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Hydrogen
※貼心叮嚀：本文含少量性暗示，分類為保護級，未滿六歲不得觀賞，六至十二歲讀者須有家長陪同，感謝尼。請斟酌觀看。（喂）
老舊工廠深處的小房間內，床架發出規律的咿呀聲響，男人壓制在少女身上，動作相當的粗魯，少女幾度覺得疼痛，但她不能哀號——她沒有理由哀號，因為這是她自己做的選擇。
「哈……哈……妳這小賤貨……該不會妳是想要和我做，才說沒錢支付充氣費用的吧？」
男人喘著粗氣，身材肥碩的他，體力並不是很好：「想做的話就直接跟我說呀？我可以把妳留在身邊，定期給妳零用錢哦？怎麼樣？」
「沒興趣。」
被壓制在床上的少女一臉平淡，絲毫沒有半點「享受」的反應：「我就只是沒有錢而已——嗚。」
男人將她翻了過來，緊抓住她完好的左手手臂，力道大到幾乎要擰斷整條胳膊。
單抓住她一隻手，讓動作顯得有些不平衡。不過沒有辦法，少女的右手是巨大的金屬黑爪，他不想在這時候碰觸到金屬的冰冷觸感，那會使他陽痿。
「去……去了……」
結尾的衝刺。垂盪在床沿的黑爪像是風鈴般叮噹作響，最後，整個房間、整間工廠在男人呼出的一聲喘息後回歸寧靜。
「好了，快點弄一弄吧。」男人抓著油膩的頭髮，一身赤裸的走出房間，「運動完就想睡了。」
「嗯。」
少女覺得身上的骨頭快要散開了，尤其手臂特別疼痛。但她不想在男人面前露出懦弱的神情。她咬著牙，下了床，勉強自己擺出堅強的形象，跟著男人繞過粗細交錯的工廠管線，進入到另一個房間內。
這間房間裡沒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個老舊鏽蝕的機台，和幾條連接著噴頭的塑膠管。
男人插入鑰匙，機台開始發出嗡嗡聲響。
他拿起噴頭，對空按了幾下，無形的氣體吹落管線上的一些灰塵，男人咳嗽幾聲。
他不耐煩的揮手要少女靠近，要求她伸出黑爪。
黑爪上有一些按鈕開關，男人略過它們，他摸到充氣孔，用力的塞入噴頭，氣體開始注入黑爪內部的鋼瓶當中。
過程不到五分鐘時間就結束了。
男人隨手將噴頭丟在一旁，關閉了機台，抽出鑰匙，看著嬌小乾癟的短髮少女撥弄那條連結在她斷肢上的黑鐵利爪，想起了什麼：
「哦，對了，艾波。」
「嗯？」少女繼續調整爪子，沒有抬頭。
「明天，附近一所貴族學校要舉辦園遊會，打扮得乾淨一點，別讓人看了就覺得討厭，懂？」
「嗯。」
「五千．明天結束以後拿五千塊回來。」
「五——」
少女終於抬起頭來了。她打破了自己的原則，在男人面前露出驚訝的表情——五千塊可不是個小數目。
「我說了那是一所貴族學校。平時一個十塊錢的氣球，去那裡賣一百塊都會有人買——妳的腦子該不會也壞了吧？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告訴妳嗎？器具都給妳了，也不懂得好好賺錢，就只知道用身體來支付充氣費……算了，妳開心就好。」
留下裸體的艾波，男人拖著腳步回去一開始的房間。他累了，想好好的睡個覺。
「……衣服……」艾波看著他的背影，鼓起勇氣，開口要求，「……我沒有像樣的衣服可以去參加貴族學校的園遊會。」
「我借妳。不過妳得拿八千塊回來。」
「嗯。」
艾波跟著回到小房間裡，笨手笨腳的穿回寬鬆的背心、短褲和破了洞的短筒靴。
她從男人手上拿到了一套明顯不值三千塊錢的舊衣服，謙卑的退出了房間：
「晚安，尼洛先生。」
「滾。」
夏夜的晚風帶著涼意，捧著衣服的艾波穿過無人小巷，攀上另一間工廠後方的維修直梯。
鐵皮屋頂上的加蓋平台是這座工廠的前任屋主養鳥用的大鐵籠，艾波租下了這裡，用木板打造四面牆，作為一個棲身住處。
艾波將衣服放在入口旁的黑箱子上，她想把尼洛先生的味道洗掉，但鐵籠外只有一個當初為了餵鳥喝水所設置的水龍頭，沒有任何加熱水溫的設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不要冒險做出可能讓自己會感冒的決定，拿毛巾沾水擦拭身體以後就鑽進黑箱子後方的破床墊上睡覺了。
天還沒亮，工人們就陸續來到工廠，轟隆的機械聲吵醒了艾波。
換上衣服以前，艾波又擦了一次身體。
尼洛先生出借的衣服是一件長袖袍子、高腰長裙和幾串色彩繽紛的琉璃珠項鍊。
看著缺角長鏡反映出來的自己，服裝雖然有點舊，又不合身，但的確比艾波所擁有的衣物更適合穿去參加貴族學校的園遊會。
她拿了皮帽遮掩頭上雜亂分支的短髮，拿黑口罩遮掩臉上的雀斑和沉重的黑眼圈。
出門前，艾波從黑箱子上拿了一個方盒子，將它裝設在黑爪出氣閥旁邊——方盒子是艾波用盡資源和時間研究、買來的東西。方盒子乘載著她的希望。
艾波攀下直梯，熟練的按著黑爪上的鍵鈕。不用五秒鐘的時間，一顆連結著彩繩的氣球飄起。艾波收集了五顆，將它們一一繫在黑爪上，當作行動店面的招牌。
