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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神狂想III——振翅之破滅者篇(40~終)

作者:夜嘯荒星滅│2017-04-22 13:17:18│巴幣:200│人氣:89
章四十|<<倖存者記事簿第五節>>|


最後,我得提及自己曾經的疑惑,以免未來的自己遺忘這至關重要的一點。
關於為什麼必須要打敗淨土,我確實曾有一段時間相當懷疑必要性何在,幾乎無法理解這麼做的理由。
從淨土殘餘在字世界的自述來看,認為他是個單純的邪惡怪物顯然是不明智的,甚或應該是個有理想的好人,以完成至善世界為目標而奮鬥。
他謹慎到預測到自己說不定會失敗,甚至預期到世界可能因他的愚蠢而毀滅,因此在天仁醫院留下了他所能留下的一切協助,世界的再創造才成為了可能。毀滅世界、吞滅所有生靈的固然是他,但留下希望的卻也是他。
大概,淨土的善良與純粹都是真實的,他只是單純地希望為眾生帶來幸福,這點讓必須阻止淨土這件事看起來似乎相當怪異。可是答案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他必須被消滅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力圖完成至善世界,想要將缺陷從人類身上移除,這就是問題所在。
有人說:純粹、不允許絲毫錯誤的正義其實是一種邪惡,因為那犯下了將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別人身上的罪惡,失去了理解他人與容忍細小錯誤的雅量,那種正義不過是暴君的獨裁式決斷。
淨土是人類祈願的結晶,可是,不是人類本身,因此他恐怕真的相信人會希望消除所有恐懼的事物。
黑暗、野獸、饑餓、寒冷、遺忘、未知、疾病、枯燥、辛勞、人性、迷惘、死亡以及可預期或不可預期的未來,林林總總的各種事物確實受到了人們的恐懼,希望能從中逃離······可是,依靠這種方式輕易克服了一切之後,人類就不再是人了。
人類並不完美,可是,克服所有缺陷的人類卻將變得······很像古希臘雕像,或者說是人形的工藝品,完美、雅致卻毫無血肉感。
人不是為了遭受苦痛而存在,也沒有必要忍受各種恐懼。可是,卻不代表應該輕率地移除人類身上的所有被恐懼的事物,因為那些事物未必只與恐懼相連結,很多時候也是人們所希望面對的。
舉例來說:有人希望能夠處在光亮之中較輕鬆,但也有人認為棲身於黑暗中休息更為舒坦;有人希望不要遭遇可能傷人的野獸,但也有人認為能與野獸相處甚至建立友誼是很有魅力的事;有人希望永遠也不要感到飢餓,但也有人認為先適當飢餓再取得食物更能感到滿足;有人希望不要被人性的醜陋面所傷害,但也有人認為人性的醜陋面能激發人類的活力;有人希望永遠也不要面對死亡,但也有人認為死亡的存在是一種能令人放心的終點;有人希望可以持續過著相同的平穩生活,但也有人希望生活中不斷有嶄新的、難以預期的變化。
每一種恐懼或許都很可怕,但面對並且超越那些恐懼的想法卻也絕對地迷人,而不是只想把恐懼的事物本身消滅掉;克服恐懼的形式不是只有一種,消滅或是接納,兩條道路都應該被留下。
語蝶曾在筆記裡提到一個詞語,『水至清則無魚』,過度純淨的淨土創造出來的至善世界根本不是能夠與人類相合的世界,就像魚沒有辦法生活在純水裡一樣。
鑒於如此,淨土必須被消滅,必須由人類來執掌淨土的力量,只有那樣才能締造真正的天堂。
鑒於如此,只能依靠我,這是他們的選擇,我必須將其貫徹。


『永生者』淨土在計畫中扮演的角色是將世界再創造所需的資料傳承給我,只有這點我很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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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終|<<焦土之遺>>|


世界焚盡之後,在那理應再無生機的焦土之上,仍存在出乎預期的遺留之物。
