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行動代號「未知敵人」（上）

 

 

　　晚間六點四十三分，洋溢著闔家歡樂氣息的購物週年慶吸引了廣大的消費人潮，而伴隨這股錢潮，夜總會則是其最大的受益者。在商城頂樓這佔地數百坪的露天狂歡場中，有著近百名可能這生中完全沒接觸、也沒機會經歷戰爭、血腥、屍體、槍砲的年輕男女們，在他們單純的腦袋裡，存在僅是對愛、友誼、快樂和性的遐想，還有他們認知的、那井然有序的社會安逸形象。

 

　　原本在這不寧靜的夜晚，他們幻想自己可以逃避無趣的現實，任由魔幻音浪驅動自己的感官，跟隨透過喇叭低吼的重低音一起躍動自己的身軀和雙手，將靈魂超脫在這閃耀七彩虹光的音域中，更渴望邂逅一場豔遇。

 

　　然而當疑似格里芬的戰術人形對夜店大門前開出第一槍時，被子彈打穿頭顱、向後倒下的犧牲者打破了這群人對這世界無憂無慮的既定認知和幻象，將他們打回赤裸的現實；原本他們認為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如今就像引爆的炸彈般，爆炸出無法控制的混亂。

 

　　六點四十四分，音樂尚未停止，但眼前的世界完全變了樣。

 

　　全自動射擊、三連發間歇、半自動擊發，根據口徑與火藥量不同而有差距、那此起彼落的槍聲，互相以亞音速推送死神的贈禮給處在另一邊掩體內的對手；被全金屬包覆的尖彈頭無視它飛行軌跡前的所有物體，不論是撞擊在扎實的水泥柱上、易碎的玻璃又或者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上，都為這場混亂演奏出好不和諧的曲調。

 

　　禁止與敵人交戰的準則？現已不復存在。

 

　　戰鬥來的過於快速，羅傑在聽見群眾尖叫的瞬間馬上抓住瑪雅的手，一個跳躍往吧檯內躲進去。察覺情勢的薇倫泰也馬上躲進離自己最近的石柱後方，將放在手提箱內的武器上膛取了出來，開始還擊門口的敵人；隨著扣扳機連動上機匣撞針的填彈運動，她將金黃色的彈殼透過射擊拋諸於腦後的同時，也小心瞄準以防擊中那些不應該中彈的目標。

 

　　位於二樓戒備的艾珊卓把槍口從瑪雅身上移開，朝門口的動亂擺去，但由上而下看的人潮有如洪流般混亂，迫使她暫時放棄了開火，蹲伏、移動自己的身子到比較不會曝光的地方，聽候指揮官下一步的指令。

 

　　被瑪雅操控的開膛手們也迅速推倒吧檯前的數個木桌，製造出相當簡陋的掩體，各自進入戰鬥狀態，從手肘延伸而出的衝鋒槍也開始朝不速之客進行一連串的火力壓制，卻沒像薇倫泰一樣考慮到槍口前可能對上的目標。

 

　　然而縱使羅傑與他的團隊反應快速，呼嘯而過的數枚子彈依舊襲擊了許多根本毫無防備的受害者；原本服務他們的酒保就是其中一名。

 

　　夾帶極大動能、以螺旋方式向前推進的彈頭，射穿了動脈和與它間隔的肌肉組織

，將酒保的脖子貫通出拇指大一般的彈孔；數品脫的鮮血有如噴泉一般從動脈缺口噴射而出，迫使他與羅傑死命的用手抵住這些要命的液體繼續流逝。

 

　　左手滿是血的羅傑，看著臉色逐漸蒼白的年輕酒保，羅傑從那急遽縮小的瞳孔、急促呼吸和扭曲顫抖的嘴角上感受到害怕死亡的意志；他咬緊牙，改用雙手壓住那不停噴血的脖子。

 

　　「先生冷靜！」他發現酒保緊抓著他的手臂，「冷靜下來！深呼吸！你這樣我沒辦法止血！」

 

　　酒保抓取的力道和呼吸開始逐漸薄弱，意識到不妙的羅傑將雙手蓋的更緊、開始鼓勵傷者；然而最後仍無法阻止絕望和不解的神情浮現在那被染紅的面容上。

 

