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分子瀰漫於耶彌利撒上下，走在街市，彷彿叫賣聲都比平日要更無力，就連年幼的孩童都不見純真快樂的笑容，總是低著頭、快步走過，人雖多，卻給人一種死寂的錯覺。
居民們人人自危，街市大媽們皺緊眉頭、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嘆氣連連。
菲爾曼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笑容，畢竟──這一切正如他計劃運行中。
謠言猶如投入湖中的那顆石，讓平靜的湖面起了漣漪，現在他這個『藏鏡人』已透過驅魔師坐實了謠言，讓漣漪已悄然捲起成了浪濤，一波接著一波襲向耶彌利撒的居民。
抱著裝滿法式麵包紙袋的白銀，一路行經不見半張笑顏，連帶自己也受了影響而眉頭深鎖，雖然必須扮演完美執事的他清楚，與主人並肩而行是失敬的，但是那本就是虛偽的關係，再加上想說的話也不適合讓旁人聽見，所以他還是上前走在菲爾曼身旁低語：「……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整座城裡的孩子都不見笑容的，這些孩子的年紀都與我的弟妹相去不遠，看他們這樣子，我實在……」
菲爾曼何嘗不清楚善良的白銀內心的掙扎呢？
所以他只能拍了拍白銀的背說：「犧牲一時的笑容去換取一世的笑容，我想這個交易還是值得的，改革的過程本就伴隨著令人難以接受的震撼與顛覆，必須在這個過程中充分感受不安與質疑，方能蛻變，我明白你心裡難受，但正是因為如此，你更要為了這些孩子們的未來……跟我做一次壞事，一件讓你內心難受、備受譴責，但是不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望著菲爾曼的側臉有絲許說不上的無奈，白銀在心底再三咀嚼菲爾曼這席話。
「菲爾曼……不，綾音妳真的很厲害。」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搔了搔臉，白銀無奈的淺笑道：「我們年齡相仿，同樣身為背負全族的要職的繼任者，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該怎麼以長遠著眼來解決問題，總只想著解決最表面的問題……比如說，有人哭了，我只能試圖擦去他的眼淚、逗他笑了，但是無法排除讓他哭泣的原因，這麼想來，我真的很沒用呢……」
菲爾曼因而理解了白銀改口喚他為綾音的理由，其實白銀已經不是第一次向他表露出對於自己這個準族長之位的不安了，他也深思過，究竟該如何培養他的自信心。
畢竟，白銀缺乏的不是能力與經驗，而是相信自己頭腦與實力的自信心，否則空有智慧而沒有自信，下達了決策以後仍容易動搖，朝令夕改最為致命。
菲爾曼也清楚，空泛的安慰已經無法填補白銀的不安了，所以他慎重地道：「……你等著，我會想辦法給你機會建立信心。」
白銀狐疑地皺起眉宇，菲爾曼只是給他一個微笑、不再回應。
還有，更重要的是……
──面對決策錯誤造成失誤打擊的勇氣。
因為……
策動耶彌利撒這一連串推翻改革之計，菲爾曼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要是誰也救贖不了、造成更嚴重的犧牲，該如何是好？
蹺著二郎腿、坐在教團支部辦公室主位上的菲爾曼，百般聊賴且節奏規律地以食指指腹輕敲桌面，身為支部負責人的路芬及強茲反倒瑟縮雙肩、陪著笑臉，站在辦公桌前等候菲爾曼的指示。
在巴魯菲克獸之血尚未得手前，只要別太超過，估計他們都會是這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但是他們一向高高在上慣了，一旦朝思暮想的夢幻逸品得手，恐怕他們也會翻臉比翻書要快。
「嗯……我可以請教兩位大人，你們的聖火焚燒儀式準備了什麼活動嗎？」
「活、活動？」
「對，活動！你們別告訴我，一個被你們放大宣傳的儀式結果只有無趣的燒烤人肉這件事而已哦。」
聽聞此言，站在身旁的白銀即刻難受地連忙摀著嘴而一陣乾嘔，兩名驅魔師還來不及出言關心，菲爾曼則瞥向白銀道：「你退下吧，去把自己整理乾淨。」
「……是，失禮了。」
