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著牆面,坐在暗無天日的禁閉室之中閉目養神。
自任務完成歸來以後,我自動自發地進了禁閉室,原因無他──最後我還是違背了伊萊諾的請託,我搶在她之前動手殺害了這五名主謀,連一個都沒留給她,雖然在那當下我對於她的固執是感到些許憤怒的,但是畢竟一碼歸一碼,身為一名殺手的無奈與苦痛我再清楚不過,所以我不會因為這一丁點不快而放任這女孩不管,還是選擇了不讓她手染血腥,由我一手包辦便可。
聽說,伊萊諾只支付了三分之二的款項,對於我這般不該擁有的婦人之仁,父親也極不諒解,但是礙於我自動入了禁閉室一舉,他也沒再多言,原本我以為他會特意闖入禁閉室之中揍我一頓的。
任務結束至今應是第八日,我已分不清外頭究竟是白天抑或是黑夜,只憑藉著自己的生理時鐘猜測現在應是清晨時分,在我悠悠轉醒不久,厚重的鐵門由外頭被打開來,白日陽光射入禁閉室之中,對於久未見光的我而言,這般和煦的陽光卻也十分刺人,於是我瞇起紅眸,望向來人而一語不發。
「出來了,小鬼,快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等等到大廳去。」
「可是……」
我抬首望著母親雙臂交抱、一臉不耐的臉孔,她不待我話落,更是鎖緊眉心搶白:「可是什麼!真想揍你耶,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禁閉室裡面,害得老娘跟你老子就算想找你算帳都覺得沒立場!」
……原來你們揍人之前也會考慮到所謂的立場問題嗎?
我瞇起眸子於心中腹誹一番,隨後我說道:「要我去大廳有什麼特別的事嗎?否則,為了表示負責,我是該繼續待在這裡幾天。」
聞言,她沒好氣地翻了白眼說:「就是因為有事老娘才特地紆尊降貴來這裡叫你出去,否則平日你愛待哪裡就待哪裡,你要把這裡當成你房間我也沒意見!」
聽了此言,我二話不說站起身,繞過了母親身側離開了待了整整一星期的禁閉室。
回到久違一星期的房間,我並未戀棧,進了浴室脫下一身衣服,伸手旋開了水龍頭的開關,閉眼仰首享受著同樣闊別一星期的第一場熱水澡,透過蓮蓬頭淋濕了髮及全身的感覺極為舒爽。
但是現下不是能夠細細享受熱水澡的時間,若有事相商,恐怕父親與祖父都在大廳等候。
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並換了身衣服後,我快步走至大廳,果不其然,除了父親與祖父外,母親與叔叔也都在場。
我低下頭走上前,父親緩緩站起身,我則站在大廳入口處不再靠近,他斂起銳利的紅眸,身形一閃,我即刻蹲低身子、右足向後一踏而伸出左掌,強而有力的拳頭僅差五公分便砸上我的臉蛋,我面無表情地接下了這拳而一語不發。
他輕勾唇角:「哼,誰讓你接下這拳的?」
「連個理由都不給我便要我乖乖挨揍,這才不合理吧?」
兒時的我是不會輕易回嘴的,除了不願與父親多作交談這個理由以外,若是任意回嘴還會平白無故多挨一頓揍,但是現在的我不同,已有足夠的實力應對父親突如其來的攻勢,既是如此,那便讓他當作是我的叛逆期到來,偶爾逞逞嘴上功夫應無大礙。
他收回拳站直了身子,側著身子斜瞥了我片刻,正當我以為他轉身回到座位時,我的左頰卻感到一陣刺痛,他在轉身之際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賞了我一記耳光,待我察覺時頰上已熱辣一片,下意識地撫著左頰,瞠圓紅眸,仍然為父親絕倫的實力感到訝異。
他如帝王般坐在位上,抬起下顎睥睨著我說道:「讓你貧嘴,以為老子真沒本事教訓你?」
……這次居然讓他得了手。
我認命地撫著臉頰走上前,父親的下顎一抬示意要我入座,祖父輕輕搖首說道:「唉,你們父子倆非得每見著一回就拳腳相向一次嗎?」
