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本篇有些虐，可能會引起不適，純屬虛構，仍請斟酌觀看。
第二十三章 尼古篇09.奴隸
一月十八日，是夜。
颯颯風聲夾帶著銳利風雪席捲著整個城鎮。
寒冷的氣溫卻澆熄不了人類的貪婪。
尼古城，冰清水冷的西北區貧民窟卻反常地聚集了許多人士。
單月月份的十八至二十二日，這個月也如期舉辦四天的黑市拍賣會。
此次會場分為「西北區貧民窟」與「東南區城內腹地」兩處，避免地方派系上的衝突，因此單數月的拍賣會都會同時有二至三處同時舉辦拍賣會。
這段時間內的守衛軍會大量以演習為由撤離這塊區域，地方勢力必須各自維護秩序，借此從黑市拍賣中獲取極大利益。
不想攪和其中的當地人，都會選擇在這段時間遠離這邊。
居住在這邊的貧民就像驚弓之鳥，全都躲在室內躲避這場金錢與勢力捲起的風暴。
黑市不被執法機構認可，既不受法律限制，也不受稅務影響，價格與商品之間完全取決於市場機制以及地方勢力的掌控。
集團、商團、強盜、貴族，妄想致富走投無路的貧民。
從不拒絕各色人馬的拍賣會，只權衡風險與財富。
巨大的拍賣會場舉辦在平坦的廢墟地區——歐克休絲廣場，周遭的樓房與暗巷更是燈火通明，到處都顯得殺氣騰騰，卻也沒有產生任何糾紛。
這裡是——只有金流，沒有血流的戰場。
一輛一輛的馬車排排站好，訓練精良的駿馬高傲地馱著裝飾浮誇地馬車魚貫將顧客送至廣場。
一座六馬的豪華馬車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眾人以為，應該是大貴族全員出動的豪華排場，卻反差只有一人，更加凸顯了她耀眼的光芒。
古月般的銀色髮絲與一身琉璃綠長裙的高雅仕女，在熊紋黑鎧騎士的護送下走進了拍賣會場。
——順道一提，馬夫是盧西安，他必須顧著馬車，同時兼顧場外路線與周遭警戒。
與其說是拍賣會，不如說是戶外派對。
燈火通明的高架燈柱照亮了整個歐克休絲廣場，數張長條桌上擺滿了可供品嘗的甜點與美食，原先是殘垣斷瓦的地方被刻意整平，鋪上了赤紅金邊的絨布地毯。
最前端則是一座巨大的舞台，舞台側邊置放了一座檯座，主持人正拿著擴音的魔法石站在那。
所有人在入場的時候都會被發給一張號碼牌，透過號碼與手勢進行競標。
為此，許多貴族也隱藏了身分戴上了面具前來參加拍賣大會。
就在金透過蝴蝶面具觀察周圍部屬的武裝人物時，一名穿著純白貴族男裝的中年男子，身後帶著四名護衛走了過來，擺明就是來搭訕的語氣說道：
「您好，這位高雅的仕女，我是皮士安昂．夏貝爾，十六領地之一夏貝爾伯爵的長子，今日能在這邊見到坎茲柏蘭的高貴仕女實在是……」
金忽略了他冗長的自介，注意了眼前這位男子，雖然臉上也掛著面具，卻主動地自我介紹，這行為讓敏銳的金理解了這場拍賣會的次要用意。
尼古黑市的拍賣會，大量金錢流動之外，會布置成派對可以窺見是為貴族支撐的社交場所。
雖然金的服飾並非卡米恩王國的流行款，但是明眼人都能從巴萊肩上可見的『坎茲柏蘭熊紋』猜測到金是坎茲柏蘭的貴族，因此才會前來搭訕吧。
——當然這是偽裝，坎茲柏蘭公覺子嗣眾多，經過巴萊的調查，坎茲柏蘭就算有人員參加也從未出現在西北區的會場，位於遙遠南方的公國貴族，與整個尼古運作體制沒有重疊之處，因此選擇以坎茲柏蘭的身分偽裝進入是最為安全，也是最無破綻的選擇。
皮士安昂牽起了金的左手——巴萊稍稍向前打算阻止，金卻開口說道：「無妨。」
皮士安昂在金的手背親親一吻。
「在我國，僅有親暱的友人與愛人才行吻手禮。但，在卡米恩王國境內受您如此的愛戴，我備感榮幸。」
「那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得知您的芳名？」
經過一整天的騎士禮儀訓練，巴萊立刻站出來說道：「放肆！」
「無妨，我的騎士。」金嚴厲喝斥道，巴萊稍稍鞠躬，向後站了幾步。