臉色蒼白地向雙方鞠躬致敬後，白銀踩著略顯虛浮的腳步離開了辦公室，待他帶上了門，菲爾曼便向兩人投以微笑說：「抱歉，我的侍從是個有點膽小的人，對於這類話題很不擅長。」
「不要緊、不要緊。」
「好了，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到底有沒有其他活動？」
這個問句背後帶有幾分質問意味，也讓兩名驅魔師充分了解菲爾曼是抱著期待的，雖然不願意讓他失望，但是一時之間他們也無計可施，路芬便像是個擔心被斥責的孩子般壓低聲量：「因為這本來就只是向英雄王挑釁的行動而已，所以、所以……我們預定只有在焚燒儀式開始頌唱格瑞帝真神洗禮歌，結束後再頌揚格瑞帝真神的心胸寬闊、透過焚燒接納出賣靈魂的迷途羔羊，再繼續發表慷慨激昂的宣誓，誓死對抗悖離神諭的英雄王麥迪爾，就、就這樣。」
托著腮幫子，菲爾曼沉默了好片刻，睜著一對死魚眼：「……真無趣。」
見菲爾曼的反應，強茲怔了半晌，他蹙起眉頭說：「這、這本就不是為了有趣才舉行的儀式了。」
沒好氣地瞥了強茲一眼，菲爾曼在坐正身子之際拍擊了桌面、傳來一聲巨響，也讓兩人心頭一驚，他便說道：「我的意思是，在耶彌利撒這種偏僻的小地方就單純辦個燒人活動，對你們來說挑釁及宣傳的效果能有多大？現在整片奧尼塔列斯大陸各支部都響應本部對魔導士進行火刑，你們如果不別出心裁點，也不過是被本部當作『按時完成作業繳交的乖寶寶』罷了，但若是你們的行動能將效益最大化，挑釁英雄王、凝聚信徒力量、聚焦對抗異教思想……你說，中央教團能不注意到你們的能力嗎？也許嘉獎一番不說，還能藉此進入中央教團效命也說不定，再加上巴魯菲克獸之血的力量……想在短期內躋身中央教團要職之列，豈不唾手可得？」
打從初次見面就利慾薰心的路芬與強茲，自然是被菲爾曼拋出的香餌給誘得心癢難耐，他們互視一眼，路芬隨即堆起笑容問：「還是菲爾曼大人您思慮周全，不知您有什麼想法？」
聞言，他瞇起金眸、勾起邪魅的唇角道：「祭典！」
「祭典？」
「對，辦得盛大、熱鬧點，就像祭典一樣，我有些主意，你們聽看看。」
朝兩人勾了勾手指，菲爾曼說起悄悄話，瘋狂的點子讓他們瞪圓了雙瞳，雖然心下覺得似乎有些不妥，但是深諳他們心理的菲爾曼也適時以言語成功說服兩人。
語畢，兩人站直身子、後退一步，菲爾曼只是保持微笑向他們挑了挑眉，他們也頷首表示同意協助執行。
達成共識後，菲爾曼心滿意足地頻頻頷首，他像是突然想起要事一般擊掌道：「啊、對了，我還有件比較私人的事想麻煩兩位幫個忙，就是……我挺中意耶彌利撒一個人家的女孩，有意想和她發展親密一點的關係，所以……」
「您儘管直說就是！這點小事包在我們身上！」
「那就有勞二位了。」
「我真是個人渣、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菲爾曼自暴自棄地輕輕以額反覆撞擊牆壁並喃喃自語，在他第一下實撞上牆傳來聲響引起白銀注意後，白銀隨即取了枕頭墊在牆面讓他盡情發洩。
在聽了菲爾曼向兩名驅魔師提出的建議後，白銀認為他會自我厭惡是正常的，還會自我厭惡正是擁有人性的體現，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替他拿穩了枕頭作發洩。
此時，從外頭歸來的帕雷亞與吹雪目睹了菲爾曼的行徑皆因目瞪口呆而保持沉默了數秒，吹雪才醒過神來、衝上前一把推開白銀，促不及防的舉動讓白銀拿穩的枕頭因而掉落，菲爾曼原本因為有枕頭墊著的關係而撞得比起初用力，沒想到在這瞬間磕碰一聲巨響，也讓他頓時有些頭眼昏花、撫著額疼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好痛……！」
吹雪一時間慌了手腳，她趕忙攙著菲爾曼，張著嘴卻啞口無言，下一秒，她將怒火指向白銀低吼：「你這頭笨狼到底能做什麼？連個枕頭都拿不好！」
正在思考該如何是好的白銀更是一臉無辜卻作不出任何反擊，站在一旁交抱雙臂的帕雷亞悠悠地道：「要是妳別像頭野豬衝撞人家，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好嗎？加害者倒是先忙著脫罪了。」
「關、關你什麼事啦！」
吹雪氣得鼓起雙頰震吼，帕雷亞更是直接表明不屑而直接別過頭。
