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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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刀放回去，希芙。」他柔聲說道。「妳很清楚當這扇門被推開後，妳的行為會被視為多嚴重的罪行。」
她顫抖地開口：「國王陛下，我……」
「放回去。」他不急不徐地說。「以前我可以用各種強硬的方式得到妳，但我不想那麼做。不過，妳覺得妳還能讓我等多久？」
她刷白了臉，握緊餐刀的手卻不敢鬆開。
只要一鬆手，她就再也沒有反擊的機會了。
只要一鬆手，她就不再是普通的將軍，而是會被納入宮中，成為那些穿著禮服等待國王寵愛的女人。
那絕對不是她想要的。
何況她還沒和狄蒙斯說——
「國王陛下！久等了！」
門突然用力一震。
狄蒙斯頂著一頭亂髮、手中抱著羊皮紙卷，直接從門外「穿」了進來，彷彿那道門根本不存在一樣。而且，眼前應該是要讓人驚訝的場面，狄蒙斯卻仍帶著完全不看氣氛的憨傻笑容走進來。
巴爾德這才鬆開希芙的肩膀，往後推了幾步，以冷峻的表情瞪視來者。
「國王陛下，抱歉我來遲了一步。」魔法師無視門外出聲阻擋的士兵，大聲說道：「遵照您的命令，我把作戰報告都帶過來了，真希望您還沒有開始討論——天啊，這是早餐嗎？」然後狄蒙斯話鋒一轉，指著桌上的食物。
「魔法師大人！請您立刻出去，這是國王的私人會面！」士兵總算打開大門，慌張地大吼著。
「私人會面？喔，那一定是指我了。畢竟我是約好了時間才來的，別那麼緊張嘛。」
「陛下——」
巴爾德看著這些接連闖入的人，表情顯然在一瞬間僵硬起來，但他不著痕跡地馬上轉為微笑，揮手要士兵出去。「沒關係，讓我們三個好好聊聊。」
希芙一臉驚駭地望著他們，張嘴吐出無聲的疑惑，不敢相信他就這麼闖進來了。
「我們要來討論了嗎，尊貴的陛下。」狄蒙斯率先露出微笑。
「事實上，我和你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大魔法師。」國王沈穩回應。
「噢！天啊，很抱歉、陛下，我真的忙到糊塗了。」狄蒙斯大聲哈哈笑了幾聲，卻還是拉了張椅子逕自坐下。「就像我對將軍聊過的，『我的研究室真的有時差嗎』？這可以作為下次的魔法月刊主題。對吧？」
「狄蒙斯……」
希芙以唇語想要引起狄蒙斯的注意，他卻假裝沒注意到，一邊將紙卷大剌剌地堆在桌上。
「不過，既然都來了，希望國王陛下能看看我的報告書。您一邊看，我一邊為您說明參考資料的書籍來源，以及我收集了文獻後的想法。」
「好啊。」巴爾德國王從容地微笑，「不如我們邊吃邊說如何？我一向喜歡你的法術表演，狄蒙斯。」
「真是感激不盡！為了讀通古籍文件，我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他大笑兩聲，不客氣地將食物往自己嘴裡塞。
希芙一手貼在胸口，輕輕吐著氣。
荻蒙斯出現的時機實在太湊巧了，就好像是……為了等到這一刻才出現似的。
該不會真像外界傳言那樣，大魔法師是個無所不知的存在嗎？
她緊張的視線在兩名男子之間來回，不過他們此時卻好像刻意忽略了希芙的存在，一個低頭拼命大吃、另一個則專注地盯著羊皮紙卷。
雖然從他們的舉動看來並不明顯，但周圍的氣氛就像是在較勁似地一觸即發。
她嚥下一口唾沫，原本希芙還擔心國王是否隨時會為狄蒙斯的舉動發怒，沒想到他不但沒有生氣，甚至趕走了演奏的樂手，拿起羊皮紙卷詳讀起來。
當荻蒙斯差不多要將桌上的食物清光之後，國王抬起頭來，一手慵懶地貼在桌上，撐著臉頰，眼底閃爍著嚴肅的精光。
「我明白你的結論了，大魔法師。」
狄蒙斯聞聲也抬起頭，隨手擦去臉上的食物殘渣，甩了甩他凌亂的米色頭髮。
「我的結論一向很明顯，陛下。」
「不要急著拓展海域，而是應該將重心放在陸上，三道防線外的鄰國敵人嗎？唉，恕我問一句，你做出這樣的結論，難道是在暗指希芙將軍的防線做得還不夠好？」
希芙身子一縮，連忙擔心地看向狄蒙斯。
「希芙將軍做得很好。」男人微微笑了，甚至神情中帶著微微自傲，好像那些防線是他親手設下一般。「正因為做得太好了，才會逼得敵軍聯合其他小國，從他們最不擅長的海戰入侵我國。」
「你想說什麼，狄蒙斯？」
「漢斯‧維納爾大法師曾經在《芬布爾魔法大全》中說過，『防禦魔法並不是因為耐性，而是為了攻擊而使用』，我覺得，魔法與戰爭雖然不全然有所關聯，但終究還是有相同的本質……」
