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認為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嗎?』自信的語氣,克羅威的雙腳先是緊踩著術式,接著身體便宛如輕巧的風般吹離,只在剎那間就到達了上空位置。
不詳之氣隨著他的移動而纏上了身體,就像是傳遞一般,將術式的力量傳遞到了他的身體上,克羅威控制著全身上下的風力與不詳之氣,使其再互相纏繞、融合,轉換成一種近乎等同於邪神所具有的邪氣,非常駭人。
虛張聲勢?從氣息的性質來判斷,並不足夠作為強大的力量,那與過去所熟知的強力相差甚遠,沒有辦法造成太大規模的破壞,即便這並不代表是多麼微小的力量,但那仍然無法稱作決定勝負的招式。
如果他是被我現在的模樣給欺騙了的話,那麼我想這的確……會成為讓他瞬間敗陣的轉捩點。
憑藉著對於未來所抱持的希望之念所強化的再生恢復不是你能輕易挑戰的力量。夏希心想。
邪念般的狂風,開始吹動地表上的草木,克羅威雙手合十,強風便彷彿是受到呼喚一般,流向他後上方的位置,形成一種已是劍拔弩張的巨大風暴,即便只從肉眼所視,都能明瞭這將是一場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緊接著,風暴以超高速落向地面,起初,還只是讓草皮上的小草往下輕壓,住宅窗戶顯現裂痕的程度,就在頃刻間,窗戶爆開,建築物從內向外完全粉碎,天崩地裂,地面硬生生被強行往下壓入數十公尺之深,被扯開的路面與瓦礫殘堆隨之而被捲向地下,連同夏希的所有軀塊一併扯入其中。
這一刻,一切都毫無慈悲可言。
當人一心所急於實現的目標就在眼前時,往往會忽視周邊的景物,將其棄之不顧,使視野變得狹隘,連帶心理也受到影響,住宅區的大片建築在他的眼裡就如同只是背景一般,毫無存在感。
擊垮敵方鎮守於首都的最強戰力,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曾經的克羅威並不是一個會因為眼前的敵人就將不相關的其他事物捲入的人,直到他犯下了一件嚴重的過錯為止。
那時距離現在至少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擔任分隊長一職還不到幾年的克羅威接受了由南方大陸總領導亞麥森親自指派的重要任務,將潛藏於位在聖地東南方一處村莊的敵人剷除。
即使是十多年後的現在他也沒有忘記那個村莊的名字。肯林,是一座與乾淨緊密相關的村子。
那是他少年時期曾經短暫居住過的地方。民風純樸,村裡的人大多是懷抱著對聖地這個強調高潔精神的國家嚮往而來的外地人,他們所崇尚的並不是什麼榮華富貴,而是精神又或者象徵之類非實質面的存在,事實上,這個國家與財富並無任何掛鉤,被領導國的哈肯定位為第二大國,南方大陸的命脈。
其居民年齡層分布範圍廣大,有比起克羅威年紀小上很多的,也有著年邁的長者,其中移民到此地達五十年的人數占比更不在少數。
長者們曾經和年少時期的克羅威這麼說道:『肯林是我們永遠的寶藏,他乘載了我們的回憶,我們的一切。』
他們在年少時期來到這個地方,在什麼也沒有的地方構築出了村莊,從零開始起手,直到成為受到總領導認可的邊境村莊,都是非常不簡單的過程,但他們還是走了過來。
亞麥森很清楚這個狀況,他心目中的聖地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至高存在,讓其成為敵方的標的自然是絕不允許,因此讓哈肯成為第一大國,重心幾乎放到哈肯上面便是為了不讓聖地過於突出,由哈肯來擔當聖地的盾,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盤算著的。
