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 惡魔與怪物的擁護者3
卡米恩曆 871年 10月22日 秋
昨晚下了一場雨。
清晨時已經放晴，幾隻麻雀穿梭在木屋之間懸掛的曬衣繩中。
啾啾鳥鳴迴盪在巷弄之間，一旦停了下來，就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我著裝完畢，走到一樓歸還鑰匙。
「艾德華大人，您要離開了嗎？」酒館主人泰德似乎有些失望。
在他眼中，我現在應該是一個長了手腳，全身長滿了銀幣的寶樹吧。
「是的，感謝您的照顧，早餐很好吃，雖然明天才要離開貴領地，但是我還有重要的任務必須稟報給領主大人知道，也許領主大人會招待我留宿一晚，因此要先離開了。」
才怪，早餐真的很難吃。
這傢伙完全不會做菜。
麵包硬的要死，肉乾腥的要命，那個蔬菜湯的蔬菜的皮也沒削乾淨。
如果滿分是十分水準。
這頓早餐，只能算是餿水水準，一分都不配。
倒是凡賽提默默的把我沒吃完的部分都吃乾乾淨淨。
「請您路上小心。領主大人有些傲慢……我是說有些貴族風範，請您務必注意。」泰德走到我耳邊，輕聲道。
「謝謝您的提醒。」
我從小僮手上接過馬匹。
與凡賽提一同前往杜拉爾領主的宅邸。
宅邸大門有兩個衛兵。
看到我們走過來，立刻就開始交頭接耳，其中一個警戒地走向前來。
「來者何人？這裡是偉大的杜拉爾子爵的宅邸，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您好，我是魔法師艾德華，艾德華．薩米涅，是冒險公會的冒險者，這位是一路上負責護送我到領主宅邸的護衛凡賽提。近月公會發布了魔物增長的調查報告，我負責到附近進行勘查與進行初步的排除任務，與此同時送來公會長要交付給領主大人的信件。希望能夠謁見領主大人。」
「信件交給我就好，我會確實地交付到領主大人的手上，您可以請回了。」衛兵伸出手來要抽走信件。
我收回了手。
見他表情有些惱怒時，我用眼神示意凡提賽。
凡賽提走向前，手上拿了一個沉沉的袋子，交付給衛兵。
「請您笑納，公會會長大人請我務必親自將信件交付給領主大人，因此希望您可以通融通融。」
衛兵拿著袋子，稍稍打開來。
銀幣，總共三十枚。
「這……」
我向後面的那位衛兵稍稍鞠躬致意，說道：「兩位盡忠職守的衛兵大人。能否？」
沒有金錢處理不了的人，如果處理不了，就拿更多的錢。
看見他溜溜地走了回去，然後又小跑步跑了過來。
「很感謝您，不過，領主大人實在是不太喜歡……」
我當然知道。
這個領主出了名的囂張脾氣。
加上還得先過聽話的狗，負責主要財務的特斯麥總執事的那關，多虧凡賽提，也調查得清清楚楚。
我開口打斷支支吾吾的衛兵。
「沒問題的，請您和特斯麥先生告知，我們帶來了魔物的戰利品要獻給領主大人，由他決定就可以了。」
「好的，請，啊，請兩位大人在這邊稍待一下。」
與我對話的衛兵把裝滿銀幣的錢袋交給看守的那位，就急忙的跑進去宅邸裡面。
留下看守的那位把錢袋直接往鎧甲裡面藏。
哎呀，這樣你到執勤結束都得注意不要跑動，不然聲音可是很明顯喔。
我心裡竊笑著。
大約等了十幾分鐘，一位穿著正式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
他對著凡賽提說：「艾德華閣下？」
凡賽提臉部抽蓄了一下，接著恢復了面無表情。
「您好，想必您就是特斯麥先生，敝人艾德華．薩米涅。」
我從凡賽提那接過第二樣法寶，一個小箱子。
稍微打了開，只露出一個小縫給特斯麥看。
特斯麥的雙眼彷彿要放出兩顆閃光術，不，是兩顆太陽一樣。
「不好意思，我太失禮了，請艾德華閣下與這位……」
衛兵提醒道：「凡賽提先生。」
「凡賽提先生裡面請。」
跟我計畫的一樣，我示意給凡賽提，他也稍稍退後。
「謝謝，不過凡賽提他只是公會聘雇的下人，不必與我進去。」
「我知道了，這邊請。」
在我走進杜拉爾的宅邸，凡賽提也轉身去執行他的任務。
一走進去是個寬敞的大廳。
