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以公司幹部的身分參加自家公司的會議,如宛看著眼前這群正口沫橫飛地討論投資方案的老頭子們,臉色看起來並不是太好。
礙於如宛本身仍存在著學籍的問題,阮家當家──也就是她的父親,為了讓自己的女兒能夠獲得特別優待生的資格,毅然決定買下一整座學校的經營權,希望藉此免去一些普通學生必須面對的問題,並以此來劃分出自己女兒的與眾不同。
然而,當這場聚光燈打照在自己身上的會議,逐漸淪為董事們的口水戰時,可是讓如宛的眉頭越聽是皺得越緊。
「本宮可不覺得這樣的企劃行得通!」
也許是耐性到達了一個極限。
只見她用力將手中那份報告書往桌上一摔,發出的聲響便讓人生多了她好幾倍的這群人,個個只能緊閉著嘴,免得這位大小姐一個不滿,害得這些年來的功績在瞬間化為烏有。
「給本宮重新寫過,再繳上來!」
懶得繼續和這些人糾纏,她是一個甩頭就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了那群年薪幾百幾千萬的老傢伙,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倏然,一聲嘆息幽然而生。
那些可說是社會上菁英人士的老傢伙們,居然連個小小的投資企劃案都做不好,而阮家每年還得付大筆薪水供這些人做事?
光想到這點,就讓如宛是怨言不已。
再加上一大清早碰上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此刻她的心情可說是直穿地板般的驟降,內心的憤怒全寫在了臉上,令擦身而過且知道她來頭的人,一聲大氣也不敢喘地加快腳步遠離如宛的身邊,避免這場風暴的矛頭指向自己頭上。
走出了公司,她喚了門外那父親替自己準備的司機。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暗自打算親自前往那所大學的如宛,決定用自己這對眼睛來看看到底是哪間學校,有資格來接收自己這位社交界小有名氣的人物。
不久後,待司機將車開到學校之後,如宛慢條斯理地下了車,雙眼巡視著這所學校的環境,但現在似乎還是正常上課時間,只見走廊上連隻貓都沒有,靜悄悄地也沒人前來接應。
冷哼一聲過後,如宛一撥那柔順如天鵝絨般的髮絲,直入無人之境般地大步前往這所學校的教職員室,並用著那雙穿著名牌高跟鞋的腳踹開教職員的大門,張嘴就是高傲的口吻。
「麥春教授是哪位啊!」
眼見這名不速之客風風火火地出現在門口,還待在辦公室內的教師們對這番景象令臉上均充滿了錯愕,不明於這位突然踹門的少女其來意與身分為何,一時間反應不及的腦袋就只能傳達個「搞不清楚狀況」的訊號,十來對眼睛只得傻愣愣地望著如宛。
「就是老子!」
這時,被點到名的教授也是個老江湖了,自座位上站起來時,那雪白的鬍鬚與滿臉的皺紋象徵著其年歲高邁與德高望重,但白花的髮絲底下那對雙眼卻是透露出強烈的精光,彷彿正示意著如宛自個在教育界裡可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豈能容妳這小女子在此撒野。
然而,如宛並不是那位老教授所認定的「普通小女子」。
自個可是在商場上能呼風喚雨、號令無數企業的阮家之女,不就是個區區的老頭子,她怎可能會放在眼裡呢?
「老傢伙!也不掂掂自己幾兩重,小心本宮讓人革了你的教授資格!」
麥春老教授一聽見「本宮」這個自稱,腦海中頓時浮現前陣子校長可是向全體教職員們耳提面命地提醒過,將有一位商場界大老之女會來就讀這間學校,要自己好好待客,千萬別忽慢了對方。
若是折了對方的性,別說是學校裡的教職了,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從教育界裡被剃除。
才一想起這件事情,這位老教授的語氣頓時軟下,畢竟自己可是再過兩年就能換得退休之身,不必在這時候跟自己的退休金過不去。
「那個,方才沒看清楚是您大駕光臨,真是對不住,這邊請坐!」
語畢,老教授連忙使著眼色,要一旁仍是呆若木雞的助教趕緊送上茶水。
「知道就好!」
如宛可管不得眼前那張看起來最大、最舒服的座位是屬誰的,一屁股便坐了上去,俾倪著這群在其他學生面前一臉道貌岸然,一旦碰上了立於權力之巔的自己,只得俯首稱臣的教師們。
在深嘆了一口氣之後,坐在系主任的位子上的如宛略帶不耐煩地說道:「是誰要帶本宮參觀校園,趕緊帶路吧。本宮還有幾本小說要看呢,時間可是很金貴的,可別像早上本宮遇見那兩個冒失鬼一般,那就小心你們的飯碗。」
話才一說完,就將助教端上來那杯專門接待貴客用的龍井茶一飲而盡,連個中滋味都懶得品嘗,便起身要人趕緊領自己參觀這所學校。
另一方面,不同年級與科系的馬力歐與薰,則是過著自己一成不變、平淡無奇的校園生活。
早上的事情對他們兩個人而言,那只不過是生活中的一段巧遇,就像是一陣微風拂來,連片衣袖都帶不起。
「二年E班二見薰,請到教務處。二年E班二見薰,請到教務處。」
就在藝術系的薰正聽著教授分析人體骨骼架構,以及肌肉線條的紋路時,裝設在教室裡的喇叭卻在此時響起,打斷了教授的症侃侃而談,使得教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集在她的身上。
「快去吧。」
一聲冷淡的語氣,那是教授要她趕快離開,免得妨害了其他學生聽課的權益──可不能為了一個人而犧牲了其他數十位求知者的需求啊。