氣球商人。
艾波是一位氣球商人。
她走入人群，刷卡進站，帶著氣球走進車廂。車廂內的所有乘客都被繽紛氣球吸引了一秒的目光，然後繼續玩手機或看小書。
艾波跟那些年紀比她還要大的少年少女們一起下車，走向貴族學校。
校園今天因為園遊會的關係，全面對外開放。
操場跑道上設置了許多攤販，身穿制服的學生和校外人士全都擠在那裡，大家有說有笑的，非常熱鬧。
艾波熟悉慶典的氣氛，畢竟有活動，人們才會來找她購買漂浮氣球，作為送人的禮物，或是嚇人的道具。
「嘿，」艾波還沒找好據點，就有個男同學來向她搭話，「妳是在賣氣球的，對吧？」
「對。」
「怎麼賣？」
「一顆……一百。」她猶豫了一下，照尼洛先生的腳本回答。
「喔。」男同學顯然對價格無感，他掏出錢包，「給我十個。可以選顏色嗎？」
「不行。」艾波操作黑爪，氣球一顆顆成形。
男同學本來想問為什麼，但他看著黑爪將乾扁的囊袋充氣就明白為什麼不能選色了。
「喏，剛好一千，對吧？」
「對。」
「謝啦！」
男同學握住十條彩繩、十顆氣球，鑽進人群當中。
艾波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默默的將千元鈔票收進黑爪內側的暗盒內，然後繼續找尋合適的據點。
中午之前艾波就已經賺超過了尼洛先生指定的八千塊錢，她對於這樣的收穫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也無法想像這裡的學生們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下午，艾波坐靠在長廊盡頭歇息。這裡離操場有段距離，沒有什麼人來打擾她。
才這樣想著，艾波就感覺到有人靠近她——而且是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靠近。
怕是想趁艾波午睡時候竊取財物的小偷，她猛然睜開眼，黑爪橫在胸前，防衛。
「哇！抱、抱歉！」
靠近艾波的是一位身穿制服、帶著眼鏡的少年，少年被艾波的動作嚇到，踉蹌的後退幾步。
「你想做什麼？」艾波問。
「沒、沒什麼……」少年眼神飄移的說，「我只是想仔細看看機械義肢……」
「沒什麼好看的。」
艾波伸出黑爪，在少年眼前抓握——機械義肢並不罕見，但少年並不是第一位對黑爪感興趣的人。
「這不是標準的義肢對吧？」
原以為這樣就會滿足的離開了的少年竟然盤腿坐了下來，從腰後抽出了一本素描簿，開始寫生。
「嗚。」
艾波從沒有被人當作模特兒的經驗，顯得有點驚慌失措。幸好她戴著黑口罩，少年看不見她的表情。
「該怎麼說呢……因為家父是醫療義肢界的大人物——自己這樣說還蠻奇怪的——總之，我從小就看過不少機械義肢，不過從沒看過這一種的……可以翻過來嗎？我想看看手掌的結構。」
看著他專注研究的神情，艾波在心中衡量了一下狀況——就算少年想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舉動，艾波還是有自信能夠靠黑爪擊退他。姑且就照著少年的話去做吧！說不定還能因此拿到小費。
「掌心有噴頭呀……不過似乎被鎖起來了。可以打開來嗎？」
「不行。」艾波說，「那個開口沒有作用。」
「是因為內構被改造過的關係吧……氣球一個多少錢？」
「一百。」
「那我要買一個。不要現成的，我想觀察義肢的動態。」
艾波操作黑爪，管線收縮，閥口旁邊的細鐵絲將小方盒子裡的一根細針固定在閥口位置，才套上橡膠囊袋，灌氣，膨脹，最後再繫上彩繩，一個氣球就完成了。
「動作真快……不過那個小東西是什麼？在氣球裡面的那個？」
少年接過汽球，遞了一張百元鈔給艾波。
「不知道。黑爪不是我調整的。」她說謊。
「嗯……可能是為了讓氣球的氣體維持久一點的裝置吧？難怪一顆要一百塊錢。」
「或許吧。」艾波語調平淡的說，「看夠了嗎？」
「氣體。氣球裡面的氣體是什麼？」
「據我所知是氫氣。」
「氫氣嗎？」少年皺了一下眉頭，「一般都是用氦氣——」
「氫氣比較便宜。我老闆說的。」
「這樣子啊。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建議妳的老闆改用氦氣會比較好一點喲。」
「嗯。」艾波自然不會跟尼洛先生提這種找死的建議。
「嗯，謝謝妳。哦，我是——」
「沒事的話我想休息了，下午還要工作。」
「喔，嗯。抱歉，打擾到妳了。」
「不會。」
艾波醒來時後發現身旁多了一位女子，她靠在圍牆上抽菸，淡褐色的長髮束成馬尾。女子穿著長裙和墨綠色圍裙。
「嗯？我吵到妳了嗎？」她捻熄了菸，轉過頭來。
