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
幸好沒有刮起暴風雪。
多虧了巴萊私藏的『火石』——一種可以持續燃燒很長時間的奇妙礦石。
整晚的篝火即使沒有足夠的柴薪也能燃燒一整晚。
聽說火石也是魔石的一種，是相當昂貴的一種礦石。
天色一早，一夥聚集在一塊，揮著用來代替劍的樹枝。
金答應了盧西安的請託。
劍術練習。結果變成了全體的活動了！
因為我們必須一起旅行一段日子。
在森林裡遇到了被歸類為魔物的『成年體的長尾蜥』。
進入北之荒野地區後出現了郊狼，後來變成了殭屍又再度襲擊我們。
這些超乎常理的魔物的出現，讓我們的旅途變得充滿不確定性和危險性。
不知道又會有怎麼樣的魔物襲擊過來。
雖然有點臨陣磨槍的意味，不過仍開始了訓練。
「學習必須一步一步來，不要想著一步登天！」
金在教導的時候，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嚴格的矯正我們錯誤的姿勢。
在一旁指導時，他總是神情嚴肅。雙手插腰兩腳微張，直盯著我們揮『劍』。
「左右手的力量要保持平均！直上直下揮的動作如果沒有平均就會產生斬擊偏斜的情況！」
「是！師傅！」
我、盧西安和巴萊成了金的弟子。
巴萊似乎很享受這種練習的氛圍。
即使他已經有高超的戰鬥技巧，仍然與我們一起練習著基礎揮劍。
練習過後，金不知道從哪變出兩隻雪貂。
應該是在我們稍作休息的時候他獨自捕獵而來的。
那兩隻雪貂，成了我們今天的早餐、午餐以及晚餐。
飯後我們開始了今天的路程。
預計會在五天後抵達奇奇亞峽谷。
再二十天左右的路程才能抵達『杜拉爾領地』。
總計約一個月左右。
好消息是只要橫跨過奇奇亞峽谷，就會有一條容易判別的『道路』。
回到現在，路程上。
金觀察到巴萊的劍法，比起劍類的橫砍，更貼近於以刺擊為主。
「你使用長刀的方法，是不是某種流派啊？」
「是我家鄉盧塔學來的傳統刀術。」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揪了一下。
盧西安發現了我神情的異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以一個微笑。
盧塔公國。
坐落在卡米恩王國最南方，也是這片大陸的三大公國之一。
卡米恩建國時，將難以管理的南方分封給了三位建國有功的公爵。
其中之一就是盧塔貴族，領導者是盧塔大公爵。
盧塔貴族後來從卡米恩分割出來，建立起一個附庸國，二面臨海，終年不會下雪的南方。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稱，勾起了我年幼時的回憶。
印象已經十分模糊。
我在盧塔公國待過五年，應該說，我在盧塔公國出生。
我的父親是個商人，童年印象中我住在商業鬧區。
即使如此我並沒有什麼機會踏出家門。
家裡有幾個僕人負責照顧我，但是我已經記不住他們的長相。
五歲那年的某天，家裡的所有人都被帶走，就這樣被丟進大牢內。
我的父親遭到審判，在烈火中被燒成灰燼。
我甚至不記得我有沒有流下眼淚，在我的童年中我也對那位父親大人沒有印象。
一切的一切就像別人的故事一樣。
後來是梅林從大牢中帶走了我。
將近一年的路途，搭著馬車來到『梅爾領地』。
在梅爾度過了十年。
……這麼一段過去。
「這麼厲害的刀術，為何不加入騎士團？透過騎士團應該可以更容易找到破除詛咒的方法吧。」
「哈哈哈，盧塔公國的『烈火牡丹』嗎，只有骯髒的貴族才會一窩蜂把那些窩囊子女送進去成為騎士，是不可能幫我破除詛咒的方法的。」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指卡米恩王國的聖殿騎士團。」
卡米恩王國，聖殿騎士團。
傳說中是建國以前就存在的組織，後來被併入了卡米恩教會。
卡米恩王國與教會處於一個共生共利的關係。
聖殿騎士團遵守戒律，同時也保護著王國。
目前隸屬於卡米恩大教會底下的最強戰力。
維護宗教正當性與國家穩定的貴族騎士團，也是平民可望翻身的夢想。
「聖殿嘛……」巴萊沉默了許久。
嘆了口氣。
他娓娓道出驚人的過去。
「十幾年前，我曾經加入聖殿騎士團，一路爬到小隊的副隊長，後來被發現『不眠者』的身分，即將被判處死刑之後，隊長就幫助我逃離了。」
「死刑？十幾年前？」我驚訝道。
「受詛咒者不也是受害者嗎！」盧西安也這麼說。
