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手上提著黛洛兒極其喜愛的烘焙坊所做的甜甜圈、起司蛋糕及手工餅乾站在桑德列家門口,其實這兩日在待在警署外並沒見到黛洛兒的身影,也許這女孩沒照顧好自己,因病請假也說不定,先前聽說過孕婦不能胡亂服藥,否則藥性可能傷及胎兒,所以我只買了退熱貼及維他命C片希望她能早日康復。
我緩緩抬起右臂、伸出食指,卻發現自己竟緊張地微微顫抖著,雖然是下定了決心才來的,不過想起要與幾個月不見又尷尬至極的妹妹面對面,難免有些心理障礙,所以,我作了幾回深呼吸,確認自己總算平靜許多以後,我一鼓作氣按下了門鈴,等待著有人前來應門。
現在是上班時間,就我猜想,如果黛洛兒真是病了請假休息,現在屋內應只有她一人才是,應該碰不上桑德列吧。
等候了半晌,大門終於開啟,但是出人意表的是站在我眼前的並非我熟悉不已的小妹黛洛兒,而是身形尚算高大、只從遠處見過的桑德列,我們兩人就這麼望著對方愣了好片刻,隨後,他即刻斂起眸子、帶著警戒的神色問:「請問有什麼事?」
這是第一次近距離且面對面看著黛洛兒所深愛的這個男人,一頭栗色短髮、藍色雙眸,長相俊逸挺拔、氣質沉穩,此時他身著酒紅色的襯衫及一件黑色牛仔褲,似是隨性地扣子解了數顆,由他身上飄散了些酒氣,看樣子他是喝了酒。
料想不到竟會碰上桑德列,我沒好氣地翻了記白眼向他直言:「我是黛洛兒的兄長,我想和她談談。」
聞言,他蹙起了眉,原先那若有似無的醉意頓時消失殆盡,他打量了我一番,瞥見了我手上那烘焙坊的紙袋說:「原來先前那些甜甜圈是你送的,我怎麼問她,她都不肯說,只是每回她心情不好,見到那些甜甜圈總是笑得比她手上的甜甜圈還要甜,在這點……我還得感謝你。」
「我只是照顧我妹妹罷了,不過這次我可要親手把甜甜圈交到她手中,可以讓我見她嗎?」
此時,他斂起眸子、冷不防地抽出配槍抵著我的額際:「辦不到。」
見他來意不善,雖說額上被抵了把槍,但我倒也無所畏懼,就算他當真想殺我,我也有自信在他扣下扳機之前反制於他,甚至在眨眼瞬間讓他倒地長眠!
我斂起森冷的紅瞳、釋放出些許殺氣問:「這是什麼意思?你的話,還有你現在做的事。」
桑德列雖因我的殺氣似有本能性地忌憚,但他卻只是眉頭深鎖而不改其本色答道:「字面上的意思,就算你硬闖也見不到她,至於我做的事……這不是再明顯不過了嗎?一介殺手光明正大出現在刑警面前,我職責該做之事不是將你逮捕,便是為民除害,將你就地正法!」
「哼,我這還是頭一回聽說警察權力竟可隻手遮天,可以省略所有國法草菅人命呢,再者,想將我就地正法,你也該惦惦自己的斤兩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再來說大話!」
面對桑德列這番挑釁,我也絲毫不留餘地進行反擊,也許為了見到黛洛兒,我該忍氣吞聲的,但是他這席話無非是侮辱了我菲索奇亞家的實力,雖說家族已不復在,但是我也該盡我所能維護家族的榮耀!
我們兩人沉默僵持許久,最後,他收起了配槍,這一觸即發的氛圍才頓時瓦解,他嘆了口氣後掌心向上朝我伸手,我狐疑地瞇起眸子,他便答道:「你手上的東西是要給妮露的吧?先讓我帶進屋內吧,我會交給她的。」
「妮露……?噢,想起來了,她確實……嗯,交給你了。」
看樣子,黛洛兒在桑德列面前仍是使用『妮露‧梅索芬』這個化名,只不過……若是如此,桑德列何以清楚我的身分?就算他由黛洛兒口中知曉她還有一個兄長,但我並不認為黛洛兒會愚蠢得將自家兄長是殺手一事給說出來,怎麼回事?
心下有太多疑問,我還是將手中的紙袋交到桑德列手中,他接過紙袋後說道:「於公於私,我都想和你談談,請你在這裡稍候片刻,我打理一下就出來。」
「我為什麼要和你談?這是我們兄妹之間的問題。」
「若你不願意和我談,那我也保證你不可能見得到她。」
「……」
見我沉默,他提著袋子關上大門獨留我於門外,半點待客之道也沒有,想必是身為重案組組長難免對我殺手身分心存戒備,話雖如此,他竟敢單獨與一名殺手外出談談,恐怕是心裡對黛洛兒隱瞞的諸多謎題也感到相當焦慮才會做出如此脫序的事吧?
