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後繼者的堅執
(西元2008年,9月14日)
巴倫支海在臨來的寒流中蠢蠢欲動,黑壓壓的水面,如同活體動物般條然喘動。
冰冷的海面,不帶有任何人為色彩。萬物被自然界肅穆而神秘性的寂靜海潮聲所支配。
潰爛的木板碎片落入潮水,掀起淡淡的白花和音響。一半目標被破壞的木橋失去原型,一半以上部位被削空。周圍不等散落近處的,或是來自於遠方的碎塊。曾經是人造物部分奏造的建材灑滿水面及沿岸,簡直像是遭遇天災。魚群和鳥類的浮屍也見得到。腐朽喪失形體的生命最終交融於稠黑之中,變成一股噁心混濁的血水。
那是死亡的氣味。
好像凝視著就能接近這個無以詮述的自然現象,天真又極度不詳。
「結束了?」
「恩……」
坐在橋墩上的女子氣喘吁吁的注視著腳底下的黑水。
身旁的兩名男性則悠悠發楞,全像是失了神或是嘆息似的隨意對話。
「真是慘啊。」
「說起來,這次是聯軍戰敗對吧?」
「……可惡,搞得我連自信都沒有了……」
「哈,那也沒辦法啊。」
敵人就是這種傢伙------就算出動全業界的菁英也沒法拿下。
這個時候已經不是面子的問題了,既然確認了那種怪物的存在,就應該不計犧牲的持續進攻。要是讓那種傢伙活下來,魔法師們大概連入眠都難以安穩吧。
阻擋著優越和安全感的大道,那群怪物應當消滅。
「……路尼波希托福,和時鐘塔聯絡吧。」狄雷亞.巴瑟斯如此說道。
身穿修士服的貴族頷首以代回應,夥伴的傷勢較他嚴重許多。男子則表示體諒。「黑賢者」瞥了一眼後轉過目光,不久後又闔上眼睛。
這名男人在魔力耗盡後就躲在戰場後方,因此僥倖存活下來。
然而當事人決不滿意這種苟且偷生的方式,這是當然的。中年人腦內的行為哲學應該否定這點,毫無美麗的勝利有何意義?太難看了……「黑賢者」真心自責,一旁的女性靜靜觀測他的一舉一動,視線露出一股空虛的消極。
……我有、守護好狄雷亞吧?
「血衣騎士」維登.岡斯卡蒂沉重的把手肘立在膝蓋上,把全身的重量都撐在上頭。她希著淡薄的氣,思緒好像水車條然轉動。
以結果而言,「黑賢者」會活下來多半是女子的功勞。她挺身對抗凶星的強大,然而也沒有撐到最後一刻。維登只記得「冰晶羅剎」使出某種技術,瞬間避開權力一擊就抓住空隙擊倒自己。
「是,狄雷亞…嗯?還有時鐘塔的倖存者嗎?」
魔法師緩緩搖頭,他相信經驗。這種情況根本不著去認,只要同時感受、呼吸空氣中那股變化就能清楚。
除了巨大勢力外也許督小型結社參加這次戰鬥,而那些小型組織通常以英國和德國-------也就是時鐘塔和席維利亞四周分布,要是英國的魔法師折損了,那麼時鐘塔做為領導者的立場也會倍受懷疑。
……雖然說短時間還不用顧慮到那裏去,「黑賢者」無聲的道。
他想到某事,關於同樣命決此地的魔法師。
修士服的男人從懷中掏出魚乾罐頭,大概是沒酒而顯得有些愁意。
那片陰鬱的天空彷彿就是籠罩命運的陰雲,魔法使所恐懼的抽象於是具體化。在那裡,瞧。多麼雄偉而深植人心的恐怖啊。令那些逕自醉心的奇蹟寵兒渾身發抖。在見識這種場面後,誰還敢大放厥詞?你們聲稱魔法的無所不能,然而在面對更高層的領域時卻閉上了口。過去無法停止的讚詞一瞬之間就被恐懼取代,對於推動他們的時代舞台、揹負「奇蹟」的宿命……軟弱的人反過來開始埋怨。他們埋怨,毫無建設性的這麼做。
「不,他們甚至不會這麼做。」
當然,那些人雖然有辱魔道卻不會做這種事。
狄雷亞.巴瑟斯眼神冰冷地,俯視在地屍塊一圈,挺立的黑色軀幹在海風吹照下靜靜擺起衣邊。
「那些人……噢,怎麼有辦法感到疼痛呢?他們已經死透了!連怨嘆命運的力氣都沒有啊-------」
這話引來貴族的目光。
「狄雷亞……您真的確定,」
帶著懷疑,「超感應者」難得地擺出莊重儼然的模樣。
而那語調豪不做作,莫名和諧地,帶有作為貴族本就得有的威信和尊嚴。然而不知為何這種聲調不適合這個海帶頭的男人。
「------確定這裡沒任何生還者了嗎?」
西裝破舊的「超感應者」也經歷過同樣一場災難,他的傷勢恐派勝過於「黑賢者」或是實質上眷屬玫瑰十字騎士團的「血衣騎士」。
「-------」維登也瞥來,大概是好奇吧。
「不,若論仔細確認的話,沒有。」
同僚豪不在意的答話:
「那種事交給下層組織做就好了,我們得離開這裡。」
「……非得這樣不可嗎?」
路尼波希托福不知為何動搖,這個模樣終於另夥伴回頭。狄雷亞感到疑惑,顯然男子的疑問是不必要的。
「當然,我親愛的路尼波希托福------事件並未結束。五芒星並未陣亡。恐怖的事件會再上演。因此,我的朋友,我們得盡快返回岡位,以確保業界的安全。」
「我的看法與你不同。」
「超感應者」點燃一根香菸,緩緩仰頭注視那股白霧。
「說實在,過去我們就站在那個位置,不過損傷還是發生了。控制局面?哈,我們哪一次有做到了?對方的技巧高超,我看只有待在前線才能阻止事態變糟。因該說,親臨前線的高位魔法師才更能發揮實力。」
「-------」現在的表情相當詭異,彷彿狄雷亞正壓迫已經疲憊不堪的雙眼,同時又讓面頰的紋路左右不均的起伏著。雙脣弧形地上下滑動,透出一股躊躇。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黑賢者」這麼說後,便回過身去。
比起坐在舒服的時鐘塔大廳裡控制行軍,不如自己站上前線。
這番話很有道理……或許「超感應者」多少注意到了……間諜就在己方、在「聯軍」內部的事情……
蕭然幽靜的海港,彷彿沉入一股形狀模糊的,好像呈現麻木狀態的枯燥沉寂。所有生命都被暫停了。人意褪去,空氣四處懷滿那深邃未知的神秘。自然界取代人類短暫的支配,再度充斥這塊土地。在任何位置------維登.岡斯卡蒂闔上眼睛------侵襲肌膚表面如沙粒般細密貼緊的麻痺感,好像在爬動、在跳躍。感覺形似青苔。