「薇拉塔莉亞．亞歷山卓拉．葛布爾．馮．坎茲柏蘭。」
「薇拉塔莉亞女士，真是美麗的名字，那麼——就不打饒您，先失陪了。」聽到金的自我介紹之後，皮士安昂愣了一下臉色有些發青，草草地行禮後轉身離去。
人走遠之後，金才微微地笑了出聲。
搞不清楚的巴萊將頭低了些，耳語問道：「為什麼只是聽到你編造的名字他就跑掉了？」
「雖然薇拉是根據坎茲柏蘭公國常見的名字取的，但是葛布爾屬於坎茲柏蘭初代公爵後裔中具有影響力的分家，不具備坎茲柏蘭爵位繼承權的分家，在貴族圈中是非常受人排斥的，一般貴族只希望能夠和爵士宗家的人搞好關係，與分家過度接近反而會遭來不必要的誤會，因此才會選用這個名字使他們敬而遠之。」
「不愧是公主殿下，雖然妳十五歲就離開王宮，對於這些知識卻十分熟悉。」
「請叫我坎茲柏蘭女士(Lady)，我的騎士。」
看到有人從眼前走過，金收起笑容，迅速恢復扮演的身分。
巴萊倒是冒了一身冷汗，半夜整裝之後，整個早上雖然惡補了許多貴族禮儀，但是仍有許多不足之處，想當然爾，更不可能把這個任務交給完全沒有騎士概念的麥特和盧西安了。
即使有十四年聖殿騎士團的資歷，但對於最古老的公國——坎茲柏蘭貴族，其長年時間地域與文化上的改變，讓巴萊也不得不請金協助惡補相關的知識。
燈光聚集在舞台上。
拍賣會在一陣禁默中拉開序幕。
無謂的開場白十分短促，主持人的自介也在第一樣商品走上舞台時就被眾人遺忘。
幾位穿著工作服裝服務員，拉著一個被手銬束縛住渾身赤裸的魁武男子走上了舞台。
濃密的翠綠毛髮與夕陽般橘色的瞳孔，充滿野性的體型與空洞的眼神產生強烈的對比，裸露在外的肌肉線條和生殖器官毫無遮掩。
主持人用著雕刻了擴音術式的魔石開始介紹道：
「今日奴隸拍賣會正式開始——話不多說，請看！商品編號〇〇一，俘虜自遙遠的帕林提亞大陸，獸族與人族的混血，已經經過『詛咒』進行洗腦過的亞人奴隸，十分安全遵從買家聽令，非常適合作為勞力或性慾發洩的工具，販賣者『羅茲艾爾商會』，作為今日的開場，起標價格一雕紋銀幣！」
特殊的商品會透過宣告『販賣者』，透過高知名度的商會或組織名號，提高商品價值。
「十七號買家，十雕銀！」
「三十三號買家，二十雕銀！」
「二十六號買家，四十雕銀。」
「十七號買家，加碼半倍數，六十雕銀，今日公定匯率五十。編號〇〇一價格來到一紋金十紋銀！有沒有人更高價啊！」
由巴萊比出手勢，進行競標，目的不是為了購買，而是為了後續行動的必要曝光度。
巴萊透過手勢喊價：「五十四號買家，一紋金幣二十紋銀！」
也不用擔心會誤標到商品。
事前巴萊和金已經請教了崔絲米在原物料拍賣會學來的相關知識，對於昂貴的商品也遵行著一定的拍賣法則。
『法則五、開場商品會以公平市價(Fair Market Value)約百分之一作為起標價炒熱氣氛。』
『法則十七、商品均設有底價(Reserve Price)，未達底價之前無人競標就會流標。』
價格繼續攀升。
「十七號買家再度出價，價格來到，二紋金、二紋金，有沒有更高的價格。」
突然將視線集中過來，全落在了金和巴萊稍稍左前方的位置。
一名男子舉起了兩倍的手勢。
金嚇了一跳，不是因為金額，而是因為這名男子從剛才就站在離自己不到十公尺的距離，身高十分高挑可能有一百九左右，卻絲毫沒有發現到他的存在。
巴萊側顏也落下了一滴冷汗，不由自主地將手擺到了繫著銀劍的腰間。
——這名男子在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之前，完美地隱藏了自己的氣息。
他披著一只藍銀色的高雅斗篷，有著一頭綁著俐落白色馬尾，與金如同銀河般的髮色有些不同，更像是褪色般的蒼白，全身包裹在斗篷之中，從頸部與面具沒有遮掩之處，還有伸出來的手，可以發現是稀有的古銅色肌膚。
「……六號買家！出價兩倍，四枚雕紋金幣！編號〇〇一價格來到四紋金，有沒有更高的價格。」
主持人賣力地喊著，全場安靜了許久。