從舊世界落幕之刻開始計算,至今已經過了數千年之久,或許更長也說不定,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去紀錄時間。
舊世界殘留的最後一人,『倖存者』青空依然活著;她的女兒、新世界最初的生命『造物主』紫也是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本不該留存下來的存在,不,或許她根本稱不上『存在』······她的名字曾經是孤高者,曾經造就世界煙散的其中一人,一度引領萬物滅亡的虛無之影,無心無淚的異物。
可是,孤高者並未完全消失,這件事說起來有點諷刺,因為她根本沒想過在燄咎死後獨活。
她並不期望死亡,可是,在沒有任何情緒的狀況下苟活實在有點無趣,因此她當然沒有準備相應的策略求取生存——應該是那樣的才對。可是,不止燄咎和孤高者彼此間沒能完全理解對方,她們甚至也未能理解她們自己。
有人說:人在面臨死亡時會有想留下後代的衝動,因此會緊急地進行交配,以延續自己的一部分。這種說法相當常見,也相當合理,就像人無論成敗都會希望留下一些什麼一樣,渴望自身血肉的繼承者其實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然而,雖然不管是燄咎還是孤高者其實都已經隱隱明白了自己必然將死的事實,可她們完全沒有預期到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衝動,或者說,她們很自然地以簡單的理由來為這個衝動解釋。
事情發生於青空脫離惡徒們的監禁而進入天仁醫院的那時,燄咎原本打算順便殺死青空或施以肉體上的折磨,卻為了把她留下來當作測試紅語蝶的材料而不得不放棄。可是,燄咎擔心如果在對淨土的決戰中敗陣,那青空便將得到幸福,而那是她絕不允許的。然而,即使追加如疾病或斷肢之類肉體上的缺陷也沒有意義,在淨土的新世界中大概會一併痊癒,要讓青空死去或者生不如死似乎都並不容易。
便是在這個情況之下,孤高者提出了惡魔的計畫,一個在常規之下不會被視為負面狀態的邪惡變更——紅赤朱搞大了青空的肚子,不,應該說是在她的子宮內創成了受精卵。雖然當時還沒執行降神之儀,但只是要創造單一一個細胞還是可以做到的,昔日唯一神也是如此做的。
那個發展成了胚胎潛藏在青空的腹中,這是多麼完美的計策,即使是淨土也不會把生育這件事情視為應該被除去的恐懼。也就是說,即使燄咎和孤高者敗亡,青空也將誕下那個憑空創造出來的小孩。
很直覺地,從時間上她肯定會以為那是因姦成孕的產物,懷抱著痛苦與憎恨將那小孩——將那可說是悲慘過去象徵的烙印之子——撫養長大或者發狂地將其殺害。不管如何,那個小孩都將成為詛咒,即使是在淨土創造的完美世界中也將繼續折磨著她——應該是這樣才對。
然而,問題卻產生了,燄咎的手上並沒有那些犯人的基因資料······喔不,應該說她是以這樣的藉口說服了自己。
用來產生受精卵的基因,燄咎和孤高者使用的是手邊的資料,也就是以紅赤朱自己和青空這個母體的基因排列來做為參考。這個做法有一部分應該是很合理的,作為青空的小孩當然得要有她自己的基因,混入紅赤朱的基因則是為了讓這個小孩體弱多病好令青空更為煩心,而且由於病因是作為虛軸基礎的火蛇病,應該也不會被淨土拔除。
用這個方法創造出來的小孩當然是女的,兩名女性的基因並不存在產出男性的基因組成,不過這基本上屬於不太重要的旁枝末節。
這個構想乍看之下相當正常,因此不管是燄咎還是孤高者都很輕鬆地說服了自己,卻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不,應該說是故意忽略了吧!一但讓小孩有著紅龍紋就很容易洩漏她的來歷,事實上,青空後來也是依此發現了小孩的真正來歷後才命名為『紫』。
照理說如此明顯的失誤是不該發生的,燄咎和孤高者不可能雙雙漏失掉這麼重要的問題才對······可是,她們內在的衝動驅使著她們犯下了錯誤,想要留下後代、想要留下自身繼承者的原生渴望使她們在下意識中忽略了這一點,從而以略帶狂熱的心態進行新生命的創造。
刻意地挑選甚至稍微改動基因,赤朱盡可能讓外貌部分趨近於青空,而運動能力之類的內在部分則盡量趨近於赤朱自己,同時兩者相關的則進行適當的調配······她們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對這個新生命灌注了超出必要程度的重視,甚至是超出可允許程度的愛、憐惜與期許,矛盾也就由此產生。