靜靜坐在海和陸地的隙縫,天上微弱的照明點亮身子。讓女子能看清楚自己。不過她更清楚視覺所帶有的殘酷玩味,就意義上那是感官對精神的考驗。無名的造物主塑造這般的機能,使人類不如其他動物,無法滿足於功能性的美好。我們追究卓越,輝煌的提升。因此想用這種次要的系統去捕捉真實、可許的美麗--------察覺藝術、僅住在藝術存在的地方。不過所見的一切卻都是片面性的。
以魔法來比喻,魔法遵從唯心論的系統恰能補足邏輯上的不足。因此要論視覺或是其餘感官等都能藉此將功能提升到極致。不過單就普通的五感辦不到。因為那只能片面性地,從單點切入外界,捕捉到的事物也都是表層一面的。
縱然如此人也早已習慣虛渺的世界,這種膚淺的認識自成為一股神祕。傳統而力所當然,從大部分個體認知中除去的常識。明明那麼貼近,大自然的意志與萬物息息相關,蓋亞無所不在。
星球本身的造物構成這個巨大系統,不管人類多麼努力的砍伐森林、開墾…改變地底礦物的形狀並做成想要的形狀;萃取無數的物質打造生活環境;人類在大地上築起灰灰的水泥塊,便以密集而興盛的地域為中心發展經濟。理性和民主的進化,讚揚啟蒙的人道主義、十九世紀人精神的長遠作用、築起一層層的地基。人類早就開始建造巴別塔了-------為了抵達神所在的位置,靈長類無意識的祈禱同樣終點,始於足下。
頓時,這一切看在「血衣騎士」眼中都是毫無意義的。
不管人類多麼進步,只要稍不疏忽-------就像現在這樣的,大自然就會輕易入侵、將人自有的安全感變成過去式。彷彿還是上一秒的事情------念舊安心地心大概會這麼說著。
「呼……」
「不過不管怎麼說都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我可不想在這裡待太久。」維登說。
女子起身,將腳旁的長劍掛在腰上。
「我也是。」
時鐘塔的魔法使準備動身,找個能釐清思緒的空間休憩。
就在這時。
維登突然感動魔力迴路在騷動,她微微掉頭。發現一道亮光閃爍。光源起先很遠,不過一刻後就放大--------在接近嗎?
「小心!」
可是她喊得太遲了,強勁衝壓奔騰溢出。
「那是……雷擊?」
注視疾馳而至的閃光,「血衣騎士」穩植了身軀,雙手按在刀柄之上。精通騎士文化的她也學習過東洋國家的武術文化。現在的姿態正道地呈現日本武士的一項架式。
「喝啊!」維登抓緊時機,隨著喝聲瞪地飛起,慣性術式加重拔刀術的殺傷力,直朝閃電砍落!
電流一分為二,女子落地後轉身。第二發攻擊來了。
在這種狀態勉強自己戰鬥極為不利,可是沒辦法------女騎士咬牙切齒化解第二道光芒。此時傷口在震顫中露出苦楚,壓抑女子的動作。
「黑賢者」看得很婉惜,準備上前幫忙。
此時女子卻放聲大喊:
「------別過來。」
不知不覺數面長劍出現在維登周圍,儘管如此還是看不見敵人。只聞騎士輕聲喃到:
「------這是維持神的屬性?」「正是。」想不到聲音竟在極近距離傳來,另維登反射性向前揮砍。於此同時虛空中再度爆發數道閃電。
……怎麼可能?維持神?這麼說,居然是印度體系的魔法嗎?
這種事是不可能的才對,因為使用該系統的魔法師應該都在兩年前……新希瓦已經在那種戰役中消失才對了。
「唔哦哦哦---------!」維登勞役疲乏的精神,全力釋放灌注在武器中的龍之力量。
女子的能力是保留龍族之於神話的象徵性質,藉以引出英雄神話的完整力量。
鮮紅色的衝擊迸發,與靛色閃電衝突。沒僵持多久,鮮紅就壓過了靛色。龍之特性的魔力重壓繼續侵蝕,那些力量等同魔法使的手腳,助益女子捕捉對手。
維登駕馭力量,扭曲衝擊洪流一瞬間碾碎對方隱身用的魔法。
「嘖。」
接著數道閃電迸發,接了許多招後,縱使不曉得電流的來源是金剛杵,也能察覺這是完全無關乎歐陸的術式系統。
來犯者的攻勢猛若波濤,如今精疲力盡的維登恐怕難以應付……
沒錯,女子的確毫無餘力進行策略。
不過她的魔法有項優勢,正是魔力的總量這點。「血衣騎士」慣於將魔力儲存在刀劍中,必要時再引出力量使用(這麼做主要是因為龍之術式提煉複雜,無法現場進行生產)。
女子在雙足中灌入魔力支撐身子,毫無猶豫從劍峰放出放射狀能量。彷彿惡龍咆哮的激昂能量震盪海港,轟音震盪蒼天。
「可別小看英國的魔法使了……混蛋。」
女子顫著手說道,準備上前確認襲擊者。
不過。
那張臉孔。
她見到後便露出無可理解的表情,身旁的男士們也同樣。
「為什麼……?」
那個男性不論渾身肌肉或是輪廓深邃的五官無不是突顯存在感,身上肌肉撐破道袍,誇張得令人生畏。
「你不是已經-------」
這名肉體派魔法使,只受到輕微傷害而已。並吊起盈滿野心的雙眼。
「死了嗎?」敵人的聲音與她重疊:
「哼。有什麼好意外的?」
男人站起來,彷彿在說明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岡密羅--------在兩年對五芒星討伐戰中徹底毀滅的印度魔法結社「新希瓦(TheShaivas)」的創立者之一兼任代理人,外名為「黑天」的他繼承了化身和帝釋天神的特性和術式。應死者咧嘴一笑,看起來好像土匪。
「問我為什麼演戲嗎------」他張開雙臂。
「當然是-------為了五芒星啊!」
於此同時,轟響迸散。
「!!」
若是平時的他們鐵定可以察覺,不過經歷和凶星幹部的死鬥之後,「血衣騎士」和「黑賢者」的直覺都降低到了極點-------忽然間奔起的「超感應者」推開維登,女子在翻滾中瞪大眼睛。
