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商量？」
翌日早晨。
當希雅妮絲備感困惑地來到希伯雷的辦公室門前，她還是對於父親想與自己商談的事情沒有任何頭緒。
近日以來發生的事件，大抵來說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才對。
莫非是朱特羅家已經針對這件事情發出聲明，要求更多的賠償嗎？
「不，那邊應該不會為這傢伙花費太多的時間去交涉。」
思考片刻，她搖了搖頭，很快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朱特羅家的大少爺是個什麼德性，在這個貴族的圈子裡早已人盡皆知。
有點小聰明，可惜缺乏大局觀。
他們家族的自己人大概也清楚這點，因此在真正重要的對外事務上幾乎看不見他的參與。
而之所以讓他頻繁拜訪伯羅奔尼撒城的理由，無非只是把他丟來這裡噁心人而已。畢竟伯羅奔尼撒城對於他們產業上的貢獻近乎杯水車薪，利益不大，自然也不擔心惡了這邊的好感。
既然那邊翻不起什麼風浪，那還會有什麼稱得上是「重要」的事情呢？
她帶著疑惑打開辦公室的門，然後意外地發現她的姊姊也在辦公室裡。
「姊姊？」
「希德，你來了。」
希艾妮絲打過招呼，隨後轉頭看向另外一邊。
希伯雷早已坐在辦公桌的主位前，見到希雅妮絲跟著看了過來，他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已經習慣自己的父親沉默寡言的態度，希雅妮絲點頭回禮，接著逕直地找到位置坐了下來。
「開場白......就不用了，希雅，妳想去旅行嗎？」
「欸？旅、旅行？」
當希雅妮絲坐下後，希伯雷立刻開口奔赴本次談話的主題，讓聽見的她不禁發出錯愕的聲音。
不僅是因為父親忽然間意有所指地提問，還有他時隔多年再度叫出了那個名字。
正所謂作戲就要作全套，為了減少身份暴露的可能，即使是在私下交談的場合，希伯雷平時也是以「希德」來稱呼自己。
「為什麼，這麼突然......？」
「因為前幾天，我無意間聽到了妳有些豔羨的呢喃。」
「我並沒有羨......」
她本打算否定，然而隨即便覺得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起頭的話語如同石沉大海般沒了聲息。
「......不，我確實是想過，但只是想想而已，您請放心。」
向來都是心中有了一定程度的確信，她的父親才會開口。那麼比起將這個想法遮掩起來，倒還不如實話實說，也好過省去編織謊言的時間。
「我身為下任城主，這樣的羨慕並不實際。父親，我明白的。」
「是嗎。」
看著希雅妮絲抿起嘴唇的模樣，希伯雷沉默片刻，隨後輕嘆了口氣，鄭重地低下頭說道：
「對不起。」
「父親......？」
「明明是我虧欠了妳，擅自決定妳出生後的命運。可我卻沒有作為一名父親，好好地體察到妳的心情，補償我這方面的歉疚。」
「不，沒有，沒有這回事──！」
希伯雷今日反常的態度終究是撥亂了她的心湖，希雅妮絲再也無法維持以往平靜如水的心境，慌亂地反駁道：
「您以前不就問過我是不是有所不滿，我那時候已經說過我是在理解的前提下自願承擔了吧！」
「那是因為那時候的妳還沒有想去做的事情，但現在有了。我想，我猜得應該沒錯吧？」
「......」
這句話一針見血，她沒辦法輕易地否定。
琪可的問題往她的心中埋入一顆種子──亦或是重新喚醒她心中本就存在的那顆──然而讓這顆種子成長起來的關鍵，是在與那個人的相處之中。
她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可能性。
尤其見證了在他們的幫助之下，自己的姊姊重新煥發的光芒之後，她更是由衷地產生了強烈的渴望。
想要親眼見識他們奇妙的旅途；想要從中找尋屬於自己的色彩。
她當然不是打算放棄自己的義務，不過哪怕是只有一段時間也好。
如果──只是如果。
就算僅僅是參與了一段歷程，那也將會是自己，難能可貴的收穫吧。
「希雅，現在，這座城的城主是我。」
見到她仍然不願意坦誠自己的心情，希伯雷接著開口道：
「這意味著，妳還不必急著承擔這份『責任』。」
「父親的意思是......」
「到妳成年還有四年的時間，這段期間，就好好地順從自己的心情，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廣闊吧。」
「但是，離開那麼久的時間，萬一我回來之後，對於局勢的敏銳度有所退化──」
「相比其他貴族的孩子，妳一直都在努力地汲取那些城主該具備的知識，而妳努力的結果也顯而易見。我不認為只是離開一陣子，妳的那份聰穎就會變得愚鈍。」
「是，這樣嗎......」
「而且，即使真的如此，到時也還會有我在一旁輔助，妳不用擔心。」
「......」
「看來妳還有什麼顧慮，那麼不妨都說出來看看。」
「我......」
儘管希伯雷的詢問不似以往地點到即止，而是罕見地秉持著堅定的態度，一心決定支持自己無意間洩漏的渴望。
這代表本該只是存在於想像之中，那段安心尋求自己夢想的時間有了化作現實的可能。
然而──
「......並不單純只是，想要出去旅行而已。」
只是去旅行的話，對於她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
就算確實能夠增廣見聞，不過她的渴求並不是出於這種理由。
「嗯。」
「我想要的是，跟雷爾特他們一起，旅行。」
只有與那樣奇妙的人度過的時間，她才會距離自己追尋的渴望更進一步。
──可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不願被探究的秘密，擅自逾越對方的這條底線，破壞這種互相尊重的默契是她不可承受的代價。
伯羅奔尼撒家統治的前提是信任，唯有每一代的城主確立好自己的底線，才可以省去那些彼此之間互相猜忌被浪費掉的時間，共同專心在發展城邦這一方面。
這座城邦能保有秩序而寬和的氛圍，全是歷代的城主在身上標明了自己的底線，從而吸引到那些真正兼具了智慧與能力的人。
