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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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
從某個男人開始說起吧。
那是個得到一切,卻失去一切的男人。
這個人的理想是如此的單純。
希望創造一個大家都能吃飽肚子、都能夠幸福生活的社會。
恐怕每個人都這麼想過吧。
常常被政治家做為號召人民的口號、訴求,但真正實際下去進行的人……
沒有。
因為不可能。
資源有限,慾望無窮。逐漸長大的人們開始知道:如果不從別人身上搶奪,那麼就會坐吃山空。很簡單的水流不進則退的道理。
於是人們開始自私自利。用盡力量、智慧、能力從各個地方撈取資源。大航海、大革命、大戰爭。
但是曾經有那麼一個時代。
該說過於天真呢,還是太過愚蠢。真真正正的追求著這樣的理想。
男人也是追隨著這理想熱潮的人之一。不,應該說是領袖。
男人本來是屬於利益持有者的陣營,卻為了理想,與家人、朋友、師傅、情人決裂,最後大義滅親。
以一己之力,率眾擊敗了自私自利的利益持有者,將他們趕至邊陲。
人們歌頌這樣的事蹟,讚揚著他的功勞。
但這樣的夢,被讚揚著他的人們給打碎了。
不用付出就能得到既定利益的人們開始懶惰。既然不用努力就能得到收穫,那又何必像隻老牛一樣喘著氣趴在田埂上耕作?
利益持有者換位,卻做著和原本的利益持有者一樣的事──自私。
等他醒悟的時候,已經晚了。
勞力停滯,國家停擺。
上愚下,下欺上。
原本和自己同懷著革命情感熱潮的同志們一個一個換上利益既得者的嘴臉──腐敗。
當他發現時,這艘名為『國家』的船卻已經駛向一個他掌握不了的方向了。
於是,滿腔的熱血被澆熄。
──如果,他是個沒有任何熱情的男人也就算了。
──如果,他是個沒有任何力量的男人也就算了。
但偏偏他兩個都有。
可是又能怎麼辦。
再一次革命?
再讓雙手染上無數親朋好友的鮮血、再讓理念的鐵蹄踐踏在萬民的血淚頭顱之上,然後再一次的失敗?
男人醒悟了。
只要有利益的存在,就自然會存在著自私。
但他醒悟的真得晚了。
所有能讓他自私的東西早就已經在革命中被他親手撕毀、破壞。剩下的只有孤零零、隨風飄蕩的自己。
如果能回到從前……
這種軟弱的話並不屬於男人。
於是男人只能低著頭,在這艘名為『國家』的大船上做一名舵手,拼命的修正航道。
想要讓國家富強,也想要讓人民幸福。
這麼一個簡單的想法,看似毫無問題,但男人卻深深知道其中的矛盾和無力。
於是男人知道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一途。
──讓這個世界上不再存在利益。
這是如此單純的想法,但是實現的方法卻……
為零。
人類是不可能拋棄欲望的,又或者說,沒有欲望的人類根本無法想像還是人類。
問題回到了開端,實現這種不可能的願望根本是不可能的。
抱著沮喪的心情,昔日合作的夥伴漸漸疏遠,就連說話也不再具有影響力,過往的同袍開始排擠。
曾經炙熱的理想化為冰晶,轉瞬消失。
最終只能自責的避居天涯,眼不見為淨。
但又怎麼能心平氣和的面對一次又一次禍害國家的災難呢?
一直以來,男人飽受折磨著。
現在,對他而言,最大的改變即將降臨。
***
窗外的雪花在凜冽寒風的吹拂下激昂的飄舞,極寒的夜裡,彷彿整座城市也隨著覆蓋的雪花而凍結。
位於亞熱帶的半島,香港,此時正反常下著大雪。
即使是冬季的一月,在這四季如春之地,降雪的事實依然讓人驚奇。
時值農曆春節,香港雖受外族統治,街道上仍洋溢著大紅大紫的歡樂氣息,大雪裡的深夜,依然戶戶燈火通明。
只有一棟小樓是寂靜的。彷彿隔著一道結界,和比鄰的喧囂完完整整的切割開來,室內一片黑暗。
在這陰沉的空間當中,他獨自坐在長椅上,雙手十指交扣,面無表情的低垂著頭。
應該是慶祝平安度過一年,即將迎來新的一歲的節日,男子卻沒有半分喜悅,雖然面無表情,但渾身上下卻散發出灰暗負面的氣息。
是懊喪、是自責、還有更多混雜著悲悽的味道。
「下了雪啊……」
眼角餘光瞄到窗外,雪景勾起了男子仍在北方時所經歷過的一切,僵硬的嘴角勉強彎了彎。
「又過一年了嗎。」
喃喃自語著。男子抬頭望向窗戶,視線穿透下雪的天空,似乎想看見北方人民們滿足豐收的笑容──
現在來說,笑容是不可能的啊。
男子垮下肩膀,因為離開而沒能阻止同伴犯下愚蠢又錯誤的行徑,造成更多人間悲劇,這全都是自己的責任。
長長嘆出一口氣,男子從長椅上起身,切掉電暖爐的開關,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叩叩叩──」
隔著客廳,從大門處傳來的敲門聲。清晰無比,彷彿不經由空氣傳播,聲音直接進入男子的聽覺系統之中。
室外的鞭炮聲和小孩的嬉鬧聲都無法阻止這聲音的穿透。
彷彿帶有魔力一般的聲音。
提起精神,男子走向門邊,對於即將到來的訪客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咿呀──」老舊的門軸伴隨轉動發出尖銳的聲響。
「……」
男子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男人──不,也許這麼說不正確──露出驚訝的表情。此人他並不認識,但因為過往的身分,不曾相識的人找上門來並不是值得驚訝的事。