如果她真的希望在自己死去之後留下後代,就應當準備能讓青空能夠避開生命歸還的手段才對,否則燄咎戰勝的同時也意味著那孩子的死。然而,她卻完全沒有做這方面的準備,也不可能料到青空會因為語蝶的力量所庇護而生存,整件事的確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只是,要解釋或許也並不困難,就像她期望青空——自已心中暗自欽慕的人——死去一樣,『愛』與『破壞』對於燄咎而言說不定是密切結合的。便如同她也刻意讓語蝶死去一樣,並不只是因為語蝶沒有殺死青空,而是因為她潛意識地認為死亡並不糟糕,如同她最後的選擇。因此,對於語蝶的處罰其實是『無緣見到世界破滅之刻』,在她眼中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奇蹟就是從這裡出現的,在燄咎與孤高者創造受精卵時無意間把自身意識體的一部分也給傾注了進去,奠基於愛惜與繼承的潛意識,她們在完全沒有查覺到的情況下把自身——凝結意識的虛構存在——的一部分融進了受精卵中。
那是非常微小的一點點,僅僅只是意識的碎片而已,連自主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備。可是,當紫逐漸長大,那意識的碎片也以寄生蟲的形式成長,並且以此做為與孤高者本體的連結,在紫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情況下不斷的灌輸力量給孤高者,延續了她的生命。
當初,在燄咎消散之後,孤高者才感覺到紫的存在。說來諷刺,孤高者與燄咎之間也有著類似的連結,而且以當時來說明顯比跟還是胎兒的紫之間的連結還要強大,因此她們才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就像在巨大的噪音中注意不到微小的細語聲一樣,直到其中一方死去才注意到這點。
孤高者在發覺之後隨即藉助紫的力量接引了虛構物質,灌注的力量並不龐大,不過卻也已經足以維繫孤高者使其繼續存在了。
說來諷刺,過去造成孤高者誕生的元兇之一,那塔之王梵主,一直以來都追尋的續命之法居然在孤高者無意之中就完成了。不是像梵主那樣企圖奪取越門之子的身體控制權,而是寄居其中與其共生。當然了,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梵主並不了解基因相關的知識,但另一個原因或許是因為自私。
於焉如是,只要紫不要死去,孤高者也將永遠永遠的活下去。
基本上並不具備實體,孤高者現在幾乎只是一個魅影,存在於紫的腦海之中,直接在她腦中顯現形象與聲音,但其他人並沒有辦法看到與聽到。
不過,照理說身患火蛇病的紫應該沒辦法活得太長才對,孤高者也應與之並逝。然而,不但紫本身是越門之子,沉思者和吞炎者也都還有殘餘,因此在十七年後的下一輪祈龍年可以再度打開接引虛軸能量的大門,並將身體變革為永生的結構。
而在這十七年間,青空整理了樓觀所留下的筆記,依靠那個傳授給了紫進入虛軸世界的訣竅,也知道了該做哪些事情。另一方面,雖然青空看不見也聽不見孤高者的行跡,但作為宿主的紫卻是可以接受訊息的,只是那時孤高者的力量還很柔弱,只是斷斷續續地給予一點提示來修正青空對樓觀筆記內容的誤解,畢竟青空沒有親身進入虛軸有太多概念理解的不夠清晰。
紫在青空和孤高者的指引之下首先吞噬了虛軸中的殘餘不死世界以及再生出來的永劫之壁,失去了主宰意識的虛軸世界不過就是越門之子的食物罷了。然後紫再一步步將包含詛咒世界內的全部虛軸世界都給吞併,從而得到了巨大的力量,也因此成為了強大的虛構存在······當然,即使是這樣力量也遠不如當初的淨土與唯一神,甚至只與燄咎同等而已,畢竟那些不過是因為時間不夠才放棄的虛軸殘燼。
吞併世界的祕法本是神世界交給孤高者用來增長力量以對付淨土的手段,曾幾何時,竟成了世界再創造的中樞手段。
