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頭戴方巾的中年男子大腳一踹,將瘦弱的身軀踢飛。
「髒東西,今天不揍死你我還怎麼安心的在家裡睡覺。」中年男子不顧天已飄起小雨,執意拿棍痛揍小男孩一頓。
小男孩沒有求饒,只是口中不時發出悶哼,他快手快腳地撿拾地上的廚餘,盡可能地在中年男子打過來前,把食物塞進口中。
「噁心的渣渣!」木棍落下,打在小男孩身上。
中年男子每一棍都是使盡全力,用力的打在小男孩身上,沒有什麼比這些小孩子還要惹人厭惡。
男子討厭乞丐小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曾經為了店面好看打死人,這件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但是,肚子實在餓得太厲害,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是要餓死?還是要碰碰運氣?
男孩選擇了後者,只不過運氣差了點。
啪嚓!木棍被打斷了!
男子看著動也不動的小男孩,那骯髒、扭曲的好笑身體,讓中年男子平息了怒氣。
「今天你運氣好,下著雨呢!改天再讓我看到你,非把你打死不可。」
小男孩用迷濛的視線看著中年男子關上木門心想:「今天的運氣不錯……至少肚子……是吃飽的。」
小男孩掙扎著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把周圍剩餘的廚餘撿起,這才離去。
這不過是這個城市的日常。
約城,這座用黃土層層堆積起的古老城市。
在此居住的人們已經在數百年的歷史中,如同默契般的生活規則,如齒輪彼此囓合,順暢無礙地轉動。
達官貴人不可一世的指揮著奴僕,奴僕仗勢欺人,為達成主人的願望不擇手段,一層權貴壓過一層權貴,只有遊民乞丐能活得自在些。
但也僅止於忘記飢餓的時候。
但古老的約城有著一股魔力,傳說:這裡是最繁華的地方、是最混亂的地方、是什麼夢想都能實現的地方。
最貧之人不過數載即成最富,無名小子成為叱吒風雲的商人,這類的故事時有耳聞。
不少人為了達成自己的夢想,紛紛來到這古老的城市,尋找一絲可能性,期盼懷抱夢中的理想鄉。
就連乞兒也來到這個城市,希望願望能夠實現。
不過身分不同,願望不同。
只是,圖個溫飽。
扎克的願望實現了,不過也奄奄一息。
從小扎克就是自己一個人,雙親的影子不曾存在他的記憶之中。做為街頭的老鼠,他練就一身討食的好本事,努力填飽自己的肚子。
每次扎克經過房屋,都無法遏止自己想像屋中的溫暖,能夠遮擋黃土的房屋,能夠安心睡眠,不怕被其他乞丐偷襲的地方。這是他的夢想。
只是在這個有著無限可能的繁華約城,這個夢想不屬於他的。
扎克拿著廚餘,小心地閃躲大街上的水坑,但是腫脹的腳不怎麼聽從命令,走起路來總是歪一邊。
一年一度的雨季,沒有將塵土洗去多少,反而令人更加煩躁不堪。
他想休息一陣子,但這個舉動太過危險。
有些大人會專門擄走在大馬路旁不動的小孩,被抓走的人再也沒出現在這裡,有人說他們被賣掉,也有人說他們被做成狗飼料,不管是什麼,只要被抓走就是不好。
扎克忍著疼痛,咬著牙走下去。
至少明天不會餓肚子。
握在手中的廚餘沾滿泥水,卻是一種無可取代的安心感。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他的耳朵,嘎嘎的車輪聲特別刺耳。聽起來有兩三個人急忙地趕著路。
約城裡面大多數的好事與壞事,都跟扎克沒關係,他只關心食物在哪裡,不過多年的街頭生存經驗,還是提醒他要向後看一眼。
這一眼,讓扎克渾身顫抖。
兩名大人,一個拖著裝滿小孩的拖車,另一個正朝自己快速接近。
「走開!我很好!」扎克放聲大喊。
儘管這一句幫助不大,但他仍大喊大叫,希望吸引到路人注意,有人能幫幫他。
大街上的人們各忙各的,視若無睹。
這,不過是約城的日常。
一層壓過一層的權力關係,最底層的,該死。
扎克一下子就被大人捏住手臂,後者輕輕地撥開扎克濕漉的黑髮,溫柔的說:「小朋友,怎麼這種天氣一個人在路上呢?你爸爸是誰?媽媽是誰?」
「放開我……」扎克虛弱的扭著身軀,男子的大手好像螃蟹的鉗子,緊夾著獵物。
「你爸爸是誰?你媽媽是誰?」男子又重複了一次問題。
扎克知道,他們在確定身分,免得抓到貴族或是平民的小孩。
「我……」「算了,進去吧。」男子放棄得很快,扎克這樣骯髒的小孩,在怎麼樣也不可能是王公貴族。
男子輕鬆地把扎克丟進拖車中,他看扎克的身體狀況極差,就算不揍一頓也沒辦法作怪,扎克幸運的免去了一頓打。
拖車裡面已經有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身上都是髒兮兮的發著臭味,衣不蔽體。
他們用死魚般的眼神看著自己,或許裡面參雜了一點訕笑也不一定。
拖車的車軸再次嘎嘎響起,晃過大街,輾過泥水,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但天色已晚,再也抓不倒倒楣鬼。
最後,拖車駛進一座豪華的宅邸。
這個房子雖然也是用黃土做的,可是主要建材居然是用磚塊,可以猜得出這裡的主人非權即貴。
男人將拖車放置在庭院的一角,逕自入內去了。
扎克小心地撫摸一旁的磚牆,心中有些矛盾。
「這樣算是實現夢想嗎?住進磚頭房屋。」他想。
要知道,有的時候不能對現況太過苛求。想要一塊麵包卻拿到廚餘,即使不是十全十美,至少肚子不再挨餓。換言之,想住進磚頭造的房子這個夢想,也算是實現了。
這樣算實現夢想嗎?