「沒有。」艾波說，「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所以我才會覺得驚訝呀——如果有比『腳步輕盈』的比賽的話，我肯定會是第一名。」她笑著說。
「嗯。」
「妳還真是冷淡呀……不過我並不討厭唷。我一開始也和妳一樣，覺得每個人都是壞人。」
「和我一樣？」
艾波本來想要繞過馬尾女子，去操場賣氣球，但她看女子手腳健全，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呀，」她掀起長裙，裙子底下是一雙只有骨幹的機械腿，「就是這樣。我是伊娃，在這附近開小吃店的，這幾天來園遊會裡面賣炒麵。」
「艾波，氣球商人。」
「賣氣球呀……感覺還蠻輕鬆的。不過平常時候不太好賺吧？……哦，怪不得之前沒有看過妳，是為了園遊會才來的？」
「對。」
「這間學校裡的學生都很有錢喲，賣得再貴都會有人買單呢。不過偶爾也會有像是『小少爺』那種對機械義肢感興趣的學生，艾波妳自己要小心一點。」
「『小少爺』？」
「就是一個矮矮小小、個性懦弱的男生，他爸爸好像是醫療義肢的權威吧？我不太清楚，不過學校附近裝有義肢的員工都被他搭訕過，他很喜歡畫我們身上的義肢。」
「嗯。」艾波想，原來他就是「小少爺」呀。
「妳為什麼會裝上那個爪子的？」伊娃又點了一根菸，「看起來不太方便。」
「有一點，不過我還有左手可以用。」
「要是我就選一個平常一點的機械義肢了。」
「義肢的種類不是我能夠選擇的。」艾波說，「我發生了一場……意外，醒來時候就已經被裝上黑爪，成為一位氣球商人了。」
「是嗎？那也跟我差不多嘛。」伊娃說，「我記得是在幾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個學生，很愛玩，放學也不直接回家，就在外面混。那一天，我被人從身後摀住嘴，醒來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不過不只是被換上義肢，還被塞了一個裝滿鈔票的信封袋。我用這筆錢開了小吃店，這幾年我開始覺得用那一雙腿換來這樣的人生還算蠻不錯的啦。」
「我倒寧願拿我現在的生活換回完整的右手。」
「那只是因為妳還沒有碰到好事情而已啦。說不定以後妳就會覺得，裝著黑爪也很不錯呢！」
伊娃拍了拍艾波的左肩，叼著菸往操場的方向走去：「找不到地方站的話就來我的攤販旁邊吧？炒麵加上氣球……哈！」
「好。」
艾波考慮了一下子，最後還是沒有去找伊娃。她不是來交朋友的。
當晚，艾波先回到住所，換下那一套借來的衣服，並把多賺的錢藏在黑箱子裡面。
只穿著背心和短褲的她來到尼洛先生的工廠前面，艾波調整呼吸，鬆開黑爪上的幾個螺絲……
扯斷了裡面的電線。
「尼、尼洛先生！」
她慌慌張張的跑進工廠，尼洛先生裸著上身在小房間裡玩遊戲機，「尼洛先生！我、我的右手——」
「幹什麼啦？妳沒看到我在忙嗎？……喔幹，這是怎樣？」
黑爪不斷填充氣球，源源不絕。
尼洛急忙拋下搖桿，跑到艾波身旁，黑爪的上面有很多詳細功能是他不清楚的，但基本的構造他是懂的——畢竟當初把黑爪裝在艾波身上的人就是他。
「媽的，妳是怎麼弄的？主要的線都斷了……該死，這線材很貴的耶，妳這個白癡！」
尼洛先生取來一堆工具，粗魯地修理黑爪。艾波幾度覺得黑爪會被尼洛先生硬生生的扯下來，不過直到最後，黑爪還是牢靠的連結在她身體上，只是斷肢因為拉扯的關係有些紅腫。
換好新的線路，黑爪終於不再發狂似的充氣了，不過裝設在爪子內的橡膠皮囊和氣瓶都已經被放空，工廠內的天花板上滿滿的都是彩色氣球。
「幹！妳這個白癡！」
尼洛先生一腳踢翻艾波，要拿來歸還的衣服和琉璃珠掉到地上：「我給妳設備、給妳一份賣氣球的工作，妳卻還不好好珍惜、好好的感謝我？……妳不愛惜它沒關係……維修費用一萬元！五百個氣球五千塊！充氣一次三千！先交錢再給貨！」
「尼洛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弄壞它的……我昨天才充過氣——」
「廢話少說！在那之前，妳得先給我今天的八千塊！」
「一顆氣球一百塊真的太貴了，沒有人要買……我只賺了這麼多而已……」
艾波左手抓著一把發皺的紙鈔，要給尼洛先生。
尼洛再踢了她一腳，搶過鈔票，算一算，六千塊。
「嘖，妳怎麼比豬還笨阿？貴族學校這麼好削錢的地方……唉，算了算了，跟妳說再多也沒有用，改天我幫妳換個機械腦好了，看會不會比現在還要聰明一點。」
「尼洛先生，我沒有多餘的錢了……可是不補充氣球囊袋和充氣的話，我就沒辦法繼續賣氣球賺錢……」
「關我什麼事啊？讓妳好好的賺錢不幹，偏偏弄壞了爪子？反正我一個原則，妳錢拿來，我就幫妳填充，至於妳要偷要搶，我不管。懂？」
「那像之前那樣，用身體……」
「阿？我看妳真的是喜歡被我上吧？不過不好意思喔，妳那個乾癟的身材我有點上膩了，用身體付錢這種事情，等我想要的時候再告訴妳。」