入口往前一點，左右延伸出長長的走廊。
稍微深處有著兩道對稱，通往二樓的樓梯。
二樓的走廊正中間，有著一面，繪製著『無頭騎士拿著長槍』的家徽，長條倒三角，尾部有紅色流蘇的大旗幟。
每個重要轉角口都站著一名衛兵，守備森嚴。
「領主大人已經在晉見之間等您了，這邊請。」
『晉見』之間，好大的口氣。
明明只是個小貴族，竟然用詞如此囂張。
走到了門口，仔細一看，上面還真的寫『晉見之間』。
走了進去，映入眼簾，雖不奢華，但也是水準之上的房間。
長長的紅毯兩側站著六位衛兵，其中有一位帽子還稍微歪歪的，應該是臨時被叫過來的。
坐在裡面的位子上的那位中年男子，頂著大大的肚子，用手撐著下巴，不屑的看著我。
待我向前，一位衛兵朗聲高喊著：「在你面前的是，受百姓愛戴的，英勇的，尊貴的，杜拉爾領地之主，卡米恩國王陛下最忠誠的尊貴騎士，里奇蒙．杜拉爾子爵大人。行禮吧。」
哦，不簡單欸，喊這麼一大串絲毫沒有咬螺絲，不錯喔。
我走向前去。
左腳微微向後，右手擺置胸前，以一個標準的貴族禮致意。
「敝人艾德華．薩米涅，是冒險公會魔法師，受會長大人欽點，獨自前來交付會長大人託付給我，務必送至您手上的重要信件。此外，允許我口頭向您報告另一件事宜，在這之前——」
我已經將寶盒事先交給了特斯麥。他也很機靈的了解我的意圖，將寶盒端到了里奇蒙的眼前。
接著他與領主里奇蒙交頭接耳了一小段時間。
里奇蒙聽著特斯麥的話，頻頻點頭。
「起來吧，既然來到我領地，就是貴賓，無須多禮。」
「謝謝您，杜拉爾子爵大人。實際上，近月以來公會發布了魔物增長的調查報告，此次奉上之物便是魔物的增長的證明，因此希望大人您能允許我以杜拉爾為據點，進行周遭勘查與初步的排除任務。」
「准了。」
「另外，請您閱讀信件，還有一事想請您同意。」
里奇蒙把信交給了特斯麥，由他來拆封，然後再交還給他。
看的出來他開始不耐煩了，我得加快動作。
他看完了信件，有些興奮的說道：「此事是真的嗎？」
我面帶微笑，點頭道：
「會長大人是您最忠誠的友人，絕無戲言。」
「今晚你就，不，請你今晚務必留下來住宿一晚，晚餐後我們再來聊聊這件事。」
「敝人十分感激，恭敬不如從命。」
果然，只要提到將魔物狩獵得來的魔石，部分交付給杜拉爾作為酬謝。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信件裡提到管理公會魔石上繳狀況也可以依照杜拉爾的配合狀況做出調整。
簡單來說，錢跟魔石都先交付到杜拉爾領主的手上，才由他進行分配。
當然，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
但是對於一個這麼窮的領地。
資金的流動和握有分配權是相當具有說服力的。
根據凡賽提的調查——這個領地的財務狀況已經到了瀕臨引爆的潰堤點。
總之，再杜拉爾宅邸住下來。
最後的大魔王也等於是通關了。
所有的條件都已經掌握在手中。
剩下的就是，嘿嘿嘿，可愛的小女孩，柯妮艾露即將成為我的囊中物啦！
*
晚餐。
領主的妻子們與幾位子女都有出席。
確實少了兩個，被派遣到南方國度的四兒子，還有被軟禁的柯妮艾露。
結束用餐之後，我和領主里奇蒙以及總執事特斯麥來到了『晉見之間』，不知道何時已經令人搬來了桌子和椅子。
我們開始討論魔物狩獵和魔石分配的幾個事宜。
我採用預先設想好的策略，面對這種貪婪的人。
一開始只給予一些小利，就能夠輕易地吸引上鉤，接著才慢慢放上更多的籌碼。
「……不過真的嗎！會長大人說的，全權交付給你決定嗎？」里奇蒙激動的站了起來。
「是的，深受會長大人與領主大人您的信賴，我其實早就有打算了，北方的魔物自從梅爾暴亂事件過後似乎就越來越多，許多北方的領地也不堪其擾，但是魔物體內的魔石仍然具有高經濟價值，今日奉上的魔石為這短短一個月我在貴領地東南方與西南方周遭荒地狩獵而來。」
「那些魔石？一個月就這麼多？」
