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戰爭
第五回:妹怒
接下來的戰鬥,我一直都在欣薇起疑的底線下從中作亂。
雖然有時遇到實力較差的對手還是會贏,但大多數都是以欣薇負傷戰敗收場。
隨著我失誤觸壓平板的次數越多,欣薇向我關心是否太過勞累的次數也跟著變多。
當我跟她說「我沒事,不用擔心。」後,見她彷彿鬆一口氣的笑容,就讓我覺得這婊子實在蠢得無可救藥,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她年紀還小,還不懂社會的黑暗。
在這社會中,就是有笑臉迎人、卻又趁人不注意時在背後捅刀的傢伙啊!
就這樣,我們的總分不可思議地在五千分上下飄動,直到第六天,當我們再度戰敗導致總分只剩一千分時,那傻女孩才總算意識到整件事的不對勁。
套房中,手臂纏滿繃帶的她平靜問道。
「郁倫先生,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會引起您的不滿,不過我想問......郁倫先生,您真的有打算要贏嗎?」
「我當然想要贏啊,為何妳要這麼問呢?」
「因為......每當我要給對手致命一擊時,郁倫先生總是會剛好觸壓到我的全身圖像,一、兩次也就算了,但單看今天的戰鬥,你就足足已經有十一次失誤了,就算再怎麼笨手笨腳,連續戰鬥六天下來也該熟悉平板的操作了吧?」
她態度忽然強硬起來,老實講我有些嚇到,我本還以為直到懲罰來臨前,她都會維持著不知人間罪惡的天使樣貌。
對了,今天是第六天,這麼說來......
我看向平板,果然沒有記錯。
今日正是她月經來潮的日子,怪不得脾氣比以往焦躁......
我昂首大笑,狂笑,瘋狂地笑。
笑到腹部發疼,眼睛流淚,我還是持續發笑。
「郁倫先生,果然你壓根就沒有要贏的打算。」
欣薇面無表情狠瞪著我。
我收起笑容,不悅回道:「是啊!我就是不爽贏,怎樣,要哭嗎?」
「你為甚麼要這樣?難道不怕遭受懲罰?」
「懲罰?哈!」我嘴角上揚,「西裝男子說的懲罰是以『讓親兄妹對這份關係感到究極恐懼』為前提吧?但我根本就不認妳這妹妹,所以懲罰甚麼的管它去死!」
「是因為我父親拋棄你母親的關係,所以你才這麼做嗎?」
聽她這麼一說,我一掌往她貼著紗布的左臉摑下去。
她哀嚎一聲,紗布滲出鮮紅的血。
「我警告妳,別在我面前提起我媽媽的事!」
「果......果然沒錯......」她揉著臉,向我投出強硬眼神,「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郁倫先生對我有著強烈恨意。」
「是喔?啊不就好棒棒?」
我踢出腿,踹往她的腹部,當下她又呻吟一聲。
「妳這樣就叫事後諸葛,懂嗎?對現狀沒幫助的話還是別說比較好喔。」
她身子向後一翻,站起身來,左掌伸直向上,擺出備戰架式。
「妳想幹嘛?」
「痛扁你!」
她直接了當地吼,這就是月經的力量嗎?居然能將溫柔小貓變成凶殘野豹。
不,這樣的形容太對不起野豹了。
欣薇滿是繃帶的雙腿直發抖,纖瘦的身子還搖搖晃晃。
呵,就算身懷絕技,憑這樣的身體根本就打不過我!
