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射中了!」羅恩興奮到原地跳起來,她的箭僅僅擦過紅心的邊沿,大部分顏料還是沾在外一圈的白色範圍上,然而代價卻是臉上的妝容被汗水化掉了。
「你現在很像女巫。」星之宮說。
「你在說什麼!」羅恩拉弓對準他,她馬上躲在我身後。
「你還是把妝補一下吧,現在你很像流了兩行黑色的淚。」
「我都不化妝就是這個原因,為了顧及自己的妝容而做很多事也不方便。」瑤同學接著說。
「可惡啊!」她跑去洗手間了。「都沒人稱讚我!」
幾十年前的羅恩可是有鐵血的「羅賓漢」美譽,在數百米的迷霧外也能射中放在枝椏上的一顆蘋果,甚至一箭射穿敵方將帥的身體,如今只為射中一個只有三十米距離的靶子而雀躍不已,不值得嘉許。
「我們繼續練習,現在可以自己射嗎?」
「唔。」
個子不高的星之宮,認為自己的視線不是跟靶心處於同一水平線,便把弓抬頭,在我眼中是略微累贅的姿勢,卻能射中紅心外的第二圈。
「很厲害喔。」我親了他的臉頰。
「沒想到第四箭就能成功……」他頓時變得臉紅。
「其實不需要刻意抬高弓箭,我來教你用平常的姿勢節能射中,大部分人的身高都是跟靶心的水平線有落差。那個箭靶其實只有小學生的高度,從這個距離看是比你高對吧?」
我再度依附於他身上,當然是為了進一步指導他射箭的正確姿勢。他又像身上有蚤似的渾身不自在地扭動身體,令我不得已用力捏緊他的手臂和踩著他的腳,需要先站穩才能射出準確度高的箭。
忽然從我們身後竄過一枝箭,是瑤同學站在比我們二十米後的位置射出的。看上星之宮是她的眼光不好,但她的眼力可以讓她識別周遭的環境,俐落地掃除準備絆倒她的障礙,不讓自己成為被狼盯上的綿羊。
所以她才能在學校複雜的人際關係中全身而退,不過忽略了被最親近的人拋棄的可能性……
「瑤有沒有想過參加比賽?」
「當運動員要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訓練了。」
「但你第一次射箭就有這樣好的成績,我覺得可以參加國內的比賽了。」
「還是不了,我覺得比賽會為我帶來壓力,反而射不好。」說罷,她又射出了擊中靶心的一箭。
「為什麼大心池隨便射也能中?」星之宮感到很不服氣,他每五箭才令箭矢觸碰到箭靶。
「你已經很厲害了。」
星之宮的能力終究比不上大部分同僚,說到底只是會死唸書的人,因此我要不斷稱讚他,令他懂得建立自己的自信和正面的價值觀。倘若人生一直被否定,多熾熱的心火也會被澆熄。
…
駕車回到家時,剛好是晚餐的時間。鄉下的地方大得連在車子的時間也比逗留地點的時間長。
「你們終於回來了。」歐根臉上拖著兩圈黑色的眼袋,毫無神氣地在玄關迎接我們。
「這兩天沒有睡覺嗎?」
「齊柏林徹夜唱歌,怎睡得著?」
「你叫彼得暫停時間讓你說一下啊。」
「沒想到這個……總之你回來了我就去睡了……」她先行走進房間。
我站在客廳的門前,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一句話也擠不出來,伴隨驚訝的感覺是一個突然飛過來砸到我的額頭的啤酒罐。
「這都是你幹的嗎?」我過了半響才質問躺在沙發的齊柏林。
「那又如何?你都快要搬走了。」
「你弄到滿地都是垃圾,地毯又佔了流出來的飲料,我離開前要把這兒完好無缺地還給房東啊!」
「有什麼髒了賠錢就行啦。」
我不是賠不起,但齊柏林將客廳當成自己的垃圾山,任何用畢的東西或包裝隨意丟在地上。我們不過是離開兩天,就已經一片狼藉,在自己的家視所有物件如至寶,到了其他人的家馬上盡顯邋遢的性情,連跟她暫住在一起的歐根和彼得也受不了。