同時,他也早在很久以前就下了一條重大規定,只要肯林不讓聖地蒙羞,不留下任何汙點,就能允許永久存在,因此,一直以來都是彼此共存的關係。
直到,克羅威二次到訪的那一天。
村莊依舊充滿著令人感到安心的氛圍,與過往記憶中的模樣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環境整潔,建築物的上色也非常的有格調,不因為是聖地的邊境就有著不入流的模樣。
一切,就和當初一樣,不曾改變,至少看上去是這麼一回事的。
但是,當再和曾經收留過他的老夫妻相會時,才知道某種東西,已經開始在慢慢轉變。
那便是對於亞麥森這個人所抱持著的尊敬之情。
「他們」包庇了一批軍隊內部的背叛者。
不,應該說是……這個村莊的村民們。
這個村莊的村民們提供了那些傢伙用來密會的居所,就安排在這對老夫妻住宅旁圍牆另一邊的民宅,這棟民宅如果不是那對老夫妻提及,怎麼也不會料想到會與軍隊有所關係,因為那是一間和周遭景色相當融入的房子,並不是什麼臨時建起的住所,的確是考慮到環境因素才建成的。
那些傢伙擅自盜取了軍隊內部的機密,是隸屬於第一軍的軍人,將當年亞麥森發布的執行命令文件洩漏給了這村莊的村民,文件內所提及的是有關因逢戰亂移居南方大陸的咒術使末裔的處置決定,打從一開始建立和平互不侵犯就是為了謀取信任的手段之一,從來就沒有將那些人視為同伴。
無論展現再多善意,也只是予以表面上虛偽的感謝之情。
在檯面之下,計劃還是一直在走著,直到適當的時機才要動手。
儘管在當年被問及此事,他在公開場合上所做的回應是:潛藏於南方大陸的隱憂被排除,這應該可以稱的上是一件好事。
最後……他應該沒想到的是漏掉了科爾德,釀成日後的危機。
無論想怎麼做…肯定都有風險存在吧?這本來就不是一件能妥善處理的事情。
若咒術使中有站在北方大陸立場的人,就算是一個,因為是屬於被公開承認的北方大陸移民,那麼其危害到南方大陸的行為必然會被追究到他身上來,
就因為害怕這種情況發生,考慮到那是一群跟南方大陸的人基本無關聯的人物,即便除掉也不太可能引發大問題,最後選上了滅族的絕路,然而卻忽略掉也許會有其他的南方大陸居民與咒術使末裔結識,甚至是孩童之間的情感,無意間奪去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孩童們也許失去了重要的玩伴……大人們或許失去了能夠共同工作、談論家庭的好友,老人們則失去那些可以在悠閒的早晨泡茶下棋的老友,成了揮之不去的傷痛。
克羅威並不完全贊同亞麥森的作法,實在太過於殘忍。將他人的信任糟蹋在地上。
但是…也不認為叛徒們所做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確的,打從將據點設在這個村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構成了第一項錯誤。
因為第一軍大多都是戰鬥兵的因素,克羅威在掌握了那些人的身分之後就已經覺得這件事情並不能妥善處理。
反叛者一共有五人,他們從來不會單獨行動,因此無法各個擊破。
加上還有跟居民們長久以來維持的情感,若他們突然再也沒有出現過,肯定也會讓這個村子裡的村民對於中央更加的不信任,種下未來仇恨的種子……那麼日後肯定會掀起一波腥風血雨的抗命,會讓事情更加難處理。
若遲遲不處理的話同樣的在不久之後也會有著引發大問題的可能性……
可能……說到底也只是可能而已,有時候居民還是必須要有知道的權利才行,但沒人能保證知道許多事情之後的他們能不能就這麼安分的直到未來。
這種情況實在…實在和那時候太過相似了。為什麼才剛就任分隊長不久就要處理這種事情啊?負責執行那起事件的分隊長們又是怎麼想的?他們一定知情的吧?
