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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喀。」
謝雯琳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在自己感到緊張焦慮時,會下意識地不停按壓原子筆的筆蓋,一次、兩次、三次……想藉由按下筆蓋所發出的清脆聲響來讓自己減輕焦慮。
她跟眾多的媒體記者們一樣,守在這間位於靜巷內那不起眼的舊公寓外,等著最近屢屢上頭版消息的家庭現身。
她和攝影師已經在外面駐留十多個小時了,不耐煩的攝影大哥早已幾乎將身上的那包菸都抽盡。
「搞什麼……這戶人家是不用上班上課嗎?怎麼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他們應該是知道記者會堵在家門前,所以都向公司學校請假了吧。」
如果今天換作是她的話,一定會做出這種決定的。
「現在逃得過一時可又逃不過一生。」攝影大哥嘖了一聲。「不過也是啦,原本是以受害者的身分在鏡頭前控訴兇手的兇殘,裝作可憐的樣子來求得全台人民的同情,哪知道最後竟然大逆轉,原本是受害者的女兒其實是加害人。」
「你說話可以不要這樣嗎?你又不是他們家的人,憑什麼這樣說他們。」
「蛤?不是啊……」攝影大哥看向一臉憤怒的她,露出一臉不解。「妳這麼生氣幹嘛?我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不行嗎?」
聞言,她也不禁愣了一下,對啊,她又不是他們家的人,到底為何要對這種事情生氣?
「咳咳……身為記者要客觀評論,不可以加入自己的主觀想法而以偏概全。」她趕緊用咳嗽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有病嗎?我剛剛又不是在寫報導,只是單純抒發自己的想法而已,妳這記者管得還真是多。」攝影大哥蹲下身來將菸頭用熄,接著又從口袋準備拿出新的一支菸。
「等等。」她忽然聽到一旁有一陣騷動,趕緊踢了踢準備抽菸的攝影大哥。「門口好像有動靜,可能人出來了,趕快背上你的攝影器材衝了。」
記取上次在法院的教訓,這次的她飛快奔到門口卡了最好的位子,立刻瞧見這段時間裡自己再也熟悉不過的兩名身影,緩緩從厚重的鐵門後步到陽光底下。
犀利的問話如連珠炮般地襲向這對孱弱的中年夫妻,似乎有些不習慣過多鎂光燈的曝照,夫妻兩人都畏縮著身子呆立在大門前,可面對這麼多記者媒體的提問,他們兩人幾乎一概是以沉默應對,如此逃避躲藏的行為也讓這幾天在附近枯等的記者們不禁動了肝火,緊接著的提問不只咄咄逼人,還參雜許多情緒化的字眼用詞。
「對於你們的女兒唆使楊方杰對她行兇,你們難道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你們的女兒現在可不只是單純的受害者而已,她可能還犯下了罪刑。」
「為何你們的女兒要做這種事情?身為父母的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你們難道不用為這段期間受到非議的楊方杰一家人所道歉嗎?他可是受到你們女兒的威脅才會殺了她的。」
等、等一下……為什麼?
聽著周遭記者媒體接連拋問的問題,謝雯琳忽然有些錯亂暈眩。
為何才短短幾個月而已,風向就馬上變成這樣?
為何原本所有的輿論都在指責楊方杰,卻在一夕之間將鋒頭轉到原本是受害者的廖筠萱一家?