「四紋金一次、四紋金兩次、四紋金三次。」
主持人三次敲定之後大喊：「非常感謝六號買家，商品編號〇〇一，四枚雕紋金幣成交。付款截止時間為會後一個小時內，請至舞臺後方進行交易相關細節——再來是第二樣商品！」
這名男子一出手就花了相當三百九十枚銀幣左右的價格購買了那名奴隸。
如果以麥特、盧西安之前居住的梅爾領地的生活物價，相當於要八年不吃不喝的生活費才能購得的天價。
接下來的奴隸作為商品，一個一個從舞臺走了出來。
開場白為了炒熱氣氛，會擺上比較高價的商品，中間則會有一定的規律再度出現高價商品。
尋找這個規律也是金和巴萊今天參加第一場拍賣會的主要目的。
從商品編號〇〇二開始，都是介於六歲至十四歲之間的女孩。
因為被作為商品，都是全裸的姿態被推到檯上，麻木僵硬地轉動身姿展示著供人競價。
這些小孩並沒有危險性，所以並沒有透過詛咒或念力等方式限制他們的行動。
就因為如此，他們每個人的眼神大多都是充滿絕望與冰冷，甚至連恐懼都已經被消磨殆盡。
現在僅存像個人類的反應，就只剩當刺骨寒風陣陣撕咬著她們脆弱胴體時，承受寒冷而無法控制地瑟瑟顫抖。
巴萊咬著牙，握緊著拳頭。
「冷靜一點。」金低聲說道。
「我知道……只是幫不上忙的無力感。」
這種奴隸人口販賣的型態，是王國發展至今八百餘年仍然保有的黑暗面之一。
無法養育的農村小孩、誘拐擄獲的幼童、破產的底層階級，除此之外，還有作為醜陋的貴族圈內娛樂性質玩膩的棄物。
形形色色的剝削去人類僅剩的價值和尊嚴，沒有了麵包，就會輪為悲慘的商品，又或是餓死凍死在陰暗的角落。
「……接下來是幼年品項最後一位，商品編號〇〇七，年齡八歲商品狀況有些凍瘡，經過治療已無大礙，除此之外有先天上的語言障礙，起標價格一銅幣。」
「三十七號買家，十銅幣。」
「九號買家，出價十一銅幣。」
接著價格竟然，一枚銅幣、一枚銅幣的慢慢往上加。
隨著寒風不斷拍打著她的身軀，同時那串數字像是惡魔不斷啃咬著女孩生存的意志。
巴萊連呼吸都有點顫抖，雖然面不改色，但是心靈已經瀕臨一種痛苦崩潰的狀況。
這小女孩輪為一串數字，竟還比不上市場上一袋蘋果。
巴萊的拳勒緊著，指甲都快壓著掌心肉都出血了。
憤怒就像上了火力全開的幫浦，催使心臟猛烈跳動宛如要震出胸腔。
喊出高價就可以讓她短暫解脫。
巴萊心中浮現了一枚硬幣擲空的樣子。
他沒有信心在伸出援手之後，確保這名奴隸的人生往好的方向去改變。
現場鼎沸地喊價聲，此時更像在戲弄巴萊度量惻隱之心的那把尺是多麼脆弱。
「五銀幣。」
喊價聲，打斷了惡魔的咆哮，也打斷了崩解中的呢喃。
「五十四號買家，出價五銀幣！」
巴萊猛地轉過頭。
出價的人是金，距離金最近的巴萊心中閃過，如果得標了，也沒能力負擔這個小孩。
雖然五銀幣完全是負擔的起的價格。
在巴萊陷入苦惱的時候，木槌已經落下三次敲響。
「非常感謝五十四號買家，商品編號〇〇七，五枚銀幣成交。接下來……」
「……抱歉。反而是我沒有冷靜下來。」
那女孩赤裸地站在舞台上待得比誰都還要久，似乎是看著她受寒發抖的樣子勾起了惡劣玩弄生命的惡性，一枚一枚銅幣地破壞著她的心靈。
巴萊看著挽著自己手臂的金，正在顫抖著。
一種氣憤傷心又或是參雜了不捨的情緒交雜在心中。
「力斯諾。」金將手放了開來，輕聲喚道巴萊的假名，她說：「我會保持冷靜的，去付錢把那女孩帶去馬車上，給她一些保暖的衣物。剩下的觀察我會繼續完成的。」
「遵命，女士。」巴萊快步地離開會場中央，從側邊快步地往舞台後方走去。
這場惡劣的玩笑，在其他人眼中，三聲木槌敲響之後又彷彿船過水無痕。
金內心中嘆了一口氣，一種無助的脫力感襲捲全身。
商品編號〇〇八號是一名青年男性，體態健康，喉上的第二性徵已經顯露出來。
每七位左右會迎來一名維持現場熱度的「商品」，價格也飛漲著。
「非常感謝十一號買家，商品編號〇〇八，一枚雕紋金幣加上八枚雕紋銀幣成交。」
——兩種雕紋貨幣換算下來大概是九十六枚銀幣加上二十枚銀幣。