湛青光束從路尼波希托福胸膛貫穿而過--------女子見到這幅情景。
散漫、懶惰的男人痛苦的瞇細雙眼,血沫溢出嘴角,滴到維登臉上。
接著就倒了下去。
「--------」
狄雷亞.巴瑟斯也目擊了,眾人停止動作,只有不太可靠的夥伴的淒慘顫抖切碎時間。
起先反應的是「黑賢者」------
小宇宙。
倫敦人以共感原理改變自我意識和外界世界以施展的特殊技巧,全世界只有此人運用的魔法。
身後的攻擊者後退數步,魔彈迸射----
「『流水叉』!」
「『風暴角』!」
「『鏡水華』!」
「『風暴角』!」
氣及水的元素引起毀滅波瀾,狂暴的肅殺敵人。
維登回神來立刻舉劍釘住「黑天」,不料男子卻毫不緊張。
「喂喂,就算是時鐘塔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吧?」岡密羅粗俗地嗤笑:「我們暗中活躍了兩年,除了一直協助五芒星外,也暗自期待向你們這群主流神話報仇的時刻------難不成妳還以為我們是毫無準備而來的?」
印度人殺氣沖天,捲起凌厲的風。「血衣騎士」警戒之餘用眼角餘光確認後方。
「超感應者」完全生死不明,然而現在面臨危機根本無暇管他……放棄眼前倒下的夥伴大大打擊女子的心理。不過她不斷告誡自己,為了狄雷亞……起碼現在必須放下死者。
路尼波希托福,維登對他的印象就是個懶散又充滿惡習的公子哥兒。不過去在意外的地方細心,對狄雷亞和自己也視如己出,是個相當愛管閒事,甚至有點雞婆的男子。
至於心愛的男子則在視野邊緣,和一個瘦包骨的男子對峙。苦行僧的身上綁著束具,各從雙肩露出兩條------合計四條的灰藍色的機械手臂。手臂上刻滿梵文,從這個特徵不難想像那就是新希瓦支柱之一的魔法使,「阿修羅」娑摩。
面對出乎意料的包夾,「血衣騎士」和「黑賢者」只能背靠彼此,背水一戰。
◇
某地同時發生一樣的騷動,戰端降臨在北極晨星魔法師,「神威滅壁」諾斯.托爾德身上------
一名赤裸上半身的印度女人走近軍營。
周圍的魔法師無人制止,相對地一致投出熾熱的目光凝視著她。
來歷不明的女子來到軍營中央,距諾斯約十公尺處停下腳步。
……這個人是誰……?
在場無人能回答。
來歷不明的魔法師,散發露骨而無法形容的弔詭。
身負重傷的「神威滅壁」打起精神,他想起領導者交給他的任務--------相當於半神的「弔唁王」遭受「火霧幻魔」偷襲受傷,因此躺在諾斯身後的帳篷休息。奧米加交代諾斯不能讓任何人進入。而這件任務只有具有無上防禦力的障壁專家才能辦到。
儘管見識頂點領域的魔法使對決,諾斯仍對自己有信心------更重要的是那位恩人說他「需要我」-----在一觸即發的肅靜中,眾多目光朝他們的主力成員集中,「神威滅壁」上前一步,儘管表情還算客氣。
「請問妳是?」
女子說:
「『阿周那』陸陀------」報上的名號應屬消失在那一天的戰死者,這點另諾斯有些疑惑。
這個剎那。
震耳欲聾的破壞聲響,打碎「神威滅壁」自豪的障壁。
「?!」
幾乎同一時間,周圍能動的魔法使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將武器揮向敵人。完全無視發號司令者的制止;而這是當然的,那些魔法使起初都是遭到迫害、不被命運接納的人------北極晨星就是為了成為這些人的歸宿而存在。縱然是在業界也能品嘗人心溫暖的特殊場所。
--------所以,
「哈!來吧!」
--------怎麼能讓那種人、破壞我們的歸宿呢--------
接著,「神威滅壁」感到體內的熱血在悲鳴、有如失控般的瘋狂嚎叫。男子充斥血絲的眼眸,乾涸的五官,沸騰魔力迴路的盛怒皆融為一體,渲染大地。
「同伴被殺就那麼憤怒是嗎?」
以死在加勒比海上的魔法使名號自稱的卑鄙小人咧嘴抽笑--------這令諾斯.托爾德近乎理智斷線。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麼努力也沒用啦,我的夥伴早就調查過你了……哈,《摩訶婆羅多》的阿周那可是專門潑撒箭矢的英雄------」
話才說完,無數的電壓樁就出現在女人身後。
陸陀身後的空間大幅扭曲,彷彿是裝載無數彈藥的砲台。
古印度傳說中的英雄大刺刺的笑到:
「絕對防禦和魔法消除對吧?那又怎樣?不管是哪個都是能依靠數量突破啦!」
◇
強敵來犯。
兩道身影在空中交錯不斷,混合體術和射擊的對決持續進行。與地上的戰鬥同時進展,然而大局可說是徹底的一面倒。
新希瓦的戰士在六條手臂前方以魔力形成鋒利的三角形薄刃。形狀宛如斷頭刀。
在如暴風雨般的攻勢中就連機動性都居於利劣勢的時鐘塔魔法使漸漸失去反擊手段。不過這是沒辦法的,男人已經筋疲力竭。「黑賢者」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和對方相比,能持續拆招硬撐反而不可思議。
另一方面地面竄動衝勁波紋,裂縫不均破壞雪塊的平滑,周圍木頭建築頻頻受到波及。融解寒意的高熱不斷升溫。
「血衣騎士」力揮鍊槌,不時把武器換成衣索比亞彎刀或是蘇格蘭闊刃劍,女子身軀已經疲累,不過整體維持在勝過於狄雷亞的程度。每當與「黑天」的雷擊交撞,總是迸散震撼天地的火花。衝擊波炸裂,急迅移動的戰場劈裂所有阻礙之物,雷光如蛇群左有捲動,流過視野死角後匯為快鞭。金屬碰撞聲。維登一面喘息一面後退。岡密羅從容地舔嘴,乍看之下難分難解,問題在於哪方的戰鬥續行力較為高超。
魔法使為各自的信仰奮鬥,露出真身的新希瓦等人也毫無退路。必須一舉解決歐洲勢力的核心。
「黑天」發出咆嘯,多重魔法陣迸發光柱。