「那充氣的事……」
「先拿錢來。不然妳就去找架長梯子，把天花板上面那些氣球弄下來，拿去賣——辦法自己想嘛，豬腦。」
「梯子……」
「真是的，因為妳害我暫停了遊戲……嘖，手感正好耶。要是妳害我沒辦法破紀錄的話，我以後就要調漲充氣費用了——哦，對了。」
尼洛先生搔搔肚皮，從雜亂的書桌上抽出一只信封：「看妳這麼可憐，我就再給妳一次機會。這是一位有錢人家的派對邀請函，妳拿著這個就可以進去裡面。」
「派對……」艾波接過黑底金字的信封，信封背面還有紅色封蠟，相當高級。
她在心裡盤算一下，氣球已經充滿尼洛先生的工廠內了……可是「時間」還沒到，在那之前還是先配合尼洛先生比較好。才不會露餡。
「派對裡有誰跟妳要氣球，妳就給他，不用收錢。對方已經先預付費用了。」
「可是氣球囊袋跟氫氣……」
「煩死了，我會幫妳填充滿，還會借妳一套衣服——這是個大場子，別丟我的臉啊！這事情弄得順利，對方滿意的話，維修費、填充費和之前的欠款就都一筆勾銷！懂了吧？這個派對的存在就是比妳的命還值錢！」
「一筆勾銷……」
艾波雖然覺得有點幸運，卻又感到不安——氣球的成本多少錢？艾波自己賣了這麼多年的氣球，大概有個底了。當派對上發送氣球的人，只要一晚就可以抵銷上萬元的債務？怎麼想都不太平衡。
不過艾波知道自己沒有說「不」的權利。
等黑爪填充完畢以後，尼洛先生拿了一只塑膠提袋給她，袋子裡是一套黑色衣服，看起來就和邀請函一樣高貴。
尼洛先生借她的是一套黑漆的短洋裝，胸口位置有小顆水鑽裝飾，裙襬很短，艾波纖細的雙腿一覽無遺。
除了洋裝之外，袋子裡還有一雙矮跟的白色涼鞋、閃亮的手鐲、髮夾和夾式耳環。
做工雖然粗糙，遠遠看還是很美麗的——就是那隻黑色爪子特別突兀。
派對是在日落以後才開始。
艾波披了一件樸素的外套，轉了幾次車，才來到邀請函上寫的地址——一棟附有前後院的豪華大宅——艾波從沒想過一個人的「家」可以比鐵工廠還要寬廣。
她走進敞開的鐵門，前院裡停了許多名貴的車輛，艾波穿過它們，來到大宅門口，和其他賓客一樣，掏出邀請函給門口的守衛檢查。
雖然說是派對，大宅內卻沒有多餘的裝飾，牆壁和地磚都是乳白色調，艾波不斷張望，覺得一切都是這麼的新奇，又有趣。
玄關這邊聚集了許多人，他們互相寒暄，說著艾波聽不懂的字詞，沒有人理她。
「小姐妳好。」
身穿西裝的侍者輕聲詢問：「請問是尼洛先生派來的代表嗎？」
「對，我是。」
「那麼，這邊請。」
侍者帶著艾波走過長廊，來到大廳，大廳的空邊比玄關還要大，艾波甚至覺得這裡比尼洛先生的工廠還大。
大廳裡設置了許多長桌，桌上都放了餐點。艾波有點心動，但她不好意思去拿來吃。
「尼洛先生有向您說明今次來到派對的工作項目嗎？」
「有。」艾波說，「尼洛先生要我來派對，有人想要氣球的話就給他們……」
「嗯……雖然跟我聽到得有點不一樣，不過相差不遠呢。」侍者保持一貫的笑容說，「我想，我的主人——也就是卡澤先生的五十五歲生日派對上，應該不會有客人會來向妳索要氣球才對……如妳所見，在場的客人都有些年紀了，而且也沒有客人帶小孩子來參加派對。」
「這樣呀。」
「不過沒關係，卡澤先生委託尼洛先生派氣球商人——也就是您來到派對會場是有用意的。您右手的黑鐵爪就是填充氣球的設備嗎？」
「嗯。就像這樣——」
艾波正打算要操作黑爪，就被侍者阻止了：「哦，請稍等一下。卡澤先生不喜歡七彩繽紛的氣球，他覺得有失派對的格調。來，這些是黑色氣球和黑色細繩，換上它們吧。卡澤先生覺得在白色調的大廳裡施放一些墨黑的氣球在天花板上，應該會很漂亮。」
「喔，好吧。」
艾波收下道具，將它們裝進黑爪裡。原先的彩色氣球和繩子被侍者收進一個黑色束口袋裡，綁在艾波的腰際上並不突兀。
「那就麻煩您了。」
「喔，好。」
侍者點頭之後離開，去接待其他客人，留下艾波一人在派對會場。
說是派對，艾波從沒看過如此安靜、不吵雜的派對。這和她一開始想像的截然不同。
她啟動爪子，開始飄出黑色氣球。
氣球上升的同時，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賓客們只是站在原地望著艾波，沒有人因此靠近她。
天花板上鋪了一層黑色氣球，像是灰濛的雲層。
艾波不太清楚派對的主人——也就是卡澤先生——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效果？雖然是不難看，不過感覺沒有特別的意義。
卡澤先生知道「方盒子」的事情嗎？……不，不可能的。艾波想，連尼洛先生都沒有發現到「方盒子」的存在，卡澤先生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而且如果已經知道「方盒子」和「小黑針」的事情了，那卡澤先生就更不可能會邀請她來參加生日派對了……這一切都只是巧合嗎？