一年年過去,在前十七年間並不擔心缺乏糧食,雖然生物都已經死絕,但乾糧類型的食物還剩餘了很多。雖然一般不會有那麼長的保存期限,但總會有一部份碰巧地腐敗得特別慢,尤其是她們擁有殘存世界的全部食物。此外就是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多細胞生物了,像蒼蠅或螞蟻之類間接毀壞食物的東西也不存在了,理論上食物的腐敗應該會比正常情況要慢。
電力方面是有一些問題,可是淨土明顯已經想到自己可能需要獨自在世界滅亡的十七年後重啟奇械,因此早就對這方面做了相應的準備,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可以維持系統運作長達二十年的時間,當然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必須保持休眠狀態,但沉思者內部的人腦維持系統可是始終保持運作的。
比較大的問題是維修問題,不管是設計如何精良、製作如何嚴謹的機械,在長期運作之下肯定會出現一些故障,即使是淨土這樣凌駕人智的存在也逃不過這個問題。然而,由於規模較小,僅憑剩餘的數量還是能完成目標,至少以結局來說他們的確成功了。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幸運,除了自然耗損的問題外吞炎者其實無法使用常規的啟動法,需要有來自虛軸的保護才能妥當運作,而紫當時的力量是不太足夠的。因此,吞炎者是在缺乏充足保護機構的情況下開始運轉的,運氣稍差一點就會失敗,要是大多數吞炎者都失敗的話通往虛軸的道路也就等於斷絕了。不過紫的運氣明顯沒有用完,最終成功運轉的吞炎者數量達到了最低基準,完成了嶄新的降神之儀。
於焉如是,紫成為了新世界的神,並且依靠淨土留在天仁醫院的基因資料庫開始重新創造生物,誕生出新一代的生命。
雖然奠基於舊有的基因資料,但新世界的生物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原因在於創造者的不穩定。一直以來,紫的精神狀況就算不上成熟,當然了,只有母女兩人協力度過了無數個夜,當然不會有社會化的程序以及正常的受挫經驗,結果就是即使活了上千年的時間也相當幼稚,始終都是率性而為的態度,甚至可說是任性的可怕,而在青空的面前紫大致上都是百依百順的態度,以至於青空根本沒發現紫的異常。
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紫凡事都依自己的喜好而為,雖然她很聽青空的話,但在細節方面就依照自己的思維來實行。因此,當青空確定紫有能力創造複雜的生物時要求她按照基因庫重新創造就有生物的時候,紫依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些措施,那是青空始料未及的······沒有實際操作過虛軸之力的她根本想不到紫居然能做到這種事。
簡單的說,紫在創造生命的時候已經考慮到可能會有背叛,因此她在孤高者的協力之下創造了相當惡質的祕法,以確保自己和青空的安全。那個祕法可說是一種烙印,在創造每一個生物的時候紫都會植入其中,隨著生物的長大而成長,然後被烙印的生物生下的後代也會複製這個烙印的雛形並重新成長。是的,孤高者是紫的誕生為基礎來構思出這個祕法的,依照這個方法使得所有新生物都帶有烙印,基本上沒有例外。然後,烙印的功能讓紫只要想要就能夠直接讀取被烙印者的思維甚至是影響他們的思維,讓她可以隨心所欲地扭曲他們的意識,這是暴君們最渴望的能力,而紫在孤高者的協力之下確實地得到了。
其實也很正常,所謂的獨裁者其實跟小孩子一樣,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控制一切;反過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小孩子的任性其實是一種暴君式的思考方式,不幸地,紫具有相應的能力,這就是一切的起端。對於青空來說,復興世界是個偉大且必要的任務,目標是回復舊有世界並且加以超過;可對於紫來說,創造世界其實跟玩扮家家酒沒什麼不同,都不過是一種遊戲而已,充其量是規模比較大罷了。