　　放開死者，靠在吧檯下，拿出大衣內的白朗寧手槍，看著自己那滿是紅色液體的雙手，瑪雅的一句「他死了！」，聽在耳朵裡就像是毫無意義的幹話。

 

　　他緊握手槍，注視著那還在噴血的屍體：「妳究竟是誰？為什麼格里芬的戰術人形會因為妳而把我們都當成攻擊目標？」

 

　　「她們不是格里芬派來的人形！」瑪雅大喊道，壓低自己的身子，「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太多，拜託相信我！」

 

　　他與瑪雅一同蹲伏在由人造石磚製成的乳白色吧檯後方，他們不知道掩體的狀況還能再撐多久，更多的子彈飛過頭頂，打爛了後方擺放高級酒品的架子。碎裂的酒器與玻璃碎片混雜，填滿了吧檯內的地板，夾雜濃厚酒氣以及煙硝的味道實在不好聞，當些微的血腥味也跟著混入時，那噁心令人頭昏的味道又更加濃烈。

 

　　確實現在不是解釋事情來龍去脈的好時機。

 

　　「把那些人形的編號重新查一遍！」羅傑聯絡克洛伊，「再來連絡總部，問他們是否讓救援梯隊提早進場？有下交戰指令嘛？」

 

　　「哨兵組回報！」瑪格麗特的語氣顯得急促，「天殺的頂樓派對像是捅到馬蜂窩一樣啊！指揮官！拜託請下攻擊指令，不然我待會就自己硬幹了！」

 

　　「還不是時候，瑪格麗特。」羅傑制止了她，「妳能看見攻擊我們的敵人嘛？」

 

　　「門口湧出的人群太多了，現在場面混亂到我無法確認！天殺的！」

 

　　「將武器上膛，隨時準備開火。」

 

　　「早就作了！」

 

　　隨著夜店音樂逐漸白熱化的間奏，槍戰仍舊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比較慶幸的是逃至火線兩旁的平民似乎不成為敵人攻擊的對象；許多人趁著混亂加快腳步奪門而出。敵方的戰術人形似乎被設定成只專注於攻擊主要目標，絕大多數無辜的受害者大多是不小心被槍林彈雨擊中，要不然就是少數笨到意圖靠肉身阻止她們行動的人。

 

　　薇倫泰與艾珊卓一直等到現場最後一名平民離開、戰場上不再有會誤傷的目標後，才開始比較大膽的進行反擊；由於攜帶的彈藥量不多，她們只好謹慎的控制自己的殘彈數和掌握扣扳機的時機。敵方的攻擊模式是有戰術、條理的。會找掩體、會挑選有利的目標攻擊，都證明了她們不同於以前那種只被下單純攻擊指令的低階鐵血人形，這點跟格里芬的戰術人形非常雷同。

 

　　敵方同樣處於掩體內，這點讓她們在瞄準上吃了點苦頭。大門口旁由人造大理石製成的柱子和舞池旁的牆壁、櫃檯都是不錯的掩蔽；相較之下被瑪雅操控的開膛手們，僅靠著木製掩體的防護效果就差了許多，原本六台的數量如今已被擊倒兩台。

 

　　於是她們等待指揮官釐清狀況，祈禱在全隊彈藥歸零之前，搞清楚究竟為何會被自己人攻擊的真相。

 

　　「指揮官……我連絡不上總部！」克洛伊的通訊有些雜訊，「還有那些人形的訊號……確實是格里芬生產的編號，分別是G36、AS-VAL、FAMAS和MK23，怎麼回事呢？」

 

　　不論是穿著黑白相襯、有著蕾絲邊的哥德式女僕裙，留著金髮辮子、一臉恭敬嚴肅地的突擊步槍少女G36；戴著紅框眼鏡、穿著卡其色布衣外套和藍白相間胸罩，手持微聲突擊步槍攻擊時也不忘用手腕夾住棕色熊寶寶的矮小少女AS VAL巨浪。

 

　　又或者是拿著犢牛式突擊步槍對敵人掃射、身材高挑、穿著紅色皮衣，透露出專業、專注氣息的綠長髮戰術少女FAMAS；以及異色雙眸、嬌小可人、留著貓耳、貓尾，卻是格里芬強力進攻手槍的戰術少女MK23。HUD上的敵人影像令羅傑感到不安。