「聽著，海戰一直是我國的強項。」巴爾德忍不住打斷狄蒙斯囉嗦的發言。「以前我國的陸戰不斷敗仗，直到希芙將軍接手之後情況才有所好轉，也因此才讓海兵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是的，陛下，所以我──」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魔法師。」巴爾德以冷酷的聲音威嚇著，「如果要進攻，也應該是由海軍執行，並優先擊破與敵國合作的海上國家。」
他們之間沉默了一陣子。
「那個……」
「妳也這麼認為吧，希芙將軍？」不知何時，國王又將注意力放到希芙身上，想尋求她的認同。
「唔，我？」她一愣。
「魔法師的言論，畢竟還是建立在文獻與理論上。但妳和我都是在戰場裡奔波的人，應該很清楚作戰經驗的重要性，我想，我靠自身的直覺與經驗打了這麼多場勝戰，從海上進攻應該不算是太差的決策吧？」
「陛下、這──！」
希芙驚駭地張大了嘴，這不是擺明要她當場羞辱狄蒙斯嗎？
「我不是想翻舊帳啊……不過別忘記你們第一次在軍營見面時的情況。」國王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坐姿，意有所指地說：「妳和狄蒙斯抱著不同的意見，他拿著一堆文獻想左右妳的行動，可是妳的堅持卻贏了那場戰役。」
她頓時尷尬的漲紅了臉，連忙看向狄蒙斯，發現他也移開眼神，雙頰同樣發燙著。
果然，那次的事情對狄蒙斯來說仍然是個打擊吧。
只見他低下頭，微微顫抖地站起了身子。
他將雙手按在餐桌上──
那一瞬間，房間似乎暗淡下來。
縱使桌上的蠟燭依然燒得熱烈，希芙卻覺得四周的景物覆上陰影，變得難以辨視。
巴爾德顯然也注意到了，他試著隱藏眼中閃過的一絲訝異，但狄蒙斯的影子在燭光下裂成五、六道長影，扭曲搖晃的模樣令人不安。
「克呂尼‧西多曾預言過──在大陸的另一頭，黑暗魔法會籠罩芬布爾帝國的王座，遲來的冬季將延長三倍，其冰冷程度連海面也能凍結。屆時，我們的帝國也將會面臨瓦解分裂的危機。」
希芙聽著他的話，突然想起米締亞稍早才說過一樣的事。
──「芬布爾這次的冬天特別晚來。所以，說不定這次的冬天也會特別長呢。」
她感覺自己的背脊忽然陣陣發涼。
為什麼她會如此不安？
「狄蒙斯，你是在威脅我國的未來嗎？」巴爾德瞇起雙眼，冷冷瞪著他模糊的身影。
「既然您仰賴直覺作戰，那麼，我也只是提出我的直覺。我認為真正的敵人並不在海上。」狄蒙斯挺起身子，周圍不再變得陰暗寒冷，燭火也再次傳來溫暖的熱度。
「唉……」巴爾德仰起頭，大大嘆了一口長氣。「大魔法師，你輔佐先王──我的父親──已經有多少年了？」
狄蒙斯站在原處，困惑的眨著眼，似乎無法理解這個問題。
「沒記錯的話，四十年了吧。」巴爾德接著說下去，並帶著一聲冷笑。「你站在我父親的身側，向他提出各種蠱惑人心的意見，持續了四十年。我倒認為，父親對你的鐘愛，讓你忘記自己原本的地位了。」
「……陛下，我不是迷信之人。但那些徵兆，書中說──」
「狄蒙斯，那就是迷信！」巴爾德暴喝一聲，讓狄蒙斯瞬間刷白了臉，往後退了一步。「你在先王身邊施展各種魔法，卻在他駕崩之後拒絕一切政治活動，待在研究室讀了十幾年的文獻，然後，現在跑到我面前扯起預言？」
「陛下，那是──」
「別用幻象掩蓋你老態龍鍾的事實，大魔法師。那無法說服我相信你在文獻中得到什麼真理或智慧，只顯得你腦袋僵化的速度快得可憐。」巴爾德搖搖頭，露出極為苦惱的凝重表情。
狄蒙斯咬著唇，隱忍著壓抑已久的怒火，但從他眼中顯而易見那股反抗的情緒。
「希芙將軍。」
「是、是的。」她對上巴爾德棕紅色的瞳孔。
「請妳先回去吧，難得我們終於見面，我可不想破壞彼此的回憶。」國王淡淡說著，給了她一道不容拒絕的溫柔微笑。
她不安地看了狄蒙斯一眼。
「可是，我的報告還沒……」
「我不是說過了嗎？昨天米締亞就已經先和我大略說明過了。」
「是的。」她暗自嘆了一口氣。在巴爾德面前，她說起話來竟顯得一點氣魄也沒有。
希芙終於點點頭，轉身朝門口走去。
「啊，對了……你們兩個沒有在一起嗎？」巴爾德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赫然開口。
「咦！」
希芙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著實嚇了一跳。她慌張回過頭來，看見巴爾德撇起一抹不帶善意的笑。但狄蒙斯不為所動，甚至挑戰似地直直擋在國王面前。
「還沒有。」他冷冷說。
「『還沒有』。」巴爾德輕聲重覆了一次，玩味著那三個字背後的涵義。「我知道了，將軍大人，謝謝妳，先回家休息吧。」
希芙不想再直視那道眼神。
她顫抖地推開門把，幾乎是逃了出去。
