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子。
她把車子停在路旁,雖然旁邊有一整排的大樹,剛剛左轉沒多久就停了下來,還能看到後頭的車子來往,不過鮮少有車子左轉或從我們這頭過去。我想停在這裡是安全的吧。
她放開方向盤,她俐落地把檔位子推進空檔,然後將移過來的手壓在我的大腿上,整個身體側轉過來,我尷尬地移開視線,只好看著窗外的大樹,她沒有說話。
那棵樹沒有形狀,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大樹。
「你是不是一個輕浮的人啊?」她解開原本束起的頭髮,並把髮圈交到我手上。她的嘴裡傳來陣陣酒味,但並不難聞,似乎也讓我聞暈了,所以沒有多做什麼。
「我不是。」
「這不像是少爺會說的話啊。」她縮回身子,想要拿出手機,但又不想破壞氣氛,只是把手搭回方向盤,又不知道該往何方。
「公主也不像是追求安定的人啊。」我冒了出了這一句,口氣有點輕挑,像是被誤踩尾巴的公狗。
「你不懂啦,生活只剩下應付別人的消遣時,你會更追求安定的日子。」
「我沒看到你試著努力離開過。」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壞口氣,只是不願意背棄自己該有的天真。
「我也沒看過你曠職啊?」
我仔細瞧著她,下巴、鼻樑、眉毛。最後握住她的手,好冰冷的手。十分鐘比一陣風還要快、還要突然。她抽開被我握溫的手。「要不,你搬來跟我住好了。」,我沒接話。
「你不是說要帶我看日出、吃早餐?」嘴角僵硬地抬著,她忽然踩下油門,沒有繫上安全帶的我們都往前震了一下,但不到一會兒就停了下來。她用手指夾著我的下巴。
然後粗暴地握痛我的手,只為了轉開那粉紅的握把、幾乎是推著我走進那朱紅的門,被門檻絆倒的我,只能放任自己在鮮紅的地毯難堪地滾著,最後她拉著我的手,溫柔地拉我起來,卻用力把我壓在顏色深沉的紅沙發上。
「好可愛的表情。」挽著我的手,她居高臨下地冒出這一句,。
搖下車窗,我還未恢復平靜,燒了半包的菸。太陽出來了,我們只好拐回原本停車的路口,小睡一下。
「還要嗎?」
我用打呼聲婉拒她想帶我進入夢境的邀約。
在我迷濛時,答應與她同居的這段記憶,被我遺忘在快感的口袋裡。那是一張必須得履行的契約。
二、行人
她的聲音很尖銳,又愛碎碎念……跟著她從火車站走來這裡,我的腦海裡已經演示過各種讓她閉嘴的方式,但沒有一種是我敢做出來的。涼風微微的吹起,臉頰兩側揚起的頭髮,發達的咬合肌在她唇齒開闔間若隱若現。
「你們這裡真的很偏僻。」
「嗯。」
「蚊子又多。」
「嗯。」
「東西又難吃。」
「那只是因為你吃不習慣吧?」我放開了她的手,獨自走到對面,然後繼續等著紅綠燈變色,這樣的步驟像是行人版的「待轉」。她走了過來,手甩得特別大力,腳尖不斷點著地面,節奏的拍擊聲越來越大。
「夠了喔,還不是妳吵著要來我家看看。」
「你不知道我就是不習慣鄉下嗎?煩死了,也不會阻止我一下,那這樣我今天還不如跟姊妹去酒吧喝到爽,還不是為了陪你?」
「你的人生只有陪男友跟釣凱子兩個選項嗎?」我努力的抑制音量,倒是她,停下了踢地板的動作,現在講話倒是一次比一次大聲。
「那又怎樣?你還不是被我釣到了!」她甩過頭,然後再低了下來,似乎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媽的,你真的當我龜公啊?還是把我當河豚?」從口袋拿出了五百塊,硬是塞到她手裡。
「這些錢夠你搭回你家,但不夠你浪!馬的。」我轉身就要離開了,她卻忽然捉住我的手,兩眼彈出熱淚。
「我說錯話了嘛……你別走啊!不……我不想走啊,我想陪你!」
「反正就這樣,至少我今天不想見到你。」我用另一隻自由的手撥出了電話。
放任她嚎啕大哭,我和朋友約好了離我最近的海產店,準備開個單身派對。「你要是想跟的話自己走過來,但現在請你先放開手。」她聽了我的話後照做。
「我知道錯了……你不要這樣啊。」我無視她的聲音,依舊尖銳無比,一聽到我就耳疼。
我再次回頭的時候,我已經離那個十字路口非常遙遠了。
而我的女友站在那個路口左右張望,我微微笑了一下,即便我的怒火還在灼燒我的身心。
這個時間是攬不到計程車的,過了十二點,這裡比空城還恐怖,反正過一會就會追上來了吧。
三、紅綠燈
「太嗨了吧!」
身後的夥伴不斷的驚呼,他們手上叼著一根白色的菸,燃燒出來的煙霧都是焦塑膠的臭味。方才離開夜店的我們,衣服帶著菸和酒的臭味,頸子還掛著出門前才抹上的香水味。
「你要不要試一下啊?」
我搖搖頭,說實話比較害怕搖晃的車體內,她那無法控制的手會拿著菸頭往我身上戳。她過於堅持了,只好支開一隻手去接那一根「加了料的菸」。深吸的時候不小心皺眉瞇眼。
直到她突然喊了一聲,「紅燈啊!」我下意識地踩緊煞車,因為沒有繫上安全帶,全車的人都因為大減速,除了我和副駕那個神智不清的女人以外,後頭三人以奇怪的姿勢纏繞再一起。而那些燃燒的菸全都消失不見了。
「幹!你是在喊殺小,你們最好是趕快把菸找出來喔,被我找到椅子上哪裡被燙破洞,我就看看你們到底肩膀上面頂得是小玉西瓜還是大西瓜」
「我想跟你開個玩笑嘛。」她毫無悔意地說。
我意識到我視線離開了前方太久時,「喀噔」,一個微小的震動和聲響,瞬間喚起了所有人的理智。我放開油門,任汽車滑行到旁邊靠好,下車後,才發現我的輪胎拖著兩條血痕。
「哈哈哈哈哈!就跟你說真的紅燈,不聽!」那女人瘋瘋癲癲的走了過來。當她看見地上那具被撞毀的屍體時,她還放聲大笑,「幹!真的是大西瓜欸。」
我不知道怎麼辦,其他三個人沒有下車。
於是我說了,「你要不要吃吃看甜不甜啊?」
「幹你……我才不要,掉地上的我才不吃。」她還是瘋狂的微笑,那真的太醜陋了。
「但是,吃完會有獎勵喔。」我從口袋裡頭拿出了鹽狀的白粉末。她腦袋分泌的多巴胺讓她甘願跪下去,伸出舌頭觸摸地板。我默默地移動,唯一發出的聲響就是關上車門的聲音。
我消失在速度裡頭,我沒空從後視鏡看她到底有沒有注意到車子已經離開。
最後從速度的隧道看見光明時,是三台閃著紅藍燈光的車子阻在前方,我好害怕,我的眼淚落在膝蓋上,更深沉的重量讓我移不開踩油門的腳。
一片白的兩個世界,分別是不同的風景。
「沒有監視器的十字路口……」我老爸摸著下巴說。
難道還有其他人在?要是被我知道誰出賣我的話……等我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