剎那,我們邁出步伐,同時朝前揮出右拳,我預先看穿她攻擊軌跡,將頭左傾閃過她的攻擊,然而她也測出我的拳路,同樣躲過了我的右拳。
我們雙臂相互交叉,身子僅離對方五公分遠。
我收起右腿,踢向她的腹部,但她腳率先踢起,直接踢往我的腳底,將自身向後蹬去,瞬間與我拉開兩公尺的距離。
「呵呵,沒想到身體傷成這樣,行動還能那麼敏捷。」
我笑道。
「因為我不想繼續被你這戀母癖當作洩恨工具了!」
她邊擺出架式邊說。
「喔?很嗆嘛!」
我陰笑。
眼見她飛踢而來,我隨手拿起一旁的醫療箱重扔她的頭。
她重心一個不穩跌坐在地,我奔向前將她壓制。
「妳這不自量力的屁孩,我可是殺過人啊!」
語畢,我狠狠撕下她左臉頰的紗布,曾被利器劃破的傷口綻放殷紅血花,她的表情扭成一團。
「嗚哇啊啊啊────!」
她大聲嚎叫,我又賞她一計耳光,當然是打在那道鮮紅的刀傷上。
再來,我雙手將她的頭抬起,然後往地上重重一敲。
這一敲,她口中咳出血沫,一小部份濺到我的唇上,我站起身,將血擦去,走到她腳前,往她兩腿間奮力一踢。
頓時,她雙眼瞪大到簡直要把眼球彈出來似的。
只見她雙手緊壓腿間,身體蜷曲的像條蝦子般嚎啕大哭。
「呼......」我坐往一旁的床,看她哭一下就泣不成聲,我便說:「很痛是吧?別怪我,要恨就恨妳那拋棄我媽的垃圾老爸。」
接著,我拿起平板,看著她的全身圖像,思考待會要怎麼樣『照顧』她。
雖然直接揍她是很爽沒錯,但用遠端操控照顧她也是挺有新鮮感的,我想,等到這一切都結束後,就再也沒有這種遠端調教的機會,所以我決定用平板來結束今日的親密互動。
「真沒想到你們這對兄妹感情那麼好!」
男子聲音赫然從電視傳來。
我抬頭看,就見臉戴無表情面具的他正在鼓掌。
「一直在監視我們嗎?不過這也不意外呢。」
「是啊,但您不怕遭受懲罰這點倒是讓我很意外。」
「蛤?就算我和她是親兄妹,我跟她又不熟,有甚麼好意外的?」
「嘻嘻,您會這麼認為也難怪,因為您並不知道懲罰的內容是甚麼。」
「不然你現在說一說啊,反正我們都剩一千分了,最好是能把我嚇到烙賽的內容,不然我會很失望。」
「好的,郁倫先生,我現在就跟你說明懲罰內容。」
西裝男子拿出一支藥劑槍。
「在第一天兩位甦醒之前,我在兩位體內注射了這支『改良型伊波拉病毒』,只要懲罰確定實施,在二十四小時後,你們將同時因全身出血而死!」
「甚麼??」
我詫異站起身來。
伊波拉病毒可是這世界最凶殘的病毒,據說病發時的痛苦猶如身處地獄之中,因此還被恐怖份子用來當作生化武器。
我慌張地走到電視前吼:「幹!兩個都會毒發身亡,那這樣算甚麼『對親兄妹這份關係感到恐懼』?」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西裝男子拿出如一號電池般大小的圓柱體說:「這是解毒機器,它的頭尾各有一顆按鈕,其中一顆可以幫對方解毒,另一顆則能幫自己解毒,但正如您現在看到的,解毒機上完全沒有任何字樣,按了按鈕後,只能等到二十四小時後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按了幫對方解毒的按鈕,還是按了替自己解毒的按鈕。」
「那這樣我兩個同時按不就好了?」
「先生真聰明,居然知道兩顆同時按也有功用,沒錯,只要同時按兩顆按鈕的話,你們其中一人將會立即死亡,另一人則安然存活。」
「又是隨機死人,幹!這樣到底有甚麼好玩的啦?」
「就是要這樣才有趣啊,郁倫先生,請您試著想一想,如果您和鐘欣薇小姐是對很親密的兄妹,卻因分數低於一千分以下而遭受懲罰,您不想她死,她也不想你死,於是你們將在這二十四小時間中痛苦掙扎到底要不要按按鈕,當然,一起死或許是最幸福的,不過根據我們先前懲罰的結果,從來沒有親兄姊妹是『一起死』的喔。」
「甚麼??」
西裝男子搖搖頭說:「這就是人性啊......曾在殘酷環境下生存的您應該也能明白吧,當死神的鐮刀逐漸靠近自己的頸部,親情友情甚麼的可都會亂成一團啊!」
「亂妳媽啦!我對她又沒甚麼感情!」
「所以您認為您按下按鈕後,死的那方絕對不是您嗎?那還真有自信,我都為您感到佩服了呢。」
電視的喇叭傳來他那令人發毛的笑聲。
「必須按下按鈕賭上那二分之一的生存機率,否則就會在超乎想像的苦難中迎來死亡,這就是妹妹戰爭的懲罰內容,明白了嗎?郁倫先生?」
我雙腿發軟,跪坐在地,冷汗不停從臉頰上滑落。
如果懲罰內容真如他所說的,那我這六天的行為不就都毫無意義了嗎?