毀滅的白芒引起大肆爆炸,穿梭重壓細縫的女子交握刀劍,皮開肉綻的纖細手臂掃出龍神吐息。
重疊的嘆息,攪和的混沌。思考漸漸在熱氣中融化,若差巨大的氣溫甚至引來頭痛,維登用早已毫無知覺的手勉強握住武器,此時閃電飛耀。
岡密羅不知不覺接近。加速術式,掃腿。
轟隆!火熱的金剛杵吐出蒸氣。維登擺動巨斧從後方切向敵人。
反身揮舞的金剛杵攔下突襲,衝勁在一陣纏打後推開兩人。
「沒有用的。」
「少囉唆……」
「血衣騎士」隱忍灼痛擺劍,重新發動攻勢。
在那之中她還思考著這個陰謀……「我們」-------是的,方才岡密羅的確如此說道,除此之外還稱呼自己為「主流神話」--------維登聰慧的腦袋立刻想通怎麼回事。對方正是趁著己方無力還手時準備一舉殲滅。這麼一來新希瓦的目的……五芒星的計畫即可迅速推進。
那些人原來是這麼盤算。
……現在的問題是,
轟響迸發,女戰士踹開瓦礫,穿越建築物的遮蔽奔馳。
……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五芒星的野心?
在喘息之餘注意到空中那場纏鬥,維登擲出龍之魔彈伏擊「阿修羅」,即刻後迅速移動。
……如果「黑天」和「阿修羅」都出動了,這也意味新四名幹部恐怕都還倖存,並著手偷襲其他勢力……
爆裂。
如果對方的目標是解決歐陸業界的龍頭…那麼一定會瞄準北極晨星攻擊。
……聽說「紅瞳」過世了,這麼一來唯一的眼中釘只有「弔唁王」那頭老怪物了吧……重力襲向全身,「血衣騎士」阻止慣性失墜。接著重新踩住地面,此舉給予女子安全感。
視野被烤得通紅,接著閃電之劍彷彿磁鐵一般吸向「血衣騎士」,咬合金屬刀刃之間的空氣。頑強的衝擊流入地下,灼烈的地磚於是崩陷。
……問題是,除了新希瓦…還有其他勢力是背叛的嗎…想著更多的問題,維登的目光不經飄過眼前的敵人,巡視灰濛濛的空氣。
上方。狄雷亞.巴瑟斯恐怕陷入更為恐怖的狀況。維登儘管萬分焦急,不過也無力插手。女子一邊卸下攻擊,一邊用餘光搜尋空中戰鬥聲的來源。在無溫的破壞潮流中,她終於捕捉到愛人的位置-------
那身騎士服的身影滑入空中,彎腰避開掃來的鎖鏈。
攻擊者壓低身體,接著從泛出白光的手臂內側擲出魔矢。
「黑賢者」在閃避之餘扭曲空氣阻力「捉住」魔箭原封不動擲回,同時改變氣流壓力造成阻礙距離辨識。
以求保險倫敦人還在氣壓中夾雜許多微型炸彈,試圖在進入射程後立刻點燃。不過並未成功。
其敵人移動了,以爆發性的速度閃躲,而非正面回擊。
「阿修羅」------在印度神話中是追求力量的神族,在佛教中則是善戰的神種。同時具有兩種戰鬥特質的強韌完全體現在那超乎想像的肉體上。
以此為名的魔法使,娑摩踏破空氣,宛如化身砲彈襲向狄雷亞。
「可惡的……怪物…!」
娑摩居然空手------憑著蠻力就粉碎障壁,並輕而易舉揮開障壁殘骸逼近。
「哈哈哈哈哈--------這才有趣啊!主流神話的-------」
揮下超規格層級的暴力鐵拳。
狄雷亞判斷扭曲空間可能不夠,於是將未定型的法術複寫好多次,並對此施以共感魔法。
「-----呃!」
世界對外力排解的認知速度下降,因此延遲這一拳的威力。趁這個瞬間-------
然而-----
「別想耍詐了混帳!」閃光爆裂。
在「黑賢者」準備和自然元素融合之際,一股衝擊,「阿修羅」娑摩擲擲炸裂魔力引發衝擊,震盪的毀滅性衝擊威力中斷他的意識,時鐘塔的高位魔法師剎時間失去飛行魔法的維持向下墜落。
「喝啊!」
娑摩揮舞義肢所握的光束之矛,掃向無力防守的男人。
「------------狄雷亞!」
和「黑天」交戰的女子大喊著揮劍,彈開巨大化的金剛杵。當她不顧一切響前向空中時,一陣地鳴奪走她的氣力。
「------嗚,這、是……?!」單手劍從手中落下,失去氣力的「血衣騎士」攪盡力量回身一瞥。
地上畫著不知何時形成的魔法,玫瑰十字騎士團的勇士悉知它……那只是常見的共振法術,經過迴路改良而成的衍生術式罷了,印象中是魔導工學的入門課程。因此維登.岡斯卡蒂不可置信地啞了。
岡密羅得意的吐舌:
「------哈哈哈哈,如妳所見只是這種機關罷了,只要狀態良好人和魔法使都不會中招吧。」
而這名極致高手竟然敗在這招。
確定得勝的「黑天」更為狂妄的扭曲臉孔,彷彿嘲笑她的所有努力:
「不過現在的妳根本沒有餘力,就連維持術式和反擊都多半出於條件反射。妳連發動魔法都相當困難了,而我不過是找出妳知覺的破綻-------也就是那小子陷入危機的瞬間------」說到這裡,維登不經猛然回頭,根本沒聽見後續的說明……
---------時鐘塔的高位魔法師,身軀彷彿被捏碎的破麻巨幅扭曲,失去人形。
兩情相悅的女子正好瞧見那個時刻。
背後的存在吹著低俗的口哨。
不斷膨脹、近乎輾碎自我的虛脫。
蒸騰熱氣和頭部震動。
全都無法感覺,女子陷入比一瞬間更為短暫的永恆空白。
「狄雷亞-----------------------------------------------------------------------------------!!」
所愛之人致死。
究極的痛楚。
不光是路尼波希托福,連狄雷亞.巴瑟斯……這場戰鬥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女子全然失聲。喪失知覺,及認知現況的能力。
她已經投入其中,完全無法自拔。
完全無法讓精神狀態,回復那個理性至高的型態。
閃電竄流,在岡密羅手中凝聚。
耳邊傳來低沉的男人嗓子:
「妳放心吧,我很快就會送妳--------」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這場戰鬥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維護和平?就為了那種理由嗎?過去的自己實在太天真了,竟然相信那種毫無根據、連認知都只能僅憑想像的玩意。大概是被業界的氣氛影響了。不過這完全是鬧劇啊。魔法使生存的空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地獄,就算拯救世界,紛爭和殺戮也不會消失。以同樣目標前進的人們依舊會彼此廝殺。無法停止無法停止。時代變遷,魔法使染血的生活遭人遺忘,最後一無所獲------我等到底為何活著?弄到最後不是徒有悲劇而已嗎?毫無意義啊。而自己也是他們的一員。責怪廝殺又假裝愛好和平,什麼叫做為了守護某人而獲得強大的力量。這不過是渴求鮮血的藉口,說服自己變成怪物的胡說罷了。虛偽而膚淺的東西果然無法永遠偽裝下去。已經沒救了。啊啊,是的,因為他死了。誰?誰死了到底誰死了為什麼我會如此傷心快點告訴我啊到底是誰死了嗚嗚嗚我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啊啊到頭來我和其他人一樣,戰鬥沒有意義,我卻信奉不存在的夢想,或是假裝自己愛好和平?哈哈哈哈到底是怎樣我已經搞不懂了。但我能確定……我只是殺手罷了,是的。就和其他被我仇視、死在戰場上的其他人一樣。毫無榮譽,隨時都被新的歷史淡忘的可悲生物。
新希瓦幹部之一的「阿修羅」因為「黑賢者」的頑強抵抗而折損一條機械手臂,苦行僧擦去臉上的血,帶著五條手臂走近。準備確認最後的勝果。
岡密羅將要斬下崩潰女子的頭顱,終結她的痛楚--------
不過某人阻止了他。
那道人影宛如子彈般彈射而出,甚至突破「阿修羅」的戒備衝向處刑者。岡密羅睜大瞳孔被狠狠撞開。
「怎麼回事!」
「喂…你應該死了-------」兩股驚訝的聲音喚醒女子的意識。不情願凝結的注意力,捕捉到-------
黑色的身影。
重疊愛人和好友印象的臉孔,另「血衣騎士」誤以為撞見幻象。
◇
蒂爾瑪特沿著船艇殘骸累積而成的陸地行走,接著跳到上邊的尖塔上。不尋常的跳躍力,禮服少女輕盈的移動,從高處能看到海岸線全貌。
戰爭並未結束。
火焰、風壓、爆炸、閃光竄動不息,她真慶幸自己找對地方。
從這個位置自然能測量到所有情報,不過這趟監視是少女擅自採取的。若是讓組織的人擔心可不太好。於是她打算盡快離開,先回去通報一聲。想到這裡,那個愛擔憂的兄長面孔就浮現在腦中。蒂爾瑪特.雷文是個活潑而稍微叛逆的女孩。她的活力和外向相當討人喜歡,不過在重要時刻也總是坐不住。
蒂爾瑪特在美國出生,出生時已經失去父母,狀況有點複雜,總之和雙胞胎哥哥被親戚收養。由於父親是白人,母親是黑人,從小就受到須多不公的欺凌。保護她成長、直到離開美國加入某魔法結社後------依然守護她至今的就只有兄長而已。
那天在酷寒的俄羅斯,綁著辮子的少女沿著海岸附近的坡道跑步。眷屬組織為了某場大規模戰爭特地造訪這個寒冰世界。而現在蒂爾瑪特是歡喜的,眾人原本以為結束的戰場卻在某處繼續展開-------大家都不知道這個消息。如果告訴夥伴們會不會被誇獎呢?兄長會溫柔的把手蓋在她頭上說「妳做得很好啊」。少女十分雀躍地,快步穿梭以結界遮該氣息的貨櫃群,那裏是赫耳墨斯教團準備的臨時基地-------
然而。
蒂爾瑪特歸返之際,一陣衝擊將周圍的貨櫃箱轟入空中。
--------嗯?!
少女動彈不得,少女甚至未能理解狀況。只知道確切的危機迎面而來。
只聽到一道聲音…
「----------------------蒂爾瑪特!!」
撞擊。
貨櫃群同時落地的砰然巨響令她閉上眼睛,平靜之後她看見了……
「哥哥-------?!」
推開少女的男子,蒂爾瑪特.雷文的兄長,葛洛.雷文似乎在那股撞擊下弄傷頭部。血泉從額頭傷痕湧出,沾濕地面、哥哥的臉孔、噴到連身裙上……少女嚇傻了。
不過更恐怖的不是這個,而是葛洛身上帶著刀傷,儘管並非致命,但也不能丟置不管。而那才是令他氣若游絲的原因。
……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大腦麻木的少女頓時被空氣嗆到,無力家亞於自己的愚蠢,少女只能放聲大喊:
「來人啊------------------!」
然而,無人回應這聲求救。
蒂爾瑪特抬起頭來,這回換她僵硬了。
她和共處長久的教團魔法師一樣,不由得僵直身子------少女的時間凍結了。
視野中,赫耳墨斯教團的成員分散四周,遠離散發殺氣的衝擊波中央。
那裏有三個人。
令人聯想到火焰的俊美男人,帶著傲慢無比的氣質挑釁一名埃及服裝的女子。女子儘管遭受冒犯仍面無表情,那模樣並非豪不在意,而是根本不把陌生人的挑戰放在眼裡。
最後一人則是綁著頭巾的高大男人,如一面盾牌般擋在穿著曝露的女子身前。意圖阻止雙方衝突。
「--------行了,馬里奧。」埃及女子平靜地下令:「退下吧。」
「是的,首領。」行禮完,馬里奧也退到人群之中。
面無表情,彷彿死水一般的女性-------赫耳墨斯教團的首領眨了下眼睛,重新望向那名美男。
這下葛爾瑪特總算弄清狀況了,仔細一看周圍還有幾名和哥哥一樣被刀劃傷的人,而火焰般的魔法師手上的確握著把劍。
「汝乃何人?」煉金術師教團獨一無二的女神問到。
就這麼一句話。
「本人正為新希瓦的魔法使------『阿耆尼』玦羅-----為了打倒妳而來的!伊西斯!!」
女神露出微笑。
以「魔法起源的神(Aset (Iset))」為名,最強級別的怪物揚起嘴角。
「是嗎-----」
轟隆!殺氣噴湧!