 

　　都是格里芬的高等人形嘛？羅傑咬牙心想，如果是為了滅口，格里芬高層究竟是為了隱瞞什麼，才刻意派這種高星梯隊來處理他們？

 

　　「長波通訊被阻斷了嘛……」瑪雅咬牙道，開始瘋狂的按自己手上浮現的光譜螢幕。

 

　　「求救，求救！」羅傑切換到格里芬專用的短波通訊頻道，嘗試聯絡那些正攻擊它們的人形，「呼叫正在攻擊的格里芬梯隊！我是S11區戰術指揮官羅傑．楊，指揮官授權代碼S412683，妳們正攻擊錯誤的目標！那些鐵血人形不是敵人！我們不是敵人！」

 

　　對方梯隊難道是偵測到瑪雅控制的鐵血人形才進行攻擊的嘛？羅傑因不樂觀的現況而在心中罵道。但同時他也開始懷疑對方的真實身分為何，因為攻擊平民和在人口密集的大眾地區大膽攻擊並不是他認知中的格里芬會有的作為。

 

　　幾秒鐘後，通訊系統呈現靜默，雖然這也在他的預料內。居然連回報授權代碼也被攻擊，那目前他推測出兩種可能，一是格里芬對其下達了格殺令，要是能藉此引出指揮敵人梯隊的指揮官出來通話，他就可以好好釐清狀況並痛罵他一頓。

 

　　二來是…...

 

　　「艾珊卓，先想辦法側襲她們。還有注意妳前方的樓梯，盡可能防止她們上樓。」

羅傑不敢在這時探頭。

 

　　「現在馬上移動！」艾珊卓的話語充滿幹勁，「雖然不可置信，但我一定會想辦法消滅她們的，指揮官！」

 

　　艾珊卓接到命令後蹲低身子，貼著二樓的防掉落護欄移動，護欄是由約一呎高的鐵板構成，蹲伏的夠低，敵人便無法發現後面的目標。

 

　　「別白費力氣聯絡總部，只要她的干擾器還在，一定範圍內長波通訊都會被阻斷的！」瑪雅放棄按她手上的玩具，轉頭說，「那些人形其中一名一定有安裝干擾器。」

 

　　「如果她們是鐵血的新人形，妳可以黑進她們的系統裡嗎？」羅傑問道。

 

　　「我剛剛就在嘗試了，但沒有用。」瑪雅搖頭，「以這數量來看，她們只是偵查用的部隊，幕後黑手待會一定會現身……」

 

　　這時羅傑與瑪雅身旁的掩體被打穿了近十個洞，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同時瑪雅控制的其中一隻開膛手也倒了下來。吧檯的防禦能力已經接近極限、梯隊的戰鬥力不斷被消耗，繼續在這吵雜又危險的環境下待著會更危險。

 

　　「相信我！沒時間猶豫了！」瑪雅躲開那滿是彈孔的地方，身子顫抖著。

 

　　二來的猜測便是他們遇到了全新、可以模擬格里芬訊號誘騙敵人的鐵血人形，而這個高階人形可能早在格里芬行動前就已經在追殺瑪雅。雖然兩種情況都很糟糕，但比起第一種原因，他寧願是第二種情況發生。

 

　　不管了，是時後展開反擊。羅傑心想。

 

　　「等到事情結束後妳最好把所有事情全交代清楚！」羅傑調整自己的位置，「瑪格麗特！妳目前的視野能看見正在攻擊我們的敵人嘛？」

 

　　「瞄準中！」瑪格麗特回報。

 

　　她在任務開始時便部屬在距離大型商城前方約一百公尺、一處正在施工的大樓上，此新建大樓約六層樓高，由於還在施工，僅有鷹架與鋼架裸露在外部，雖然沒有太多餘的障礙和掩蔽，但面對正前方的商城中心卻提供了絕佳的視野和高度。

 

　　「有，我看見了，天啊！根本是屠殺！」

 

　　瑪格麗特大概是看見了夜店門口的慘劇，但羅傑不希望她因此受到影響。

 