我可是為了看見那男人因痛失女兒的表情才這樣對待欣薇的,如果連我都死了,那根本就......
「嗚喔喔喔喔────!」
我對地板一陣猛揍,揍到手指破皮流血,我仍沒停下。
又來了!就跟那時候一樣!
我竟然又做了完全沒有意義的事!
為甚麼我總是這樣重蹈覆轍呢?
母親的死對我來說,難道還算不上是最嚴厲的教訓嗎?
「對了,還有件事要跟郁倫先生報告,我想您聽了這件事後應該會對鐘欣薇小姐稍微消氣些。」
「......甚麼事?」
「鐘欣薇小姐的父親其實跟她斷絕父女關係很久了。」
「............咦?」
西裝男子拿出一份資料夾,邊翻閱邊說:「鐘欣薇小姐就讀私立秋石國中,那所學校的學生都是來自名門,競爭非常激烈,鐘欣薇小姐似乎感到壓力甚大,於是迷上了偷竊犯罪。」
「偷竊犯罪......」
這麼說來,我曾聽過從少年監獄出來的朋友說,有些人偷東西並非因為窮,而是純粹因偷竊這項行為帶來的刺激能麻痺生活上的壓力,所以他們才會不斷犯罪。
「鐘欣薇小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後,就當面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了,除了成人前法律規定的義務照顧外,基本上她和她父親都沒甚麼聯絡,此外,她父親在外還有別的女人,所以也長達一段時間沒回去見她了,因此我想,就算你因喪母之痛而虐待她,對能如此冷酷斬斷父女之情的人應該也是不痛不癢。」
「是嗎......」
我暈了。
整間套房天搖地動,猶如十級地震。
「為甚麼......為甚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您的行為與妹妹戰爭的『宗旨』背道而馳,所以我才特意來跟您說這些,好了,接下來還有二十四天的時間,希望您能在這段時間跟您的『妹妹』好好相處,當然,也要您能在接下來的戰鬥獲勝,畢竟您只剩下一千分了,嘻嘻......」
電視『啪!』的一聲,切回了妹妹戰爭的觀戰大廳。
幾近萬噸的靜默降下,我身子後仰,靠坐在床角。
我舉起滿是鮮血的手,腦海全是一片空白。
不知欣薇如何了,剛剛被男子暴露自己的汙點,想必感到很羞愧吧?
不過我明想轉頭看她,卻發現我的頸部僵如化石。
我知道為甚麼。
名為罪惡感的荊棘纏滿我的頸子,我只要稍微轉頭,令人作嘔的汙血就會從我體內噴湧而出。
骯髒、自私又任性的大人,這就是我,周郁倫。
「您有一封戰鬥邀請!」
冰冷的機械音從電視喇叭傳來。
我緊抱起頭,不敢直視螢幕,雖然戰鬥邀請倒數十秒後也會將我們傳送去淨白之間,但現在就算只有一秒也好,我死都不想面對這攸關我們性命存亡的死鬥!
「別害怕,郁倫先生。」
「......咦?」
我抬起頭,欣薇站在電視機前,用著剛強的神情對我說:「這次若你能好好操作,依這幾天的戰鬥經驗,我想我應該能贏。」
「可......可是妳......」
我看她傷痕累累,百褶裙下的大腿內側還流著殷紅的血......
都是我.....這都是我害的,自以為能為母親報一箭之仇,結果卻把大家逼到死路。
我......我這傢伙實在是.......
「好了啦!你是要喪氣到哪時候?」
欣薇強硬拉起我的手說。
那個柔弱、溫馴,甚至還被我打倒在地哭泣的欣薇,為何在死亡的恐懼下還能如此堅強?
啊,那都是因為......雖然她的外貌還是年幼的女孩,但內心其實已經是位成熟的女人了。
我淚流不止,當發覺我自己居然連十四歲的少女都不如時,我深深感到撕心裂肺的自卑感。
此時,只見她露出始終如一的笑容說:「請相信我吧,現在我們沒有心結了,那勝利對我們來說就只是必然的結果。」
「嗯、嗯嗯!」
我眉開臉笑又痛哭流涕。
當白光從欣薇的背後閃躍而出時,我一瞬間甚至有種天使下凡的錯覺。
她那溫暖的話語為我空洞的內心帶來希望,直到當我們來到淨白之間,看見本次戰鬥的對手後,我才知道,我過去所熟知的黑暗,對這世界來說僅不過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