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和樹梢

前幾天看到這則新聞，勾起許多舊時回憶，教改近二十年就這樣過去
，看到我們偉大的教師們依然「遵循古法」的在第一線上「作育英才」
。讓一個早已脫離教育體制的成年人情不自禁，悲從心來。

在我那個年代，聯考依然有著問答題。學生必須將問答題的「標準」
答案背下，，一字不可漏，就跟樹梢一樣，少個「的」都不行。英文
T 的小寫，一定要把腳勾起，不可以寫成十字架，因為這樣比較不
會被改考卷老師看錯。

每一個學科，每一堂課，都是在學習考試的技術，練習寫考卷的技巧
。當年在我求學過程中，曾遇過一位「歷史名師」，上課永遠遲到30
分鐘，當他走進教室後，就開始在黑板用粉筆倏地寫下「課本第118
頁第五行第三字到隔行第七字」，學生就照著老師傳授的葵花寶典，
一手拿著尺、一手拿著筆，那些數千年來先人的思想、經歷、智慧，
遠遠不及一條又一條的紅線、藍線重要。

幾年前，親戚的孩子成了自己的學弟，偶然一次家庭聚會中聽到有人
談論這所國中現況。在「多元入學」的大旗下，這所曾有光榮的老學
校擠到了歷史邊緣，現在的孩子不只要會念書，還要會音樂、會美術
、參加社團。那些專精考試的老師，就像明治維新後的武士，喪失了
目標，過去信奉的信念被踐踏在地上。歷史名師這下真的走入歷史，
在被家長檢舉後就退休了。

過去被挪用來考試的音樂課、美術課、體育課，現在成了顯學。為了
孩子申請成績漂亮，學校管理者也依樣畫蘆的成立許許多多的社團。
但卻脫不去腦中封建思想，「數學研究社」、「國文加強社」諸如此
類，這就是我們教育改革的成果。

教育改革改了課本，改了考試制度，卻沒有改革我們的老師，甚至家
長、還有學生。

彭懷恩教授曾經說過這麼一個故事，他說：「當年我念復興高中，每
天上課要通車一個小時，下課也要一個小時。」

「有一天，我忽然覺得，我幹嘛這樣浪費時間。」

於是彭老師跟他的父親商量，讓他休學在家自學，結果三年後，他省
去了那些「無謂」的學校生活，考上了台大政治系。

我也差不多，雖然沒有他那麼厲害。但我國中時期，每學期請假 +
曠課時數都超過180個小時，家裡離學校近，我經常沒事就溜回家打
電動或睡覺。高中也差不多，每天可以從第一節課睡到下課，時間都
算的剛剛好，頂多就是出寶島、少快、電腦玩家那幾天起來看一下漫
畫，翻一下雜誌。

信不信由你，我也一樣考上了不錯的公立高中和私立大學，現在也有
一份還算可以的工作。

學校和老師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並不是原本就毫
無意義，而是我們的社會自己把這些弄成沒有意義。

老師真正的價值，是在我們人格培養和形成的這段歲月，成為一個人
的啟蒙者和指引者，告訴我們何者為正確，何者為錯誤，建立正確的
人生方向。

但有多少老師把這份工作視為一種理想，而有多少老師把這份工作視
為一個鐵飯碗。我自己的親戚就有人在國中教書，幾年前因為貪心，
融資玩期貨被斷頭，輸得傾家蕩產。

我實在很想知道，這樣的人，如何教導孩子國文，當念到「知足不辱
，知止不殆。」時，他該用什麼樣的臉孔面對學生？

真的那麼愛賺錢，當初幹嘛不去考證券經紀人執照。

我家樓下的鄰居也是個老師，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把大樓的排水管堵
起來，造成他樓下那戶嚴重漏水。結果兩戶人家經常吵到整棟樓都必
須強迫「收聽」，甚至鬧到警局，還曾大打出手過。

真那麼喜歡打架，幹嘛不去當拳擊手，跑來當老師。

這些老師的父母用著「結果論」要求自己的孩子從事一項不符志趣的
工作。當孩子成為老師，再次用狹隘和偏頗的「結果論」要求學生，
然後這些學生的家長也像過去的父母一樣，希望孩子要照著前人的路
走著。

為什麼在台灣開補習班可以一年獲利上億？為什麼大學生平均已經沒
有競爭力，家長還是一窩蜂的希望孩子上大學？為什麼我們的社會、
政治文化這麼的亂？其實這些都和我們的教育息息相關。

台灣教育的真正問題，從來不是課本如何，課程如何，什麼九八課綱
，九五課綱，這些東西根本不能解決我們的困境。

台灣教育的真正問題，是考試主義，是對於標準化和單一思考模式的
強迫症，是只求有好分數、有好學校，其它都不管。就像我一樣，天
天睡覺、打牌，反正只要我能考到全班前十名，老師不敢對我怎樣。

就是因為這種結果論掛帥的想法，讓我們的社會普遍的忽略掉了價值
、動機等等更珍貴的標準。

所有的正義、道德和自我要求，就在一次一次的考試摧殘中化為灰泥
，大家都裝作沒看見一樣地繼續過著日子，把一個又一個求知、求真
的聲音藏在心中。

所以，樹梢就是樹枝的未端，沒有任何討論的空間。

民主的素養並不是背著三民主義就可以建立起來，以微見觀，為什麼
我們的政治會這麼混亂，很多小事就可以看出一二。

曾經，有一群老師組成了巡守隊，如果放學後有人敢在操場打球，老
師當場會給你兩巴掌順便踹倒在地上，痛斥你不用功念書。

曾經，有一個學生在一次名義上晚自習 － 實際上是加課到九點 －
中間下課時間，望著空無一人的操場，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想不透
的問題。

「如果不能上體育課，放學後也不準逗留在操場上，那學校為什麼還
要有操場？」

但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卻從來沒問過老師，也沒有問過父母。

時過境遷，或許日子不同了，問題也不同了。問題雖然不同了，卻從來
沒有消失過，像個惡靈似的，纏著我們的孩子、老師、家長、社會，日
日夜夜，終生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