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江杞回到自己的房間,正在思考該如何入睡時,聽到敲門聲。
「師妹,是我。」
是大師姐。
她差點沒規矩的喊「進來」,江杞半路把話吞回去,卻莫名其妙摔下床,一邊揉撞到的膝蓋一邊跳過去開門。
「師姐怎了?」
現在都晚上了,她也在自己房裡,不用行禮吧?江杞認真回想,只剩居住在魔宮,偶爾會有魔修想夜襲,結果踩到魔尊設下的陷阱被射出去的回憶,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我聽夜陽師弟說妳的手指受傷了,還好嗎?師姐拿了藥膏過來。」
誰?江杞慢半拍才想起二師兄的名字叫慕夜陽,開口:「沒大礙,勞煩師兄師姐費心了,傷只有這樣而已。」江杞伸出受傷的那指;大師姐靠近認真研究,卻是疑惑反問:「真是小傷?師妹怎麼現在還未治癒呢?」
「我——」江杞只喊一個字就沒下文了。她思考該怎麼說?身為魔修時受傷,因為體內養著萬鬼,所以怨氣會自動療傷;然後身處正道,這種小傷對修真之人只要片刻就能恢復,所以是她的身體出問題嗎?
此時大師姐握住她的手,猛然一驚:「妳還好嗎?手未免太冰了,別逞強,身體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快跟師姐說!」
「我真的沒事。」江杞十分誠懇地假笑,嘗試不失禮的抽回手,她都快熱死了,師姐這一碰手更熱。
「等等,現在晚了天氣冷,別在這說,會著涼。」大師姐說完把江杞推回房內,也一併進入並關門,在江杞滿頭霧水時,握住她的脈搏把脈,語氣更加慌張:「這還沒問題?妳的內力怎麼回事,為何如此低微?金丹只用四成力……啊!師妹同我去找師尊檢查一下是不是金丹出問題!」
「師姐。」江杞一聽十分驚訝,但是面露平靜:「師妹只是在自我反省而已。」
「反省?」大師姐這一聽愣了。
「我過去對小師妹太過份,但師尊只給予這些懲罰,經過整夜痛思,覺得很過意不去才削減內力,自我反思在這環境下欺負弱小是多無恥之行。」江杞講的理直氣壯,內心話卻是「媽呀我以前體溫到底多高?都快熱死了,結果金丹只用四成力而已?」以及「這時候的自己到底多遜啊?只用四成卻連手指的小傷口都治癒不了?」,她想著想著,搔搔脖子。
大師姐求您快走,我想脫光衣服了。
「師妹不該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柳山夜冷濕氣重,剛入門的弟子半夜都要裹五六層棉被才睡得著,妳這樣胡搞,絕對會感冒的。」大師姐蹙起眉頭,塞了一小罐藥膏。
江杞看一下,恭敬地退還。
「師姐,我不能收。」
「為何?」
「當小師妹受我欺負時,只有小師弟給她藥膏與關愛。然而我這個小擦傷,您卻給靈藥還反覆叮嚀注意健康,這,是否奇怪?」江杞平靜說著,不想看見大師姐的表情,因此閉眼:「抱歉話重了。師姐直到昨日才得知我都在欺負小師妹的事情吧?小師妹脾氣好,如果不是小師弟意外發現,而她又害怕破壞弟子之間的情誼,請求小師弟保密,您跟師兄還有師尊至今為止,都會以為小師妹的傷是修練時自己弄的。」
江杞說完轉過身,拿起桌上那把本就不屬於她的梳子。
「師妹請求師姐幫忙物歸原主。如要檢查身體狀況,也該是小師妹優先。江杞做錯太多,實在無法允許自己得到不該有的關愛。」她說一說也難受,大師姐正是相信自己待師弟師妹會如她跟二師兄當年一樣好,才相信小師妹結結巴巴說臉上的傷是自己弄來,甚至火上加油摸摸她的頭之後鼓勵「要好好跟妳二師姐學」這種話。