┴
「啊──好可怕啊，好可怕。」
「希芙大人，您也太誇張了吧？」
「可是那場面真的很可怕啊，米締亞妳沒有看見他們的互動，所以根本無法想像！」
「不就是國王與魔法師的奪愛大戰嗎。」
「別這麼若無其事的簡略說明！」
她們在無人的宮廷長廊內一言一語地討論起來，希芙捧著胸口，露出心有餘悸的害怕模樣，她一邊在長廊上疾行，讓副官差點跟不上腳步。
「嗯哼──」米締亞皺起細長的眉毛，似有所思地沉吟起來。「也就是說，面對國王的求愛行為，希芙大人完全無法拒絕是吧？」
「我……我才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但事實是，國王的威脅聽起來十分明確呀。這已經不是將軍大人的問題了，而是對方是國王陛下啊！只要一聲令下，希芙大人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反抗……
希芙回想起剛才巴爾德過於貼近的臉龐，忍不住又緊張起來。
──米締亞說得沒錯。
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反抗的能力。
今天之所以得救，也全是因為狄蒙斯忽然闖進來的緣故。
但是，這樣的處境還能持續多久？狄蒙斯也不過只是一介魔法師，在退出政治圈後，他對巴爾德的影響力更是微乎其微。
恐懼的念頭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深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魔法師，光是一想到這點，就讓她害怕得快哭出來。
……不知道狄蒙斯還好嗎？
拜託，絕對要平安無事……絕對要……
『──希芙。聽得見嗎？』
「！」
希芙赫然停下腳步。
「呀啊！將軍大人？怎麼回事？」米締亞嬌小的身軀撞上希芙的背，她驚呼一聲，連忙揉著額頭看向一臉驚訝的希芙。
「這……難道……」希芙轉頭看向四週，除了她與副官之外，一個人影也沒有。
『是我，狄蒙斯。別緊張，集中意識，像我們以前試過的那樣。』
『──笨蛋！宮殿內禁止使用心靈感應啊！』
『唔，好厲害，妳上手得挺快的嘛。』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哇……我幾乎可以想像妳咬牙切齒地瞪著我的表情了。好吧，為了不讓米締亞好奇妳為何一語不發地站在原處，我會長話短說的。』
『笨蛋、笨蛋、笨蛋──！如果被其他魔法師發現你使用心靈感應，你會被抓起來的！』
『希芙，我可是城內首席魔法師耶，心靈感應與魔法障壁都是我傳授的，當然也只有我才知道的改寫方式。』
『……聽起來好讓人不安。』
『國王已經沒事了。我想，妳想知道的應該是這個吧。』
……才不是呢。希芙暗自想著，靜靜等待狄蒙斯繼續解釋。
『剛剛他將我留下來後，我趁機解除了他身上的咒術；我猜國王陛下應該是誤信哪個法師的偏方，將醒酒咒語搞錯成情慾咒語了。』
『真的嗎？我的確聽說很多貴族在狂歡後會使用醒酒咒……』
『妳應該不會感到可惜吧？』腦中傳來略帶緊張的聲響。
『－－你想決鬥嗎？』希芙瞬間變了聲調。
『嗚──啊，真是的！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我只是來提醒妳晚餐的約會。原諒我吧。晚上見！對不起，請不要介意剛才那句話！』他傳來慌張的聲音，連對話內容都語無倫次。
『哼！』
他們結束了對話。
希芙怒氣沖沖地別過頭，才注意到米締亞滿臉困惑地盯著她看。
「大人還好嗎？妳為什麼突然站在原地不動，臉上還一邊露出千變萬化的表情啊？」
「抱歉，我沒事，或許是太累了。」她立刻收起臉上的表情，恢復往常的平靜。
就算是最信賴的副官，也不能讓她知道狄蒙斯在做的事。
幸好，看副官一臉困惑的模樣，應該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吧？
「啊，米締亞明白了，將軍大人在煩惱晚上該穿什麼赴約吧。」她輕輕擊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自己早該看透希芙的心聲才是。「難得的晚餐，別再穿著軍服了，高雅的裙裝才是將軍大人的戰鬥服啊！」
「……。」
雖然已經沒了那股期待的心情，希芙仍沒輒地紅了臉。
（待續）
【後記】
奇怪，
為什麼時間就這樣過去惹？
我到底寫了什麼？
我在哪裡我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