　　「妳能看見多少敵人？當中有疑似鐵血的高等人形嘛？」

 

　　「沒有看見疑似鐵血的小婊子，倒是有看見疑似程式出BUG的自己人！」瑪格麗特的語氣從驚呼轉變成咒罵，「MK23？我還以為她整天只會窩在指揮官身旁撒嬌而已！」

 

　　「她們不是格里芬製造的人形。」羅傑追問，「妳現在視野內能看見幾個敵人？」

 

　　「其他人在室內，只有MK23比較靠近門口！沒關係，我現在馬上一發爆了這小婊子的頭！」

 

　　槍聲暫且停止，應該是敵我雙方恰巧都進入了重新裝填的階段。

 

　　「羅傑！最後一輪了唷！」薇倫泰將最後一個彈匣裝上。

 

　　「指揮官，我到了可以側襲對手的地方了。」艾珊卓躲在二樓樓梯口旁的柱子後方。

 

　　反擊吧！羅傑大口呼吸。

 

　　「等到我下令，我需要妳把開膛手們往前推進吸引她們，好嘛？」羅傑向瑪雅比出進攻的手勢。

 

　　接到指令的瑪雅表示點頭。此時夜總會的音樂來到了即將高潮的副歌。

 

　　「哨兵組！開火！」

 

　　開火！瑪格麗特對十字線上鎖定的目標扣下扳機。

 

　　隨著七點九二口徑步槍彈從百呎外夾帶氣流與動能推進而來、將MK23的額頭貫出冒著紫色電弧和金屬碎片的洞口，讓處在掩體內的敵人因同伴的倒地而短暫的將目光抽離羅傑一行人。

 

　　瑪雅的開膛手梯隊這時衝出她們那早已滿目瘡痍的木桌掩體，踏過舞池內由年輕男女的肉體堆疊、血流成河的屍體堆；雙持的衝鋒槍對稍微恍神的敵人撒下大片的彈幕，九釐米口徑的彈殼為舞池再度添加新的成分，雖然撕裂了抱著小熊娃娃的少女，卻也因敵人的快速反擊而就此沉默。

 

　　蓄勢待發的薇倫泰趁機探出頭攻擊，但流彈擊飛了她最喜愛的紅色淑女帽，嚇得將她逼回掩體內。

 

　　見到同伴被攻擊的艾珊卓抓準了時機，跳出掩體，以突如其來、由上而下的全自動攻勢逼出了掩體內的女僕和綠髮少女。全自動射擊的反作用力撞擊著艾珊卓柔弱的肩膀，槍口奔放出的槍焰和逐漸升高的溫度沸騰著她緊握的把手，卻依舊無法阻止她將三十發彈匣全數放空。

 

　　外圍的瑪格麗特仍持續對敵方進行狙擊壓制；受到三面夾擊的敵人終於承受不了犧牲，決定朝主要目標進行最後衝鋒，卻正中了英國淑女以及約翰白朗寧的下懷。光學鏡內的女僕、手槍覘孔下的綠髮少女，伴隨音樂最後的高潮以及撞針運動下的槍響，成了舞池屠宰場內的一部分。

 

　　有如自身戰鬥主體曲的音樂結束，羅傑拉起瑪雅的手，大喊一句「全員撤退！」；雖為短暫卻血腥的衝突畫下句點，但再他心中卻是另一場難解之謎的開始。

 

　　五光四射的舞台如今被染成血色，煙硝與血腥瀰漫在空氣之中，數十名年輕的性命沒有因音樂和熱舞而超脫自我，他們的靈魂被更慘忍的方式收割而去，僅留下毫無生氣的大體躺在這冰冷的地板上。

 

　　加快腳步的羅傑將原本的會合點改至後備區域，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快一點完成任務，同樣的慘劇會再其他地方重演。

 

　　他必須趕在警察趕到前離開。

 

　　他必須趕在更可怕的敵人到來前，將瑪雅送去最安全的地方。

 

　　手握方向盤，腳大力踩著油門，駕駛移動指揮部的羅傑朝原本與總部規定好的會合位置移動。裝滿通訊與監視儀器的藍色廂型車維持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在快速道路上奔馳，隨著周遭不斷有警鳴聲劃過、漸行漸遠，羅傑不難想像明天的新聞頭條會如何報導這段新聞。