「那你就試試看-----能做到何種程度吧!冠著凈火之神之名的人類!」
於是------某處,被疏忽無視的陰暗邊際。
上演了一場,以神為名的魔法使和神之領域魔法使之間的正面衝突。
◇
「超感應者」和「黑賢者」。
兩名魔法師對彼此瞭若指掌。
同事、戰友、酒友、勁敵-------他們愛上同一名女子,不過路尼波希托福的愛是高尚的,他明白怎樣對女子而言才是好的,因此從頭到尾都壓抑情感,甘願成為這對情人的守護者。
維登對他的印象大錯特錯,路尼波希托福比她想像得更加拼命,不論是任何事情。但是他到最後一刻都給予女子良好印象,因此此人算是心滿意足。
是的------路尼波希托福唯一不滿的,就是自己太過沒用。
時鐘塔的高位魔法師,竟然會在這裡死去?
而且還是……丟下心愛的女人,不負責任的告別?
這算什麼男人-------「超感應者」無比憤慨,於是-------
『喂,狄雷亞------』
------?!
『幹麻一副見到鬼的樣子-----你可別說你嚇到了,我的能力構造就是這樣吶。』
……
『不想回應就算了,總之,我還有事要委託你。』
這項在時鐘塔中最特異的能力能感覺人的精神狀態,並製造粗糙的迴路通道維繫同步。算是一種泛用性令人絕望的稀有技術。不過在這個時候相當方便。
『-------為了她,你應該不至於拒絕吧?』
--------
『是嗎?太好了。』狄雷亞潰散的意識彷彿聽到固有的輕笑聲。
「超感應者」的魔法尤其在術者瀕死狀態下越是能夠發揮,這裡再強調一次------最熟悉狄雷亞的人物就是路尼波希托福,最熟悉路尼波希托福的人物就是狄雷亞。友情最為深根蒂固的兩人對彼此瞭若指掌。
死亡取走生命火燭的時間不多了,然而狄雷亞宛如是先討論般熟悉好友的盤算,路尼波希托福彷彿自身一般洞悉好友的精神波長。
-------同調、接通-------
『好了…剩的就……交給你了。』
打造武器及揮動武器---------這就是與摯友的最後一度合作。
精神波長上載過去的「超感應者」意識漸漸消失,儘管無法目睹最的結局,男子卻感到完全放心。狄雷亞絕對能發揮兩人以上的力量-------透過「超感應者」(灌注所有力氣)預先設定的演算式,狄雷亞的精神位元將能膨脹到難以估測的境界,而「黑賢者」的力量來源正是以精神力為基礎的共感魔法。
換言之就是反映魔法誕生於唯心論的本質,無敵的精神力量能改寫現實、即使是瀕死的肉體也能發揮超人般的行動力。
其中存在無限可能性。
甚至可能抵達魔法之神的領域--------吾友啊,路尼波希托福在自我舒坦的分解中歡欣地笑了。
『那我就先走一步,在極樂世界的前方等你吧。』
接著,狄雷亞.巴瑟斯黯淡的意識被一道強光照亮---------
◇
「…狄…雷亞……?」
維登.岡斯卡蒂茫然若失的呼喚道,但是隨即又甩開了想法。
……不可能…他已經死了…不,那麼怎麼會動呢?而且我…甚至不能確定眼前是誰?
吸收「超感應者」靈魂成分的狄雷亞,儘管外貌不變,不過內在------例如氣質、磁場、或是更根本的東西……他的「存在」已經變成其他事物。
面對不可理解的現象,眾人同時停下思考。
「------為什麼!你不是被我殺了!」唯一行動的是,本能反彈如此異相的娑摩。
戰士衝了上去,產生五柄光斧企圖砸碎敵人的頭蓋骨。
然而。
「-------?!」
那裏什麼都沒有……另娑摩揮空攻擊……男子有些傻眼:搞什麼鬼?幻術嗎?
