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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
臺大醫院捷運站的出口，筱娟帶了些慰問品坐在公園的花檯上等著朋友。天色漸暗，反覆看了好幾次手錶她漸漸有些不耐煩，她撥了通電話......
「喂，長兵，你現在人在哪？現在都幾點了！」
「呃，學妹拍謝啦，我現在在台北車站，下一班車我就到了。」
「你有帶什麼慰問品給勝利哥嗎？」
「啊？你說帶什麼東西？」
「算了，當我沒問......再見！」筱娟氣得嘟起嘴，她不該期待少根筋的長兵做事會有多周到。
「嗯，等下見。」
筱娟在原地又浪費了十多分鐘他才總算出現了。標準的籃球員身材，長兵穿著一成不變的運動束裝，球褲、球鞋、運動外套配一只高調的紅色健身背包。
他看到了筱娟慍怒的臉色卻微笑著大聲跟她問好。「嘿！筱娟！」
過大的音量讓正在玩手機的筱娟嚇了一大跳。「討厭啦！你幹嘛嚇人家？」
「當然是跟你打招呼啊！你以為呢？」長兵的溫暖笑容真是讓人難以生氣。以往他只要靠這招就可以擄獲眾多的少女情懷，但可惜筱娟帶有天生的免疫抗體。
「你不會又剛打完球吧？有點臭臭的。」筱娟捏起鼻子。
長兵給她做了個鬼臉。「才沒有呢。只是天氣太熱罷了。」
筱娟嘆了口氣，她覺得長兵學長人雖好但頭腦過於單純。「你打電話給勝利哥了嗎？」
「嗯，中午打給凱文了，他聲音聽起來不太好。」
「你等下記得不要說一些讓他傷心的話唷。」
「唷......」長兵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一提到球場上他最佳拍檔的傷勢，他再怎樣樂觀也會感到有些消沉。
進入了醫院大廳，他們依照著指示牌搭上了電梯。
他們敲了病房的門。而前來應門的是一位年約四十的女士，她身穿護士裝並掛有識別證，但衣著很明顯不是醫院的護士。「晚安，請問兩位是？」
「我們是江勝利的大學同學。」長兵靠著他身高的優勢偷偷向房間裡面窺探。
「啊！這是要給他的慰問品。」筱娟微笑著把一個精緻的紙盒拿到了她的面前。
「請在門外稍候一下。」看護轉身進去房裡通報。
很快地，他們被請進了病房。
這裡的空間遠比他們想像得還要大。一套紫羅蘭色的Ｌ型沙發和一套六人餐桌椅，四十吋的大螢幕電視和三層五門的全自動冰箱，甚至還有兩張提供給家屬使用的床鋪以及一套乾濕分離衛浴。
「凱文......」長兵看到躺在床上的搭檔心情有些難過，他一直盯著凱文閉上的雙眼。
「勝利哥還好嗎？筱娟帶了慰問品過來囉！」筱娟希望能讓勝利哥心情好一點，於是她盡可能地讓語氣充滿熱情。
凱文住院以來第一次有朋友來探望，這讓他的心情十分愉快。縱使身上仍有多處疼痛，他努力地不要露出痛苦的表情。「長兵，筱娟！」
凱文的手在床邊摸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調好床鋪讓自己坐了起來。一旁的看護本來有想上前幫忙，但顧及凱文的自尊心她只好作罷。
「當然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會在你身邊嘛！」筱娟的眼神微笑中帶有些許淚光。她打開了精緻的紙盒取出了一大堆色彩繽紛的小蛋糕，放在了病床旁邊的小圓桌上。
「那是什麼？聞起來甜甜的？」這是凱文住院以來難得聞到的稀少氣味。
「杯子蛋糕。這裡有十二種不同的口味唷，你喜歡哪一種？」
「嗯......我不知道耶，隨便都好。」凱文突然有些沉默。
突然微微一愣，筱娟沒有想到他會因為失明所以會有挑選蛋糕上的困難。
突然間，長兵直接挑了一個法式起士檸檬塔的杯子蛋糕放到了凱文手中。「我記得你喜歡帶有酸味的甜點，你要檸檬塔嗎？」
筱娟有點訝異長兵的行為，不過她卻無法反駁他的話。
「嗯，謝了。幫我拿一些紙巾好嗎？」凱文聞了聞那清新的檸檬香，好似煩惱減輕了不少。
話才剛說完，筱娟立刻展現出了十分驚人的速度。「拿去，紙巾！」
