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他們所有屬下幾乎全都沒待在王府裡過夜,當然還是為了王爺的新婚夜著想,長空及樂浪到了郊外軒轅營的紮營處去過一宿,明兒個早朝聖上就將宣佈諸王領地分封的結果。
丹波與寧濤兩個人隨意的在大街上閒步著,王爺成了親,明兒個王爺上朝,當向聖上表定要取九江,九江這塊地以王爺在滅南一戰中,行軍大元帥的戰功來看,想得到聖上的應允應是唾手可得,接下來再隔一天,王爺就將上表聖上,先率著軒轅營所有將士回洛陽去,依照現下這時日,他們軒轅營可能要得在路上吃團圓飯了。
「總算,了結了一樁心事了。」寧濤走在前頭,夜晚的長安城街上仍然熱鬧,況且現下算算時辰,才剛剛天晚,許多店家仍然敞開大門,等著客人上門光顧。
丹波聽到這話,不禁開口取笑她,「妳也會有心事?」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寧濤指了指他,「我擔心的可是王爺的親事,這下子看見殿下跟王爺兩個人相處的樣子,我當然安心了。」女人總還是不免為女人多想些,王妃與她雖然頭一回見面,可待她卻像早已是自家人般的親切,簡單的說呢,就是一見如故;這與當初同素節公主見著面時,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說得也是,殿下在面對那幫老臣時絲毫不畏懼的神情,就連我也覺得心生佩服。」
「說到這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就趁這機會教訓他一番。寧濤微微一笑,「哪像你,就只會得罪別人,你也好歹學學『圓融』這兩個字該怎麼寫。」
丹波扯了扯唇,他就是天生帶刺。「真不好意思,寧濤姑娘敢情第一天認識我?」
「你看看你。」寧濤一臉對他失望的樣子,而後攤了攤手,「算了,不跟你爭這個了。」她雙手高舉過頭,活絡活絡筋骨,「唉,今兒個還真是累夠了,回去梳洗一番一定要早早就寢。」
「明兒個還得早朝,別忘了,妳也要來,記得換上戎裝。」
寧濤這才想到,「啊,你不講我都忘了。」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禮服,又想起先前穿慣了的戎裝,她這才發現,經過這些時候的磨練,她已經對這身襦裙習慣了。
「丹波,你看看,是月兒呢。」她順勢往上一望,頭上那彎皎潔正朝著他們露臉呢,「今兒個天色不錯,要不,哪能看見月兒露出笑臉呢?」她仰望著,不由得淡淡笑了。
丹波仰頭瞧了一眼,而後視線轉到她身上,寧濤看月亮看的出神,將腳步微微放緩了些。
「寧濤。」丹波與她比肩,而她將視線移回,就看著他站在自個兒身旁。
「怎麼啦?」
「現下王爺的事兒已經暫時得以擱下了,我們兩個,是不是也該好好打算打算了?」丹波有點戲謔的口吻,頓時將身旁的寧濤嚇得倒退三大步。
「我、我們有什麼事兒好、好打算的?」寧濤捂著心口;最近他是怎麼著?擺明就以嚇人為樂是吧?
「我昨晚同妳說得那件事兒,妳不會忘了吧?」
丹波似笑非笑,教寧濤看不出有幾分真假。「你……」寧濤瞠目結舌,這個時候卻又想起了,今早亦存跟她說的那些。
丹波心儀於她?確實,從小丹波長得雖然俊俏,她也曾見過一些姑娘大膽的向他示好,但總被拒絕了,可若真要說他喜歡她,那還……她是不是真該直接跪下,感謝上蒼厚愛?