父親戮基爾茲饒富興味地挑了挑眉答道:「爸,我跟兒子平時沒什麼互動,你不認為藉此增進父子情誼也挺有趣?一石二鳥,省時又省麻煩!」
「認為有趣的只有你吧。」
祖父也不再多言,僅是朝著父親投以無奈的眼神,隨後,斐洛叔叔向我問道:「奧德瓦,你應該知道這回我們與伊萊諾小姐的這筆生意當初談妥的金額吧?」
「是的,聽說事後伊萊諾小姐只支付了三分之二的款項,所以我才會自請入禁閉室中以示負責。」
斐洛叔叔站起身,由資料夾中抽出一張紙遞予我眼前道:「你看看這個。」
接過紙後,我低頭蹙著眉心:「……這不是支票嗎?」
我瞇起眼眸思考一陣,難以置信地瞠圓眼眸問:「慢著,這上頭的金額不就是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款項嗎?伊萊諾小姐想通了?」
斐洛叔叔一臉憂色地輕輕搖首嘆道:「唉,如果是這樣那倒還好,問題就在於我們今天一接到這張支票就去向伊萊諾小姐確認過了,這張票不是從她那裡開出來的。」
我又一次低頭望著手中這張來路不明的支票喃喃自語:「怎麼會……換言之,有不知名人士得知了我們的交易內容?可是為什麼……補足這三分之一的款項又是為了什麼?」
我將支票遞還至叔叔手中後,他回到座位上說:「我擔心的是這筆生意的執行是菲索奇亞家族的這件事曝光,要知道,遭殺害的五個人來頭都不小,如果他們有意尋仇……」
父親也略顯懊惱地抓了抓金髮,他朝我投來質詢的眼神問:「喂,執行任務的時候你沒出什麼紕漏吧?」
「怎麼可能!我從頭至尾都將假面戴得好好的,在外人面前甚至連聲音都不敢出,就怕漏了餡!」
我連忙出聲反駁,隨後,我想起了那日……
於是,我沉靜片刻,緩緩抬首說道:「等一下,那日……那日賽菲爾並沒有戴上假面,雖然當下我認為並無太大問題,畢竟負責執行的人是我,所以我並沒放在心上,只是……」
祖父斂起鷹眸說:「那孩子做事一向細心,不可能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如果他這麼做這就表示……他另有所圖。」
「另有所圖?圖的是什麼?不會的,賽菲爾的所作所為一向是將菲索奇亞家的利益擺在最前頭的。」
這一點可是我親身經歷過的,為了這個家族,賽菲爾能夠不惜利用我的信任,倘若要說他另有所圖,我絕不可能相信,若是如此,當年賽菲爾對我刻意隱瞞而讓我心存疙瘩一事,不就變得可笑至極?
所以我寧可相信是這個永遠不曾犯錯的孩子難得犯了錯。
母親輕嘆了口氣後對我說道:「雖然我這個母親確實不夠稱職,但是奧德瓦,你又對你的弟弟有多少了解?連我身為人母,都時常看不透他的想法。」
我對賽菲爾的理解……
我閉上眼眸,仔細想想,我確實對他一無所知,他那張儒雅笑顏的背後總是隱藏著太多太多我所無法解讀的訊息,就連當年年僅七歲的他,帶著微笑送我上機時,我至今仍然不明白他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展露的笑容。
見我沉默了下來,父親瞇起一對銳利的眸子說:「斐洛,由你負責注意近期那五個家族與平素和他們有所往來的人士是否有可疑動向,玫芙麗,看好妳兒子,但是別做得太明顯。」
母親與叔叔鄭重地向父親頷首表示理解,隨後,父親將視線投向我:「至於你……」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靜靜等他開口,他勾起薄唇說:「給我滾出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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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自己關在房裡,側躺在床上拚命按著手中的掌上型遊戲機很是焦躁,過去玩這款格鬥遊戲總是能輕鬆取勝的,但是現在我卻連連吞下敗仗,讓我更加心慌意亂。
