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星之宮了?幸會幸會。」
我看到一個奇景,歸為本地司法支部局長的山本一看到星之宮,立刻緊握他的雙手,拼命地鞠躬,姿態一次比一次更顯得彎曲,令本來就不擅長跟陌生人交流的星之宮的壓力倍增。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到東京工作,真是謝謝你的揭發啊。」我不想出風頭,所以將功勞全部給了山本,所以他立了大功,順水推舟到了東京升官。
以一位接近五十的大叔而言,這絕對是奇蹟。
「這是給你吃的。」他遞上了一盒放滿了貼有金箔的饅頭。
在星之宮準備大快朵頤時,我除了聆聽山本再次重複他的感言外,最重要是從他手上領取准許開發此地的證明書,前提是要保護對馬島的自然生態和不打擾居民。當然,如果我們公司這樣做,人自然會抗議我們,也不會有生意去做。
「喂,你不是打算一個人吃掉吧?」
一盒金箔饅頭有二十一個,我們有七個人,剛好每人三個,不過把房子弄得一塌糊塗的齊柏林居然是責備星之宮的人,我覺得她沒有這樣的資格,只有我才能對他說教。
「你要學會分享喔。」我說。
「嗯……」他交出了盒子。
饅頭上的金箔跟燒米餅上的海苔一樣大,難怪要以兩萬塊的價格賣出去啊。咬了一口,裡面是北海道的草莓餡料,突然覺得兩萬塊又值了。金箔比紙張更薄,吃起來又沒有味道,只是為了凸顯食物的氣派而添加的材料。
不過像豆皮壽司、炒飯這些放了金箔也不會令價值提升。
…
終於可以離開這兒了,只是短暫的四個月,彷彿在這兒住上了十年。除了有幾天到了長崎出席審訊外,我的訊息量都侷限在對馬市,沒有關注過重櫻其他地方的消息。
「你的行李就這麼多?」星之宮問。
「我本來就帶了不多東西過來,這兒的用品都是屬於房東的,還有一些不重要的就留下來了。」
「例如這根吃了一半的香腸?」歐根打開冰箱,拿著一根疑似被咬了的香腸。
我們不約而同看向齊柏林。
「關我什麼事?我根本不知道冰箱有四根香腸。」
「四根?所以你看過了?」
「我叫你吃!」歐根用手臂從後扣住齊柏林的脖子,讓她用嘴巴清理剩餘一截的香腸。
「那你們也要告別家庭了。」我對星之宮和瑤說。
「有機會就見面,沒機會就算了。」瑤依然將對馬山貓的布偶抱在胸前,她已經將它當成星之宮了。
「我的新家庭要跟提爾比茨組織……」
「你說什麼?」
「……」
居然在這種時候說肉麻的事,既然他不想面對原生家庭,我也不會再追問下去。但是我記得星之宮說過自己的兄長在東京工作,如果被他發現,父母可能會過去騷擾我們。
「你的哥哥是怎樣的人?」
「不是說過了嗎,是一個比我更優秀的人,娶到漂亮的女人,他的才華令我在家庭成為被欺壓的對象。」
「你因為他的長處而自卑,那有沒有想過他的缺點會對你有利?」
「我和他話不多,都被他看不起,根本不了解他。」
「你逃跑的時候,你哥不是特地到你家探望父母,然後對你說了很過分的東西?」
「不要提起了!」他忽然推倒我的行李箱,依然控制不好脾氣。
「是不是問你打算到哪所大學讀書,順便奚落你做什麼也不行?」縱使他沒有跟我說對方留下了什麼傷人的話語,我也能推算當中內容。
「……」
雖然從義理上說不通,但我想他哥也是跟霸凌星之宮一樣不可一世的人,特別是出身於基層家庭,仗著有一些才華就放棄謙虛的態度,不關懷自己處於弱勢的弟弟,所以是他不義。
那我就從家庭以外的方法入手,教他做人的方法。
「你哥叫什麼名字?」
「宮保德宏(Miyaho Tokuhiro)……他改姓好像是不想因為自己的名字而出風頭。」
「宮保?為什麼聽上去很好吃?」歐根插嘴說。
「別亂說,這你敢吃下去,五臟六腑肯定出事。」連姓氏也改了,是六親不認。除非是父母為自己改了奇怪的名字,改名便失去了一個人被賦予的意義,那種意義是父母賦予的獨特意涵,何況宮保是改姓,直接連家族也不承認了。
這個那麼獨特的姓氏就這樣少了一位繼承人了。
話說回來,將來我和星之宮的孩子,該怎樣取名字?男的就隨他姓,女的就跟我嗎?不過他是入贅,孩子理應是提爾比茨家族的繼承人,但少之又少的「星之宮」家族就絕後了。
