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之風‧震動之火（下）

《跟昨天一樣的話說在前頭》

我在這裡貼了兩篇番外，結果本篇還是沒有拿來啊（死）。
篇幅一長我就懶得動了。
也因此我預料有人會對它有看沒懂，這其實也沒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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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杖在課堂上出現三天之後，一群訪客來到規模本來就不太大的村子裡。海勒洛亞親眼見到那群人，有十幾個穿著銀白色盔甲、看起來像是士兵的人，領頭的則是一個穿著黑色長袍、手執水晶杖，大約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村子的長老去接待他們，但是他們的目的顯然不在於村子本身，因為那一小群人沒有多久就筆直走向梅達莫爾的家。似乎是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一般，海勒洛亞見到梅達莫爾已經等在門口。長度幾乎有他一倍高的金杖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士兵們見到梅達莫爾時，全都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去。一群大人向一個孩子行禮的模樣看起來是很突兀的然而梅達莫爾絲毫沒有窘迫的表現，彷彿這是理所當然應該發生的事。領頭的那個黑袍男人則除外，只有他看起來地位跟梅達莫爾相當。海勒洛亞對於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沒什麼記憶，因為那時候的他還只是個孩子，有聽也是沒懂。但那段已經被記憶洪流淹沒的對話使他知道兩件事：第一，那個男人是荷凱蒂女王座前的賢者，名叫馬榭倫；第二，他們是來帶梅達莫爾走的。那群人來訪的第二天，梅達莫爾就跟著他們離開村子，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今天，海勒洛亞還記得，梅達莫爾臨走之前向大家道別時的那副表情。正確來說，他始終沒有忘記，是因為梅達莫爾現在天天用很類似的表情在面對他──是的，打從那個時候開始，梅達莫爾的整個性格都變了，變成一個標準的「理智」的化身。就好像是一根原本筆直的鐵棍，被什麼外力強行扭彎了一般。

　十二年後，海勒洛亞實際見識到了那個所謂的「外力」是什麼。當時他是九十歲，約當幻界人民的八歲左右。



　「勒洛？」

　冰藍色的細長雙眸轉過視線，黃白色的影子不知何時已經接近到背後了。

　「起來啦。你肩膀沒事了？」

　「好得差不多了。」梅達莫爾說著輕輕動了一下肩膀：「沒傷到骨頭，你不用太擔心。」

　「要是在昨天，我可不會這麼說。」

　一天之前，他們兩人才在這個霍諾縱谷打過一架，是那種假裝為敵的友誼賽。當時海勒洛亞在梅達莫爾肩上狠狠砍了一刀，力道絲毫沒有放水。「加害者」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說實話我昨天很想拆繃帶偷看，但要是真的拆了大概會被那些小鬼頭砍死。」

　「不會啦。」

　海勒洛亞大笑起來：「他們對付我可不像對你那麼客氣。」

　「是嗎……？」

　「相信我啦，我說是就是！」

　梅達莫爾微微苦笑。「我當然相信，因為你在這方面比我機靈得太多了。」

　海勒洛亞哼了一聲。他知道梅達莫爾把他的反應解讀為「你看吧」或是「本來就是這樣」，但是，實際上，海勒洛亞認為梅達莫爾的話是在避重就輕。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是海勒洛亞的專長。



　正如「雪琉特‧薩菲斯」賦予梅達莫爾「理智」的封號一般，從未離開海勒洛亞身邊的長刀「墨爾西伯‧法爾」也給了海勒洛亞「情感」的封號。海勒洛亞直到手碰到法器的那一刻才曉得，法器認主的儀式，同時也是新任的使者繼承關於使者的歷史、以及身為使者的理念、責任、知識的那一瞬間。就某種角度上來說，海勒洛亞打從那一刻開始也就不是個孩子了。