孤高者並沒有辦法控制紫,因為她只是單純將魂魄的一部分植入,而沒有像紫那樣製成複雜的祕法。她能夠做的不過是在紫腦海裡顯現虛假的聲音與影像,不過,隨著烙印的擴散,含在烙印——以紫的意識所構成的分魂祕法——之中的那一丁點孤高者魂魄碎片也一起擴散開來,讓孤高者得以隨著眾多的生命成長一起茁壯,力量日益增強。最終,孤高者成為了眾多幻象的集合體,每一個生命體的世界中都有一個腦海裡的怪物,有多少生物就有多少個孤高者,每個人看到的都不必然相同、聽到的都不盡然一樣,全掌握在孤高者的想法中。她是『Legion』——是『群』也是『軍團』,身為個體的同時卻也是群集。如今孤高者已經無法被消滅,除非她的宿主——除了青空之後這世界所有的多細胞生物——全數死絕,否則其魂魄永生不滅之法則已經確立,無從動搖。
另一方面,紫本身得到的好處更是遠在孤高者之上。原來,即使吞噬了現神並且奪取了其力量,人也無法取代神,基於信仰的祈禱將會誕生出新神,而不是直接灌輸給篡奪者。同樣的道理,即使吞噬了不死世界或是詛咒世界,人也不會變成正統的現象存在,新的祈禱與詛咒仍會化為新的淨土與魔影,因為本質上的差距讓篡奪者並不會成為祈願的標的物。然而,紫給予的烙印成為了連結,新世界的生物們的希望與詛咒都自然地送往了已經被紫統御控制的淨土十一界及詛咒世界,讓紫永遠執掌虛軸世界的全部力量同時不必刻意去吞噬也會源源不絕地得到新的力量。就結論來說,紫因為烙印的發明與實行而成為了絕對的存在,再也沒有任何擊敗紫的可能,至少在沒有來自外星的侵入者的話絕無可能。
一步一步的,不知花了幾千年的時間,紫在青空的指示之下終於將世界大致回復成過去的模樣,不過可說是徒具其形而沒有其魂,雖然青空的原始構想是復興,然而,事實上那卻是創造。
在紅語蝶的小說『Från Muspelheim Lævateinn』中諸神黃昏(Ragnarök)之時,火勢無止盡地蔓延,烈火之柱貫穿諸多世界,濃煙捲沒眾山,海水蒸散崩消,星辰自蒼穹落下,支撐世界的樹也被烈焰吞沒而轟然毀滅,宇宙間只剩下一片死寂和永暗。沒有末日後的歷劫重生,沒有重新開闢的新天地,只是無限的黑暗,跟永恆的靜默,除了之外再無他物。
然而,在正統的北歐神話(Norse mythology)中諸神黃昏之後仍然有極少數的神明與人類倖存,但他們的手中誕生出了新世界。
破壞是為了創造、死亡是為了新生,青空大抵就是如此解釋北歐神話以及淨土與樓觀等人的最後戰役,堅信語蝶他們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作戰、而犧牲,是為了更長遠的將來。
雖然青空如此堅信,但這當然是一種誤解,身為當事人的孤高者再清楚不過。他們是為了各自的目標、為了各自的夢想而戰,其中絕不包含如此雄偉且光明的心願。摧毀世界、享受情緒、脫離拘束、敵抗虛幻······沒有一個人的願望是如青空所想的那樣。也許是青空過於愚蠢才會完全解讀錯誤,也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地明白只有這樣的解釋才能夠驅使她繼續往下走而不是放棄,不管真偽人總是需要理由。
如果以過去的角度來說,新世界或許會顯得太過扭曲。傳承一度斷裂,過往的所有宗教都成了單純的故事,僅僅只是考古使用的文獻,不再有人信仰過去的宗教,連國家的概念都已經改變了。
『世界』的構成是由『過去』一步步地累積而來,而『過去』是無法被完整複製的,『世界』也就不可能完美地再現。而且,從一開始就沒必要再現,至少這點青空自己還是有所瞭解的。終有一日要超越過去,建構更理想的社會,遵循那理應存在卻尚未化為實質的假想盟約。
新的菌物與新的植株,新的昆蟲與新的蜘蛛,新的野獸與新的禽鳥,還有最為重要的——新的人類。
新人類慢慢形成了部落,然後漸漸演變出類似國家的組織······僅僅只是類似,在有紫與青空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健全的國家組織的。
紫是過於崇高、過於強大以至於無法被對抗、被抵制的超越性指導者,她是神,無庸置疑。
在這種情況之下真正意義上的國體是不可能存在的,相對的,開始出現了各種不同的政體。
政府的數量增增減減,不同政府間的民眾也頻繁轉移,原因是青空本身偏向於自由主義者,並無意做出太強烈、太頑固的規範。