「我等冒險者都是精英，面對這些魔物是輕而易舉之事。此次來拜訪領主大人您，主要是希望耳後，扣除給予冒險者隊伍或個人的報酬，以及相關成本之後，將魔石折算現金，兩成作為支付給貴領地作為支援費用，當然，土地的產權取得與民生所需的相關物價，與未來若有冒險者願意長期居住，只希望領主能比照本地的稅金制度課徵，當然在正式簽訂之前，稅務的方便也都可以再談，如何？」
「就這樣？」
「是的。」
「兩成嘛……」特斯麥這麼說。
老狐狸。
不過其實也是隨我喊啦。因為這一點也不重要。
就當作是談判練習吧，雖然對杜拉爾來講，未來一點『意義』都沒有。
僅是一群傀儡罷了，冒險公會的事情也是，都是布局一環罷了。
我清清喉嚨說道：「除此之外，本人作為分會代表，會收到其中兩成的酬勞，也會獻給領主大人其中一半，希望與領主大人建立起友誼的關係。」
特斯麥在里奇蒙的耳邊輕輕說著：「這金額如果在長期狀況下的確十分有誠意。」
「沒問題，我准了。」
里奇蒙開心的呼著下人送上酒來。
飲酒作樂下，里奇蒙胡謅著他那些英雄事蹟。
幾杯下肚之後，里奇蒙已經醉的搖頭晃腦了。
幾位女僕在特斯麥的指揮下魚貫進來，帶著醉死過去的領主離開。
我也對他行了個禮。
滴酒未沾的總執事領著我到了四樓的客房，他說：「今晚就請大人好好休息，書信與契約的部分我明天會交付給您，再請您務必交到冒險公會會長手中。」
「謝謝今晚的招待，請執事大人多多休息。」
我搖頭晃腦地走進房間。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立刻坐到床上，雙眼閉上仔細在腦中繪製一個魔法術式。
「吞食理性的惡毒，糾纏於我的劇毒之物，不應存於身體中的月光，我以醫者之手，令其化作無毒之物——『解毒術』！」
一陣氣體從皮膚深處冒了出來，透過魔法，將酒精全部代謝出來。
雖然醉醺醺的感覺挺不賴的。
但是等等可是要跟可愛的小女孩見面。
我可不能像個臭酒醉大叔一樣呢。
我將蠟燭熄滅，將窗戶打開。
用幾乎無聲的聲音低語著：「可以進來了。」
凡賽提的身影從窗外跳了進來，連落地聲都沒有發出。
「如何？」
「就在這層樓的對角最邊一間，您晚餐時未出現的少女就在那裏。」
凡賽提將鑰匙交給了我。
「好的，辛苦你了，待命吧。」
「屬下遵命。」
我打開了門，確認周遭沒人之後，脫下了右手的手套，將符文釋放開來。
經過幾年的練習，我已經可以輕易控制符文的強弱。
雖然符文之靈一直試圖佔領我的意志。
但對身為天才的艾德華，那種情況是是不可能。
獲得符文之後，我便開始將學會的技能透過符文進行調控，如今也能順暢地發動了。
釋放開來的符文擴散到全身。
『魂眼印！』開啟了可以看見靈體的符文之眼。
『靈體驅逐。』我釋放了一個近乎可以籠罩整個宅邸的大型結界，將未經我允許的陌生靈體全部排除在外，當然如果是人為控制，具有強大精神力可以破除我的結界的靈體，我就無法將其排除。
接著我在通往四樓的樓梯，對空拋出一片小鏡子，鏡子懸浮在空中胡亂地旋轉著。
『梯之結界，思空贗作！』接著在樓梯間施展了一個任何經過的人都會誤闖的虛假結界。
他們會短暫的進入虛無的多維空間，走著永遠都走不出來的潘洛斯階梯(Penrose stairs)。
在裡面鬼打牆不斷徘徊。
精神力不夠強的人無法自行脫離，也不會發現自己迷失在空間內。
當然這事前都有調查過了。
這領地裡面的人並不熟悉精神念力，甚至對精神念力一無所知，對於這種結界當然毫無招架之力。
以我目前操作符文的能力來說，同時讓兩、三個術維持個兩小時也沒問題。
接著我一路走到小女孩，柯妮艾露的房門前。
輕易的就打開了從外部上鎖的門。
床上坐著一個小女孩，手中抱著一只破舊的熊娃娃，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
透過『魂眼印』觀察，周圍並沒有出現幽靈。
驚訝的是，即使她已經發現了我，也沒有展現出任何驚恐。
「柯妮艾露，大小姐？」我點亮了燭台。
她微微轉過頭來。
天啊！
柯妮艾露有著一頭金黃色的長髮，柔順地傾瀉在床上，炯大的雙眼閃爍著翠綠色的異光，用著警戒的眼神直盯著我。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