當初的亞麥森…就是在僅僅懷抱著可能性就做出決斷的人嗎?我可不是他,才不想幹這種骯髒的事情,應該有更好的辦法……不傷害到任何人的方法…實在不希望這種理想只是空談。
但…作為軍隊中頭腦算是很清楚的人物,也多少料到這件事不可能妥善的處理,一定會有人受到傷害。
當時的克羅威為此煩惱了許久,遲遲不能選定處理的方法,想到那對老夫妻過去無微不至照顧的種種,加上時常談論起了村莊歷史,更是讓他無法將這一切奪去。
如果有什麼能顧及雙方的方式就好了,那些人一定也是與村民之間建立起了近乎永恆
的羈絆。
從現況上來判斷,只有強行分離的手段了。下毒是沒辦法的,以自己的能力來說,會讓毒外流出去。
最終,克羅威在潛入的一星期之後,展開了行動。
沒錯,只要不破壞到村子,保住他們畢生的心血就好。
『這不是克羅威嗎?』初次的潛入行動,意外的被其中一人發現,不是在第一時間就被撞見,而是在完全進入住宅內部後的一段時間,那人才打開房門,沒有任何驚訝,就好像早就知道克羅威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一樣。
就算是被那對老夫妻洩漏了已經潛入這個村莊的消息,也不可能掌握到確切的行動時間,有關計畫什麼的根本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對於別人的詢問也只是回應利用休假期間回來探視故居而已,所以,這一定是他們之中有人擁有著奇怪的能力。
這樣也就解釋的了為何能夠躲過防備森嚴的通道,竊取內部機密文件了。
克羅威讓自己的心情趨於平靜,不讓任何一絲慌張暴露在神情上。
『既然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就算不明說,你們應該也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吧?』
『不要把不相關的村莊捲進來,這是我們軍方的內部問題。』
只要這樣的話......
『哈....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戰爭嗎....放心吧,只要問題還存在,戰爭就遲早會爆發,誰也不會逃過的!』
下一個畫面,風刃迅速貫穿了他的心臟,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緩緩地往前倒了下去,為了避免讓身體碰撞地板發出聲音,克羅威撐住他的身體,緩緩放置在地板上,而後,朝著房門的方向而走。
然而,只是在跨出一步的瞬間,一連長達將近一分鐘的轟然巨響傳來,震的令人寸步難行,為了保持平衡克羅威更甚至不得不冒著被其他人發現的風險釋放出些許的風來穩定住雙腳。
當他往窗外一看,整座村莊到處都在燃燒著火焰,其中多半都是住宅,讓昏暗的黑夜之中綻放起刺眼的火光,這群人所潛藏的住宅自然是安然無恙,但是隔壁....卻已經被火舌吞噬。
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克羅威還沒反應過來,剩餘的其他人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種大規模的引燃現象,就安裝在每個人體內,能力的設定是這樣的,當他一死,事先安裝於每個村民身上的印記就會有所反應,直接在人體身上引燃,這是一種非常手段,目的是徹底封死敵人的退路,只要他一死,我們的希望就到此為止了,那傢伙這麼快就死可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其中一人心平氣和的解釋這一切,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來有任何愧疚感。
就是這一點,才讓克羅威頓時無法原諒這群人。心中只剩下沒能及時下定決心的自責感,以及對於這群人的作為憤怒的情感。
『那是他的能力嗎?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在死後發動能力的案例。』克羅威壓抑著自己的心思問道。
『不...那是我的能力。因為不屬於同樣的軍隊,您可能也沒有聽說過我的事情,因為我從未將我的能力能發揮至此的事情展現給予隊長們及大部分隊員,知情的人也就身邊的他們了,』