而薰也只能在應聲之後,收拾起桌上的教具,默默地便離開教室。
畢竟自己,就像是空氣一般的存在,沒有人會在意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更不會有人好意地前來搭話,所以薰從來不期待會有人看向自己離去的身影。
(反正,一定又是打工的事情了。)
剛才的廣播,她心中多少有個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自己就在便利商店裡上大夜班,經常是忙到連早餐時間也沒有就得趕到學校來上課,正因如此,上午第一節幾乎都處於被強迫遲到的情況。
拎著裝有課本與教材的包包,薰的心情並沒有因為廣播或受到其他人的無視而影響,因為她的內心非常明白,不會有人在意路邊那顆石頭到底叫什麼,也不會有人想要理解飄散在身旁的空氣中,究竟含有多少比例的氧氣或氦氣。
這就是屬於她的現實,不可逃避的事物。
「啊……是妳啊。早上的事情還沒跟妳道謝呢。」
正當薰以為不會有人在乎自己時,孰料,卻有人留意到了她--自認不起眼的存在。
「…………」
望著這位本來應該在教室裡上課,今早又害自己在第二節課遲到的男生,她可是沒辦法安著好氣向他還以一個點頭禮,只是筆直穿過了馬力歐身旁。
「欸……我做了什麼嗎?她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看著越走越遠的薰,馬力歐撓著自己那頭雜亂的頭髮,內心裡滿是不解。
「算了。」
雖然得知了薰也是這所大學的學生,但彼此終究只是過客,未來多半不會再產生任何的交集,即便馬力歐得不到少女的回盼一笑,卻也不去強求。
而就在他思考著該怎麼打發翹課的時間──
「靠!」
肚子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讓他下意識地便吐露出了咒罵的言語。
「一定是早上那個飯糰有問題!早就知道那個女人不能信!」
雖然薰同樣也吃了飯糰,但現在的馬力歐卻是將矛頭指向了買下這兩顆飯糰的如宛。
「不、不行了!廁所────!」
來回望了望,離這裡最近的看似只有教職員專用的洗手間,但事至緊要關頭,可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連忙衝進洗手間,連門外好像吊著什麼牌子也沒注意到,只是推開門便急著想解放!
然而在情急之下,這瞬間的疏忽卻造就了一場悲劇。
「呼~舒服舒服。」
才剛把三急之一解決,馬力歐下意識地往後方伸手,卻在那摸索不到應該存在的東西。
「靠,沖水的勒?」
不住在一坪大的空間裡四處張望,馬力歐東翻西找,就是沒辦法看到啟動沖水裝置的拉桿。
「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會碰上這種衰事呢,他不斷問著自己。
就算自己並不能列入啥社會好青年的範圍,但基本的公德心還是讓他內心裡一陣焦急。
然而,就在馬力歐打算放棄並趁沒人注意到而悄然離去的時候,卻見到教職員室洗手間的門上吊掛著一張告示牌──「大號沖水裝置已壞,請到其他地方使用」
「該死的啊────!」
悻悻然走出洗手間,已經打算把這件事情當成不存在的馬力歐,可是把自己腦袋裡面所有的髒話全都搬了出來。
「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把沖水拉桿弄斷……欸?前面那個不是……」
突然見到熟悉的身影,馬力歐可是忘了自己正在翹課,就往眼前那扇門一敲,大喊了聲「報告!」
※ ※ ※
薰在和馬力歐擦肩而過後,腦中不斷地思索著剛才的情景。那位青年究竟為何與自己搭話?明明大可以把她當成空氣,就如同在這校園裡面的其他人一樣,假裝什麼也沒看到就好了。
然而,思索了良久,薰卻仍然搞不懂這當中的原因。
就算彼此根本就不熟悉,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馬力歐卻還是叫住了自己,並且還一臉傻樣地打起了招呼。
(這根本就沒有意義啊……)
也許是不願再多想,當抵達教務處的門口時,薰深吸了口氣藉以拋棄內心多餘的想法,隨後帶著有些戰戰兢兢的心情走進教務處中。
「報告……」
「二見薰?」
「是。」
坐在辦公室最大的那張桌子前,桌上擺著個教務長名牌的男人一臉就是沒好氣的模樣,手上看似拿著薰這個月份的出席紀錄,用另隻手的手背拍了拍。
「妳從這個月開始第一節課就常常遲到,是怎麼了嗎?若是不快點改正過來,以這樣的情形,學校可是不會再提供獎學金給妳了。」
「是……」
虛弱地應答了聲,果然自己被找來的理由,就是打工跟遲到的問題。
即使如此,她也無法做出任何的反駁,只能單方面聽著教務長的諸般叮嚀與勸言,讓思緒繼續沉沒在心靈深處。
「報告!」
然而,她甚至想用陰魂不散來形容這聲音的主人,就連回過頭來也懶似地,輕聲嘆了口氣。
「有什麼事嗎?」
教務長看著這位突然走進來的學生,不解地問起了本來應該在教室裡上課,如今卻大辣辣闖進辦公室裡來的馬力歐。
「是的!我有事找這位同學。」
馬力歐指向了一旁並未回頭的薰,然而卻從她的側臉中,見到了似乎有些不悅的神色。
「二見,妳認識這位同學嗎?」
「不認識。」
斬釘截鐵地,薰劈頭就是這麼回答。
「欸?不是早上才──」
不只早上,就連不久前才錯身而過,她怎麼會說不認識自己?