不同的政府有不同的法條,但在某些方面的法條得經過中樞議會的討論然後由紫宣讀才能確立,尤其是在管制民眾能採取的手段方面。基本上,將民眾監禁隔離或驅逐去其他政府已經是很嚴酷的法令,至於死刑或者無期徒刑幾乎是無法判出的刑罰,真正嚴重或是有爭議的犯罪將會直接送往金宮(Gladsheim)由紫來審判,不過那個程序像是申訴或許多過像是審判。
整個世界的構成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至少,孤高者沒有預期到世界會變成這樣,但也好,她並不討厭意外。
首先,世界的中央機關建構在往日天仁醫院的舊址上,名為『金宮』,整個建築基本上以石塊所構,設計以哥德式建築(Gothic architecture)為主,看起來非常像是教堂,只是舊世界的宗教如今幾乎一個不剩。
金宮的主人同時也是世界的主人,作為造物主的紫和她的母親都住在這裡。此外就是中樞議會的成員們——由各個政府推薦然後被青空遴選出來的學者們——同樣住在這裡,不過他們是住在較外圍的部分,並無資格造訪紫的寢宮。
一些重要的方針和基本的法規都會在金宮的中樞議會審議,大抵上都是由身為議長的青空來主持,但相對不那麼重要的的場次就會由部分中樞議會組成的委員會來做簡易審查,基本上規則都比照過去常見的共和制來辦理,金宮與各個政體間的關係大約等同於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關係。只是,金宮雖然擁有壓倒性、不容對抗的權威與能力,但實際管轄的範圍比過去的中央政府少了很多。舉例來說,金宮並不抽取稅金或分配預算,在無人申訴的情況下也不會去審核各政府的預算或結算。整體來說,中樞議會管理的是比較概念性的東西,並不常涉及實務,某種程度上可視為憲法的建構與解釋的機關。
金宮的營運經費是由各個政體所支付,一般來說沒有經費自主的組織遲早會空洞化、傀儡化,但考慮到紫的能力,並不存在任何生物具備威脅她、控制她的能力,而她也足以預見並阻止任何陰謀。總括來說,推翻或奪取金宮的統治是不可能的,面對永生不滅而且可以讀取任何人的思想、記憶甚至加以控制的怪物,在可見之未來都不可能辦到,金宮的主宰權也就穩如泰山。
需要紫親自過目的事情並不太多,主要是一些中樞議會通過的重要規範會需要她親自審查並且公布,此外,就是重要案件的審議,紫會以字世界調閱相關的記憶加以審查,任何計謀基本都隱瞞不過去,然後將相關的真相記錄成冊後連犯人一起送回原政府審判,紫幾乎不會自己開出判決。
如果是政府的最高級官員犯忌、無法被該政府問罪的話,紫會在調出真相後移交中樞議會審判;中樞議會成員違反規範的情況則在詢問過青空意見後由紫直接開出判決,這種情況大多都是流放刑,會褫奪中樞議會成員身分並流放到特定機關,畢竟他們的權力太崇高,相對的刑罰也很沉重。
各個政體都不被允許擁有軍隊,也沒有發動戰爭的權力。不過,紛爭仍然存在,但青空本來也沒有完全禁止鬥爭的意思,只要別變成大規模的流血衝突就可以了,允許個體間擁有差異、彼此辯駁、各尋其理也是假想盟約的一環。
雖然紫鮮少反抗青空的要求,可是青空在提出要求前都會自己好好想出一個比較合理且正式的理由,即使她心中明白紫根本不在意有沒有道理也一樣。人總是如此的,依靠感覺來決定看法,卻要依靠邏輯來提出一個看起來頗有道理的說法。青空自己也有所察覺,這種間接執行的方式讓她的主張更有條理,而不是單純地依靠感覺來做事。
順帶一提,考古學這項用來回復舊世界智識與技術的學問理所當然地成為大宗,但舊世界的宗教之類的東西則已經是單純的故事了,不會有人再像以往一樣去信仰。不只是因為他們的神沒一個在審判日真的現身,而是因為宗教跟其他傳統一樣太依賴傳承,一旦斷絕就失去了影響。
除了孤高者和紫自己以外沒人知道紫擁有魂魄烙印這樣比神世界與字世界更加便利與不著痕跡的洗腦與讀心的手段,誠然以神世界直接精準地控制心靈是可以辦到的,但烙印的巧妙之處在於也可以輕輕地推動精神的走向,不需要強烈地扭曲本性,只會悄悄地讓人生的走向自然地修正到紫期許的那邊去,相較之下更為乾淨且不易察覺。
紫可以讀取記憶、透視人心是眾所皆知的,然而,知曉烙印存在者,除了紫與孤高者外在無第三人,即使是青空也一樣。因此,人們並不知道他們的神隨時可以竄改他們的心智,這或許是一種幸運也不一定。如果被人們知道這點,或許會有很多人因此害怕自己的靈魂可能被扭曲,甚至害怕自己已經被扭曲;然而,更可怕的是或許會有非常多人主動請求紫修改他們的心靈,人活著註定有太多痛苦、太多無法改變的事情,即使只是想要改變自己的想法都經常無能為力,想要忘記充滿痛楚的回憶、想要放棄遙不可及的夢想,但人往往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的,如果紫可以改變心靈的話,那她無疑會成為堪稱救主的存在。