「接下來是商品編號〇〇九，勞動階級，二十四歲男性，布朗海爾血統，起標價格一雕紋銀幣……」
後面的競價就變快許多，行前巴萊就有說過，能被挑上檯販售的奴隸都是經過特別挑選的商品，
對他們來說，就是在對悲慘的人生再擲一次硬幣，是好是壞取決於買家的品性與人格。
社會的一環，雖然令人作嘔，但也是轉動整個王國，作為勞動力其中之一的齒輪。
編號十四也是價格攀升的商品。金漸漸地抓到了規律。
四天，每天各一場、包含各項商品的拍賣會，此次總計只會出現一百二十餘件的商品。
因此必須調查特殊交易過程、交易情況、出價頻率等狀況，就得實際參與。
商品編號來到十九的時候，巴萊回到了金的身旁，他身上的斗篷已經不見，看來是將厚重的斗篷勉強充當奴隸女孩的衣物。
「如何？」
「盧西安已經在照顧她了，身上抹上了一層粉，在燈光下照射下才沒看到皮膚到處都是鞭打留下
來的傷口，回去再跟他們解釋吧，我也會一起道歉的。」
眼下狀況，兩人只能繼續觀察拍賣會進行。
金輕聲細語地說出觀察到的跡象：「大概是每隔八位左右會有特殊商品炒熱氣氛，也都有宣告販賣者。此外……」
金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從剛才開始，那個叫做皮士安昂．夏貝爾的，已經買下了四個男性青年奴隸了。」
「聖十六領地之一的夏貝爾伯爵本來就聽說是個殘暴的統治者。」
「就是有這種貴族，蠶食鯨吞著國家結構，人類……和平太久了，沒有發生顛覆整個社會的狀況就會持續惡化下去。」
巴萊嘆了口氣，他說：「妳要是沒有逃出王宮，繼續待再充斥著那些黑暗的環境，也會被那種環境吞噬嗎？」
言下之意就是，繼續待在階級的頂層，妳也會成為那種人嗎？
金沒有回答。
雖然沒有責備的意思，但是金卻對自己沒有信心感到無力。
如果她當時沒有獲得符文，也沒有逃出王宮，那麼二十年前當上女王的就會是金妮．卡米恩。
她的個性並不差，也許不用見多識廣也能成為一名善良的君王。
但是金沒有把握，沒有把握能夠改變這整個社會結構。
自從逃出王宮之後，她見識到的事物與人群，黑暗與現實，都隱隱刺痛著十五歲以前，刻印在她靈魂上的瑕疵。
只待在魚池中的金魚，無法理解大海的遼闊，甚至連庭院的雜草都無法察覺，水質的好壞打從在那個環境之中就根深蒂固在靈魂之中。
「接下來是商品編號〇二九，今晚最後的壓軸商品，十三歲女性，孤兒，金髮藍眼血統，優秀的傭兵出身，冷血的劍士，從七歲開始學習劍術，前一位主人忍痛割愛，對於新主人將完全服從，販賣者由『克羅姆之刃傭兵團』掛名，起標價格雕紋金幣一枚。」
唯一一個穿著衣服走上舞台的商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商品』從旁邊的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了一把刀，接著另一名工作人員直接往『商品』的背後丟了一顆蘋果，『商品』拔刀，轉身揮砍，在蘋果落地的瞬間已經變成兩半。
現場一陣驚呼。
『商品』將刀具歸還，站到了舞臺中間，全程不發一語，她俯瞰著底下的與會者，冰冷的眼神與其他『商品』不同，並非絕望，而是一種單純的冷漠。
經過激烈的競價，最後是兩枚雕紋金幣又二十五枚雕紋銀幣，由第一個人獸混血奴隸的白髮男子拍下。
這也是他唯二購買的奴隸。
拍賣過程中，金不由自主多次將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就像野生動物一樣。而且是頂尖的狩獵者。」金這麼評價著。
只要不刻意去注意，完全不會察覺到他的存在。
神秘的男子也並非搭乘馬車而來，也沒有任何人接近去與他交談，就在拍賣結束之後，消逝在人群之中。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