「寧濤,妳覺得……我如何?」說到這個問題,一向辯才無礙的丹波居然又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這三兩天,亦存、丹波接連對她示好,表達愛慕之意,而同樣的她都被這兩個男人問及這種問題,他們就不知道這話很難回答的嘛?寧濤看著他,竟莫名的羞怯起來,「你……你怎麼直接在大街上問哪……」她不自覺的咬了咬貝齒,而後埋頭轉身就跑。
「寧濤。」她的腳程,丹波自然是追的上,只見丹波緊追在她的後頭,「妳聽我好好說。」
「你這哪叫好好說?」寧濤賭氣了不去看他,直往寶親王府的路上走去。
「寧濤、寧濤,妳等等我。」寧濤繞過一個街角,而丹波加緊腳步,趕在街角的店家一隅攔下了她,「寧濤。」情急之下,丹波抓住了她的手,終於讓這一臉羞怯的女人停了下來。
「做什麼啦……」寧濤手給他牽著,雙頰益發暖熱,心急的就想掙脫箝制。
「聽我說,寧濤。」丹波穩住氣息,而後低著頭,看著寧濤那雙眼,「妳還記得,前些年在素節公主府內所發生的事兒嗎?」
「你怎麼老提一些羞死人的事兒!」寧濤毫不留情的捶了他的胸膛一回,而丹波只能苦笑著接下。
「妳知道我為什麼對妳那麼做嗎?」丹波朝她站得近了些,透過淡銀月光,將她臉上的羞怯收入眼底。
丹波心裡頭不由得雀躍起來,寧濤對他,應該不是全然無意的吧?得知這樣的消息,讓他心底燃起了些許自信來。
「不就是尋我開心嗎?」
「妳那天特別美,看見妳的模樣,我是情不自禁了。」丹波嘆道,一向自認為自制力不錯的他,對於那天超乎常軌的舉動,是也不免感到驚訝了。
但他從未懊悔這麼做過,或許從那晚起,他對寧濤的情感,早已經慢慢滋長,不同於自己原先認定的,只是將她當作妹子看待罷了。
「你這意思是不是暗指著,我只要穿上戎裝,你就嫌我不好看?」寧濤皺起眉頭,直覺的脫口而出,卻沒發現這句話等同承認,自個兒是真在意了,在意丹波如何看她,以及她自己在丹波眼中,究竟是什麼模樣。
「哪裡?寧濤穿上戎裝也別有一番風情不是?」丹波眼底含笑,寧濤呵,從這幾句話裡頭,他對寧濤心意可是越來越篤定了。
「妳今兒個也很好看,尤其這件禮服,跟妳很相配。」見她也在意起她在他眼中究竟如何,丹波更是抓緊機會好好讚她一番。
見他說她今兒個這身禮服好看,寧濤心裡不爭氣的泛出了些許欣喜,而後卻又板起臉孔道:「油嘴滑舌的傢伙,你什麼時候學會這般說話。」寧濤甩開他的箝制,揚起下巴,「得了吧,看你一副得意模樣,我可什麼都還沒說,也沒答應什麼,要高興還太早了點兒吧?」給他三分顏色,他就想開起染房了嗎?
「是,寧濤什麼都還沒說。」丹波樂得不去跟寧濤逞口舌之快,只覺得自己的信心一點一點的增加;對寧濤這事兒,他已是成竹在胸。
寧濤給他這麼一說,羞怯裡頭又帶點薄怒,直到是邁開大步往王府走去,再不搭理丹波。
丹波樂得輕鬆,也不急著追上,既然稍稍探得寧濤心意,他的心情頓時安定不少,郎亦存什麼的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踏著閒適步伐,也跟著寧濤往寶親王府裡去。
***
玄玉成親隔日,當天早朝即上奏聖上,懇請賜予九江,而太子殿下聽聞玄玉欲得九江,不但未加以阻撓,反而大力助玄玉奪下九江,而打壓了原本對丹陽虎視眈眈的鳳翔,最後丹陽由德齡取下,而鳳翔到最後只得了一個巴陵。
玄玉對此結果感到滿意,分派領地後隔日,玄玉便請奏返回洛陽,因此軒轅營內外所有將士,即刻拔營,先行返回洛陽,至於九江的事兒,則等到回到洛陽之後,再開始安排遷移事宜。
將齊王府所需要帶下去的東西全都運上馬車,寧濤又換上那身令她感到熟悉的戎裝,握起那張與她一同進出沙場的那張弓,走出大門之後,忍不住再回頭望了這座王府一眼。
雖然在長安的這些日子來,她待在寶親王府比在這兒的日子還多,不過這座長安城,她最先留下的印象,大概還是這兒吧?