「對於卡米恩來說，詛咒之身是會玷汙神聖卡米恩的魔物吧。至於十幾年前，算一算……我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了。離開了『君臨』之後，成為了傭兵到現在。」
四十六歲！大叔級的。
不眠者的詛咒讓巴萊維持在二十歲的樣貌。
這是詛咒的恩惠。
但也一天一天剝奪著他的心智。
不眠者會在某一個時刻迎來永遠的沉睡。
三十歲過後的每五年。都會出現一次侵蝕。
全身會像產生撕裂或燒燙般的疼痛，撐不過去的就會過世。
三十五歲、四十歲、四十五歲、五十歲，至多五十歲，就一定會奪走受詛咒者的性命。
因此，巴萊的族人已經為數不多了。
詛咒的侵蝕，無一例外。
「所以你剩下四年……」
「最後的四年，我想讓整個家族擺脫這個詛咒。」
所以巴萊之前才會說，他原本已經放棄希望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巴萊，也不敢誇口說我一定能幫上忙。
氣氛變的很糟糕。
我努力想著要怎麼改變氣氛。
試圖開了個玩笑緩解一下好了。
「金先生是不是也四十幾歲了？」
金笑了出來。
「不是。我是在卡米恩800年出生的，精神與身體年齡確確實實是二十二歲。」
今年。不知道今年已經是幾年了。
金闖入森林的時候是822年。
我和盧西恩逃出梅爾的時候闖入森林的時候是843年。
就像被詛咒一樣，讓我們在這裡以這個年紀的姿態相遇。
十六歲的我、十七歲的盧西安、二十二歲的金，以及四十六歲的巴萊，一起旅行著。
「決定了！遇到的第一個陌生人就決定問他今年是幾年！」
「然後再跟他說，我們已經破百歲了，哈哈哈哈。」
「對耶！巴萊你已經破除詛咒活超過五十歲了。」盧西安拍了拍巴萊的肩膀。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如果詛咒能這樣解除，就太好了。
*
過了四天。
這四天感謝卡米恩的眷顧。
沒有任何大雪或遭受魔物的攻擊。
早上訓練劍術，晚上飯後把握時間，金會教導我關於符文的操作。
魔法的訓練也沒有中斷，我仍在摸索著水波衝擊的運作方法。
接著，第四天。
在中午，我們迎來了旅行以來最嚴峻的挑戰。
奇奇亞峽谷。
千萬年以來沖刷的溪流硬是將大地剖成了兩半。
兩岸之間距離數百公尺。
往下一望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幽谷。
光是靠近就會讓人雙腳發軟。
傳說中魔法師『奇奇亞』在第一次經過這個天險時。
耗費數日使用了強大的魔法，將整片森林化作了巨大的木橋，以神奇的建築結構，配合魔法術式做成了千年不壞的橋樑。
這座橋梁，讓國土得以往北拓展。也才有了梅爾領地的誕生。
這座橋梁，將這片大陸縫補起來。
那座作為橋梁素材的森林，就變成了我們沿途經過的荒野。
奇奇亞甚至在人生的最後，也是選擇在這投谷自盡結束了傳奇一生。
至今仍有吟遊詩人傳唱著《奇奇亞，朵拉，至死不渝的愛》、《奇奇亞之劍劈開藍海》、《野蠻大軍的惡夢，大魔法師奇奇亞》等等傳奇故事。
論傳唱度與知名度，『奇奇亞』是不亞於大魔法師『麥吉索姆．華特布倫』的一位傳奇人物。
——至於我說的最嚴峻的挑戰。
此時，我們正要通過這座橋樑。
橋梁的前端，兩根柱子的前方，還都各立著兩根石柱。
上面畫滿著各式各樣的密密麻麻的雕刻。
一開始是金打算直接走上橋去，結果左側的石柱發出強光。
接著石柱竟對著金放出了『火球術』。
這年頭竟然連石柱都可以學會魔法了！
我竟然連個水球都丟不出來！
「呼，是魔法陣。」
「那些雕刻是術式！」
金退了好幾步，千鈞一髮之際舉起巨劍做出格檔的動作，劍身正冒著餘煙。
盧西安也試著靠近，同樣也被招呼了一顆火球術，他驚險地避開。
靠近橋樑一定的範圍就會觸發火球術。
經過幾次的『實驗』，進入範圍觸發術式。
用小石頭丟往石柱，無論左右，都會由左邊發動火球術精準擊落。
但是用劍去觸碰範圍內的『地面』就完全不會觸發。
巴萊對著石柱放出『水波衝擊』，但是在水球釋放的瞬間，就被右邊的石柱給吸走。
「一個是用來攻擊，另外一個是用來防守的，真是難纏。」
「啟動術式的條件可能刻印在柱子的底端……」金又拿了一顆石頭，丟向左邊的石柱。
果不其然石頭又被火球術給擊落。
「這樣根本過不去吧。」
盧西安拿起一顆石頭，接著高高舉起左腳，然後用力地將石頭投擲出去！