當年小師妹眼裡的恐懼,以及小師弟眼中的怒火,逗得她十分愉悅。
江杞覺得自己以前超級有病,到底憑什麼高興?小師妹會來墨如蘭,是因她娘親臨終前託付唯一的友人——憐如雪照顧,她才來到第五峰,成為自己的師妹,備受師尊關照。
「我會替妳還她……」大師姐看到江杞臉上的表情,抿抿嘴唇實在難以言行內心之感。她善惡分明,如有欺負弱小必定會插手管事、主持正義,但如今這欺善之人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師妹,被欺之人是正在慢慢長大的師妹。
她知道自己其實還沒準備好,早上甚至期許昨晚見到的大師妹是幻覺,但師尊那句「帶江杞過來」將她拉回現實,意識到自以為潔白的地方也有污垢,那污垢還是……大師姐阻止自己想下去,避免記憶中年幼的師妹染黑。
「師妹,雖然師姐替妳還了,但日後改天,妳必須親口跟小師妹誠心道歉,知道嗎?儘管她不接受,妳也必須如此。」
「知道,謝大師姐叮嚀。」
「另外,這罐藥妳還是收下吧。」大師姐猶豫片刻,將剛剛退還的藥又塞到她手中,低語:「其實是師尊給的。妳被丟出知錯堂時躺在地上,師尊擔憂是否太大力,害妳撞傷頭起不來。所以妳沐浴時檢查下,如果摸到腫包記得抹一抹,如未有腫包但會疼,就跟師姐說一聲,我拿服用藥給妳。這是師尊的意思,妳別算到自己反省上,好嗎?」
「好……」
江杞看著大師姐推門出去,將視線挪回手上的小藥膏,另手摸摸後腦。
不疼,沒事。
「話說沐浴……」
如果大師姐沒提,她真的會忘記這件事情。
後半日子她只有心血來潮才去沐浴,畢竟不會出汗,體內器官都是裝飾品,東西入口全化成灰,早上曬太陽就變回骷髏不能動,沐浴能幹麻呢?水沖的是身上見光死的皮,又不是她的骨架。江杞想起魔尊曾自暴偶爾心血來潮,會把早上變成骷髏的她撿去洗骨就覺得好笑。
江杞拿著衣物到內門弟子專用的池堂。
雖然內門弟子的池堂不像外門弟子有分男女,但因為有某代掌門特製的限制,只要有人進入池堂,其他弟子就會被結界擋在外面,因此從未發生誤闖的情況。
她走到門前伸手沒被阻擋,就直接進去了。
江杞洗淨身體後進入冷泉,舒服地嘆氣。確實擁有身體的感覺十分奇妙,不論痛還是熱,對於所有溫度與氣息的觀感,以及除了辣以外的味覺,江杞仍覺得自己在哪位大德的夢中漂浮,視線隨著霧氣模糊。
雖然冷泉沒有霧氣,但她覺得有。
才剛體驗被「再戰」刺穿核心的無力,眨眼到晚上,持有「再戰」者就讓弟子送來藥膏。
是不是以前也這樣呢?憐如雪生氣歸生氣,依然會給關心,她才愚蠢到以為可以繼續獻勤?
江杞覺得累了,今晚用腦過度,看來很好睡。
她離開澡堂時遇到小師妹,那身髒亂看起來剛修練完,正開開心心帶著衣服要來沐浴,在對上視線時,小師妹臉色驚慌失措,立刻停下腳步、低頭站到旁邊,十分恭敬地抱拳。
「師姐,晚、晚上好,您今天辛苦了。」
那聲音聽起來非常害怕,儘管努力克制了。
「嗯。」江杞一個鼻音,擦身而過。只想著早知道會遇上,就自己帶梳子還她——心裡很快否決這個想法,小師妹十之八九不敢拿,會說什麼「已經送給師姐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彷彿不是她搶走似的。
回到房間,江杞躺床就不滿了,身下那麼硬要怎麼睡?
可能是她難得勞動這麼久,上秒還在嫌棄,下秒就打哈欠,眼睛一閉墜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