我緊鎖眉心奮戰著,眼見敵人的血量只剩半條,正當我想一鼓作氣想殺個他片甲不留時,我的房門卻傳來的敲擊的聲音,驚得我竟將手中的遊戲機鬆了手,再度執起之時,我所操控的角色吃了敵人一記大絕招而血量見紅告急。
見狀,我煩躁地關上遊戲機開關,隨意將之丟在床邊,雙掌枕著後腦勺平躺喊道:「是誰?」
「二哥,是我黛洛兒。」
原來是這女娃,還真會挑時間……
無奈地輕嘆口氣,我坐起身應聲:「進來吧。」
房門被推了開來,映入眼簾的是黛洛兒笑臉盈盈的模樣,她關上房門後快步朝我走來,坐在我身邊問:「什麼時候出發啊?」
「兩個月後……是說,妳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從哪聽說的?」
「當然是叔叔告訴我的呀,叔叔最疼我了,你又不是不明白。」
「也是……所以妳又想幹嘛?妳這女娃無事不登三寶殿,快說妳有什麼目的。」
聞言,黛洛兒掄起粉拳捶了我一記說:「你很過分耶,說得一副我很現實的樣子……不過,我確實是有事想要拜託你啦,嘻。」
我伸出食指輕輕戳著她的額際說:「我還不了解妳嗎!」
她撫著額際,吐了吐香舌後道:「吶,二哥……你兩個月以後就要離開家裡去一般的大學唸書了耶,這樣我會很想念你的。」
「所以妳想幹嘛?」
我瞇起紅眸直盯著這女孩,她撒嬌地挽著我的手臂,朝我眨了眨眼道:「等你熟悉了新環境以後,帶我去那裡玩幾天好不好?我聽說一般大學都開放外人入校參觀的。」
……我就知道!
我翻了記白眼抽回自己的手臂說:「少跟我來這套,被發現的話被揍的人是我耶!再說了,妳怎麼能篤定我一定能熟悉新環境?」
「你是去交朋友的嘛,所以一定得要熟悉環境的啊,而且二哥你身強體健的,挨個兩拳……」
我掄拳敲在黛洛兒的頭頂上,她痛得撫著腦袋而鼓起雙頰,見她又打算裝可憐,我則趕忙搶白說:「喂,妳這沒良心的想出賣哥哥這點我不跟妳計較,但是妳要知道,我對接下來的行動是半點自信、半點把握都沒有!要我去和那三個公子哥兒套交情耶,要知道,我長這麼大幾乎沒跟家族以外的人接觸過,我……反正我是自身難保啦,幫不了妳!」
沉默半晌,黛洛兒睜著一對水眸盯著我的臉眨呀眨的,我讓她盯得不自在極了,我輕輕皺起眉頭,她也於此時開口:「你很慌吧?」
黛洛兒一語中的,我將臉撇至反方向,不再看著她那對敏銳的雙眼,此時,人小鬼大的黛洛兒竟然拍了拍我的肩頭說:「二哥,如果隻身一人待在外地感覺寂寞孤單、孤立無援的話,可以隨時打電話回來給我哦,另外,因為你的學歷是造假的,我想你進了明星學校以後在課業上肯定也會遇上前所未有的大麻煩,憑著二哥的腦袋應該不容易應付,所以遇上問題也能向我求救,或是三哥也絕對能幫上忙的。」
「……那還真是感謝哦。」
針對黛洛兒這席話我真是既無奈又不安,雖然聽了頗是不快,但是無奈的是她說的全是事實,這些無非是我最擔憂的問題。
從小到大,就算出了長期任務在外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困擾,這回是要我去和人主動套交情,與以前單純作為第三者觀察再行動的性質完全不同。
換言之,我與他人相處的經驗幾乎為零!
課業方面,就連脾氣極好的小禿老師都對我無奈嘆氣直搖頭……
話雖如此,於我心底除了不安以外,竟也有著些許期待。
兩個月後即將展開的全新生活,會是什麼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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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氣溫和空氣明顯涼爽不少!
感謝今年又達成電扇沒開到最大,夏天就結束了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