突然！左邊的柱子發出強光，石柱施放了強大的火焰將石頭給吞噬殆盡。
「小心！是『熾熱之牆(FlameWall)』。」
我們因為炎熱的餘波被迫退後了好幾步。
金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著：「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接著他從周圍收集了不少石頭。
眾人見狀，也開始替金收集石頭。
「有破解的方法嗎？」巴萊這麼問著。
金點頭，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愧是金！
「術式條件大概被設定成，一定的重量或是生物進入範圍，以及依據攻擊做出不同等級的魔法，但是，剛剛盧西安大力的丟了石頭過去也沒有攻擊他本人，而是對入侵的石頭發動了攻擊，代表石柱並沒有智慧，因此——」
巴萊也發現了答案，他說：「只要一直丟石頭，直到儲存的魔力消耗殆盡就可以了。」
「沒錯，這種防禦術式八成是透過埋在地底的魔石(ManaStone)提供能源的。」
「而且是會自動恢復魔力的高級品。」巴萊看到我和盧西安一臉困惑，補充說明道：「比起黃金更昂貴的魔石，是由魔物身上取得的結晶。與廣泛長得像人的種族不同，龍會在體內形成結晶，作為施放魔法的能源，龍族創造的魔物，也會產生結晶，也就是魔石。」
龍體內有著魔石，因此可以自由使用魔法。讓魔力就像裝著容器的水。
人類體內並沒有魔石，魔力就像一灘水，必須透過術式或咒語才能施放魔法。
人類的貪婪也找到了魔石的其他用途，例如安裝在魔杖上面，用來增強魔法效果。
「魔石的魔力並不是無限的。」金做出結論。
「所以我們……」
「砸爛它！」巴萊丟出一顆石頭。
在石頭進入範圍後與火球碰撞在一起碎了開來。
接著！所有人開始拿起石頭往石頭砸。
經過了幾個小時之後。太陽都快下山了。
所有人都氣喘噓噓的。
力氣最小的我丟出了一顆小石頭砸在柱子上。
叩的一聲，術式不再發動。
「成功了。」
金試探性的踏入範圍。
石柱毫無反應。
「趁現在趕緊通過！」
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行李與武器，朝著木橋跑了過去。
通過這個巨大的木橋之後，太陽已經西下只剩一丁點餘光。
半片的星空與橘紅色的天空各占了一半。
通過橋樑之後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幸好另一邊沒有設置一樣的石柱。
反倒是有一個木製的告示牌放置在橋頭。
雖然似乎經過風雨侵蝕，年久失修，但是仔細看還是能閱讀。
上面用兩種語言書寫著，一種是卡米恩通用文字，下面則是古文字。
兩種文字雖然文字書寫不同，但是唸出來則是一樣的。
『卡米恩曆845年，卡米恩王國賢明之君主，德拉卡．卡米恩陛下，奉真神亞澤拉卡米恩的旨意，統領聖殿騎士團殲滅夜族餘黨於北方國土，並悼念逝去的同胞，英勇的梅爾子爵與其子民。依國王諭旨下令封鎖奇奇亞峽谷以北之交通樞紐，祈求神恩祝福這片大地。
陽光撫育我們，大地滋養我們，在神的恩澤下從軀體由大地而生，靈魂從天而降，沐浴在亞澤拉卡米恩的恩澤之下。我族虔誠、我族奉獻、我族長生不息。』
下意識地，我就將告示牌上的盧塔公國文字念了出來。
「最後的禱文似乎跟平常念的有些不同？」
「後面這段顯然是保守派的禱詞。他們認為這世界上只有人類才是王者，其餘的種族都不配神的庇佑。保守派的那群卡米恩信徒就是一群敗類」
「哈哈哈，說的好。那些狂熱的保守派都是敗類。」巴萊拍著盧西恩的肩膀，哈哈大笑著。
「真不像是個祭司會說的話呢，盧西。」金搭趣道。
「我還不是祭司啦。」盧西安笑了笑。
看見盧西安的笑容，我才想到，這段日子他講話好像都少了一點靈魂。
平常總是把髒話掛在嘴上的「卡米恩信徒」——盧西安，好像也漸漸恢復正常。
但是看到這個告示牌。也確定了一件事。
『梅爾領地』已經消失了。
這是梅爾領地遭受攻擊的兩年後立的告示牌。
騎士團進攻梅爾，將那群怪物給殲滅。
同時也悼念了死去的我們『梅爾領民們』。
心情感到非常複雜，我眷戀地多看了北方一眼，跟上了大家的腳步。
自從通過橋樑之後。
地上有著鋪設過道路的痕跡。
可能長年沒有人通過，所以也長出了雜草。
不過至少我們可以沿著道路前進了！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