好想要，好想要。
我，我，我一定要她當我的新娘子。我暗自決定著。
不過在這之前。
我深深吸吐了一口氣。
我要先，完成我的使命。
「強大力量的人，你是父親派來，殺我的嗎？」柯妮艾露用著輕聲如鈴的聲音說道。
「不是的，我叫做艾德華，艾德華．薩米涅。」
是你未來的丈夫。
「那麼，艾德華，先生，來這裡做什麼？我可是，惡魔之子。」
竟稱自己是惡魔之子。
這孩子究竟過著多麼痛苦的生活？
想到這裡我就想衝下去直接砍了那隻肥豬的腦袋。
此時，比起言語，我更喜歡先用行動感動女孩子。
我將蠟燭稍稍舉起，讓光線能照射到我的臉龐。
符文正盤踞著我的半臉，右眼也染成了幽幽的墨綠。
「我也和您一樣，能看見幽靈。」
「是嗎？」
「柯妮艾露大小姐，您看不到莎優娜夫人對吧。」
提到她母親名字的時候，她明顯抖了一下。
算了一下時間，從佈下籠罩整棟宅邸的結界到吸引整個領地『幽魂』的目光，到現在。
差不多了。
我一邊讓結界解開部分的限定，讓莎優娜這種強大的靈體能夠進入結界，接著小心翼翼的釋放著符文，發動更強大的結界。
「『逆，靈體驅逐』，靈魂啊，闖過結界進來吧。」我用著只有兩人聽的到聲量說著，接著將結界展開，可以讓強大的靈體通過此處。
事前調查，這個領主早就在幾年前，於宅邸周圍下了可以防止強大靈魂進入的大型結界。
想必是這個領地教堂內的祭司搞出來的名堂。
就憑這個領地的小小祭司是消滅不了莎優娜的靈魂的，所以只能設下結界。
結界產生的限定效果，雖然會因此擋不住弱小的靈魂接觸柯妮艾露。
但是肥豬領主和人渣祭司，只想避免莎優娜的靈魂與柯妮艾露接觸。
所以，我透過施放逆向的靈體驅逐暫時抵銷了那個結界。
好將整個領地最強大的靈魂吸引過來。
她的母親，魂牽夢縈著女兒而一直存在這片領地中的莎優娜，一定會過來！
房間氣溫瞬間降了好幾度。
來了！
一個強大的靈魂穿過牆壁，竄入房間，直奔著柯妮艾露而去。
「母親大人？」柯妮艾露渾身顫抖。
咕嚕咕嚕地留下了眼淚。
「你感覺到了吧，雖然看不到，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但是她千真萬確正抱著你。」
柯妮艾露無聲地哭了出來，她環抱著不存在，卻又存在的莎優娜。
想必是怕哭出聲來會引來其他人注意。
所以才不敢哭出聲來。
不過母女感人的時間就差不多這樣子吧。
「很抱歉大小姐，我的能力只能維持一小段時間。」我說了謊，主動地解開了結界。
原本宅邸中，領主設置的結界又再度展開來。
莎優娜的靈魂再度被推了出去。
柯妮艾露還是哭個不停。
我走到了她旁邊，在床沿蹲了下來，伸出手來。
「跟我走吧，這個領地的人是不是都欺負妳，我來讓他們都聽命於妳，然後妳就可以和莎優娜大人，還有我永遠再一起了。」
沒錯，只要完成那個詛咒，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柯妮艾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真的嗎？」
「真的。只是要請妳幫我一個小忙。」
「什麼忙，都可以，拜託妳，讓我和媽媽……」
我將柯妮艾露摟進懷裡。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明天天黑之後，請妳把窗戶的鎖打開來，我會派我的手下來接妳。」
「好！」她用力的點頭。
我抹去了她的眼淚，可不能讓這小女孩繼續哭泣了。
啊啊啊啊，好可愛啊。
「要記得喔，天黑之後，周圍沒人就把窗戶的鎖打開來。我的手下他會從窗戶跳進來，可不要嚇到了。」
再度約定之後，我走出了柯妮艾露的房間。
反手將門給鎖上。
我回到臥室，解除符文。
我微笑著看著窗外的月亮，自言自語道：
「夢魘操術正式開始。」
【惡魔與怪物的擁護者，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