艾波猶豫著要不要先把充氣噴口旁的「方盒子」取下來，不過她看著滿天的黑色氣球，覺得現在才想到這點似乎有點太晚了。
雖然對卡澤先生很不好意思，不過，就這樣子吧！
卡澤先生的生日派對以它獨特、優雅的節奏持續進行著。
等艾波回過神來，會場裡的客人已經走了大半。
她望著桌上剩餘的餐點發愣，猶豫要不要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拿幾塊餅來吃？
「肚子餓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艾波嚇了一跳——從侍者離開以後，她就像是個透明人似的，一直沒有人找她搭話——她回頭，說話的是一位身穿黑色襯衫、黑色背心和黑色西裝外套的中年男子。男子頭上的銀白髮向後梳理，嘴邊的鬍鬚也是漂亮的銀白色。
「餓了的話就去拿東西吃吧？」
「可是我……」
「別擔心，嗯？那些餐點就在那裡，到最後沒有吃完的還是要丟掉的。」
「丟掉……這麼多？」
「所以妳就安心的去拿吧，沒有人會介意的。」
「可是我不是客人。」
「但妳是拿著邀請函來的對吧？」
「嗯。」
「那就是客人啦。只有客人才會收到邀請函。」
「可是邀請函是尼洛先生給我的——」
「呵呵呵，可是來的人可是妳呢……哦，妳的名字是？」
「艾波，氣球商人艾波。」
「艾波……很可愛的名字。」男人說，「這樣吧，艾波，我陪妳去餐桌旁，這樣別人就會以為妳跟我認識——別看我這樣子，我和派對的主人可是好朋友呢。」
「派對的主人……卡澤先生嗎？」
「哦，妳知道呀。」
「只是聽侍者說過而已。」
艾波看男人只是微笑，沒有打算繼續延續話題，她便順著男人的意思、順著自己體內的飢餓感，來到桌邊。
她開始將餐點夾到自己的瓷盤裡，小心翼翼的端著——她不了解這些高級器具的價格多少？但她知道要是不小心打破了的話，事情肯定會變得很麻煩。
他們可能會把艾波打破餐具的事情告訴尼洛先生？不不不，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艾波不想讓跟在身後的男人感覺到她的慌張。
艾波盡可能的模仿在場客人的優雅舉動，不過因為右手是不擅拿物的黑爪，她只好找張沒有客人的桌子，將盛滿餐點的瓷盤放在爪上，用左手拿叉子食用。
艾波邊吃邊感慨：這應該是她這幾年來吃過最好、最飽的一餐了。不知道能不能帶一些回家？話說回來，雖然知道這場派對是豪宅主人卡澤先生的生日派對，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卡澤先生登場。不知道擁有這樣子豪宅的人長什麼樣子？
銀髮男人一直守在艾波身邊，直到派對接近尾聲。
「那個……」
「怎麼了？艾波小姐。」
「沒有，只是我第一次參加這種派對工作，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離開……阿，抱歉，先生您只是客人吧？這種事情我還是去找其他服務生……其他工作人員……」
艾波想找一開始引導她來到這裡的那位男人，不過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哦，別擔心。這種派對想要待到什麼時候都可以，甚至是玩累了，也可以跟屋主人借用客房過夜喲，沒有問題的。」
「不是……雖然尼洛先生說來這裡之後不用收取費用……可是我想是不是要拿個什麼證明文件或者收據之類的東西……」
「這樣啊，那就是我不清楚艾波小姐你們的事情了呢。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先生別這麼說……我才是不好意思……在這麼華麗的地方，卻只能擔心一些搭不上格調的無聊話題……」
「怎麼會無聊呢？艾波小姐說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很新鮮的事情呢。」
「那是先生您不嫌棄……阿，還沒有詢問先生您的名字？……」
「我嗎？呵呵呵，叫我卡澤先生就可以了。」
聽到男人說他就是卡澤先生，艾波不知該表現出怎樣的神態——畢竟她從沒想過男人就然就是那一位「卡澤先生」。
她以為擁有這座大宅的主人會是更霸氣、更高傲的人。而不是像眼前的男人一樣，內斂、沉穩。
「艾波小姐說的對，沒有準備收據之類的是卡澤我的疏忽，真的很抱歉。」
「不不不不不不不會……這不是卡澤先生您的——」
「不，這是我的疏失。艾波小姐，請隨我來吧，我簽署一份文件給妳帶回去給尼洛先生。」
「嗯……」
卡澤先生說完就朝長廊深處走去，完全沒有給艾波拒絕或猶豫的時間。
她只好跟著卡澤先生走。
