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比賽,在同樣熱鬧的加油聲中如火如荼展開,經過整日競爭與對抗,一中獲得歷屆以來最佳的成績,比賽終於順順利利落幕了。
「學弟,你趕火車啊?地板很濕別滑倒了!」
「是!對不起!」
最後的頒獎一結束,夏裕哲顧不了頸子上還掛著三、四個沉甸甸的獎牌,急急忙忙衝到盥洗室,快速沖洗起身體。
「糟糕,為了領獎拖延了點時間,也不知道會不會遲到……」尚未回暖的水流沖刷在身上,使夏裕哲不由地打了個顫。
他很期待今晚的聚餐,除了聽說那家餐廳風評極佳外,當然更期待協同戀人和父母吃飯。
儘管戀人總說還沒有做好出櫃的心理準備,但他歷經這幾日的思考,還是決定在今晚和父母攤牌。
他想要正大光明地和楚麒在一起,而不是在親人面前遮遮掩掩,搞得好像背著他人搞不倫戀一樣。
很快擦乾身體,夏裕哲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西裝革履,又用了點髮臘把柔軟的髮絲抓成時尚又耐看的髮型,最後還朝自己噴了點男用香水。
終於,一名英俊挺拔的成熟男子出現在牆面的鏡裡。
展開魅力無比的笑靨,夏裕哲再度確認自己完全進入備戰狀態,才心滿意足走出盥洗室。
離開體育館的途中,夏裕哲一度遇上同校隊友,然而或許因為他此刻的打扮和平時截然不同,除了引起高回頭率外,居然沒有哪個人認出他來。
快步到路邊攔下計程車,和面善的司機報出目的地,車子迅速發動了。
注視車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夏裕哲忽然感覺心跳緩慢地加速起來,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鼓動得更加劇烈。
不出二十分鐘,一間裝潢得富麗堂皇的餐廳出現在眼前,夏裕哲剛下了計程車,就看見親人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和他揮了揮手。
「對不起,比賽途中發生點狀況,所以晚了點!」夏裕哲面帶笑容和父母道歉道,卻感覺自己笑得有點僵硬。
他連忙在心底為自己打氣,表情總算自然了些。
「不要緊,你有來就好了,我們剛才還在擔心你不肯來呢。」
「不肯來?我怎麼會不肯來?」能和平時遠在美國的父母聚餐的機會可不多,再者他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母親滿意地點點頭,抬手替他調整領帶,「少來,你平常又不喜歡這種聚餐,要不是你老媽我聰明,拜託小紀幫忙,你怎麼會來呢?」
「我哪有討厭和你們……」
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門口帶位的服務生喊到自家父親的名字,夏父上前攀談幾句,便朝他們招了招手。
「媽你先進去吧!我在外面等……」
「用不著,我們已經和服務生交代過了,他們到了就會進來的!」
夏裕哲一怔,「他們?」
不等他思忖,夏母已經勾住他的手臂,急不可耐地帶領他走入餐廳。
穿過裝潢華麗的大廳,服務生引領他們來到一處隱密的小包廂,夏裕哲心生疑惑,但也沒脫口詢問。
然而,尚未坐下,他就注意到聚餐的圓桌大得不太對勁,諸多疑點使他愈發惴惴不安。
仔細瞧了瞧父母的打扮,赫然發覺親人穿著異常正式,簡直像是要去談工作般,一點也不像正在休假中。
等等,他父母和今晚打算坦承性向的他不一樣,沒必要為了和兒子、兒子好友的聚餐穿得這麼正式吧?
嗅到一股不對勁的味道,夏裕哲正想開口詢問,包廂的大門卻打了開來。
「唉呀!夏先生,好久不見!」
一名身材略顯福態的中年男子滿面笑容,快步上前和他父母親切地抱了抱,接著把視線停留在他身上。
「這就是貴公子嗎?果然一表人才!」
他愣愣地點頭示意,忽然看見另一名中年婦人牽著打扮漂亮的少女走了進來,面帶羞澀地被推到他身旁的位置。
少女穿了一身皎白的小洋裝,巴掌大的小臉化了淡妝,白裡透紅的肌膚散發甜美的氣息,然而,夏裕哲的心卻彷彿被浸到了水裡,又冷又令人窒息。
沉著臉看雙方父母有說有笑,他怎麼也展開不了半個笑靨。
「唉呀,從外表看不出來,原來令郎比小女小兩歲啊!不過現在姊弟戀正夯,小兩歲也不算什麼!」
就算他遲鈍,被不擅長說謊的戀人騙了也沒察覺,到了這個階段,難道他還會看不懂情況?
回想起戀人提起餐宴時為難又不自在的表情,那時他以為對方只是羞赧,沒想到卻是扯謊的內疚感使然。
他不責怪戀人,亦不責怪父母,但他責怪怎麼自己這麼傻,連對方說謊都沒發覺!
「你好,我的名字叫作……」嬌滴滴的聲音主動介紹起自己,然而夏裕哲一個字也沒聽進耳裡。
與戀人相處的時光在腦海一掠而過,夏裕哲不敢想像為了他撒謊的戀人,為此承受了怎麼樣的煎熬……
總說著絕對不會拋下對方,可現在他豈不是又失約一次了嗎?