可能我會留一個男孩子給他吧。
「是這個嗎?」彼得拿著平板電腦,向我們展示宮保的個人簡介。
「監察法人財田的見習經理……宮保經理年輕有為,短短數年間便晉升該職位,對業界有貢獻,為同僚的榜樣……」
「監察法人做什麼的?」瑤問。
「除了處理基本的會計工作外,也需要檢查證券、財務報告等商業資產和紀錄是否跟公司的實際情況符合。稍微分心一會兒也要重新看一遍數字,所以我也很不喜歡要面對數字的工作。」
「不過這公司在重櫻是業界六巨頭之一,比起星之宮,他哥實在厲害多了。」
「喂!」
「一位見習經理不可能會出現在公司的宣傳網頁上,看看還有介紹什麼人?」
「……要滑真久呢。」
「讓我看看。」
原來這公司把所有經理級或以上的人都特地開一個頁面介紹一趟,我覺得除了做功課的大學生外,不會有人點進管理層外的人的照片。
「所以宮保是沾了職位的光才上了這個網頁。」
星之宮對著平板裏宮保的大頭貼比了中指,他皺起眉頭的表情彷彿表示了他對兄長多年來的憎恨。一直活在別人的陰影下是很不甘的事,所以我才離開我的姐姐,走自己的道路。
「我不信他在工作環境不會做過缺德的事,所以我會抓住他的把柄。」
「又要蹲嗎?」星之宮問。
「對方地位越高,越不能冒進。」
說回來,星之宮就讀的竹敷高等學校因為他的事件而產生了許多八卦,學校門外每天都擠滿記者,逼得學校理事會要關掉學校,會是搬遷還是把學生分配到其他學校我也不清楚了。
這兒可不是大城市,如果搬到鄰鎮,有不少學生要花上至少兩個小時翻山越嶺到學校,所以學校有設置宿舍,供住得比較遠的學生寄住。
因為星之宮,這個社區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離開是剛好的時機。既然有了決定自己的人生的覺悟,那就不要回頭看背後的環境是怎樣,攀岩時如果有人掉了下去,也管不了這麼多,只有一直往上爬,直至自己脫離危險的境地。
…
我們要在機場分別了。
齊柏林、歐根和彼得要回去鐵血,羅恩則跟隨我們到東京。幸好齊柏林要回去,我不想她弄髒我那充滿格調的房子。
「我們要回去了,記得好好對待提爾比茨啊。」歐根對星之宮說。
「放心吧,我會盯著他的。」羅恩握緊雙拳說。
「很可怕……」
在飛機上閱讀報紙時,我瞄到報紙的一角有星之宮的事件的報導,在我的要求下,山本不允許媒體直接點名星之宮的名字,所以往後的所有報導中,星之宮變成了同學X。因為他而發生的種種事,就留在這個為我帶來不少新鮮體驗的古樸地方吧。
「這次真的要離開了,很久也不會回來。」星之宮看著窗外的的雲海,我們正穿越隔絕重櫻本島和對馬島的海峽。
「下一次你回來時,這兒可能就變得更發達了。」
「可以不發展那兒嗎?便宜了那兒的人……」
「錯的只是對你不好的人,請不要因為你自私的想法而害了其他人。」
「喂!為什麼沒有午餐!」坐在前面的羅恩呼喝服務員。
「這位尊貴的客人,不好意思,由於我們是短途航班,並沒有提供餐點,但您可以購買水來暫時充飢。」
「喝水來填飽肚子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
服務員向羅恩遞上了一瓶礦泉水,羅恩毫不猶豫打開瓶蓋灌水下去,看來面對眼前無可奈何的情況,只有喝水或不喝水的選擇,她還是接受了微薄的條件。
「總共是六百元。」服務員微笑地遞上賬單,令羅恩的腮幫被水鼓了起來。
「我……」
羅恩啞口無言,對方只是向她展示礦泉水,羅恩卻一把搶過來喝,自然是被認為接受了那個建議,只有付清賬單才能下機,她原本可以選擇不喝的。
但在語言的修飾下,縱使已經說明水需要錢,羅恩也是認定那是免錢的。
「我一定會在顧客意見書把這件航空公司寫爛。」
我沒有任何回應。羅恩和星之宮一樣,都會天真得以為自己人微言輕的地位可以令一個結構崩壞,活在只有自己能主宰一切的世界的人不知道說是幸福還是不幸,為膨脹的自信而感到幸福,對現實的落差而遭遇不幸,都是同樣的狀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