令男子感到驚訝的部分則是自己看著對方的每一眼:看似沒有變化,但假如讓他閉上眼在腦中印出形象的話,卻有著千百種的形態──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色形貌竟都能代表著眼前站著的對象。
「初次見面,閣下安好,也許該說聲新年快樂呢。」
門口的人微笑說道。男子回過神,將來者迎進客廳,並打開電燈。久未使用的電燈泡在開啟時仍一閃一閃的,蒙在燈泡上的灰塵讓室內光線顯得仍是昏暗。
「請問是道上哪位朋友?」
對方並無惡意。這點男子是知道的。從見面以來的聲音和外貌,男子也已經推斷出對方和自己一樣,屬於裏層世界裡的人,是故開口便直奔主題。
「先讓老朽喝口茶喘喘氣吧。」
「寒舍無茶可奉,還望見諒。」
男子摸不清對方來意。自從心灰意冷洗手引退已過十餘年,起初確實還有人找上門,如今卻是門可羅雀。在這種境況下,他更揣摩不出對方的想法。只能謹慎應對
「哈哈,陪著老朽用這陳腐的口氣講話,閣下大可不必如此。茶我自有準備,閣下可要來一杯?」
對方伸出手在空中畫一個圈,「叮」的一聲,一對純白陶瓷茶杯伴隨效果音從圈中浮現。他又伸手凌空虛點,在空中造出兩個壺嘴,對著茶杯澆下晶綠色的茶水。
他自執一杯,另一杯平穩的飄向男子,落在男子手上。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渴。」
並沒有對這魔法一般的戲法感到驚訝,男子將茶杯置放在桌上,委婉謝絕對方的好意。
「是嗎?老朽卻看閣下的心,其實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渴。」
對方笑了笑,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男子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愣一愣。
「『受命於天,既壽且昌』。這便是老朽造訪的理由了。」
一聽這話,彷彿椅子上突然長出刺針一般,男子激動從座位上跳起,瞠大眼睛盯著眼前這外貌變幻莫測的對象,張口結舌,愣是吐不出半個字。
良久,他才頹然坐倒,卻一個不注意跌坐到地板上,連帶著椅子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無垠居士……想不到我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您。」
男子的口氣轉為虔敬,從地上爬起後將椅子扶正,重新坐下。
代表著中華民族的集體意識──中國魔法師們之間是這麼口耳相傳的。當他出現時,即象徵著──
「『玉璽』又要再次降臨了,對嗎?」
男子嘆口氣,眼神首次迎上無垠居士的視線。
「果然不負『如生繪師』的盛名,雖然不直屬於七家,卻對玉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嗎?省卻了老朽不少口舌的功夫呢。」
「約束之器──作為統帥中國魔法師的象徵之力,司掌中國境內一切靈脈的魔力歸向,代表中華魔法師的集體意志──傳國玉璽。我說的沒錯嗎?」
無垠居士摸摸下巴,眼角露出讚許的笑意,點了點頭。
男子的眼神一轉,露出苦笑。
「降臨儀式需要的十一個候選靈魂,您找上我的理由大致是明白了。但居士,想必您對我的過去並不會一無所知,現在的我並沒有心爭奪這統率裏層世界的地位和權力。」
「擁有力量的人,必須負起選擇的責任。」
無垠居士溫文一笑,端起空空的茶杯,視線望向下著雪的窗戶。
「北方的人民因你而受名為革命的災難,不僅如此,南方的人民因你而被迫進入獨裁的統治。」
男子的面孔因醉疚而扭曲,無垠居士字字一針見血。
「我不會否定你做過的選擇,或許你沒有出手,狀況會更復嚴峻。但──」
對於無垠居士特意拉長的語尾,男子反射性的抬頭。
「『玉璽』之所以名為傳國,這道理,你自是不會不明白的,對嗎?」
男子的眼神一熾,端起被自己擺在桌上的那杯茶,仰首一飲而盡,順手用袖腳抹抹嘴邊的茶漬。
無垠居士對男子的反應十分滿意,微微一笑。
「一個問題。」男子緩緩開口。
「直問無妨。」
「為何我能被選中?」
男子盯著無垠居士,那目光炯炯有神,充滿生機。
「我想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如生繪師』穆見天被選上的理由,我之所以來造訪的理由──」
代表著中華人民的意識共同體認同了他這些年來對中國所做的一切,嗎?
男子問不出口,但隱藏在沉默底下的內心已經有了解答。
「──你就透過參戰,來確認吧。」
『如生繪師』穆見天,參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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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圖:
縮圖的全圖,
是請在FB上認識的繪師朋友
秋樺百忙之中幫忙的,但其實她還沒有沒有登場。
所以其實算是圖騙www
用這種小方法吸吸看人氣(?
希望各位看倌能喜歡,無論是圖或文。: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