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火炎伴隨淒厲嘯聲轟然而至,幾名同伴瞬時如為熱浪消融的飛雪,流散四方。在隨後的亂戰之中,克萊瑪吉安也由此與戰鬥夥伴們分散。
黑色復仇者的腳步迅速,身形是漆黑與艷紅交織出的幻影,穿梭於街巷之間、建築樓壁與屋頂,所及之處帶去血光與毀滅——但沒有死亡。
至寒之鋒高吟著飢渴,淒厲嘶嚎著它的欲求,只因它的仇怨仍未被清算,它仍想嘗到更多、更多的渾沌之嗣血肉。它在克萊瑪吉安毀去那名冒險者的兵器時高吼,在那名城衛隊被以劍身擊倒時咆哮。在克萊瑪吉安箝住那位勇敢父親的脖頸時歡愉,在他將那位父親扔向追擊而來的城衛隊、避離開轟鳴在他身旁的暴雷時憤怒。
當克萊瑪吉安將為金屬臂甲包住的手伸向那位哭泣著的男孩,寄入它劍身中的怨忿亦抵至最高潮。當他奪走了男孩的苦痛和恐懼,以僅存不多的光明療癒了他扭傷的肩膀時,它卻復歸於平靜。
種種的情緒都被緊鎖於鑄就劍身的玷污星輝之金中,一如達吉瑪多諾自身。
「——這條路也許永無終點,你的腳步卻必將永不停歇。
你們已無法回頭,達吉瑪多諾。」
我將奉獻自身光明,行於陰影之道。
這是,他本該早已習慣的事。
也許他休息的,實在太久了。
收穫了太多他本不該奢求、本該妄圖擁有的溫暖。
永恆銘刻著加藍狄斯之悲傷的面具底下,克萊瑪吉安面無表情。將一切的哀慟盡鎖心中。
某個身影卻在此時一閃而過,觸動了心鎖所封之物,使得黑色復仇者的腳步亦為之一滯。
在能反應過來前,他便已開始轉頭,搜索著,而後又驀地停住。嘴角不禁揚起。那是嘲笑著自我的愚昧,那份擔心定然無有成真的一刻。
達吉瑪多諾輕閉上眼,再次堅定己心。
誓言已立,抉擇已定。
道路未盡,奉獻仍將繼續。
因此,他繼續揮舞著劍刃,喚起本該用以還擊大敵自身的力量,帶去毀滅和混亂,散播恐懼與絕望。他將化身那渺小的薪柴,助那手持火炬的女孩重燃希望之光。
「錚——」
然而,達吉瑪多諾的道路卻受到了阻礙。
他深曉,阻攔在前的,是那面臨無論如何猛暴的暗潮,都將屹立不搖的堅盾。是拂掃開朦朧閉鎖心靈上的陰雲、斷除原始欲求惡念的利劍,是點亮迷狂心智的光亮、傳播真實之輝的使徒。
「達吉瑪多諾。」第一位使徒開口。鮮綠左眼上戴著白銀單框眼鏡,闇藍右眼上斜過一道扭曲可怖的疤痕。
「曾立誓獻出一切光明的影中行者。」第二位使徒開口。她的明眸澄亮,色如秋楓。
「沉淪墮落於瘋狂執念的失落之者。」第三位使徒開口。雙眸美麗如金珀,那是屬於索伊許(Thoish,樹親)一族——他的林中血親的雙眸。
「此即你之終點。」三位使徒齊聲開口,如是宣告。
克萊瑪吉安駐足,靜觀。
三雙各異的瞳眸,共同閃耀著光明。
那光明是如斯明亮,映耀遮去他面容的星金面甲。
他們三人全副武裝,身著精金、秘銀及白鋼打鑄的戰甲,肩後拖曳著厚重披風,各自手持神聖而強大的寶劍、長槍與戰斧。而在他們身後的勇士同樣穿戴使用著心懷善念的匞人精心鑄造的盔甲利兵。五名白銀之日騎士手持巨劍,頭戴飾有輻射日芒雕飾的巨盔;五名無瑕聖環騎士手持錘斧與水瓶形大盾,面容隱藏在白色兜帽與秘銀面甲下;五名正義曙光騎士手持雙劍,身罩素白戰袍,肩甲鍍金,描刻著一把倒置寶劍。
這支隊伍不到二十人。但克萊瑪吉安卻覺得他們足以抵擋下數以十百倍計的光明之敵。
「向你等致意,行於光明中的人們吶。」
克萊瑪吉安站定雙足,舉劍於前。
第一使徒舉劍回敬,面色冷漠,藍綠雙眸裡綻放著鋒利之芒。
「世無完美,總有例外。但我從沒想過,會見到這樣的例外。」他開口道:「告訴我,達吉瑪多諾。究竟是怎麼樣的瘋狂將你的心靈徹底驅離光明之外,壟罩在這狂亂而殘虐的風暴?」
「那是我無法訴之於你的瘋狂。」克萊瑪吉安回應道。
「我將以冷酷的心靈驅使我的槍鋒。而後我將為你祈禱——在風暴平息之後重歸的安寧長夜。」
第二使徒長槍拄地,柔美的面孔平靜,憤怒與悲憫同存於她的眸底。
「那麼,我亦將以無情揮舞我之劍鋒。」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與吾母之母同享血脈的你啊。埃玟尼許永不迷失,永不墮落,對麼。」第三使徒將痛苦寄入語中。那痛苦是源自其身流傳的精靈血脈,那是古遠而卻永不褪色的悲愴。他率先向前踏出一步。
「Enai te athnai, manon.(我們不該揮刃相向,兄弟。)」
「E mhaim unaghar.」(不該再次如此。)
這兩句話如同重錘重撼在克萊瑪吉安的心靈。