　但是在那同時，他也才瞭解到，為什麼十二年前梅達莫爾的個性會有那麼巨大的轉變。

　三天後，馬榭倫就跟十二年前一樣，帶著一群士兵來接他前往霞之殿。梅達莫爾手執金杖在門口迎接。海勒洛亞還記得當時的情形：

　十二年的時間對幻界住民而言並不是很長，金杖依然比梅達莫爾高出快一倍。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在捕捉到海勒洛亞的人影時睜得圓圓的：「賢者大人，您找到…………勒洛？」

　「我也很驚訝呢，竟然連續兩個使者都出在同一個村子。」

　「怎麼……」

　馬榭倫帶著士兵走上前，海勒洛亞跑在前頭。

　「梅達！你還記得我啊！」

　「是啊……好久不見……」

　嘴巴上是這樣說，可是梅達莫爾臉上沒什麼高興的表情。剛剛那一瞬間的驚訝好像是假的，從他現在的模樣看來，喜怒哀樂似乎根本不存在於他身上。

　梅達莫爾會變成那副模樣的原因，海勒洛亞是後來才知道的。正確來說，梅達莫爾從未親口講過理由，海勒洛亞是憑著自己學到的知識才推測出來的。

　海勒洛亞個性原本就外向，「情感」對他來說只是助長他的性格而已，如果說有什麼缺點，那就是讓他變得更野、更任性、更無法管教。

　而「理智」對梅達莫爾的要求是保持冷徹的頭腦、跟隨時隨地思考的態度。思考對梅達莫爾來說並不是難事，但是從負面的角度來看，這個封號逼得他必須壓抑一切的感情表現，偏偏他本來是個情緒豐沛的正常孩子。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海勒洛亞也見過好幾次梅達莫爾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導致失控的場景。他現在有冥想的習慣，一半是為了自我控制而培養出來的。

　而這些事情，除了海勒洛亞之外，恐怕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海勒洛亞在心裡自言自語。

　小鬼頭們，你們還不曉得，梅達其實是很寂寞的。只是，這件事我不能跟你們說，而且，他也不會跟你們說……



　「勒洛？」

　意識瞬間回到現實，海勒洛亞眨了兩下眼睛，注意到梅達莫爾正筆直地盯著自己看。

　「啥？」

　「你好像有心事……？」

　「啊？沒有啊，只是在胡思亂想。」

　這也是輕描淡寫的用語，不過梅達莫爾是看不出來的。證據就是他露出微笑。

　「我可以問是什麼嗎？」

　「可以啊，你啊。」

　「我？」

　「嗯。」

　笑容不見了，換上一副有點疑惑的表情。「我什麼？」

　「我在想你變了……」海勒洛亞輕鬆地笑了起來。「那些小鬼頭讓你變得比較像人了。比方說，你會願意帶著他們到處跑，而且還處處護著他們。要是在三百年前，我打賭你不會做這種事。」

　「我……」辯駁的話到一半語塞，顯然一向善辯的梅達莫爾碰到關於他自己的事情就是沒輒。「……是這樣嗎？」

　「毫無疑問的就是。」

　深褐色的眸子目光柔和下來：「大概吧……或許是因為，我覺得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些我們所不具備的東西。雖然我還不太清楚那是什麼，但是……我想看到他們會走到什麼地方去，想看到最後的結果。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冰藍色的眸子瞇了起來。

　「很奇怪？不，一點也不會。」

　而且我還滿高興的。


　海勒洛亞最後的話音量差不多接近自言自語，梅達莫爾沒有聽清楚。但當理智使者準備進一步追問的時候，岩山底下傳來了人的動靜。一個少年走出岩石的陰影下方，抬頭仰望天空、正好面朝他們的方向。

　「啊，小鬼頭們起床了。走吧！我們該下去了！」

　說完這句話，霍諾縱谷的主人拉著唯一能使這裡的空氣產生變化和震動的存在輕輕巧巧地躍下岩石，


　在空氣當中留下了一個沒有結束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