馬力歐一想,這才注意到自己根本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曉得。
「這位同學,你可能認錯人了。」
「是、是嗎?」
對於薰冷淡的態度,馬力歐可是一頭霧水。
然而,彼此的確就與陌生人相去不遠,他也不能奈何薰會在這種時候露出開心的表情向自己打招呼。
「沒什麼事請快點離開吧!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二見同學說。」
說完這句話,教務長連忙又補了一句。
「還有,你是哪一年哪一班的?」
察覺到事情並不對勁,馬力歐下一刻就想趕快逃離這裡。
急忙告別教務長那狐疑的目光,馬力歐幾乎是瞬間便逃離了教務處,卻在離開辦公室的瞬間於臉上浮現不解與失落的色彩。
(奇怪,為什麼要當成不認識呢……)
孰料,他卻在這時聽見了一聲記憶還未消逝在腦海中的嗓音。
「是說,一年撥給你們那麼多錢,難道連個芳香劑都買不起嗎?」
只見教務處隔壁的教職員辦公室,突然走出了一名年輕少女與大概是某個助教的身影。
※ ※ ※
如宛才被那名助教領著準備參觀學校的時候,卻連教職員辦公室都還沒走出,鼻子裡頓時傳來一陣令人不住掩鼻的臭味。
「是說,一年撥給你們那麼多錢,難道連個芳香劑都買不起嗎?」
那名助教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能不住低頭道歉,允諾未來這方面將會改善。
但她卻是一個轉身,拋下了那名可憐的助教,便打算看看這所學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若有必要的話,她可是會毫不留情的將這事一五一十告訴自己那位父親,讓阮家的資金不必要投資在這種連點小事也做不好的學校。
然而,順著味道的來源,如宛才一走出教職員室,不管這裡到底是學校還是總統府,正想一陣亂罵,將肚子裡所有的怨氣通通發洩在那頭頂已現光彩的教務長,卻是在那見到了渾身散發臭味的馬力歐。
「是你!早上那件事情!本宮還沒找你算清楚了!」
眼見這裡居然站著讓自己怒火熊熊燃燒的理由之一,她便轉頭向著連忙趕上的助教說了。
「這個人是誰,也是學校裡的學生嗎?」
但,那名助教還來不及回答,馬力歐卻是搶在前頭出招了。
「是你!你這女人快把我的紅茶還來!」
區區的一杯紅茶,他哪可能放在心中。
只不過如宛的語氣實在太過咄咄逼人,讓馬力歐刻意找了個藉口,可不能讓眼前那名少女看扁了。
嚥不下這口氣的馬力歐,可又是往前跨了一步,想要藉身型上的差距帶給對方壓力。
「助教,這個女人是哪來的?」
理所當然的,門外的騷動馬上就引起教務室裡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包含了薰在內。
(怎麼又是這兩個人……)
自己只不過是想求著安安靜靜的生活,怎麼從今天一大早開始,就接連發生這種完全打破平常這兩個字的事情呢。
薰腦袋裡不斷思考,這一切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會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
但辦公室裡其他的人,可就沒辦法像她這般能夠冷靜地思考了。
老早就已經聽過如宛的大名,在場的教職員們個個是臉色鐵青,明明辦公室內的冷氣可是足以讓人得多披上件衣物來禦寒,現在卻是汗流雨下、面露無限惶恐之色。
在場之中就只有教務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勉強走進馬力歐與如宛身旁,開頭便是低聲斥責著馬力歐。
「這位同學冷靜!趕快跟如宛小姐道歉!」
老師的飯碗還要啊!──隨後而來的這句細聲獨白,可就是直指馬力歐而來。
「算你識相。現在道歉了,也許本宮還能讓你再多當幾年。」
看著仍不斷逼近的馬力歐,如宛見這個傢伙似乎不太識相,也不想讓他那身令人作噁的氣味繼續存續在自身附近,下意識就是一個巴掌。
眼前的這場混亂不僅是身在中心的三人,就連旁人可是一對眼瞪得跟盤子那般大,卻苦於自己那份微薄的薪水而不敢開口。
此刻,三人未來交織的命運轉輪,已經開始緩緩轉動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