「阿修羅」立刻離開那裡,他清楚對方是共感魔法的高手。所謂的人身和自然界同步也就意味一定規範內足以操縱現象的特質。原以為「黑賢者」經歷一場苦戰後無力使用相關技能的,不過目前無法以常識評估。
……怎麼回事!他明明確實被我打死了!內心話變得語無倫次的苦行僧頭冒冷汗,轉頭窺向「超感應者」的屍體。
方才自己竟然一瞬間把狄雷亞.巴瑟斯誤認做路尼波希托福------不過這兩人應該都已經死了啊?到底怎麼搞的……身陷無法解釋的螺旋矛盾中,苦行僧不經顯得焦躁,放出多重魔法陣準備將周圍一帶破壞掉。
「冷靜點,娑摩!」
「少囉唆!」男子無視領袖的提醒,帶著待機狀態的術式搜索敵人。
接著,他的意識忽然中斷。
「「---------咦?!」」
真相相當簡單,達到同調極致和空氣化為一體的狄雷亞打亂了待機術式的零件,失控的魔力從內部炸開,撲殺「阿修羅」。
灼熱烤傷的男人倒在地上,狀況在短短一瞬間中逆轉。
「黑天」岡密羅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但也同時認知某事-------「黑賢者」的氣息變得更加微弱,原來每隨時間流逝存在之力就會更加耗弱。換句話說儘管產生不明就裡的異相,死者忽然復活……那還是有時間限制的。
岡密羅鬆了口氣,這意味著他還有倖存機會。只要撐過一時,對方便會自動消滅。
「黑賢者」卻未照他料想的使出絕招,在他行動之前,一股力量絆住了腳。對岡密羅而言簡直是救贖------垂死的「阿修羅」以怨氣為動力,化為修羅道的鬼神站起。
「混帳東西--------------------少瞧不起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湛青色的爆炸,那是娑摩瘋狂發射的壓縮魔彈原地炸裂的反應。
如果「黑賢者」真的能毫無顧忌的融入自然存在,那他就是無敵的。但是,他為了作為「血衣騎士」的盾牌必須保留實體。
以肉身擋下衝擊洪流的男人失去大半肉體,其存在之力也飛逝更快-------娑摩也發現這點了。
「我才不會輸呢-------為了讓我們的信仰成為主宰---------說什麼都不能在這裡、白白死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說得好!」「黑天」手中冒出雷電,從另一邊逼向男女。
看起來又恢復方才的狀態了,維登舉劍對付「黑天」。
不過在她動作之前------某股曖昧而危險的感覺滲透心裡,一種異樣地、無法解釋的歪斜澆熄鬥志。
那是世界的法則被這名達到神明領域的瀕死者,即將發動絕招的前兆。
「什麼!」
-------「黑賢者」手中生成柱狀的光輝,「血衣騎士」認得這個招式。
那是從天地萬物萃取能量形成,以蓋亞生命力鍛造的貫穿之矛。
狄雷亞恐怕是察覺己身的極限了,只在最後一刻望了維登一眼。
兩人視線交會,短短的剎那------事後女子回憶時,深信這並非是巧合。
男子為了給她帶給未來,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
背後必定是有意義的。
所以。
------我會為了你活下去,為你找到最後的答案。
魔法使到底該如何生活-------最後的答案非得存在不可,為了狄雷亞,為了路尼波希托福,為了自己--------把最後的公正還諸於因此死亡的夥伴。這就是「血衣騎士」生活的意義--------
「Briomac---------------------------------------!!」
清澈激光照亮視界,剎那之後,「黑賢者」以凱爾特神話中之擊穿之矛為名的絕招,貫通「阿修羅」的胸膛。
時間再度切碎,兩股思念交錯。
口吐血沫的魔法使膝部跪地,眼中滿是悔恨:
輪廓潰散的魔法使化為泡影,神色盡感飽足:
他們向著彼此最親密的、意志的傳承人祭出最後的夢想。
奇蹟在考驗魔法使。
征途的盡頭,到底是什麼?
為何你(我)要陷入血腥之中?榮耀存在何處?
「那當然--------」
「那還用說嗎-----」
無人能挽回逝者遠行,他們歸做清風,其存在將如歷史一般成為過去式。形體飛散、存在亦同。細胞放棄組織、所有條理和規則都擴散而開,化為霧。首先元神的零件、最後是肉體,一切的一切將返回神秘。「他們」充斥於所有角落,飄過井然有序的文明世界,裡面或是外面,與世界合為一體,生者無法拒絕「他們」存在。
歸回虛無,生命誕生的混沌子宮。
那就是死。
-------至於活著的人們。
「說定了,我會為你而活,狄雷亞。」
「『阿修羅』,我會證明------我們的悲願將超越一切。」
女子轉過身來,死者的身影無影無蹤。
男人換氣以後,鬼魅的輪廓烙印在目。
他們對望。
「『黑天』------最後,告訴我你為何戰鬥吧。」
「那妳呢?」她被反問了。
女子落寞地笑:
「-------為了死者。」
一陣沉默。
「我也是,」女子的目光停在那黝黑躍動的雙下巴:「然而我還是為了被迫害的前人,為了被排擠淪落衰亡的信仰-----」
「因此我們協助五芒星,沒有別的原因。大家都是為此聚集的。」
「『大家』是嗎?」
「血衣騎士」落寞地笑,這令傷很累累的身軀發疼。
「說得那麼好聽,終究不是為了慾望嗎?」「妳說錯了------不是慾望,」雷聲迸裂,這次是雷雲被直接叫喚過來,電壓威力和方才是不同等級的。
「而是我們-----身為神話後繼者的,堅執!!」
灌注所有雷電,印度神話的傳承者打算將勝敗均託付在一擊上。
維登.岡斯卡蒂有點悲傷的瞇起眼睛:
「那就讓一切結束吧,勁敵。」
話語落下的瞬間,一把嶄新的大劍出現在騎士手中。
彷彿柔軟的金屬片交疊不盡,形狀扭曲而獨具藝術美的寶劍-------「卡拉德波加(Caladbolg)」,源自於凱爾特神話英雄福格斯.馬特.羅伊(Fergus Mac Roich)所持有的魔劍,據說寄宿如天雷般的巨大威力。「血衣騎士」高舉最後的王牌,女子把武器向後揮動------借助「卡拉德波加(Caladbolg)」的力量,瞬間就飛到「黑天」懷中。
「------哼,勁敵是嗎?這句形容真是有趣!」
劍芒閃爍------蓄積的龍性魔力引發衝擊漩渦,岡密羅千鈞一髮用電擊彈開自己。
魔法使重新踩穩地面,金剛杵前端噴射電漿光柱。
維登用劍向上揮砍,彈開劈來的熱量。
岡密羅重複這招,同時不斷逼近。
終於進入短兵相接的距離時,維登壓低重心,全力掃出暴虐的劍壓。
武器對撞。
魔力和魔力的正面抗衡,雙方都毫無保留,釋放一切力量。