『順帶一提,我們算是特攻小組,充分的利用周遭的一切來展開行動,就是我們的戰鬥方式,為了實現理想,戳破亞麥森的假面具,付出犧牲是必然.......』
再下一個畫面,克羅威站在已經被朝外轟出花開般景象的住宅正中央,殘破的地板上,剛才還站在他面前的那幾名反叛者已經倒在了各個地方,失去了生命跡象。
『很抱歉,如果你們所擅長的是暗地的行動,那就對我不管用了。』
克羅威簡單地打理了下自己,在村裡四處打轉,直到確認過沒有任何倖存者以及尚能看出原貌的建築物,邊走向外圍的火焰,釋放出強大的旋風,打通出一條空曠的道路之後便離開了這個村莊,最後,一切都沒能留下。
與亞麥森再次會面之時,他的心中也始終懷抱著對村子的遺憾。
『將事情都辦妥了嗎?將有關我的秘密洩漏出去的事件,你應該確實的"處理"了吧?』
『是的,肯林已經化作廢墟,沒有任何人活下來,善後工作就交由您最初所提的一樣,交給您負責了。』
『很好,我很欣賞你,我知道那是你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你必須要學會為了確實完成任務,將有可能會失手毀掉周遭他人或是你所珍愛的一切給淡忘掉的道理。』亞麥森點了點頭,對於克羅威的解決方式感到相當滿意,同時也告誡克羅威,必須忘掉會妨害到任務施行的任何事物,即便那是重要的回憶也無彷。
從那天起,克羅威不再讓自己在戰鬥中因為其他不相關因素而受到影響,將視線緊縮於目標本身,沒有顧慮的他得到了能夠在從容中應對敵人的能力。
一旦有了空閒的時候,就會在充滿茂木的清林感受森林的氣息,好讓自己的身心得到緩解,隨時保持著那顆不受旁物影響,悠然自得的心情。
那麼,在被捲入地下之時的夏希,又在想些什麼?
『這不可能…為什麼會有這種力量……那明明看上去根本不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的。』
『他究竟對這個術做了什麼…?我從來沒見過有哪個一般人可以將術發揮這種地步……呼啊…但是……』
同樣作為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存在,夏希的意識沒有因為衝擊與無止境的推壓而喪失,換句話說,在這個狀態的夏希仍然在維持著身體與身體之間最低限度的聯繫,即使因為是在這種狀態仍然也在嘗試著修復身體的可能性,最終在抵抗與回復之間找到平衡點,待攻擊減弱之後再立刻全力恢復,重新恢復為完全的肉體。
此時,她已經被擊落至六十公尺深的地底下,被許多土塊與殘骸掩埋著。
火焰重新燃燒起來,以她的所在位置為中心點往上迅速延燒,就在即將觸及地面之時,爆破,形成烈焰沖天的景象,純白色的聖光緊接著融入火焰之中,由下逐漸往上擴散,比烈焰燃燒的速度稍慢一些,從火中四射出許多白色光柱,沒有特別針對任何一個位置,只是全方位的猛攻。
最後,沐浴著烈火的天使衝破火焰,再次降臨於此,俯視著地上的一切。
她原先所計算的是,克羅威會因為完成那一擊而用盡力氣,誤以為成功擊敗敵人而在地面上稍作片刻的休息,在這種最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展開這一連串的猛攻,即使是在察覺到即將到來的攻擊而作出防禦般的術式,也會因為準備不充足的問題而被輕易突破,走向死亡的結果。
『恩……也是啊,只是“現在這點程度”的攻擊還成不了致命一擊。』
然而,事情還是不如她所預想的順利,克羅威就停留在她身後的半空中,全身還是被層層強風所護住的狀態。
『!!?你是怎麼……這點程度又是什麼意思?剛才那個應該就是你最強的攻擊了吧?就算你想再怎麼隱藏自己也該有個限度…我不清楚你是如何讓威力抑制到命中前一刻才爆發的,但那無庸置疑耗費了不少力氣,現在的你讓我真的覺得只是虛張聲勢罷了…我並不會害怕!』
『該提出這個問題的是我才對吧?妳在那種狀態還可以讓四散的肉體重新組合起來啊…而且神化也沒有解除,疤痕什麼的也沒有留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呢…你們神都有著這種奇怪的能力啊?』
『我的心中只要還存有希望,如火焰般燃燒著的生命就永遠不會停止……沒錯,我這奇怪的能力是如此單純,對你來說也是相當致命了,這是一場你注定無法活到最後的戰鬥。』夏希用著帶有極其壓迫感的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