凱文慢慢地一口一口嚥下手上這顆杯子蛋糕。才沒咬幾口他的雙手就沾滿了起士慕斯，而紙巾上也都是掉下來的屑屑。一個迷你的蛋糕卻花了五分鐘凱文才把它吃完。筱娟在一旁看得都流淚了，而長兵也是表情凝重。
「這蛋糕真不錯。」凱文擦擦嘴，他心情顯然十分不錯。「你們怎麼了？怎都不說話呢？都在吃蛋糕嗎？」
長兵順著他的話說了個謊。「嗯，筱娟買的這個布朗尼我很喜歡。」
「唉唷，你別吃那麼多啦，這是要給勝利哥的！」筱娟的聲音帶有一點哽咽。不幸被凱文聽了出來。
「沒關係啦，你們......」突然一陣難以忍受的寂靜。
凱文嘆了口氣，有些喪志。「我這個樣子你們都看到了，我跟個廢人沒什麼兩樣。不能自己煮飯買午餐，連最簡單的走路都走不好。」
他的話像是在筱娟心上插了把刀。「別這樣......你爸爸幫你找了美國的醫療團隊，你絕對可以完全康復！」
「長兵，我好想再跟你打籃球......好希望再拿下冠軍獎盃啊......」凱文的聲音沒有哽咽，心情異常地冷靜。
「有機會的......」他們倆握住了手。
突然間，一個小小的鈴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看護仔細確認了時間後向他們走了過來。「打擾了，該是注射的時間了。」
不知哪來的衝動？也許是心底對現實的長期不滿。「打針！打針！打針！打那麼多針一點用也沒有！」凱文氣得把被單整個甩到了地板。長兵趕緊拉住他的肩膀以防止摔下去。「凱文你別這樣！」
筱娟被他突如其來的脾氣給嚇呆了。
「不好意思，兩位請迴避一下。」看護緩緩地說道，並做了個手勢請他們離開，畢竟對她來說打針還是第一要務。
「抱歉，我們馬上就走。」長兵拉著筱娟的手並給了她眼神暗示。
「勝利哥，我們都很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啊！只要你一通電話，我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
凱文的防備終於全數卸下，眼淚悄悄地滑落臉頰。「你們......」
「改天我們再來看你，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先走了。」長兵毅然決然地離開了病房。
當筱娟要離開前，凱文突然叫住了她。「要記得我，記得回來看看我......」
他的話寂寞得不可思議，彷彿夜空中的星星一顆顆地無蹤消失。
僵在原地，筱娟的身子有些發抖。「放心，筱娟一定會的......」
§
時間往前推進到兩個月後的一個傍晚。
林蓓玥剛從法庭回到第一報社，她坐在入口大廳旁的沙發上眼神有些惆悵。來來往往的同事眾多，但卻沒有任何一位向她搭話。自從她闖下大禍以來，大部分的同事都視她如瘟神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上任何倒楣的衰事。
突然一位穿著粉紅色高跟鞋的女同事向蓓玥走來。「嘿，不是說晚上在外頭碰面嗎？你怎跑回公司了？」
「芊茵，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沒辦法等到晚上了。」蓓玥的聲音哽咽著。
芊茵看到她這樣子急忙替她擋住別人好奇的眼光。「沒事沒事沒事。都讓那些討厭的事情飛到千里之外吧。」她突然捏著蓓玥的臉，硬是要她作了一個微笑。
「好了啦。」蓓玥甩掉她的手。
芊茵冷靜下來看著他的雙眼。「你今天還好嗎？很難受吧。」
蓓玥咬了一下下唇。「還好啦。不就只是開庭而已嘛。」她試著假裝事情沒有那麼嚴肅。
芊茵默默地指著她手上的牛皮紙袋。「那是？」
「法律文件......」她打算把東西拿出來的時候被芊茵制止了。
「判決出來了？」
她愣愣地點了頭。「嗯。」
「法官念在我深知悔改，判了兩百個小時的社區服務和兩千五百萬的罰款。」蓓玥苦笑著。
芊茵對這判決的內容大感驚訝。「天啊，兩千五百萬！」她抓緊了蓓玥的雙手。
「我知道，很誇張對不對。」