就算是父母一手安排的相親,難道不是對戀人的背叛?而且,戀人還被拜託來欺騙自己……
無法繼續思考,夏裕哲突地站起身子,注視表情趨近凝結的父母。
「爸、媽,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語一出,全場一片譁然。
相較於對象家庭三人滿臉愕然,他的父母更顯得尷尬。
「阿哲?先、先坐下來吧……」夏母拉了拉他衣角,小聲地央求。
然而他站得更挺,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面向父母,綠眸飽含真摯,目光筆直地投注在愣神的面孔。
「我知道時間點不好,一下子把你們的面子都丟了,可是──」忍不住握緊拳頭,他恨不得趕緊回到戀人身邊,「可是我已經承諾過那個人,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拋下他了……因此,我不容許自己以任何方式背叛他。」
夏母愣了愣,很快清醒過來,卻支吾不出半個字眼。
而夏父看著他,面色有些深沉,複雜的神色像是從他激動的情緒裡讀懂了什麼,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闔上嘴唇。
「所以……對不起!」
彎下腰,大聲地和在場所有人道歉,夏裕哲拎起背包,焦急地衝出餐廳。
他現在就得回到楚麒身邊!
因為,他已經答應過戀人,再也不讓對方承受寂寞了……
「哈、哈……」
自從養成固定的健身習慣後,夏裕哲很久沒跑到上氣不接下氣了。
一出餐廳,他急急忙忙招起計程車,然而卻像全世界都在與他作對,非但沒有半台計程車為他停下,仔細一瞧,餐廳附近交通大亂,隱約還能聽見救護車的警鳴,估計出了嚴重的車禍。
情急之下,他拔腿狂奔。
彷彿電視上狗血的偶像劇,為了挽回即將離去的戀人而竭盡全力奔跑,那畫面總是令人看得熱血又鼻酸,然而此刻成為主角的他,只被潮水一般的焦急吞沒。
想到自己多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戀人的折磨,夏裕哲只能再度邁大步伐,並更瘋狂地加快速度。
也不知耗費多少時間,他終於回到熟悉的家門口。
所有焦躁都在迷人倩影進入眼簾的那刻,煙消雲散。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該不會剛見到對方就跑了吧?」滿臉呆滯的紀楚麒過了好半晌,才擠出這番話。
情況被戀人猜個正著,然而夏裕哲還是噤若寒蟬。
「不是吧……真的被我猜中了?」發覺他的默認,紀楚麒的口氣轉為氣急敗壞,「伯父伯母怎麼辦?聽說對方是很重要的大客戶,你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這樣不是駁了伯父伯母的面子嗎?」
不理會紀楚麒的緊張,夏裕哲不發一語。
半晌後,他大步向前,伸手把人擁入懷中,無法壓抑情緒地收緊雙臂。
只是半天沒見上面,卻有種半世紀未見面的錯覺,這大概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吧?可明明他也不是沒歷經更長久的分別……
「夏裕哲?」紀楚麒扭動身軀,「你……別抱這麼緊,很疼!」
即便聽見戀人的抗議,他仍選擇更用力地擁抱。
「我是不會向爸媽屈服。」夏裕哲囁嚅道,「管對方是怎麼樣家財萬貫的大客戶,身世背景有多麼了不起……我只想要你。」
「可是伯父伯母應該很困擾吧?他們又不是不知道你討厭這種場合,這次是逼不得已……」
「屈服於一次逼不得已,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我很害怕總有一天會被迫離開你啊!」
「傻瓜,你長這麼大了都不能體諒父母一下嗎?」
夏裕哲一怔,他還以為戀人會因他去相親而難受,可情況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你難道都不怕我一去不回嗎?」
紀楚麒一僵,苦笑出聲,「我不是說了嗎?伯父伯母低聲下氣地拜託我,我也不可能拒絕啊!」
「所以,我爸媽拜託你,你就會答應嗎?」
胸口充滿一股不甘心,夏裕哲忍不住放大音量,眼神直直地質問戀人。
「在你眼底,我是那樣的人嗎?」
紀楚麒搖搖頭,深邃的眼眸與他四目交對,映照出他失望又不安的神色,可同時,他也看見戀人眼底的受傷。
「抱歉,我只是想……難道你都不會捨不得嗎?」將整張臉埋入紀楚麒的頸窩,夏裕哲無法抑制難過的情緒混入嗓音。「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用盡全力阻止我去相親,或是突然出現在現場,大聲告訴全世界,我就是你的戀人嗎?為什麼你卻……」
為什麼隨隨便便就答應他父母呢?難道沒有想過他的感受嗎?
他忍不住想,難道楚麒對他都沒有佔有慾嗎?就算他去相親,也不會有絲毫的嫉妒?