冉西亭這回回到長安來之後,可得等過完年之後才到洛陽與他們會合;想到有好一陣子見不到乾女兒的冉西亭不禁覺得有些感傷,「寧濤啊,妳何不暫且留在長安陪陪爹,數數日子咱父女可得有半個多月見不上面。」
寧濤眨了眨眼,給冉西亭輕輕一個擁抱,「爹,我很想暫時留下來,可殿下那頭還需要我幫襯著,我總不好讓殿下一個人到洛陽去吧?」玄玉雖然也會跟著過去,不過興許只能待上一會兒,畢竟九江才是他們日後安身立命之地,洛陽是暫管之地,總有一天會給太子下令收回,因此他們要趁這個時候,將發展的重心全搬向九江,要讓九江跟現在的洛陽一樣……不,要超越現下的洛陽。
九江城戰後殘破不堪,正是百廢待舉之時,玄玉可得率領軒轅營前往坐鎮才行,屆時冬卿身旁就將更缺人手,因此她知道這回先行回洛陽是萬萬推辭不得的。
冉西亭不語,看著門內那抹婀娜身影,確實,寧濤說得沒錯,冬卿再怎麼睿智,可手邊總得有人效命才行,而寧濤,會是冬卿手邊一個不可或缺的幫手。
「妳可得保重,有受什麼委屈,可別隱瞞爹爹。」
寧濤聞言既感動又覺好笑,只得點點頭允諾;冬卿在,她怎麼可能受什麼委屈呢?冉西亭恐怕是太過擔心她了罷?
那張龐大的桌案由八名家丁使勁兒抬了出來,由四匹馬的馬車負責運送,看著那麼大桌案,負責搬運的家丁累得氣喘吁吁,而沒見過這張桌子的則是瞠目結舌,「這、這玩意兒為什麼要帶到洛陽去?」洛陽那頭的書房可不缺啊。
冬卿走到長空身旁,淡淡解釋,「這張桌案,可是要擺在房裡頭的。」
長空轉過頭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是妳……您要用的?」
冬卿淺笑頷首,「正是如此。」
長空只能張大嘴巴,看著家丁吃力將那張桌子抬上車,而後緩緩的駛向洛陽。
不過還好,除了那張桌子之外,冬卿要帶的東西並不多,玄玉隨後也走了出來,「所有東西都打理好了吧?」
在場的幾位將軍點點頭,「樂浪,青峰呢?」所有東西及人員都可以明著來,只有青峰,是他們亟欲保住的秘密。
「已經先安頓在城外的軒轅營了,你不用擔心。」樂浪也低聲回覆,「所有東西都已經打理完全了,隨時都可以啟程。」
玄玉點點頭,轉向冉西亭拜別之後,便牽著冬卿上車,而後自個兒才上了馬,「出發了。」玄玉一聲令下,扯動韁繩,馬匹緩緩向前,而其餘的幾位將軍也跟著上了馬匹。
「爹,多保重,寧濤會在洛陽等著您過來。」
冉西亭感動的點點頭。軒轅營一行人伴隨著達達馬蹄,安靜卻迅捷的,離開長安,返回洛陽。
*
回到洛陽,眾人又開始忙碌了起,尤其是冬卿,準備代替玄玉積極接管洛陽的事宜之外,他們夫妻倆,私底下可還關心著另一件事兒。
「冬卿,也該就寢了吧?」自己在書房已經擬定好整頓九江的計畫,約莫這兩三日就將動身前往九江坐鎮的玄玉,回到新房來,這不?桌案上的燈還通亮著,冬卿為了學著接管洛陽、了解此處,這幾天都忙著拜訪此處官員,並且纏著他以及樂浪、寧濤等人,希望儘快進入狀況。
「就快行了。再等我一會兒。」冬卿埋首於卷宗,振筆疾書,欲將此卷看完才肯罷休。
「在忙些什麼?」玄玉好奇的繞過桌案,站在她身後探看。原來是這年頭河南府與洛陽的收成情況,以及儲存於各地米糧的位置。
冬卿心無旁鶩,總算在玄玉等了半刻之後,告了一段落。「忙完了?」玄玉站在她後頭朝她挑眉。
冬卿仰起頭來,朝身後的玄玉一笑,「嗯。」坐著書寫了一兩個時辰,肩膀及頸子不免感到僵硬難耐,左手搭上右肩膀壓了壓,果真繃得緊呢。