芊茵瘋狂點頭贊同。
「其實，對方的律師團也沒真的想逼死我，他們提出了每月兩萬元的扣薪方式。至少......現在我還有辦法勉強負擔生活......」
「我的天哪，玥玥。」芊茵抱緊了蓓玥，希望她不要放棄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每天幫你準備個便當！好嗎？」
蓓玥稍微鬆開了擁抱。「不用啦，我還有些存款，法院不會凍結我的存款。」
「喂，我是想幫你耶。」芊茵用手指頭彈了她的額頭。
「真的沒關係啦。」
「不管，就這麼說定了。我的手藝很棒的唷。」芊茵作了一個很有實力的手勢。
蓓玥笑了。
「對了，你包包裡裝什麼書？怎麼那麼重。」芊茵指著蓓玥包包裡露出一角的書籍。
「這個啊？」蓓玥拿出了一本飾品製作聖經。「這是我剛回來時經過書報攤看到的。」
「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有興趣？」
「我只是想利用一點時間作點小玩意上網賣賣看，希望能增加一點小收入......」蓓玥越說越小聲。
芊茵搖搖了頭。「你唷，想法雖好，但你有知道這有多難賺嗎？」
「啊？」
「現在網拍的飾品都是直接從全世界進貨再到台灣網拍販售，沒有人這樣手工慢慢做的啦。」芊茵直接了當地潑了她冷水。
「啊，我怎沒想到呢？」蓓玥有些傷腦筋，但卻沒有因此消沉。
芊茵突然靈光一閃。「我突然想到一個你不會喜歡的點子。」
蓓玥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你還是說來聽聽吧。」
「你現在還有跟高中的前男友聯絡嗎？」
「為什麼提他？」一提起他蓓玥有些許難過。
「我猜你很久沒跟他聯絡了。」芊茵一語道破。
「當然啊，是我先跟他提分手的，我哪能再連絡他啊？」她低著頭。
「誰叫你要用那種理由拒絕他？現在後悔了吧？」
「拜託，那時候我才高中耶！誰能接受他要去法國留學啊。」蓓玥有些生氣。
「換作是我就可以。只是分開幾年而已，反正他回來就打算娶你啦。人家可是餐飲帝國的富二代呢！」芊茵開她玩笑。
「對不起，我可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蓓玥不客氣地給她一個白眼。
「唉，他那時對你可專情的呢。可惜。」芊茵嘆了氣。
「別提了......」
「如果他現在回來追你，你會考慮嗎？」
「別問我，我不知道......恕我無可奉告。」蓓玥堅決不回答她的問題。
「別用這種官腔方式敷衍我。」芊茵笑了。
這是她們記者最討厭聽到的四個字：無可奉告。
突然一陣風吹了過來。只見身穿全黑套裝的鸝萍正從公司大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害人不淺的全殘小瘟神呢！」鸝萍拿了一個資料夾在她們眼前晃著。
「你閉嘴......」蓓玥反擊。
「鸝萍，你就別來煩我們了不行嗎？」芊茵站了起來。她突然瞥到資料夾裡的文件。「這是？」
「法院判決新聞稿啊！你知道有多少讀者關心江勝利嗎？成千上萬啊！我把照片和篇幅都留給他啦，當然也沒忘在文末稍微提到瘟神的神蹟囉。唉唷，那可真是邪門啊！」
「你！」蓓玥想說什麼卻什麼也無濟於事。「算了，隨你便吧！」蓓玥拿起了包包準備離去。
芊茵臨走前故意把包包往鸝萍身上甩過去。「你最好把那篇報導改掉，我不會放過你的！」她踩著高跟鞋神速地緊追蓓玥。「喂，等等我。」
等她們離開公司後，鸝萍顯得十分神氣。「玥玥，這是你逼我的，別怪我心狠手辣。哼！」
鸝萍趾高氣昂地走進了電梯，但沒有人敢跟她一同搭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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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