正確答案,札克清楚的很。
其中一名小男孩看到人走了,抓緊機會攀上籠牢,打算撐開頂部的木板逃走。
「不要這樣,我們應該乖乖地等,看看大人想要做什麼……」另一名稍胖的男孩懦懦的說著。
「你這個大笨蛋,我們會被訓練師訓練成狗以後賣掉,你想要變成狗嗎?」
「可是我不想被打……」
「笨蛋,那邊那個!」像猴子一樣的男孩對札克叫道:「你快來幫我個忙。」
「我嗎?」扎克覺得舌頭有些黏住的感覺,太久沒跟人說話了。
「廢話!那個女生也來幫忙呀!」他轉對角落的女生說。
「不要理我的說。」身上纏著樹藤的女孩說著,她乾扁的肩頭凸著骨頭的輪廓,只有一頭黑髮才讓人看的出來是個女孩。
「快點來幫我啦!」猴子男孩著急著說著。
胖男孩左顧右盼,確定大人沒有要出來的跡象,才肯幫助猴子男孩。這期間,幾乎所有人都被他罵了一頓。
「一群笨蛋,我要走了。」他敏捷的跳上一旁的磚牆,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胖男孩搓著小手,翻出籠子這件事情好像是很要不得的行為,他爬上籠子,想了想又滑回底部,沒下子又爬籠子,再滑回籠底,猶豫不決。
扎克當然想要離開這個籠子,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咬著牙,用還可以活動的那條腿夾住木柵,雙手小心翼翼的抓住滿是木刺的籠柵,一吋一吋地往上移動。
「我,我覺得離開這裡好像不太好……」胖男孩小聲的說。
扎克沒理會,他專心地移動自己的身體。
一群雜亂的聲音從大屋裡面傳出,大門嘩的一聲打開,剛才的兩名男子畢恭畢敬的跟在一位衣冠華麗的胖子跟前,像寵物狗一樣拼命搖著尾巴。
但是論搖尾巴的功力,兩人始終輸給一旁真正的寵物狗。
貴族最喜歡養的寵物狗,鬃狗。
他們還沒注意到籠子那已經有所不同。
扎克只差一點點就能抓到圍牆,再努力一點點,就能逃離這裡。
忽然一股力量扯住扎克的腳,胖胖的小手不願意他離開。
「大人都出來了,我們還是在籠子裡面吧。」胖男孩不用多花力量,輕鬆地把受傷的扎克扯下籠柵。
扎克萬萬沒有想到,這小胖子自己不願意逃離,卻還要拉別人下水。
扎克摔上籠底的悶哼引起大人的注意。
「一下子沒看就搞成這樣,唉啊!一隻逃走了!」中年男子大吼道。
「什麼啊?還剩下幾隻啊?」華麗的胖子抖著肥肉,努力地用臉上的小縫要看清楚眼前景色。
「還剩下三隻。」
「三隻啊,還可以啊,只是明天要補回來這一隻啊。不然我的將軍肚子餓到了怎麼辦啊。」
「不要處罰我!我很乖!我沒有跑走。而且我有叫他們都不要亂跑。」
胖小孩突然大聲說著,他乖乖地在籠子裡,並且阻止扎克跑走,這份功勞一定要讓大人知道。
「去把將軍牽過來。」華麗胖子恍若未聞,自顧自地下達指令。
「聽我說啊!我叫陶罐我是乖小孩,我很乖很乖的。」名叫陶罐的胖小孩害怕了起來,拼命的宣揚自己。
一旁的男子不發一語,把陶罐抓出木籠。
陶罐心中一陣竊喜:「要被誇獎了、要被獎勵了、因為自己是多麼的聽話乖巧。」
男子拿出一塊木頭,放在陶罐嘴巴前說:「嘴巴張開。」
陶罐依指示張開嘴巴,拳頭大的木頭剛好將他的嘴塞滿。男子滿意的點點頭,拿布條緊緊地綁住陶罐的嘴。
陶罐這下才發覺事情有點不太對,不同自己想像的一樣。
「嗚嗚嗚嗚!」
男子不理會他不成詞句的抗議,往陶罐的肚子揍了一拳。
用成年男子的全部力氣,狠狠地打在陶罐身上,沒有遲疑、沒有前兆,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就像是在打沙包一樣。
一股黃色的酸水從陶罐的鼻孔噴出,身體的劇痛灌滿腦袋,兩眼一翻地倒在地上,扭了幾下,不動了。
「將軍!讓將軍等著麼久都餓了啊,快點快點處理好啊!」穿著華麗的胖子拍手叫嚷著,與另一名男子隱入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