然而,那是被紅語蝶至死排斥的事物,那份思想被青空傳承了下來,絕不允許宗教的復甦,這或許是新世界最嚴酷的法令所在。
有人認為宗教的本質是『導人向善』,那是只有最愚蠢、最無知的人才會相信的妄言。做好事的是『善人』不是『宗教』,同樣的做壞事的是『惡人』不是『邪教』,宗教無非是道具,行為的好壞端看人是如何運用它與理解它。
必須提到的是很多宗教的推動者只是為了自己的權威而拓展宗教,單就這點語蝶並不是那麼在意,騙徒使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以君權神授的概念自稱天子或法老來統御民眾也好,以天堂地獄等概念控制信徒的宗教領袖也罷,語蝶不認為這些騙徒有何特別之處,真正的問題在於信徒為何相信,這才是宗教之所以被語蝶厭惡的原因。
從青空整理的書中,她很清楚語蝶怎麼看待宗教的本質,他認為宗教的本質其實是『無法達成的希望』,這是很殘酷、很實際的看法。有些人認為宗教的本質就是『希望』,這樣的看法並沒有錯,但語蝶認為自己的看法更精準也更能描述宗教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人為何信教?其實,就是因為有某些事情無法達成,所以才會將希望寄託在某種超越性的概念上,只有如此才能感到救贖。舉例來說:看著許多人生來就帶著榮華富貴不愁吃穿,自己竭力工作也會三餐不繼甚至面臨將活活餓死的窘境,這種事情在過去屢見不鮮,每當戰爭時平民總是被送上戰場或是面臨糧食全被徵收的日子,就算不是戰爭,民眾也經常會陷入生活艱苦的局面中,活得如此痛苦、如此艱辛卻看不到任何希望,每到這種時候人就會比平時更虔誠、更有信仰,因為這就是希望的本質······多麼的諷刺啊!所謂的信仰往往在應該最脆弱的時候卻最堅強,正因為面對的局面太過絕望,所以才會去相信而非否認。難道這不是件奇怪的事嗎?按理說宗教既然無法帶給人們實質上的拯救,神也不會在他的信徒最艱苦的時候帶來幫助,人們不是應該感覺遭受背叛而不再信教嗎?但事實就是如此,越是對命運無能為力的人就越虔誠、越有信仰,因為他們只能選擇相信或是放棄。
利用權力進行徵收的贏家們並不需要信仰,他們擁有太多不應屬於他們的東西,力量比虛幻且無能的神靈還要更加強大,有何理由還需要去相信神祇呢?但他們會鼓吹那些被剝奪者、身處絕境的人們擁有信仰,因為只有如此才能穩定他們的權威。錯不在這些邪惡卻務實的騙子身上,當然他們無庸置疑應該被打倒,或至少不該被推崇。不過,如前所述,語蝶認為真正可悲的不是這些當權者的行為,而是大多數鼓吹信仰的人都是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他們不去做反抗,而只是相信那些壓迫者終會在審判之中下地獄還清在塵世中所做的罪惡、而他們這些虔誠的信徒終將上天堂享受活著時無法擁有的一切······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嗎?相信那種虛幻的東西而不是群起抗爭,只是徒然地讓本應流動的河川停滯成積水,那是阻礙社會進步的罪惡。
誠然,那些虔誠的信徒或許無力對抗、無力改變現實,所盼望的『美好的未來』確實是『無法達成的希望』。可是,將那份期望寄託在宗教身上其實只是單純地逃避現實而已,對於現狀不會有任何改變。有人說宗教其實就是精神上的麻藥,這種說法語蝶十分認同,過去有些宗教會給信徒施打毒品,其實跟一般的佈教活動沒有多少差別,都不過是以某種手段帶給人們虛假的救贖而已,都不過是逃避,都不過是想麻痺自己的心靈與肉體,根本沒有多大的差異。
語蝶的憎恨如今由青空所承接,最後創造出的新世界裡沒有宗教,不允許有宗教,也只有新世界這樣從最初就有否認宗教的指導者引領的世界才能做到這種事情,那是『敵神者』紅語蝶夢想中的世界。