長廊兩側有許多門，艾波默數到第三十四扇的時候就放棄了。
已經完全聽不到大廳那邊的音樂，空間裡剩下兩人鞋跟叩地的聲響，還有黑爪擺動時候發出的金屬碰撞聲。
「來，這邊。」
卡澤先生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串黃金色的鑰匙，他旋開一扇門，門後是向下的階梯。
「抱歉，我工作時候喜歡安靜一點的空間，所以書房被我設置在地下室了。希望艾波小姐妳不要介意。」
「不、不會。」
艾波心想，連地下室都可以裝修成書房，不像她，只有一小間鳥籠改建的樓頂違建可以窩居。
通往地下室的階梯是亮面的黑色石頭砌成，艾波不知道那是什麼材質，只覺得很漂亮。
卡澤先生的書房除了入口處的門以外，三面都是書櫃牆，一張大木桌擺在中央，桌上簡單、整齊的放了一些文具用品，艾波對那些道具感到陌生。
「艾波小姐，請稍等我一下。」
「好。」
卡澤先生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寫了許多字的紙張，在上面寫了些什麼。
他又取出了一疊厚實的信封，並在信封上寫字。
「很壯觀嗎？」
「喔，嗯。」艾波說，「我住的地方很小，而且也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書。」
「妳會看書嗎？去過學校嗎？」
「沒……沒有，我沒有去過學校。尼洛先生說要付很多錢才可以去上學。」
「哦？妳從小就跟尼洛先生一起生活嗎？父母親呢？」
「他們……」
艾波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出口。她看卡澤先生很有禮貌，不像是壞人，而且其實艾波的過去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就是一場悲劇而已：
「在我六歲的時候，我的爸爸和媽媽都在一場車禍中死掉了。我也在那次的意外中失去了右手。是尼洛先生替我支付了醫藥費，並給了我這隻右手還有氣球商人的工作，所以尼洛先生就像是我第二個父親。」
艾波說著老早就記熟了的官方說法，實際上，尼洛先生對她做過的種種行為，都和「父親」這兩個字相差甚遠。
「第二個父親呀……看不出來，尼洛先生這麼有愛心呢。」
「咦？」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碎念而已。來，這是證明妳今晚有在這裡工作的文件，另外這是給妳的獎勵，回去見尼洛之前，記得先藏好，知道嗎？」
「獎勵？」
艾波將紙張夾在腋下，小心翼翼的打開信封，信封內全都是大面額的鈔票，她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錢在手上。
「這……這是——」
「我說了，是給妳的獎勵呀。」卡澤先生笑了笑，「妳以後可以拿這筆錢去上學，或者做妳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行，我不能收下這筆錢……」
「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氣球商人，是賣氣球賺錢的人……平白無故收下這麼多錢的話……很奇怪。」
「呵呵呵，艾波真是個老實人吶。」卡澤先生伸手從艾波手裡抽回信封和文件，將它們放回桌上，「不然這樣子好了，艾波小姐，妳完成我接下來交付給妳的額外工作，就可以得到這些『報酬』，好嗎？」
「工作？」
她不知道怎麼樣的工作值這麼多錢？
雖然覺得有點害怕，但是卡澤先生看起來是個好人，而且有這麼多錢，說不定就可以脫離尼洛先生的掌控，說不定可以去上學，說不定……就不用執行那一項「計畫」了。
「我知道了。」
艾波心想，光是請她來參加派對、製造氣球，就給了尼洛先生豐厚的報酬，卡澤先生交付的工作應該不會太困難。
「那麼，我要做什麼？」
「站好別動喲……我要把它們戴在妳的手腳上。」
「嗯……」
鐵灰色的圓環依序銬在艾波的手腕和腳踝上，圓環有點重量，但不至於讓艾波抬不起手腳。
「那接下來要做什麼？」她晃晃圓環，覺得還蠻漂亮的。
卡澤先生沒有急著回應艾波。他坐靠在桌沿，上下打量著她看：「尼洛這傢伙還真是卑鄙，明明我給了他這麼一大筆錢，卻什麼也沒有跟妳說。」
「尼洛先生？對我說什麼？」
「我請他派一位年輕小姐來參加派對。」卡澤先生脫下西裝外套、黑色背心和領帶，「可沒說要派一位氣球商人來。」
「咦？可是不是為了要增加派對的氣氛——呀！」
艾波後退兩步，雙手雙腳突然被用力拉扯，整個人張開成Ｘ字形的模樣。
艾波慌張的扭動身體，但手腳上的圓環文風不動，眼前的卡澤先生依舊微笑著，但她已經不覺得卡澤先生是一位好人了。