「難道……你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我嗎?」越想越失望,夏裕哲垂下頭,忽然被重重敲了一記。
「你個白痴!」
看紀楚麒氣呼呼的模樣,夏裕哲登時愣住了。
「你好好把那頓飯吃完,結束再和伯父伯母表明不喜歡對方,不就行了嗎?你這樣我費盡心力說謊,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突然間,他感覺腰際被纖細的手臂環住,耳裡亦傳來苦澀中參雜無可奈何的嘆息。
「不然,你以為我捨得讓你去啊?」
紀楚麒沒有正面回答,但答案昭然若揭。
望著正噘著嘴不斷嘟噥「你當我是在做慈善嗎」的可愛戀人,夏裕哲為之一窒。
是啊,他到底在擔心什麼呢?
曾因為畏懼被他拋棄而患得患失的戀人,肯定和他同樣珍惜得來不易的關係,又怎麼捨得把自己讓給其他人呢?
「我當然也幻想過,你說不定會莫名其妙迷上對方,或是伯父伯母見對方品行不錯,就訂下口頭婚約,但──」像是給予獎賞般,紀楚麒苦笑著親吻他的臉頰,「最終,你不是如同承諾我的,拚命回到我身邊了嗎?」
戀人話語中飽含的信任化為一股暖流,在體內四處流竄起來,燙得他心臟都要跳出胸口。
捧起細緻的臉頰,夏裕哲重新打量惹人憐愛的戀人。
或許都怪這個人總是把他迷得六神無主,因此只要他緊張起來,就無法正常思考了。
「抱歉……只要想到可能讓你難過,我的腦子就轉不動了。」夏裕哲再度擁緊纖瘦的軀體,憐愛地碎吻柔軟的髮絲,「你說得沒錯,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最終還是會回到這裡……回到你身邊。」
紀楚麒點點頭,忽然有些臉紅,「不過其實用不著這麼急著回來啦!我都騙你去了,當然是要你好好把握家庭時光啊……」
「可是我不想以任何方式背叛你啊!」夏裕哲忍不住反駁,「我作為準男友的試用期還沒結束,可不想還沒被升上正職,就被你退貨……」
聽見「退貨」一詞,紀楚麒噗嗤地笑了出來。
「我是挺想退貨的,可好像沒有這個機制啊?」
「當然沒有!一輩子都不會有!」他的駁斥顯得幼稚,又令戀人笑個不停。
可才咯咯笑幾聲,剩餘的笑聲通通被他封入綿長的熱吻中。
舌頭靈活地纏綿在一起,濕熱地繾綣住所有呼吸,他們擁緊彼此,無論胸口、腰部,還是雙腿都貼得毫無間隙。
自他從青梅竹馬晉升成準男友,彼此親吻的次數直線上升,然而卻沒有哪次比此刻更加真實,令他深深意識到自己擁有對方。
管他準男友還男友,只要能和楚麒在一起,稱呼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時間一長,他就能證明自己絕不會失信……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儘管紀楚麒含笑不語,但夏裕哲很清楚,兩人的心意是相同的。
就算全世界只有彼此承認這份感情也無所謂,反正他會永遠留在楚麒身邊。
於是,他再度吻上迷人的唇瓣。
他能聽見紀楚麒跳得飛快的心跳聲,像是失控的節拍器越來越急速,害得他不由地擔心起戀人會不會心悸得昏厥,可柔軟的唇觸卻使他無法停止親吻,扣著對方的後腦杓吻得更深。
「你……心跳跳得好快。」當交疊的四瓣短暫分開,紀楚麒垂眼低喃。
他一怔,忍不住勾著嘴角感嘆,他倆果然是戀人,連接吻時注意的細節也一模一樣。
「我的心跳為你而跳動,就像你的……也是為我而跳吧?」
回應他有些遲疑的尾音,紀楚麒仰起頭攫住他的唇瓣,不容他質疑更多。
如此難得的主動令他忍不住變換親吻的角度,手掌不經意地摩挲後腰,隨著摟住發軟順勢滑至窄臀。
紀楚麒一顫,俏臉羞赧得充滿緋紅,卻不如往常責罵他踰矩的行為,反而試圖使他失控般,抬手摟緊他的頸子,持續激烈的唇槍舌戰。
唇舌交纏之處好似燃起一把火,迅速蔓延至所有相觸的肌膚,血液彷彿也為之沸騰,加速奔向四肢百骸,尤其是某處不太妙的地方……
「等等,我答應過絕對不在你不願意的情況下……」
夏裕哲驚慌失措地拉開距離,卻看見戀人深至眼底的笑意。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覺得脫離試用期的機會能有幾次呢?」紀楚麒挺著俏生生的緋紅臉蛋,笑得不以為意,「當然,我是無所謂啦?」
察覺話語裡邀請之意,腦裡的神經和下腹同樣繃得好緊,然而夏裕哲卻愣在原地,彷彿當機的電腦般無法動作。
半晌後,紀楚麒發出無可奈何的輕笑,伸長手抱緊他的腰。
「我想要你。」
輕得令人差些遺漏的語句,卻在意識裡化為大力的撞擊,夏裕哲僵得像玩起一二三木頭人,動也不敢動。
他從未想過自己總暗自想入非非的事情,卻由戀人親口提了出來。
在他發愣的片刻,紀楚麒像是用盡全力才提起勇氣,但音量仍細如蚊聲,「我想要好好確認,你就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