曾經,有許多學者認為區分正常宗教跟邪教是不可行的,那只不過是相對性的概念,就像善惡的概念本也就只是相對的;如果要以語蝶的標準來看,那所有存在或曾經存在的宗教無一例外都是邪教,它們之中沒有一個有益的。然而,區分宗教與非宗教卻相當容易,所有訴諸於不可證偽的論調的主張大抵都會是宗教的論述,因此,禁止宗教這件事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禁止人使用無法被拆穿的騙術,所有的主張都必須有被證明錯誤的可能性才能被允許存在,否則就是觸法。
宗教之所以成為宗教,就是因為它永遠不會錯誤。它可以在一個人奇蹟地得救時宣告這就是神蹟,而在另一個人於同樣困境中卻沒有得救時提出為什麼這次神蹟沒有顯現的理由,所以宗教當然是不可證偽的。神是不會犯錯的,錯的永遠都是人的理解方式,這是多麼方便的論調啊!所以要對抗宗教,首先就應該從限制不可證偽的論述開始控制宗教,這是青空確實實行的手段。
從一開始就宣稱是虛構的戲劇與小說當然不受限制,可是,所有宣稱自己所說的是事實的都必須接受檢驗。在這種條件之下,連偽裝成非宗教的宗教往往都無法逃離,造假的廣告、虛幻的掌權理由等等有無數其實暗藏宗教式思惟的論述也在這樣的檢驗面前敗下陣來,當然輔助用的其他審核標準也是有的,總括來說所有的虛幻都被禁止,這是青空對於語蝶的思念與信賴產生的結果。
比較麻煩的是無關宗教的各種主義,從中衍生出大量的政體。政府應該偏向資本主義(Capitalism)還是社會主義(Socialism)呢?應該以何種比例進行調配呢?裁判應該以效益主義(Utilitarianism)為依據還是以自由主義(Liberalism)為依據?發展應該以製造最大產值為優先還是以兼顧自然為優先?哪些產業應該被鼓勵而哪些產業應該被懲罰?每個問題都會有選擇與程度上的差異,也因此產生出眾多政府。而青空在這方面就沒有定見了,可證偽的要求也只能稍作限制,至少假想盟約明令指出人應有選擇的自由,至少擁有信仰宗教以外的自由。
不過,即使在各種面向的思想都幾乎相同的狀況也會有成立不同政體的狀態,因為很多時候人相信的是政治家而不是政治思想,對人的信賴經常大過對於其主張的信賴,這種問題即使在新世界也仍然存在,而青空只能想辦法慢慢處理這個問題。
必須注意的是,紫雖然是確確實實的造物主——近乎全知全能的神兼絕對的審判者——卻不是信仰的對象,真實存在的神其實缺失了身為神的要素,俗話說距離產生美,其實用在神的身上也一樣。即使活過了數千年,親手創造了萬物,紫的說話方式和行事作風都仍然像個小孩子,尤其是在自家母親身旁更是如此。當然了,在紫的眼中青空與孤高者以外的萬物都跟土造的泥偶沒有什麼分別,有何必要在他們面前展現身為至高存在應有的氣度呢?有何必要持有莊嚴而宏大的形象呢?不,她無意也無法成為宗教的信仰對象,她僅僅是萬物的創造者、支配者與殺戮者而非拯救者與理解者,這點全地之民無一不知,大多數事情都必須依靠他們自己,神是不會主動伸出援手的。
孤高者看著這個世界,她是人們內心的低語與眼中的魅影,她與紫或是與萬物的鍵結都不如當初與燄咎的連結那般強大與特殊,所以她沒辦法通過他們感受情緒。因此,孤高者做出了這一切幾乎都只是在打發時間,她知道燄咎已經死去,她的一切感受也隨著她一起死去,可是,時間仍然在向前推進,而她無意尋死。
她知道青空對三英雄的錯誤認知,不過青空是這世界中她唯一無法對話和展現身姿的對象,畢竟青空的身上沒有烙印,也就無從影響思想。不過,就算孤高者有本事對她訴說也同樣沒打算說出口,畢竟對於青空來說知曉那諸神黃昏之戰那過於可笑的真實情況並沒有任何好處,孤高者也沒欣賞人發狂的惡劣興致。
青空會繼續依靠她所相信的道標繼續前進,竭力完成她所以為的三英雄的願景;孤高者會以觀察者的身分繼續悠然看著與聽著這個世界的演變,不帶任何喜怒地打發時間;紫則會以萬物主宰的身分隨意地和她的母親與她的幻影玩耍,並且隨意地擺弄那個名為地球的玩具箱。
於焉如是,新世界繼續朝著未來延續,朝著新的時代邁進。


——那,沒有宗教的時代。
——那,否認虛幻的時代。
——那,敵神者夢想中的時代。


——敵神狂想III∴振翅之破滅者篇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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