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卯時雞鳴，天微微綻著晨光，暈紅慢慢的從地面爬起，即將遍染大地，皇城內點燈人一盞一盞的將燈火熄滅，羽林軍也正逢交班時刻。
位於內務院的福德方醒，支起身體緩衝還有些迷茫的精神，待他下床榻、洗漱整理，着衣襟，簡單的囫圇吞棗後，便以輕緩的腳步走向未央宮……
晨間的空氣清晰，日出剛起，氣溫還有些薄涼，遠處校場呼呼喝喝的練早課，宮女宦官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見了他便道聲：公公好。
這個工作從他十幾歲進入宮中便時至今日，早起晚睡已經是生活裡的一部分，歷代君主，就這哀帝不睡看奏章也會將他趕回去休息，殿試那幾日更是沒日沒夜的硬將所有考生試卷看完，一一點評，再批閱早已堆疊成山的奏章。
他從哀帝就帝位便伴隨左右，哀帝最喜研究律法、梳理思緒，喃喃規劃漢代興盛。後又看著哀帝為奸人所害，一度沒了呼吸，福德本將感嘆又一位君王消逝時……誰知哀帝屍骨未寒，不到七日甦醒歸來，再醒卻什麼都不會了。
福德看著哀帝從頭學習禮儀、辨認人臉，並請太傅過來教導，即使這樣，哀帝都能在初初兩年大興各種政策。
只是……福德隱約覺得那個人，不是「哀帝」，太過體恤他們這些宮人、預期到太多事情，現下……
「哀帝」不上朝會的日子都是辰時前一刻起床，福德站在未央宮的殿前，等待起床的「哀帝」，「哀帝」不讓人近身服侍，他只需執行「哀帝」要他處理的大小內務事。
如往常的姜璧桬一點卯便往御書房整理奏章，御書房裡成堆的奏章嘆為觀止，通常「哀帝」都是盡量當日批閱完。每個奏章依事項有屬於自己的標記，不用拆開就能大致歸類。
待姜璧桬整理完哀帝書案後，又被差遣到別處辦事，而哀帝就剛好在姜璧桬離開後才進到御書房。
「汝那小跟班又忙去？」
「皇上，您找姜璧桬嗎？」
哀帝聞畢並未回答，停頓一下後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處理自己桌上的那堆奏章。
「中山王？」
「近幾日未看見王爺。」
那日，白瓈帶著姜璧桬收拾東西回到官舍後，便沒再露臉，哀帝也明白這個王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更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學士院何如？」哀帝應是無事找事，詢問福德。
「學生倒還認真，交互相長，難能可貴。」福德行了揖禮。
「姜璧桬可有怨嘆？」
「皇上，您讓他在身邊伺候，姜璧桬怎麼可能怨嘆！」
姜璧桬雖被欽點進入學士院，但事務繁忙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入學。問福德一定不準，這姜璧桬又是個悶葫蘆，想必直接問也不會說。
哀帝操辦了直屬皇城的學士院，邀百家學者作學術研討交流，做未來培養朝內重臣為用，這學士院只有哀帝欽點的學子可以入讀，由太傅院教導，學費宮中支出。
歷代君王講帝王心術，以和諧天下百姓獨崇皇家為天的思想為首要，但哀帝是一介蛇靈，又是個可以窺探未來的能力者，比起封閉的百姓，更樂意看到充滿不確定性的開闊未來。
不過此事有利有弊，先不說未來的可能性，現下他為了推行政策惹上不少世家貴族，大家只是礙於皇帝身份及圍繞在皇帝身邊的軼聞忌憚不發而已。
須知，之前與哀帝為敵，可都不明原因的死於非命！屢試不爽，不可鐵齒，生命可貴。
也就是如此，哀帝有意無意的肆無忌憚，想發展什麼政策，吩咐下去沒有幾個人敢直接跟皇帝對著槓。
「若他無事，讓他御書房候著。」
「可王爺他……」福德不確定王爺在還是不在。
「非中山王。」
福德頓了一下，這才知道哀帝的意思，哀帝要留姜璧桬在御書房。
哀帝說完就緊盯自己面前的奏章，一份又一份的批閱，若是特別需要心力解決的會另外放在一處擱置。
「好些天讓汝吩咐做事，沒動靜？」
「皇上，是這樣沒錯。」
「既如此，放身邊就近敲打敲打便是。」
哀帝不曉得要打什麼主意，不過福德算有個底，便讓人吩咐下去，將姜璧桬喚過來御書房。
姜璧桬一進御書房，見到哀帝就要跪，福德確認哀帝眼神之後阻止姜璧桬的禮。
「免禮，汝至御書房當差，天天都要跪？」
哀帝指向角落一堆奏章，那些是方才哀帝特地分出來的一堆。
「皇上，小民……小民是福德公公身邊跑腿，這不太適合。」
依姜璧桬想法，階級還是有上下之分，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汝為殿試排五，若未從缺則屬一甲第二，莫道這書賢學識為假？」
「不。只是……」
「唉……莫多話，替朕分擔分擔便好。」哀帝揮手後繼續埋頭在奏章，沒再搭理他。
御書房一時間空氣凝滯，只有奏章翻閱的喀咖聲，福德站在角落聽候吩咐。
姜璧桬發楞……哀帝是讓他看奏章？姜璧桬拆下其中一份，是京城內外的溝渠該修繕清淤了，哀帝在竹簡做上標記，應該是事情未處理，哀帝看他怎麼打算。
這樣自然是該清理，而且接近雨季，若先擱置，等到雨下下來，淹至民居難保不會疫病四起，姜璧桬想……過去京城內民居已然劃整過，雖沒有民居侵占官地的問題，不過……誰要去做這件事情？眼下沒有直接可用的人，若對外徵召人力就需要一些動機，或許京城內有人可以來做……姜璧桬將這份下標註，打算稍後再跟哀帝詢問。
其他在姜璧桬手上的奏章大致是京城內一些瑣碎事件，舉凡官屋修繕、京城內守衛人力調遣……莫怪姜璧桬僭越，這樣的事情都上到御書房桌案，難怪哀帝的奏章一直處理不完。
哀帝的日常差不多就是這樣，除了批閱奏章，朝臣進出御書房議事，再不然就是往議事堂開朝會，其他時間一律黏在御書房處理那每天消化不掉的奏章。
偶爾，哀帝會開口抽問題目，看看姜璧桬的回答，滿意就繼續低頭，不滿意就給予建議。
這對君臣在御書房埋頭理事倒還和樂，順便調整京城內大半的制度，若是城內進展順利，便可斟酌調整推行至全大漢。
如將乞兒歸於衙內管護，放其於京城街區灑掃，虧得如此，京城內煥然一新。又如，設育幼所、安養所，解放可勞動階層安心勞作。就那人牙子買賣……尚待研議，自古陋習防不勝防。
雖然有時候提出的想法對當代人來說太過離經叛道……姜璧桬看似無主見，其實對事有自己的一套見解，就不知是自卑或是出於其他原由不敢表現自己，在哀帝看來就像等待讓人發覺的原石，蒙塵甚為可惜。
若能好好栽培，他便毋須煩惱賢才問題。
在他案上這些奏章總要分批出去讓人接手，哀帝原先是想了解官制行事，豈料後來越疊越多，已經到滿山的份量了……
真真自找。
唉……
這猛一想，他最近嘆氣次數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