 

　　全車的人員在逃離現場後，就陷入凝重的戒備氣氛。瑪雅眼神凝重的拉著護欄，坐在椅子上沉思；克洛伊依舊嘗試著恢復長波通訊，畢竟能趕快與總部取得聯繫就越能得知自己的小隊最後是生是死；薇倫泰與另外兩人則盯著後車窗外，想從不停掠過眼前的夜景與任何一台車輛中，找出任何一絲可疑的威脅。

 

　　GPS顯示他們與主力梯隊的會合點越來越接近，羅傑也感到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冒出冷汗來。

 

　　「艾希，對撤離地區進行戒備，就算是格里芬的梯隊也要防範。我請克洛伊上傳剛剛攻擊我們的人形訊號到妳的心智雲圖內。」

 

　　羅傑聯繫一開始就部屬在撤離區一棟三層樓公寓頂樓上的艾希，要她對自己人提開警覺，畢竟現在對他而言，就連分辨誰才是真正的敵人都十分混亂。

 

　　「妳現在可以好好解釋自己究竟是何方神聖了吧？」羅傑質問瑪雅。

 

　　瑪雅站起身來：「我從以前就一直幫格里芬偷偷工作，研究很重要的東西。」

 

　　「那妳為何會被攻擊？如果妳也知情的話，妳應該知道這是場不應該曝光的行動才對。」

 

　　「那些人形，應該是『操偶師』她的戰術魁儡。」瑪雅娓娓道來，「妳知道格里芬的人形都會為了保護戰術人形本體，所以會用模擬本機行動的魁儡當替身對吧？『操偶師』就是款能夠模擬格里芬人形訊號的高等鐵血人形。」

 

　　「不可能，格里芬的人形訊號應該是只有IOP才知道的機密才對。」

 

　　「她應該是藉由被打倒的格里芬人形身上獲得的。」瑪雅慢慢走過來，「我只知道我可能沒辦法再幸運逃過她的魔掌了，所以拜託請把我送去安全區域。」

 

　　「妳已經安全了，之後把妳所知道的全老實招出來就好……」

 

　　就在瑪雅與羅傑交談的同時，克洛伊結巴的打斷他們：「那個指揮官……接通總部了。」

 

　　已經脫離長波通訊的阻饒範圍了嘛？羅傑接通訊息：「蝴蝶小隊呼叫格里芬作戰總部，聽到請回答。」

 

　　「這裡是格里芬總部，通訊清晰，請說。」

 

　　羅傑緊握方向盤，不敢大意。彷彿陷入了一種可能隨時被自己人背叛的緊張感，畢竟他依舊不太相信鐵血已經有能力製造出模擬格里芬信號的高等人形。

 

　　是擅長欺敵的朋友呢！羅傑咬牙。

 

　　「已成功接觸目標，正護送往撤離地區。」羅傑的心跳加速，「但行動曝光，我們在接觸目標後卻遭到疑似格里芬的梯隊襲擊，現場大量死傷。總部，此事態非常嚴重，請確認以上攻擊者的型號！」

 

　　羅傑將剛剛攻擊他們的格里芬人形訊號上傳給總部。

 

　　「無法證實攻擊者身分，蝴蝶小隊。」總部的回答令羅傑鬆了口氣，「格里芬並未派遣除了你與接送梯隊外的部隊到現場。」

 

　　「收到了，總部。對方疑似是能夠模擬格里芬人形訊號的高階鐵血人形『操偶師』，請留意以上可能已被複製的人形訊號，我們即將抵達撤離區了。」

 

　　羅傑開車下快速道路，會合區位於城外十字路口轉角的一處工廠空地，由於還是都市擴張更新區域，晃眼望去幾乎都是工地，因此鮮少還有人居住在此，大部分的居民大都選擇暫時搬離這裡。

 

　　除非總部說謊，不然攻擊者的身分就屬瑪雅說的那名『操偶師』最大，不過在非格里芬承包保護的區域中與鐵血駁火並造成死傷是令人痛心的事實；雖是不可抗力因素，但格里芬對此最好要有相當好的說詞，才能應付那些大眾輿論和壓力。

 