「磁力環。」卡澤先生一邊脫下襯衫，一邊說，「牆上、天花板上、地板裡都埋了電磁線圈，讓我能夠隨心所欲的控制妳的動作，就像這樣。」
赤裸著上身，露出結實身材和灰白胸毛的卡澤先生按下遙控器，艾波朝卡澤先生靠近，雙手被固定在腰後，雙腿還是保持著微開的動作，露出了洋裝底下的黑色底褲。
「我年輕的時候，非常癡迷機械義肢，有好幾次都不吃不喝的鑽研到暈倒在工作室裡的經驗。」
卡澤先生說著說著，粗糙的手掌摸上艾波的大腿，艾波像是觸電似的抖動了一下，但她的手腳被磁力環困住，沒辦法抵抗卡澤先生的撫摸。
「後來我的研究被國家醫學院的人看重，他們給了我很多錢，讓我做出了對全人類都有貢獻的醫療義肢——」
卡澤先生按下遙控器，書房裡的燈光漸暗，四面書牆變換成透明的玻璃牆，牆內一管又一管的細長圓櫃裡泡著簡潔優美的義肢。和艾波身上的黑爪截然不同：
「妳看，這些都是我的作品。很美，對吧？」
「………………」
艾波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跟在尼洛先生身旁這麼多年，她能夠嗅到卡澤先生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
她甚至覺得自己有可能會死在這裡。
「我靠它們得到了用不盡的財富、得到了享譽國內外的名聲。可是在得到一切之後，我才發現我的內心有個大空洞——我覺得空虛，覺得機械義肢雖然美麗，卻沒有人類的溫度、人類的溫暖……」
卡澤先生撥弄頭髮，低著頭的他看起來又老了幾歲，但他眼神裡的神采卻是相當的年輕、有朝氣。
艾波打了個寒顫，她認得那種野獸般的眼神。
「幾年前，我開始反璞歸真，回頭追尋人類的美。」
左手還在艾波腿上來回撫摸的卡澤先生抬起頭，直視著艾波的雙眼。他舉起右手，對著牆壁按下遙控器。
腿
腿
腿
腿
腿
腿
腿
腿
腿
玻璃櫥窗內的一管管義肢變成了一雙雙美腿。
艾波被眼前突然的轉變嚇傻了。
她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反應和那一雙雙漂浮在牆後的腿沒有關係，而是她想到從書櫃變成義肢、從義肢變成人腿的四面牆的變化，應該是用了投影科技做出來的效果——她在商店街上看過這樣的效果，只要在櫥窗前等待，就可以看到人形模特兒身上的衣服不斷變化……
「我的收藏品，很美對吧？」
「………………」
小麥色的腿、白皙無瑕的腿，有的長、有的短，有的豐腴勻稱、有的大腿和小腿差不多粗細，各式各樣的人腿環繞在四周，艾波覺得噁心，卻又閉不上眼睛——和磁力環的束縛沒有關係，純粹是艾波被嚇傻了。
「一雙腿，一個人，一個故事，一個未來。」
卡澤先生說：「每一位奉獻出雙腿的人都從我這裡拿到一千萬現金，還有一對最先進的義肢。她們在那之後都過著比以前更好的生活——哦，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們有的靠那些錢開了店、有的去念了書，考了證照，應徵上一份好工作……艾波，妳想要過好日子嗎？」
卡澤先生的左手停了下來。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熱情、充滿了希望。
「妳能夠用這一千萬元現金，變成一位更好的人嗎？艾波。」
「我……」
艾波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啞了。她心跳加速、冷汗直流，問：
「我要拿這一千萬元之前……是不是要……要把我的雙腿……」
「嗯……這是個好問題，艾波。」卡澤先生說，「的確，妳有一雙細嫩精緻的雙腿，可是艾波妳太年輕了，妳的腿太短，而我喜歡長腿……或許過個幾年，我們再來談談這一千萬的交易，你覺得呢？」
「我……我不知道……」
艾波想起園遊會，想起炒麵攤的老闆伊娃——她很難不將伊娃和眼前的卡澤先生聯想在一起。
「嗯，妳有很多年的時間可以慢慢的想這個問題……不過不用擔心，我還是會把這一筆錢給妳的。這個交易和那個交易不衝突，懂嗎？艾波。」
另一項交易？
卡澤先生遙控磁力環，艾波雙手向前、雙腳向後，整個人大字趴在半空中。
她發現卡澤先生勃起了。
黑爪發出規律的噹噹聲響，艾波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和右手的黑爪一樣，快要散開來了。
艾波身上的小洋裝已經被扯破，她因為磁力環的束縛，只能當個任由卡澤先生玩弄的人形玩偶。
有人敲門：
「爸，你在書房嗎？」
「嗯……我、我正在忙呢。」
「爸，喬醫師來電詢問關於新一代義肢手臂的研發進度，他——」
「喬？他不知道我今天是我生日？竟然敢這時候打電話來？」