她從未想過一個判決結果就能這般輕易影響一個人,甚至是一家人的名譽。
「不是……」
在吵雜混亂的場面中,一個細微且顫抖的聲音擦過她的耳畔,隨即很快又被高亢的提問聲響吞噬,接著又再次聽到跟剛才一樣細微的聲音,原本以為是一旁正在採訪的記者的喃喃自語,但過一陣子後,她才意識到那個細小的聲音是從自己前方傳來的。
「不是的!這一切都是誣陷!」
沉默的夫妻此時終於開口,原本吵雜的四周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只剩喀擦喀擦的快門聲響。
「阿和……」
「你們這群記者怎麼能用對待殺人犯的口吻來質問我們?」廖振和脹紅著臉大喊,銳利的眼神同時掃過周遭的記者們。「失去女兒的是我們,可是楊士賢的兒子依然遲遲沒有接受法律的裁決啊!這種判決結果我難以心服啊,難道不是楊士賢他們從中介入法院審判的公正性嗎?」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記者們紛紛將麥克風推進,爭先恐後地拋出更尖銳的問題。
「我的女兒廖筠萱……一直都這麼孝順……這麼善解人意……」
沒有回覆記者的提問,廖振和僅是用哽咽的聲音緩緩敘說已不在人世的廖筠萱。
「所以她……她不可能……不可能拋下我們兩老……不可能拋下她的哥哥和弟弟,一個人就這樣離開人世的。」
謝雯琳瞪著稍早發出去的新聞稿許久,久到當自己回神後,才發現偌大的辦公室竟然只剩下她一人。
「不是吧……他們怎麼這麼壞心,下班都不叫我一聲……」她看著平常跟她要好的同事們座位,一邊收拾隨身物品一邊低聲抱怨著。
「不要因為我被派去追重大的新聞而故意排擠我啊……」即使她再怎麼粗神經,這陣子也是有感受到同輩的同事們對自己那若有似無的疏離,有時甚至還覺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在他們的圈子裡是多餘的。
才剛入行沒多久就被派到這麼硬的報導,加上同事間的不友善,想到自己這陣子沒日沒夜的加班只為了能做到符合宋雅涵的期待,謝雯琳頓時覺得心頭一酸,眼淚撲簌簌地就落了下來。
「好想回家……」她的腦海忽然閃過今天早上接受採訪的那一對夫妻,不禁也讓她憶起因工作繁忙而許久未見的年邁雙親。
「她不可能……不可能拋下我們兩老……不可能拋下她的哥哥和弟弟,一個人就這樣離開人世的。」
想到那位父親在鏡頭前的哭訴,她不免也將自己投射到話語中那位死去的女兒。
「不會的……之前調查過廖筠萱,在學期間都是品格兼優的模範學生,大學的師長跟同學對她也評價很好,而且她甚至還為了分擔家計半工半讀,兼了好幾份工作。」
在關掉電腦前,她又掃過一次今天發出的新聞稿,不知怎地卻覺得心中有一股煩躁感升起。
「如果是我,我一定也捨不得拋下老爸老媽就自己先走的。」她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淚水,無論怎麼樣,她都很難想像父母離開人世,或是自己先一步離開他們的一天。
「所以她父親的指控是合理的,是正確的,是法官的判決……」
忽然,她停頓了一下。
「用世俗的眼睛看這個世界,真相將會被蒙蔽的教訓。」
「對……小涵姊說過,我們身為記者不能用世俗的角度去看這整件事情,我們需要的……需要的是更深度、更細微的搜索及調查……」
在短短的時間內她下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趁著自己還沒後悔前趕緊起身走到宋雅涵的辦公室。
遠遠就看到在昏暗的走廊底端,宋雅涵的辦公室燈還亮著,謝雯琳立刻加快腳步,走到辦公室門口時發現門是半開的,敲了好幾次門卻都未聽到裡面有人應聲,於是壯起膽來將門再推開一些。
「咦……¨小涵姊不在嗎?」
看到辦公室內亮著燈卻空無一人,謝雯琳不禁納悶地問。
「奇怪了……這個時間公司裡的大家應該都差不多下班了,小涵姊會是跑去哪了?還是說去買晚餐了呢?」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間,不多不少剛好十點整,因為長期跟在宋雅涵的身邊所以知道她吃飯的時間很不正常,常常下午三點才在吃中餐。
謝雯琳一個人又在辦公室等了三分多鐘後,決定還是先離開,離開前她又看到立於桌上的相框,年輕的宋雅涵跟那名男孩的燦爛笑容。
「嗯?妳怎麼自己一個跑進來我的辦公室?沒經過我允許就進來,也太沒禮貌了吧。」背後傳來的聲音讓謝雯琳嚇了一大跳,轉頭過去發現身著紅色套裝的宋雅涵正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站在門口。
記得有一次隔天要開會,某個老師因為太忙開會前才把文件交給我過目,敲訊息時都沒回應大概知道她已經昏死過去,於是我半夜12點卯起來幫她修改再傳回去跟她說,我都修好了,明天開會前印出來就可以了!
社畜們工作辛苦了TT