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二十歲的自己
現在的我與二十歲時候的我並列在一起,很不可思議,我沒有因為這樣而感覺到驚慌失措,就好像我去迎接一位很久不見的朋友一樣,我早就知道會遇見『她』了。
二十歲的我盯著我好幾秒後才開口說:「妳不驚訝呢。」
「我看起來不驚訝嗎?任何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沒有辦法不驚訝喔。」
「或許是吧,但是妳這樣的說法也只是在暴露出妳『不平常』而已。這樣好嗎?妳會讓自己沒有辦法偽裝下去喔,妳的生存方式將會被破壞得一點也不剩喔。」
雖然眼前的她說的話很像在關心我,可是實際上她根本不在乎,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就算失去偽裝明天早上的太陽也不會從西方升起,地球不會毀滅,存款也不會增加,對現實『一丁點影響』也沒有。
如果要說為什麼知道,就只因為我也是這麼想的。
「偽裝對『妳』沒有意義吧。再說,妳真的那麼想的話,請替我考慮一下,別這麼『輕易地』出現在我面前啊。」
「是嗎......即使是二十五歲的我也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嗎。」
我感覺到有些煩躁地嘆息,冷漠地看著眼前的自己說:「我說啊,人是沒有這麼容易說變就變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多年的累積會因為一天、兩天就輕易推翻嗎?」
「......他不在妳身邊呢。」
「......他的人生已經被妳毀掉了一半了,妳還想怎樣?」
「被我?也不是等於被妳嗎?」
「是被我。他已經變得沒有辦法去愛上其他人,就算在一起又能怎樣呢?妳也差不多該明白了吧,雖然我們希望獲得愛情,但是愛情卻不能填補我們的現實。」
二十歲的我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將視線投放到我身上,而我表情應該也跟她一樣,差別只在於站在這邊的我是二十五歲,眼前的她只有二十歲。
「要說為什麼,我們的期望已經失去了實現的可能性,也就是因為這樣妳才會選擇這個時候離開他,到日本去留學。事到如今,我們的心願早就只能放在心底,連說出口的價值也沒有了。」
「妳指的是『無法原諒』母親過世這件事嗎?」
「......」我沒有回答她。
「那麼妳又為什麼要回來呢?對妳而言,所謂的故鄉只是人與人間的羈絆,妳並非是一個因為土地而感覺到懷念的人,待在日本跟待在這裡對妳應該都是一樣。」
「是一樣,但是那也只是對我自己而言,在另一個國家我終究只是外鄉人。」
「妳是會去在意這種事的人嗎?總是披著偽裝的妳,在哪裡不是個外鄉人呢?是因為想見他才回來的吧,不然妳又是怎麼知道我毀掉了他一半的人生呢?妳終究還是關心著他的事情吧。」
「妳別說得好像什麼都懂一樣!」
「錯了,我什麼都不懂。我的事情妳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但是關於妳的事情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但是......就算這樣,不必全部了解我還是可以明白一些事情。要說為什麼──」
「因為妳不就是我嗎?」二十歲的我說。
我啞口無言。
夢。
那一天晚上我夢見了很久很久沒有看見的母親,夢中的我原諒了她,並且跟母親愉快生活在一起,感情很好的一起聊天,一起下廚,一起逛街......就像是普通的家人一樣。
那是我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回憶,也是二十歲以前的我所期望的愛情。
在我漸漸長大的過程中,很早我就知道了,我不可能跟誰建立起家人關係。雖然那是我一直以來的憧憬,但卻也是一直以來最不適合我的東西。
或許是我們都太過於笨拙,明明知道該怎麼去做,卻沒有辦法做到,明明知道不對,卻又無法放棄堅持。
留下來的只有悔恨,人生苦短,但是日常當中根本就不會意識到人生究竟是如何短暫。被母親留下的只有我一人,跟一筆足夠我吃住一生的存款數字,這就是我的全部。
回憶什麼的盡是一些不好的事,她沒有做到一個母親的義務,留給我的除了寂寞的印象以外就只有夾在存款簿的一張寫著『對不起』的紙條。留給她自己的,除了悲傷悔恨以外就只有一爐燒成灰燼的炭火。
我所期望的,沒有一件事實現的,這就是我的現實。
這幾年就連我做著什麼樣的夢都曖昧不明起來。
以前的我一直沒辦法忍受任何錯誤,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但是在這場夢過後,多少讓我能開始釋懷......或許是因為我原諒了她,雖然那只是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