「喬醫師說他知道，他也有在電話裡要我向您說聲生日快樂。」門外的男子不耐煩的說，「不過他說有位富翁的女兒意外傷了手臂，對現有的醫療義肢又不滿意，所以才在這時候打電話來——」
「嘖，喬那個傢伙就知道掃興。你進來吧。」
「嗯——爸！」
仰躺在空中的艾波看著書房門開啟，卡澤先生的兒子倒立出現在她視線當中。
他看到房間裡的模樣就在第一時間別過頭，但艾波還是認出帶著眼鏡的少年就是園遊會上向她搭話、素描了自己右手黑爪的男同學——伊娃叫他「小少爺」。
「你也看見了，我正在忙。」
卡澤先生走到艾波眼前的時候已經披上白色浴袍，他將遙控器交給小少爺：
「玩完了之後記得放人家離開，尼洛這次帶來的貨太年輕了，還不夠格當我的收藏品。」
「爸……」
小少爺皺著眉頭想要說些什麼，但他還是接下遙控器，並看著卡澤先生步上階梯。
「妳沒事吧？」
卡澤先生一走遠，小少爺就將磁力環解除。失去支撐力的艾波摔在小少爺懷裡，癱軟得像一具死屍。
小少爺猶豫了一下，決定不把房間內的燈光調亮，但他將四面牆調成書櫃模式，遮住他父親不可見人的收集品。
他脫下身上的外套給艾波穿，並卸下手腳上的圓環。
「妳怎麼會……」
看著兩眼無神的艾波，小少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陷入一種自省的狀態當中——今天因為和眼前的氣球商人有過一面之緣，才起了憐憫之心，但小少爺在這之前對面過無數個「父親的玩偶」，他也和他父親做過相同的事情。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早已經和「純真無邪」扯不上關係了。
「……我爸他去忙了……一時半刻是不會回來的。」小少爺說，「妳家住哪？我請人送妳回家……哦，不行，這樣傭人就知道我太早放妳走了。我爸會不開心的。我親自送妳回——」
「不用了。」
艾波從虛弱的身體裡擠出聲音：「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轉動紅腫的手腕，顫抖的按下黑爪上的按鍵，一顆又一顆黑色的氣球飄了出來，很快就塞滿了書房內的天花板。
小少爺不明白艾波此刻的舉動代表著甚麼意思？但他並沒有阻止艾波——他將她的舉動視為心靈創傷後的一種反射行為？
「妳真的不用——」
「真的，沒關係。」
隨著黑色氣球浮空，艾波心裡也逐漸變得踏實。
一度因為卡澤先生彬彬有禮的對待，讓她萌生了中斷計畫的念頭——不過當他啟動磁力環之後的事情，完全消弭了艾波的憐憫之心。
這世界，果然一點都不美麗。
黑爪上的計時器還在繼續倒數，艾波推開小少爺，手抓著外套逃離了地下室書房，黑色氣球像是她的足跡，一路蔓延到豪宅玄關處。
門口的侍從見到艾波，面帶笑容的替她開了門。
艾波曳著黑爪踉蹌的跑回工廠區，小少爺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在她攀爬鐵梯時候飄落，幸好三更半夜的，艾波不擔心會被誰看見自己的裸體。
她喘著氣，爬回到堆滿了黑箱子的窩，裹著被單在破舊的床墊上顫抖。
「去死……通通都去死……」
爸爸和媽媽的離開，尼洛先生的支配，這幾百、幾千個日子以來所受到的委屈終於來到結尾了……
就算一度以為卡澤先生會是這絕望世界中的一點光明，一點救贖。但是都一樣！人類、男人、這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每個人都想欺負艾波！
黑爪還在製造黑色氣球，充氣口旁的小方盒規律的將黑針放入氣球皮囊內，黑針上面的一截紅色燈光不斷閃爍，閃爍頻率和黑爪上的倒數計時面板相同。
黑針、黑盒、黑箱子。
艾波花盡了所有金錢所購買的特殊道具——倒數計時的迷你雷管。
迷你雷管是艾波在經過深思後得出的結果，也是她覺得最適合尼洛先生的死法——哦，現在又多了一位卡澤先生。
艾波停止顫抖，閉上眼睛。
——爸爸、媽媽……
黑爪上的計時器歸零。
零點零零的城市。
轟隆聲四起。
那些產自艾波的氣球孩子們同步爆炸，其中，炸得最最厲害的三個地點分別是：卡澤先生的豪宅、老舊工廠樓頂的違建鳥籠和尼洛先生的工廠。
End.
本文花了比我預想的還要多的心神，也在完成後發現，和「仟佰」一樣，要是不換名字的話就會有標題劇透的狀況發生，於是就選擇了氫氣的英文作為篇名。
因為故事重點是「炸彈魔」，所以動機很重要。
一開始在「愉悅犯」和「復仇者」之間猶豫。最後選擇了後者──從「愉悅犯」的角度出發的話感覺蠻沒意思的；雖然會有點中二中二的調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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