　　箱型車開進了艾希的視野範圍內，而對面的出口也開進來了三台印有格里芬徽章的悍馬車。格里芬的接應梯隊已經到場了，時間與羅傑他們剛好對上，但艾希因剛剛的任務指示而不敢大意，她把槍口對著那三台車，像是獵人盯著入網的獵物。

 

　　羅傑將車子停了下來，吩咐他的梯隊準備下車防禦。此時瑪雅見狀便拍拍他的肩膀說：「等等？難道不是由你負責整場任務？」

 

　　「我的命令是保護妳到這裡，剩下的格里芬高級梯隊會接手處理。」羅傑關掉正在眼鏡上運行的HUD程式。

 

　　只見瑪雅呆愣了幾秒鐘，她用那充滿黑眼圈的雙眸盯著羅傑的雙眼，一種惆悵與膠著的情緒像是透過眼神傳遞到羅傑的意識中，彷彿想把前幾分鐘內被蝴蝶小隊所救的感謝以及對未來的迷茫和未知感透過眼神告訴羅傑。

 

　　羅傑不能理解瑪雅為何會如此呆愣：「怎麼了嘛？」

 

　　再沉寂了一秒後，瑪雅泛起微笑，搖搖頭：「沒事，只是覺得一本正經的你很可靠罷了。」她將手上像是手環的裝置拆下來、交付給羅傑，「這個你之後一定會用到的，保管好它。」

 

　　羅傑原本想拒絕，但依舊被強塞進手裡：「這麼重要的資產，應該要交給格里芬才對。」

 

　　這玩意應該就是瑪雅控制鐵血人形的裝置，羅傑心想。這麼重要的東西不應該要交付給他才對。

 

　　「收下它，算我求你。」瑪雅握住羅傑的手，盯著他的雙眼，「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瑪雅說完，頭也不回的就離開廂型車。

 

　　滿是疑惑的羅傑追了上去，並將裝置放進大衣口袋內。

　　對他而言，這名女子身上擁有的秘密還沒完全闡述完畢，即便任務結束了，光從一開始見面的氛圍，到剛剛有如託付重擔的感覺，都讓他產生了渴望知道一切的慾望。這是種被人託付、寄望的感覺，就如同以前一樣。

 

　　但一句「指揮官」把羅傑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而當他看見叫喚他的人時，他便明白自己注定跟這起任務將不再有任何一絲的牽連。

 

　　「PGM……」羅傑說出那熟悉的編號。

 

　　叫住他的是一名金色中長髮的戰術少女，身材高挑，樸實的白色窄襯衫和窄裙、配上披掛在身上的黑色皮風衣，沉穩中帶有神祕與威風感，黑色絲襪在配上黑色高跟鞋也完美突顯了人形的美腿和氣質；雖然全身充滿OL氣息，但手持的大口徑反器材狙擊槍，卻讓其有打破外表既定形象的反差感。

 

　　熟悉的身影，但更令羅傑感到眼熟的是那被印在那黑色皮衣手臂上、一個白底印有黑龍和五顆金星的臂章。

 

　　「楊指揮官……」PGM欲言又止，接著便是沉默。

 

　　龍部隊？真不知是闔家歡樂，還是冤家路窄。羅傑在心中咕噥道。

 

　　薇倫泰這時走了過來，當她看見PGM時，就有如看見了失散已久的親人一樣；無視羅傑與PGM間尷尬的沉默，她興奮的拍手破冰：「哎呀呀！是小P醬！真的好久好久好久不見了！待會要喝紅茶嘛？」

 

　　然而兩人間的沉默有如絕對零度般完全無視、冰封了薇倫泰的熱情。

 

　　「我剛剛聽說了再商城中心的事情。」戴著淺色墨鏡的PGM看向羅傑，「楊指揮官，現在的你，難道還是以前的你嗎？」

 

　　羅傑停頓了一會。看了一下自己那原本滿是鮮血的雙手，如今血漬已經乾涸，留下深褐色、難看的烙印。

 

　　面對PGM的疑惑，他斬釘截鐵的說：「放心吧，我變了很多。」

 

　　外表變了、年紀大了、心態轉了，也做了太多的選擇。羅傑在心中回答道。

　　

　　大家好，我是蝴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