已經不是賠錢的問題了,這是信用的危機,當初我可是跟房東說好會在離開前整潔地清理好這兒,如同沒有人入住過般把鑰匙還給他。若我連這樣的小事也處理不好,我長久建立起來的聲譽就會因身邊的人不檢點的行為而有毀損。
「總之你給我收拾好這兒的垃圾,我明天要去買一模一樣的地毯來補償!」
「彼得去哪兒了?」羅恩問到。
「在這兒。」
廁所的門緩緩被推開,後面的光景是坐在馬桶上看手機的彼得。她也跟歐根一樣顯得面目憔悴,露出睡眠不足的疲憊姿態,好像我們外出後,她就一直待在廁所,吃不好睡不好。
「你也是沒有睡過嗎?」
「我一旦睡著,暫停時間的能力就會解除,所以根本不能在暫停期間休息。」
「齊柏林一個人就能令你們兩個受不了,難怪她一直都一個人住,住在鐵血的總部會成為軍中最大的隱患,除了自己的地盤,其他地方都會變成垃圾山。」
「她之前到我的房間沒有做什麼啊。」羅恩說。
「你和她比較要好吧。」其實是像羅恩這種性格,齊柏林也忌諱三分,她敢扔一件垃圾,羅恩就會令整間房子變成會鬧鬼的廢棄凶宅。
「提爾比茨的娃娃髒掉了!」
在離開旅遊前,星之宮把掛在背包上的我送給他的我的造型的娃娃摘了下來,放在茶几上,結果「我」的頭髮被染成了棕色,應該是汽水。
「用力一點洗應該可以洗脫吧……我一定要仔細檢查清楚還有哪兒被你破壞了。」
「跟我的手說話。」齊柏林伸出了她的右手掌。
「蛤?」
「是我的手不小心滑掉了才打翻汽水。」
「那就砍掉你的手吧,以前的死囚都是用腦犯罪才被斬首,砍手不算過分吧?」
「不要那麼氣,我已經收拾好了。」
她整理了三袋垃圾,不過還有許多善後工作,只是要清洗星之宮的娃娃又要用不少氣力,還不如做一個新的給他,但第一個的紀念價值是無可被取代,總之先用洗滌劑用力擦掉吧,漂白劑應該也可以,我是用白色布料做頭髮的。
「床單上有薯片的碎屑,根本躺不上去。」瑤同學看到房間更不堪入目的情況。「今晚要睡什麼地方?」
「羅恩,你將齊柏林帶去你投宿的旅館,我要在她不存在期間處理好這亂局。」
…
清理、清洗和除味的工作用了四小時,而且是我們五人一起做,至少將這房子還原成只有我一人居住時的模樣,我甚至趕在雜貨店關門前買了一張地毯,善後處理比出遊更累啊。
「終於刷完了……」
星之宮癱坐在地,他這段時間以來都是用毛巾沾上混了洗滌劑的水,手臂高速來回擦拭污跡,總算被他擦走,原本的位置還比布料的其他部分更要潔淨,我就叫他順道洗一下整個娃娃,長期暴露在空氣中,顏色會自然變得暗啞和烏黑。
「還沒有吃飯呢。」瑤同學說。
「這個時候還有餐廳開門嗎?」我問。
「是不會有的了,但便利商店還開著。」
「那我去買吃的回來吧。」彼得從沙發站起來。
「拜託你——咦?為啥突然出現了?」
五人份量的壽司及生魚片,還有不少冷凍食物,在桌子上整齊地擺放。
「不想你們餓著肚子等,就暫停時間走到便利商店了。」
「你有付錢嗎?」
「當然有。」她揮動著單據。
「豆皮壽司,豆皮壽司!」星之宮隨即拿起了一件三角形豆皮壽司,整塊放進嘴裡。
「為什麼第一塊就拿那麼廉價都壽司?」這次是歐根問。
「豆皮壽司用的材料比其他蓋上海鮮的壽司多,味道的層次感也更豐富,咬起來很有滿足感,那股沾了油的味道在味蕾中迸發,不會有那種過於矜貴而吃得不自在的感覺。」我代替星之宮答道。
「就是這樣了。」他又拿了一塊豆皮壽司。
吃這種最廉價的壽司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他吃得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