我還是信任黛洛兒的,雖說她心繫在這個男人身上,但她也絕對不會背叛我、背叛菲索奇亞家而說些不該說的事。
我坐在自己的重機上,等待了近十分鐘左右,見桑德列又一次開啟大門,他換了一身衣服,儀容看上去整齊許多,他鎖上大門走了過來,指著街道的另一端道:「這個巷口外就有家附包廂的咖啡廳,我們走路過去吧。」
「嗯。」
我們兩人一路無語,我走在他的後方,看著他現下雖然隨性,卻挺直腰桿,光是背影就讓人感受得到桑德列的氣勢與沉穩,他的年紀應比我要大一些,但應還年輕,年紀輕輕就能坐上重案組組長的位置,想必他確實真有兩把刷子。
隨著他的腳步進了咖啡廳,在服務生的接待之下,我們兩人進了包廂,看著門板及四周牆面是軟性的隔音設備,這裡的確是說話的好地方。
我們兩人分別點了一杯摩卡及曼特寧,目送服務生離開了包廂以後,桑德列斂起眸子,那對藍眸像是能看穿一切般,他望著我說道:「不用擔心,我沒設下任何埋伏,雖說我身為刑警實在不該與殺手坐在一起喝咖啡,不過……連我的枕邊人都是殺手了,只是喝杯咖啡似也顯得小巫見大巫了。」
桑德列雖然笑著,但他卻笑得諷刺、笑得無奈極了,我半覆眼眸、抿著唇說:「既然你如此痛恨殺手,為什麼不以你職權將黛洛兒繩之以法,甚至是你所說的就地正法?」
「……情與法,真能做到完全的切割嗎?對……她叫黛洛兒,不叫妮露,我還改不了口,直到碰上了黛洛兒,我才明白情與法之間存在多大的矛盾,就算我早明白她對我多有隱瞞,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相信什麼是真,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動了真心。」
見他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言,我們保持沉默好些時候,服務生敲了敲門板,咖啡也送了進來,待到服務生又一次離開了包廂,桑德列端起了自己的咖啡酌飲,眉頭也越鎖越深,我並未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思忖了好半晌,我低著頭說道:「我不清楚黛洛兒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只是不相信她會告訴你她的真實身分,還有一個當殺手的兄長此事,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兄妹倆是殺手家族出身的,今年她才十六歲,再過不久就十七了,是個被我寵壞嬌縱的孩子,最喜歡吃甜食,喜歡古典樂、最愛的故事是羅密歐與茱麗葉,表面上倔強又裝堅強,其實是個怕寂寞又膽小的女孩,我曾說過,即便天塌下來也會為她撐著,可是只遇上這點事我就……別的我不敢說,但是我明白她對你的愛是真的,她為了你、為了腹中的孩子不惜與我這唯一的親人撕破臉,至今半點音訊不給,我不清楚你的疑慮是什麼,但是……如果你不相信她,請把我的妹妹還給我!她以及腹中的孩子,我會好好照顧,我本就不相信羅密歐與茱麗葉之間能有圓滿的結局,她能回到我身邊是再好不過。」
我雖然想尊重黛洛兒的決定,但仍然最是希望她能回到我的身邊,如果她看上的對象不是嫉惡如仇的刑警桑德列,也許我還會盡我所能支持她的選擇,但是對象既是桑德列,我不放心,難保總有一日桑德列會與黛洛兒過意不去,又或者她殺手的身分會成為桑德列棄黛洛兒不顧的最好藉口。
桑德列摀著嘴低喃:「原來她還這麼小……對不起,我真的……可是……我現在很混亂,糟透了,身為重案組的組長竟然腦子這麼不清楚,我……現在我還不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但是我明白自己對她是真心,況且孩子也有了,我會負責的,我想相信她,只是需要給我一點時間重新調整心情。」
也許桑德列對黛洛兒是真心的,但是見他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我又如何能信任他真能好好調整自己的心情面對黛洛兒?倘若他始終無法調適、心裡上過不去,那黛洛兒豈非得要受苦了?
於是,我冷著眼瞳道:「請把黛洛兒還給我,我不能把妹妹留在你身邊冒險,如果你想接回她,至少等到你確定自己的心整理好了,也確定自己能由衷接受黛洛兒的身分再說,我看不得我唯一的寶貝妹妹受委屈,雖然逼迫你們分開同樣會造成她的痛苦,但是請你理解,我身為兄長想要保護妹妹的這份心。」
「辦不到。」
「你、你少欺人太甚,別以為掐著黛洛兒就能肆無忌憚!要殺了你再接回黛洛兒,對我而言是易如反掌!就算她一輩子憎恨我也無所謂,至少能看著她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好好活著!」
面對桑德列稱得上是目中無人的態度,我已大為光火,甚至有隱藏不住的殺意,這男人若自私得不顧黛洛兒的感受硬要將她留在身邊……我便要他以這一命作為代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