白銀焦急地上前撥開菲爾曼額前的瀏海，一處泛紅且有微腫跡象，他端視著傷處而皺緊眉心說：「還是我、我幫你舔舔？這樣應該很快能好。」
這也是長年居住於天狼峰裡，四處跑跳難免擦撞傷的白銀最原始的自我治癒方式，因為覺得見效才說出口提議。
聞言，帕雷亞微瞠雙眸，吹雪倒是額上直接泛起青筋、踮著腳尖直接掄起他的衣領，以如同流氓地痞般的口吻、瞪圓紅眸問：「啊？你再說一次，這是什麼新式把妹招術嗎？」
「把……咩……？」
白銀因為無法理解吹雪的語意而狐疑地斜攲著腦袋瓜，頭頂上滿滿的問號，吹雪卻沒有為他解答的打算。
菲爾曼揉了揉額，口中喃喃著魔法咒語，以冰系魔法輕敷額際，他便繞過兩人走向桌前入了座。
「我沒大礙，過來報告吧。」
三人入了座後，菲爾曼先直視著吹雪問：「街上狀況如何？」
她慵懶地托著下顎、瞇起笑眼：「非常順利哦，正如主人所料，不安因子不斷擴散呢，謠言就讓他們人心惶惶了，想必等到教團的人親自發佈消息，不安也會逐漸催化成不滿吧……畢竟，該準備過冬了，這可已經威脅到生活了。」
「很好，帕雷亞那邊呢？」
「沒有問題，在白銀協助下已經找到能藏一具屍體、隨時可方便利用的地方了，好在我這邊動作早一步，否則今天一早他們就將屍體全清運乾淨了，照你的計劃，接下來那群被關押的魔導士也不會再挨餓受虐了吧？不過，你究竟怎麼說服他們的？」
「我跟那兩個驅魔師說，在遙遠的東方有個故事，是一個酒池肉林、殘暴無道的奸臣，因為過於肥胖又惹人厭，所以在他被殺後，有士兵就在他肚臍眼上插上燈芯點火，肥油過多而燒了好幾日呢，我非──常想實驗並見識那樣的奇景是否為真，所以讓他們好好照料那群魔導士，務必讓他們吃好也穿好。」
吹雪瞬間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道：「先撇開故事真假不談，為了這種事照辦還真是……」
「倒不如說他們是為了巴魯菲克獸之血才乖得像狗一樣。」
帕雷亞此話一出，菲爾曼及吹雪兩人頻頻頷首，此時，菲爾曼也留意到身邊的白銀垂首撫著肚腹而神色凝重，便以手肘輕撞了他問：「不舒服嗎？」
白銀抬起眼，彷彿羞於啟齒般又低下頭：「沒有，我……覺得自己最近吃得太多了，想去動一動。」
菲爾曼掩嘴隱忍著笑意說：「你不必擔心自己的身材好嗎！不開玩笑了，今天可有發現什麼？」
他言下之意指的即是在教團辦公室時，白銀佯裝成身體不適而被菲爾曼退開，他們早已聽說當日教團內留下的基層團員僅有二至三名，其餘則如帕雷亞所言，有的負責屍體清運，大多數則是出發至鄰近土地較為貧瘠的村落，喬裝成旅商，運送著在耶彌利撒繳收獲得的酒糧，以比較市場價稍低些許的價格作無本生意賺上一筆過冬財。
因此，白銀便是趁著這大好時機在支部內四處探訪。
白銀點了點頭答道：「在一間不清楚是誰的臥室裡，發現一封信……他們想置史特領主於死地。」
聞言，菲爾曼訝異地瞪圓金眸，他趕忙追問：「對方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上面沒有署名，因為擔心擅自帶出來會被發現，所以我不敢輕舉妄動，想向你報告以後再決定該怎麼做。」
「也許能從火漆蠟印來推斷。」
帕雷亞適時作出提議，白銀則是不解地問：「火漆蠟印……？是什麼東西？」
對於不曾生活在此的白銀而言，確實不會知曉西方大陸信件封口的方式，所以帕雷亞又接著解釋：「在信封的封口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圖案或東西？」
一言及此，白銀如醍醐灌頂般擊掌：「啊！有的，一個深紅色的東西，上面確實有圖案，那圖案……對了，就是一踏入支部門口大廳就看得到那個圖案。」
「……看樣子，是教團本部的意思呢，我得將這件事通知陛下，讓他留意才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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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掛病號的晴，最近氣溫變化大又有流感，大家請小心照顧身體 Orz
創作內容
《異能殺手》（原殺手十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