光。
魔女嘆了一口氣。
(斷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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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完整度並不高,至少我是這麼認為────這裡就不掛達人了。以一個收尾來說,真的是收得差勁,總結一句就是:「矛盾太多了,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心境會影響每一個單篇,連載導致的崩壞就是這樣吧。
「沼澤魔女」的角色一直沒有機會登場,結果就塞進來結尾篇了。名字也尚未公布,我想可以當作是────「藍」系列的大魔王之一?
題外話:如果想知道真正的結局(目前這算是臨門一腳),歡迎各位參考我三年前寫的『海鹽』。那才算是完美的結尾處。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修稿了,期待整個「斷路」完成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