「讓我來吧。」玄玉雙手搭在冬卿肩頭,使著巧勁按壓,令冬卿舒服放鬆,忍不住仰頭嘆息。
「好些了吧?」玄玉手沒停下,從喉間發出低沉醇厚的笑聲,「妳看看妳,究竟哪個王妃比王爺還要認真於公務上的?」依他看,歷朝歷代的王妃,就屬她最認真。
「王爺怎地嘲笑起我來了,冬卿替王爺著想,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冬卿仰頭嬌笑,看著玄玉那張體貼又充滿關愛的笑容,她頓時覺得,自個兒再累,總是值得的。
「忙事兒是可以,尤其妳幫襯著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但,總得適可而止吧?」玄玉是不介意她忙去,只是還需有點分寸,他可不希望冬卿為了這個弄壞身子。
「這些時日會比較忙……」冬卿索性閉上眼歇息,「要治這塊地,得先將這兒給摸熟才行,就像大夫要治咱的病,也得先熟知五臟六腑不是?」
玄玉點頭淺笑,按壓過一回之後,拍拍她的肩,而冬卿也十足順從的寬衣,準備就寢。
躺上床後,玄玉的睡意倒還沒這麼快湧上,拍了拍身旁妻子的手,「冬卿,過幾日,我就要先往九江去了。」
冬卿依偎在玄玉身旁,靜靜的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塊洛陽畢竟不是長治久安之地,總有一天會給太子收回,而在那之前,九江的力量得先想辦法迎頭趕上才行。
「不過,為夫的還掛心著兩個人。」玄玉不說公事,語鋒一轉,反而與她談起屬下間的事兒來了。
這讓冬卿感到有些好笑,「王爺,你光想著如何繁榮九江城就來不及了,可還有心思在寧濤將軍與余將軍之間攪和?」
玄玉淺淺一笑,側過身子,與冬卿相望,「他們兩個人一日不成,我可就一日不得安心哪!」這些日子來聽他說久了,就連冬卿也是一點就知。
從前些日子開始安排,直到現在,丹波那兒似乎是開了竅,可寧濤那頭還是沒什麼動靜,眼看兩個人磨了這麼多年,他自己此回也不打算將丹波以及寧濤從冬卿身旁帶離,因此成全他倆的任務,可就交給她了。
「王爺,您可別為自個兒的私心壞了大事兒。」對於玄玉此等用心,同樣體恤屬下的冬卿深感認同,不過眼前可不容許那兩位將軍這般虛度,「盛長淵那兒的事,你也該聽說了吧?」
說到這個,玄玉眉間的皺摺不免加深幾層,日前盛長淵似乎買通了看守他的御使,而後藉著過年長安城守備鬆懈,連夜遁回了南國。
南國已經受過一次戰火洗禮,他可不願意楊國子民再次受到兵災摧殘,要想阻止,丹波與樂浪的力量可說缺一不可。
可若想撮合丹波及寧濤,那他就不得將丹波從冬卿身旁抽開,對此他也是傷透腦筋。
「因此,冬卿,妳的速度可要快些了。」玄玉將冬卿攬入懷裡,他相信這個聰明睿智的妻子,一定可以化腐朽為神奇,點通寧濤那顆還不開竅的腦袋。
「王爺,我來這兒是為了治理洛陽,可不是當媒人的。」冬卿素手搥了搥他的胸膛,撒嬌的道。
「丹波那兒,我已經整飭好了,妳就負責與妳走得近的寧濤吧。」玄玉笑意加深,有了冬卿,他還怕寧濤與丹波跑了不成?
說到底,她還是得將這牽紅線的責任一肩扛,好吧。冬卿輕嘆,將頭埋進玄玉懷裡,很快的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