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是為了向歷史的勝利者復仇------絕對不能落敗!「黑天」岡密羅將其生命力注入雷電,渾身解數地抵抗壓力。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狄雷亞、路尼波希托福的死絕非毫無意義------為了證實這點!「血衣騎士」吶喊著踏出一步,目光向著前方。遙遠的,向著明日。另一個今天。人必須前進,為了取得更大的意義,為了生活,必須永無止盡的-------向前!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後,衝突的意念分出勝負。前進的心願劈斷雷芒。
◇
擊倒奇戎和阿特拉斯後,昌造和藤衣重新開始趕路。
走了一整天的時程後看到一座電塔,靜靜立在空曠的雪原中。
少年立刻趕了過去,祈禱手機得以收訊。
『喂?』手機接通的那股喜悅令人舒坦。瞬間淺田昌造吐出一股白煙,彷彿俄國的寒氣已經抗衡不了他。
「……六道前輩,诶,聽得見我?」
他能想像隔著距離後方那張蹙眉的臉孔,皺紋會浮現,和自己驚異的喜悅相形下相當微妙。
『昌造,是你?』
「是的。」
那個狐疑的聲音隔了數秒,變成一股嘆息呼出。
『……天啊,鶴山先生會殺了你的。』「我知道。」
『不,千萬別這麼說。你看看你。回這種話…顯然沒半點愧意。』
「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事。」
『那當然。』協會的同事,六道守忽然改變語調問到:
『這回有什麼事嗎?我記得你上次忽然說要闖進俄羅斯主戰場就掛電話了,請問那是我的錯覺嗎?』
「當然,先生。」昌造不能自制的客氣起來,嘴角浮現淡淡笑意。一旁的藤衣歪著脖子,感到疑惑。
「不------那是實話。戰爭結束,我還在俄羅斯。」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傳來的聲音又變得有點懶散,看來對方是不耐煩了。昌造必須快點說出重點。
「前輩,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說說看。』
「請你幫我說服鶴山先生老人家,去做一件事------幫我尋找一個人的下落。她叫做白姬,我希望現在的協會可以出動全力介入-------」
『停,停話。』六道說道:『很好。你沒有搞錯吧?我猜你是認真的-------不過你真的清楚協會是什麼情況嗎?作為一個專任官,光是現在處在遙遠的戰場就已經違反規矩了。你真的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我很確定-------前輩。」
話筒對面在咂嘴,「影童子」輕挑的五官大概正呈現難看的扭曲。
『那麼須藤先生就是看走眼了。』
「不,請你別這麼說。我知道這很難信……可是這事意義重大。這裡情勢相當複雜,我們是得到席維利亞和時鐘塔的協助,不過狀況又變了-------向你提出要求很荒謬,不過我只剩你們……協會出生入死的夥伴可以依靠。」
『可惜這種話說服不了人。』「我知道。」昌造又陷入沉思。
「必須要有證據…你得身處其中才會相信。」
『……』
「我清楚協會的立場,所有國際的、他地的事務,日本基本上都是不關注的。我們樂於活在自己的空間裡。因為,光是這塊島國就夠我們忙了。」
六道試著打破對話:
『有誰和你在一起?』
「鳶尾花藤衣。」
話筒裡的男人忽然騷動起來。
『藤衣?你說藤衣…難不成是「那個」藤衣?』
「是的,七禁忌的『冥河』。」「厄淵貪狼」瞧了同伴一眼。說完後話筒陷入短暫的靜寂。一股無法形容的稀薄酸楚隨之擴展。
協會本部也不是完全收不到情報,他們都知道「冥河」的訊息,以及曾經失蹤、遭遇「詛咒之水」以及新魔法學方面的事蹟。藤衣祖國的魔法使清楚她的事情。所以現在的昌造只能祈禱這張牌能有效果。
或多或少,只要引起那群思考封閉者的一點注意就好了。
『京都的案子結束了……不過須藤先生因為私事留在那裏。先告訴我吧,你那裏是什麼狀況?那場大戰怎麼了?』
五芒星和業界的對峙、三名神戒動員乃為全業界皆知的事情。
最前線的報導大概要經過十天的長度才會傳開,不過在那之後情報便有作假的可能性。前線的勢力自行「商量」好放出的情報……這種案例屢次發生。對一個有一定影響力或政治手段的魔法師而言,越能掌握精確狀況是越好的。
大魚咬住了餌-------昌造搔著腦袋,鬆了一口氣地緊握主導權。
「不行,在前輩答應幫忙以前我不能洩漏外情------」
『你這小子,難道不相信前輩麼-------』
「……」
『喂!這段沉默是怎麼回事!知道了啦!我答應就是了------』
昌造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和「冥河」擊掌後恢復鎮定。
把「永恆闡釋」的能力、五芒星對藤衣的企圖、「紅瞳」犧牲和普羅米修斯背叛都告訴了他-------唯一保留的只有五芒星的最終目標,另弱勢神秘成為強權信仰這點。
六道守中間沒有打岔,曾在細節要求昌造重新講述,也發問過。這個人細心得叫人可怕……但因此很可怕。少年產生這絲看法。
掛斷電話後冷空氣重新撲向感官,魔法師緩緩吐氣,坐在電塔外冰冷的石階上。鳶尾花藤衣握著他的手,兩人相繫的氣息,貼近彼此的靈魂。那存在感是多麼渾厚而頑固,確實的彼此連接。多麼令人放心,握著女子的手,就令昌造屏除所有不安,墜入一股幸福的暖潮中。
他們就這麼融入夢中,擺脫所有煩惱。
當他睜開眼睛,星星在灰霧中閃爍。
當下這瞬間的寧靜,少年認為自己永遠不會忘記。臉上出現笨拙快樂的笑意,他望著天空。
多久後,只有一絲詞彙牽繫著不安吐出。
「白姬……」
那個名字,是唯一缺陷的拼圖,一個可能破壞構圖的破綻。
-------少女現在身在何處?想著什麼?「厄淵貪狼」不抱有求得解答的期望,對他而言那是進行時間的自己無法明白的事情。縱使知道也是在未來------一個曖昧的、好像不曾存在的幻想之中。
人們就是這樣,散落在各個地方,依著淡薄的暖意稍作思考。
不論是誰都多少渴望懶散的生活,他們把它寄放在夢裡。仰望星空,放下現實的負擔。在所有時候,星星總是心靈唯一的救贖-------此時的昌造如此思考,再度放開思緒。
夜。
一切暫且擱置,進展在沉睡中停息。
在各個角落。
戰端進入新的局面。
沒落神話的逆襲,將為殺盡獨獲霸權的統治者。這是革命,這是叛變。意圖向著無可顛覆秩序真理掀起大旗,弱者將站在魔鬼之星的記號之下。以此為名,立誓超越這個命運。
這便是毀滅的序曲。
安魂曲的序奏早已打響,悄然混入常世的瞬息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