他沉默了一息,僅僅是將手撫上心口,微微躬身。
而後,起身而行。
率先接戰的並非第一使徒。
槍鋒先於劍鋒,越過了興奮咆吼的阿塔斯托菲,刺中克萊瑪吉安胸口。紅芒閃耀,精金槍尖刺入漆黑星金戰甲,未能更加深入。然而,那原該溫暖且使人安寧的光明卻隨之流入,燒灼與撕裂亦同時灌進了精靈的感知。
精靈被這一擊撞得後退兩步,至寒之鋒因而刮過了第二使徒的胸甲,在那位閉目聖女的莊嚴面龐上撕咬出一道淺痕。他甫收攏身形,第二槍隨即再次擊中胸膛,隨後是肩膀、腰腹、咽喉。
他所奉獻的光明如今回流進了他的軀體和靈魂,帶來的卻只有不斷衝擊著那受屏蔽感知的劇烈苦痛。漆黑的盔甲上也開始綻裂出道道裂痕,而至寒之鋒依然只能不甘的咆哮,卻無法盡情吞噬眼前這神聖戰士的血肉,甚至是那飛揚翻舞的淡金麗髮也觸及不了分毫。
第二使徒長槍持續猛攻,精靈則節節敗退,大劍不斷揮空,身體也愈加遲鈍。光明在他體內如同不斷翻湧的暴浪,要摧毀、滌盡他那顆浸染黑暗的心。他的身軀此刻完全壟罩在紅芒當中,宛若垂死巨星。克萊瑪吉安以心念啟動符文陣列,藉以強化自己受減損的體能——
然而,隨著朗朗咒言聲響起,淡藍色的晚夜迷霧包裹住了他,逐漸吸盡復仇之咒所積蓄下的力量。
「我很榮幸曾能與你的誓言同伴並肩作戰。我從沒想過,那次獲得的新知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第一使徒的聲音穿透兵鋒交擊的刺耳聲響,傳遞予克萊瑪吉安。
「殞落吧,墮落的埃玟尼許啊。」身影交錯之際,精靈聽見第二使徒的聲音,輕如枕邊呢喃,溫柔如母親慰語。
精靈的腰側與大腿和雙臂的臂甲已然開始崩碎,銀中滲黑的光明之血開始流散而出,在第二使徒的周身被淨化而昇華。
那幅光景使得克萊瑪吉安由衷地讚嘆與慶幸。也感到更加悲傷。這般力量,這般勇者如今竟受稱為始源、稱為神,卻全無神之格者的操使玩弄。
槍身架住至寒之鋒,一個翻轉之間挑開了他手臂的壞裂臂甲。若是尋常生靈,此刻已無力再戰,只能迎受那最後的終點。
但這,並非是我的終點。
長槍轉動,再次略過了怨恨的至寒之鋒,刺進他的胸膛。光明的渦流灌湧而入,燃燒起他的不潔之心。
但他依舊未鬆開手中大劍。
面對北境之母與霸者的那個絕望時刻,他錯誤的以為自己命定的終焉已至。然而命運卻悄然拂去了他燃起的火焰,使他得以倖存至今。
終焉必然到來,但絕不會,絕不能是現在。
他所當行的道路仍然長遠,況且——
仍有許多、許多的約定未能實現。
克萊瑪吉安大步向前,任由長槍穿體而過,同時聚攏上身殘餘的漆黑星金戰甲,進而扣合住長槍。於此同時,他的手則箝住了第二使徒的頸甲,而後他將殘留在盔甲內的丁點力量注入。
第二使徒頓時如腦受重擊,倒吸一口冷氣。克萊瑪吉安鬆手,對方旋即向後退去,但很快便強忍著那疼痛暈眩,重整態勢,欲要拔出腰間武器——
卻為她的同伴所按下。
「Enai te athnai, manon.」第三使徒拍了拍女騎士的肩膀,走向前來。他舉起手中戰斧,銀亮的金屬鋒刃上蔓延著優美的荊棘與繁花鐫刻。
「但——我仍將向你揮兵。」
克萊瑪吉安後退一步,再次高舉手中大劍。
「Vafel mela.」他回應道。
他亦將揮兵,為了終能斬斷這踐踏、玷汙無辜與良善之心的鎖鏈。
「面對阿塔斯托菲吧,行於光明的勇士。
這是我的詛咒,亦將是我的救贖。」
廢言廢語:
新年伊始,依然在加班代班和等待裝載過多MOD的戰錘2載入(?)的時光中快速度過。不知不覺又好久沒有動筆ㄌ……
這次要感謝某位潛水潛得比我更深的貓掌大金魚的激勵( ´ ・ ω ・ ` )
窩才沒又怠惰
又,
原本訂的題目是〈陰影之中〉或〈誓言為何〉,是讓克萊瑪吉安面對達吉瑪多諾處決小隊……ㄅ過,想一想,果然還是很不想讓任何一位埃玟尼許的心靈受到任何力量的操弄呢。(儘管一方面我又覺得寫這樣的對決很有趣)所以就改寫來避免描繪這ㄍ情形了。
本章的三位光明使徒,依序:
羅蒙德.奎熙Romund Qusil
白銀之日騎士,首席文書官(Head Documencer),阿斯嘉特分會大師。
露依安.米爾哈特Luian Milhart
無瑕聖環騎士,大典記長(Premius Codecium),阿斯嘉特分會大師。
阿瓦洛斯Arvaloth
正義曙光騎士,第一評議官(First Assessor),阿斯嘉特分會裁判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