她清楚地明白。
明明總是滿不在乎地展露自己驚人的部份，然而唯獨那個關於空間的能力，他直到現在都沒有半點坦言，足以可見他對於那個秘密的重視。
那麼他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加入呢？所以這終究只是──
「我正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接下來打算拜託他們帶上妳一起。畢竟旅行的話，還是能有幾個足以信任的人互相照應會比較好。」
「欸？」
希雅妮絲頓時錯愕地看向希伯雷，他的話語裡似乎含帶著十足的底氣。
「可是，父親您也看到了吧，他們的身上還藏著許多不想告人的秘密。在這樣的前提下，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得到他們的體諒──」
「我想並不見得。」
「父、父親？」
「所以，妳想跟他們一起旅行嗎？不用考慮其他，遵照自己的本心回答我就好。」
「我......」
希雅妮絲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完全不明白他的信心到底從何而來。
只是──
如果真的不用考慮其他；如果真的有那個機會的話。
那她當然會是選擇──
「......是的，我想，跟他們一起旅行。」
「好，那就放心交給父親吧。」
終於讓希雅妮絲吐露出自己的心願以後，希伯雷轉頭看向從剛剛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希艾妮絲，接著開口說道：
「希艾妮絲。」
「我知道，我會在希德他離開以後，接過必須代理的事務──」
希伯雷搖了搖頭，打斷了少女自顧自地理解：
「不用，妳也跟著希雅一起去吧。」
「欸？」
希艾妮絲聞言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還以為把她叫來就只是為了讓她清楚這前因後果而已。
儘管她的確相當羨慕，但是她也有著自知之明。
「父親跟希德已經縱容我的任性那麼長的時間，既然希德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這次應該就換我來承擔希德的責任才對。」
包容從來是相對的。
兩人為了她的執著付出了不少，希艾妮絲清楚地了解，所以她才更該在這種時候留下，擔負自己身為貴族的義務。
「不，希雅有時間，而妳也一樣，妳們都不必急於承擔我身上的責任。」
然而希伯雷卻是再度搖了搖頭，凝視著希艾妮絲，認真地說道：
「況且，目標明確，意志堅定的努力，怎麼會是任性？」
「可、可是父親你不是一直都勸我放棄......魔法......」
「因為投注全部心力卻一無所獲，那是一件相當空虛的事情，只是我表達的方式並不是很好。而且從妳為騎士團所做的改善來看，反倒是我膚淺了。」
「父、父親......」
忽然間感到眼眶有些濕潤，希艾妮絲趕忙地揉了揉眼睛，不願讓兩人看到她的這副失態。
她還以為在父親的眼中，自己只是在一廂情願地任性而已。如果沒有克蘿莉亞的幫助，她根本不可能得到父親的諒解。
原來父親從來都不是這麼看待她的努力。
「......真的，可以嗎？」
微微地呼吸幾口氣，平復心中湧上來的激動。懷著期許和緊張，希艾妮絲再度問道：
「我也能跟導──克蘿莉亞小姐他們一起同行，這真的，可以嗎？」
既然父親對她的努力表示肯定的態度，那麼她是不是還能接續那段愉快的時光，再向她的導師多學習一點？
是不是也有機會──親自完成報答他們的願望呢？
「嗯，克蘿莉亞是一個值得妳學習的對象，再說──」
希伯雷點了點頭，回應少女的期待：
「跟難得的朋友一起去旅行一段時間，我想對妳來說，這會是個很好的體驗。」
「那，我也要一起去！我還有很多想跟克蘿莉亞小姐學習的！」
「嗯。」
徵詢完希艾妮絲的意願，依舊稍顯嚴肅的表情之下，希伯雷不禁在內心裡鬆了一口氣。
誠如他所說，自己的兩個孩子幾乎與「叛逆」兩字沾不上邊。在自己主動表露出支持的態度下，女兒們並沒有逆向思考認為這是他對她們的試驗，固執地在此刻肩負起身上的責任。
身為父親的信用，看來自己還是有的。
接下來就是必須說服那兩人願意帶上自己的女兒們──倒也不是太困難的問題。
雖然把身為父親應盡的責任往外推卸這點並不好，不過畢竟這是女兒們的願望，就是希望他不會太介意了。
「既然已經決定好，那我現在去將那兩人請過來，妳們就在這裡稍微等一下吧。」
在希伯雷離開的這段空檔，希艾妮絲似乎很認真地在思索著什麼。
片刻之後，她忽然轉過頭來，向希雅妮絲問道：
「希德，我有一個問題。」
「怎麼了嗎？」
「希雅這個代稱，是你跟父親之間什麼特殊的暗號嗎？只是這個代稱有些女性化呢......」
「......」
看見希艾妮絲一臉認真地提問，希雅妮絲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以為姊姊跟父親一樣，是出於政治因素才把自己當作徹頭徹尾的男性來對待──但是現在看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儘管少城主曾經聽聞臥底之間流傳過一種說法：「要欺騙敵人首先必須能騙過自己人」。
不過希雅妮絲從未想過，比自己要早出生，還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十多年的希艾妮絲，竟然會對於自己真實的性別完全沒有絲毫地察覺。
「......之後有機會再解釋吧。」
沉默良久，仍舊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她決定暫時擱置下這個問題。
最近更新不穩定，又覺得告知跟連載交錯混在一起心情有種很複雜的感覺。
所以乾脆就在期限內補完就好，也不告知了，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